靠近市井的东来客栈小二,鸡啼一声之时便已早早起床。昨夜不知怎的,马棚的马群躁动不安,草料也未吃多少。

    这不,今天他起了个大早,想去看看情况。刚到马棚,却发现群马正安静的立在马厩之中,昨晚的草料都已吃完。

    小二打着哈欠巡视了一圈,心想真是奇了怪了,这马昨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一边转着便看到最尾首空出来的一间马厩,这间马厩他有印象,可不就是昨天那名“不住店,只放马”的姑娘吗。

    那姑娘还说自己的马挑剔的很,硬是让那匹马自己选的马厩,所以他印象深刻。

    昨晚小二百忙之中瞅见过那轻纱曼影,那少女终还是用了那间下房。

    现下这天还未亮呢,马既然已经被牵走,那姑娘也定是走了。

    心里寻思着这姑娘的来历,小二又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罢了罢了,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吧。

    林晚一路驭着马,走走停停,日出东方的时候,终于已走近田间小道。

    她便下了马,让阿奇自寻饮水,去问田间正在耕作的老人。

    老人听她说的山头,细细打量了她一番,便指明了去路,又告知:“此山甚是幽静,听旁人说着内里有大虫出没,附近村人也只敢在周遭拾些柴火,女郎一人且小心些才是。”

    那少女听了这话却无甚反应,再三谢过后便骑马上路。

    身后的老汉犹自在喊:“女郎,若有要事非要去的,可在村里喊些陪同。”

    却看那一身轻纱的女子,骑着那匹骏马,已然朝着高山前进,不见一丝犹豫。

    穿过漫漫林野,乡间小道,渐渐人烟罕至,杂草丛生。

    林晚遍寻不到熟悉地方,恰遇到一条山间溪流,溪水汩汩,阿奇便迈不动步子,喷息着鼻子止步不前。

    林晚放开束马的缰绳,阿奇便健步如飞般自行去饮用。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溪流附近杂草并不多,反倒是杂乱的石堆被溪水堆砌在一旁,四周都是些不知名高大苍翠的树柏,一直引向里面幽深不见颜色的树林。

    现在不过是早春,倒有些树柏开了些颜色浅浅的花,浅绿色的枝丫斜斜的从林间伸出来,挡住了头顶的烈日。

    林晚从背篓里取下几根胡瓜,递给正在溪边啃食绿草的阿奇,谁料这货瞪着马眼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向别处。

    林晚无奈的一笑,便在附近扯了几根长叶子草,将胡瓜草草一捆,搁在溪流的上游,搬了块石头压住草的另一头。

    她便到去了另一头,脱了鞋袜,双脚伸进溪水里,冰凉的溪水激的少女舒叹一声。

    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云朵丝丝,山风带着树木特有的清香味吹来,撩动少女的发丝,嘴边是甘甜的胡瓜,这样的日子,简直像梦境一般.....

    以后,便都要在这梦境一般的地方度过。

    林晚闭上双眼,片刻后睁开,眼神一片清明。

    歇息了这片刻,林晚牵上阿奇,一人一马继续沿着溪流前进。

    山路由缓愈抖,骑马是不行的,想来阿奇并没见过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山路。

    日头渐晒,林晚脸上扑上一层薄汗。

    阿奇也从开始的新鲜变得不耐烦,就算林晚放开了它的缰绳,它也依然走的不情不愿。

    一人一马不知沿着溪流走了多久,眼见面前的陡坡,阿奇是过不去了,林晚低低唤了它几声,见它极不耐烦的甩着鼻息,卧在一棵树荫下,嘴里嚼着青草,头一甩,只留下一头飞扬的鬃毛背影给林晚。

    林晚叹了叹气,借着坡上的树根,只身爬上陡坡。

    一站直,一股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

    她睁开双眼,神采奕奕。

    是这里没错了,小时候,阿爹带自己采药曾经来过的山谷....

