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市井今日似乎格外热闹,玉隐镇这么个小地方,平日连卖倭瓜的大婶都不重复,今日走几步却是听到不断的叫卖声。

    半夏牵着二两走到老杨家里,正看到老杨岣嵝着背,拿下门廊上那道“杨记”磨坊的招牌。

    “杨叔,怎地歇工这么早啊!”

    老杨转头眯了眯眼睛,看到来人笑道:“哟,是半夏丫头和阿土啊,来来来,快进来。”

    因着林晚爱吃面食缘故,几人轮流着光顾过杨叔不少生意,且这镇上有且只有他这一家磨坊,一来二去早已混熟了,他家拉磨的驴子多,几人经常将二两放在此处,走时多给几个铜板,杨叔虽常常推脱,却也拗不过几个年轻人。

    “哎,可别提咯,咱镇上啊本来就不兴种那稻子,前些年许多里正又吹动着老百姓种果子,兴渔业,以至于这么些年啊咱这儿的乡民都吃的外来米,老百姓舍不得吃稻,只吃粟米杂谷的,老朽我这磨坊,要不是碰上你们几个接洽,怕是早就饿死咯!”

    半夏知杨叔擅开玩笑,便也接道:“您这话说的,净靠我们几个接洽,您怕不是早就吃上了土馍馍了(观音土晒干的一种)”

    这话引的杨树哈哈大笑,牵着二两便走进了驴棚,一边叹道:“不逗你这女娃了,这铺子我不久就要转手了,我那远嫁在渠州的独女写信告知我,让我趁现在水运还通速去同她团聚,现在这情况怕不是要起灾荒,趁我这老身板还能动弹,就去享几天清福吧!”

    半夏听完楞了一会儿,随即笑道:“您老的福气来了啊”

    “不,不,阿土不让你走!”站在一旁许久未吭声的阿土不知怎地突然激动起来,一下抱住杨树的胳膊,嘴里念叨着:“不让走,不让走....”

    半夏又羞又恼,上来扯阿土的衣袖:“快放手!”

    “不放,放了他就跑了,我就吃不上葱油面了!”

    半夏突然后悔的紧,早知刚才就不带他出门了,因要上山采药,这几日阿土被大磊叔逼着给自己当了几回贴身侍卫,自己已经习惯身旁有这么个人,今日进集市卖个药材而已,其实并不用带上他....

    “哈哈哈”杨叔倒是不介意,笑着接腔:“不走不走,阿土乖,到时杨叔把这磨面的手艺教给你,你自己也能做活,不就一直能吃上那个什么葱油面了?”

    阿土听完楞了半晌,跩着袖口的手也松来了点,疑虑的说:“当...当真吗?阿爹说骗人是小狗!”

    “当真!现在老朽就教你!哈哈哈哈”杨树笑着扶着胡须,当真就拉着阿土进了磨坊。

    半夏尴尬的不知所措,追着道:“杨叔,他开玩笑的,怎麻烦你呢,这么复杂的事儿他也学不会....”

    “哎,小朋友嘛,我外孙子差不多也这么大的,有年轻人多陪陪我,我可欢喜了。”

    半夏见杨叔坚持,便也不劝了,心想了想,也怕阿土在闹市出乱子,便欣然答应了。

    背了背篓,朝里屋喊了声:“阿土,一会儿我给你带糖葫芦”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应也不应,气的半夏剁了跺脚,关上门走了。

    街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半夏发现原来不算拥挤的廊道每隔不远就有一帮人伢子,领着一群栓着铁链衣衫破烂的人在街道大声嚷着什么。

    路过镇上最大一家东来客栈,发现一旁修了一栋不甚大的瓦顶棚屋,最外面用大木笼子关了十几人,顶上用茅草随意盖了盖,一些金发碧眼衣着暴露的女子和孩童就关在里面,看的出待遇稍好,最外面就是些黑皮肤的昆仑奴了。

    此时人伢头子正坐在前面的屋棚里和一个锦绣华服的人商量着什么。

    可能因单狄的缘故,让半夏对这些奴隶多了些关注,十年前的晋裕之争,连带着诸多附属小国都卷进了战争,像胡国这种大国都能一招经历灭顶之灾,其他蜂拥附势的小国更加不例外了。

    半夏没多看几眼,便去了淮江边的商记药材铺,她低头正取竹篓里晒干的药材呢,一声熟悉的小夏落入耳帘。

    原是当初跟她家一起逃灾来的阿成哥,二人一阵寒暄,才知阿成哥进了这药铺来当伙计,半夏自是为了他高兴,卖了药材,向掌柜寻了空隙,便拉着阿成哥要去前面不远的茶铺处叙旧。

    谁知王成不肯去,推脱着药铺空门便有免费的热茶,不必去废银钱。

    哪知人已到了茶铺旁,那卖茶的老叟识得半夏,早笑着拉开隔阴处的桌椅,喊了声:“半夏姑娘,快来快来,刚煮开的鸳鸯藤,清热去火!”

    半夏笑着应了,王成也只好尴尬着一同前往。

    二人叙旧了一会儿,茶铺生意倒是不错,王成看不一会儿已坐满,期间还有身着锦服之人也在此乘凉,再看那老叟,竟不通一声就上来三四碟小菜,忙急着要退。

    二人你推我让之间把一小碟花生碎打翻在地,半夏顿时尴尬不已,连忙跟老叟道歉,拉着王成坐下。

    王成愤愤:“小夏,这老叟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半夏忙让他噤声,好在老叟转身去收拾碎碟,人多也嘈杂,并没听到这边的切语。

    “小夏,你可比从前.....变了不少.....以前你断不会这般奢靡无度....”

    半夏一时语塞,脸红成了柿子,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

    因二人幼时便相识,家根又同门,王成祖家就是开药材铺子的,后来因些缘故到他父辈败落下来,因着他父亲从小身体不好,母亲性格柔弱,不知吃了多少苦。

    少时二人上山采药,饿的慌了,野树根就着河水也是吃过喝过的,省下来的银钱皆给他家二老看了病,冬天的护膝夏天的草鞋,半夏也时常带着各种药材去看望二老,连邻居都笑称半夏是他们家半个童养媳。

    若不是爹爹从小教育,告知自己已被定了娃娃亲,半夏其实对王成还是有那几分憧憬的。

    想想竟是跟着林晚他们生活久了,习惯也是,自己并不觉得有异,且因着王成从幼时便担当着大哥的角色,细细反思了下,是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红着脸低着头一副任由训斥的模样。

    王成家底不好,倒也识字念过些书,不过说来说去左右些之乎者也。

    说累了便拿起桌上那一盏金银花茶咕咚喝了起来,竟觉得也有些甘甜回味,便将那小小一壶完,立马喊来那老叟续茶,还特意问了是否免费。

    半夏尴尬不已,正想寻着由头赶紧走呢,突听一旁一声阴恻恻笑声传来。

    王成莫名,转头去看那人,半夏也垂眸去看,见那人正是先先前在东来客栈前和人伢子交谈的华服公子。

    王成有些讪讪,见那人笑完之后就没了下文,也没敢吱声。

    二人不发一言吃完茶水小食,将要走时,半夏从随身包袱里掏出几锭银子递了过去,道是知道他们一家人生地不熟的不容易,且二老还需要赡养,这样的贴己从前不是没有过,王成推脱一二还是接受了。

    谁知那旁的华服公子又是一声冷笑,王成不免有些恼怒,正要去理论一番却被身后药材铺伙计叫住,原是店里有些忙不来,掌柜的正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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