    阿姊山并不是一座纯粹的大山,而是由一座座大小不一姊妹群山组成,这样的山谷,横卧在无数危机四伏的深林内,外人轻易窥不得此仙境。

    小时候阿爹带自己来时,林晚还记得这里有一面湖,这面湖平卧在山谷里,湖水常年碧绿,只在山风吹来时泛着波光粼粼。

    这湖的尽头阿爹说是阿姊山最高处的雪山,湖卧在山谷平原上,向下流出数条分支,其中一条就是今天带领林晚寻回故乡的那支。

    林晚记得小时候调皮,经常嚷着阿爹过来玩闹,阿爹只有在秋季需要换冬衣的时候才会带着林晚经过这里,这里的山谷再往后是一大片山中平原,那里住着一家猎户。

    猎户的妻子脸上常年一抹高原红,五官却也随娘亲一般清秀漂亮。

    见到胖嘟嘟的小阿犁就会笑的一把将她抱起。阿爹会留在这里跟猎户卧膝长谈,两人把酒言欢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般。

    临去时阿爹手中就会多几样包袱,里面装着还未处置的羊毛,等到回去时阿娘就会将这些羊毛编织成暖呼呼的羊毛毯子、或者羊毛棉衣。

    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小阿犁盖着暖洋洋的羊毛毯子,俯卧在娘亲的膝盖上睡着,娘亲手里忙着针线活,阿爹在一旁披一件羊毛大毡,锁着眉头下着他的围棋.....

    林晚蹲坐在草地上,山风阵阵,将她一路的疲惫一扫而空。

    往事就这样渐渐浮上心头。

    作为一个拥有两世灵魂的人,林晚在这里已经生活了整整十八年了。

    不知是前世的自己生活太过平淡,还是日复夜复的办公室生活让她的灵魂早已麻木。

    这一世的林晚,从出生开始,就在“小阿犁”的小小躯体里复苏成长,再加上后来的那些经历,以至于她前世的些许记忆,在每次午夜梦醒时,都似浮生若梦般远不可及。

    她顺着那道堤坝往前走着,阿奇在下首远远看着她无动于衷的甩着马鼻子哼哼,见她不理自己,讪讪的站起来在陡坡下跟着林晚的背影走了起来。

    “阿奇,再往前走,应该就能上来了。”林晚朝着阿奇喊道,阿奇愤愤的甩着马头。

    “阿奇,待你上来了,就能看到这一片大好风光了。”

    一人一马,沿着陡坡一上一下的走了许久,终于寻到那陡坡连着山体的平缓处攀了上来。

    阿奇瞪大了双眼看着陡坡之上触眼可及的青青草原,一股熟悉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林晚给它套上缰绳,摸了摸它躁动不安的背,温柔到:“今天就放开了跑吧,驾!”

    一人一马在这群山堆积的平原山谷间肆意的驰骋着,天空碧蓝如洗,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山谷渡上了一层金光。

    所谓是近乡情怯,离家其实不远了,既已遇到这片山谷,那他们的家也不会远了,离家十几载,不知道小黑过的怎么样,算一算,也该到阿翁一般的年纪了吧.....

    当初一家人走的匆忙,将小黑托福给了猎户一家。现在从这片山谷骑马到猎户一家,骑上一个白日也能赶到。

    回忆着那年小黑跟随着马匹,嗷嗷叫着追了一路,最后在涛声滚滚的大江边看着他们一家人渐行渐远的船只.....

    林晚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算了,改日吧。再有机会,像爹爹当年一样,带上些许土物,寻个理由再去,也不知小黑还认得自己吗.....

    这片空旷的山谷草原中央,那片大湖依然像多年前那样平静卧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映在湖面,山风掀起阵阵涟漪。

    林晚学着小时候那般,将胡瓜篮子放空,在下游抓了几条半大不小的银条儿,简单处理了一番,就撒了把粗盐放进烧着滚水的竹筒里,盖上竹筒盖子,驾在火上闷烤。

    又将那胡瓜洗净,削掉外面一层老皮,就着匕首随意切成小块,扔了进去。

    这样一份简单的炖煮菜,味道鲜美无比,胡瓜熬成烂熟,沾裹如牛奶般的鱼汤,入口即化。

    林晚为自己随意制作的这份美味感到自得。每到这时候,就遗憾吃素的阿奇和她没有共情。

    哎,干巴巴的草叶子有啥好啃的呢,林晚自顾自的絮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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