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的玉隐镇不太平,抛开那些南下的难民不算,街道上成群的官兵就足以让人人心惶惶,偏那知府嘴硬,下的县尉文书也是此地不银三百两,一字未提盗贼之事。

    渐渐的百姓中就传了些闲言碎语起来,说是那闻名京都的怪盗猫来了汴州,便有人反呛一句,汴州如此荒凉之地,哪劳驾得到那位神盗来此地一游呢!

    “可是那怪盗猫不是只去贪官污吏的家吗,若真如传言所说,那咱们岂不是要顺带沾沾油水了?”

    “您可想太美了,咱们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吃个馒头都没地方磨面,你指望着有啥贪官呢?连县太爷都穷的每日蹲在那淮江边上钓鱼补贴家用,怪盗猫去了他家说不定还得留下二两银子呢!”

    这边聊的哄然大笑着好不热闹。

    半夏带着阿土在隔壁吃着馄饨,听着旁人的闲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怕那日的盗贼女不甚被捉住,牵连自己来,就连那天拾的那锭银子都有些烫手起来,见阿土馋的很,破天荒的便让他多吃了几碗馄饨,吃的那摆摊的老嚒笑的嘴都合不拢,临走半夏将那锭银子拿出来,吓的阿嚒摇了半天头道:“小女君子怕不是要把老朽这小摊赎了去哟!”

    最后还是碎银付了钱,半夏不由愁苦了张脸。

    问了些路,照着寻了过去,离甚远,便听见王家院子里传了些稀碎的谈话之音:“当初我就说去你外祖家还有得些照应,你偏不听,非要跟着那丫头来汴州,无亲无故的,银钱也早已耗费干净了,虽说你母亲的病现下日子好转了点,但还是上沾不了地下趟不了水,你若真心想我二老死后瞑目些,早些将那丫头娶回来便是!”

    这声音听着严肃生厉,是王父没错。

    半夏隔着院门听着真切,不自然的转头去看阿土,见阿土楞楞的低着头揪着刚刚在院头采的一株喇叭花,眉头皱了些,把他拉到一边.

    “你凶他做甚,半夏是咱俩看着长大的,早就当她是亲闺女般,出了那事,她一个女儿家在外又没得个照应,不看在她这么多年照顾咱两的份上,也要看着她爹和你同窗几十载的情谊,这路咱也得跟着来。”王母的声音透着虚弱,却似比从前好了很多。

    “你却是会说话,黑脸都由我来当,你舍得让亲生闺女去嫁那样的人家,儿子傻的不说,家里就剩一个鳏夫,你若真是会些妇道人家的法子,就该央了媒婆去说教,让那丫头早点脱身去,也让成儿早些成家,我也好阖眼了。”

    半夏一张脸白了又白,转头看向一旁楞神的阿土,皱起了眉头,终究还是忍住了。

    便听到王成也开口了:“父亲,莫再讲这些话了,我前些日子见到她似换了个人,花钱不知收敛...当伙计的活儿怕不就是那日的纨绔给毁了....”

    “你下次莫要再当着面数落她了,虽说那傻子不值得托付,但咱家情况却是也好不了多少的,得亏前日那丫头给的些银钱,不然今日你母亲的药都要断了,你莫要总惦记着这些细枝末节,眼光且放长远些,成亲之后自有的调教....”

    半夏都不记得和王成是何时认得的了,似乎记忆里从小二人就熟识的,她只当他是她异父异母的哥哥,心中敬着也尊着,因着从小没了生母,所以半夏对王父王母的感情也是极深的,她印象中,二人也是极疼爱的。

    今日听着如此生疏之言,让她顿感陌生,又想到当日父亲咽气之时,说的诸多话,今日确明了其中几分真意。

    是了,最初时爹爹本可以弃了这份所为姻亲,让她随王成一家去他外祖家乡逃难,二人也顺理成章些,当时王父也有百般试探之意,却没当着半夏的面露出来,只和她爹爹二人独处时,袒露了些。

    那时逃荒到了汴州,生了些事故,却是没吃多大的苦,因着难民四散流离,玉隐镇这等偏远地方过来的人少,唯在快到时饿了几顿,也未体验个中辛酸,但这多数是因着她身上银票打点的关系。

    半家虽是游医不算富裕,但家里还是积了些钱财的,尤其半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且家乡年景也不好,便趁早做了这个算盘,几乎将家里当了个干净,半夏只觉得一股辛酸,就连爹爹临终前都未选些好的棺料,她这个做女儿的真真是不称职的很。

    她看了看身旁不谙世事的阿土,心中问道:“若爹爹知道这家是个什么情况,是否会后悔当日决定?”

    她心中苦涩,不想再听下去,恰听到那家声音渐渐淡了,窸窸窣窣腾挪桌椅的声音,她低下头,拉了阿土飞也似的逃了出来。

    左拐右拐的,进了条灰暗的临河小道上,阿土被她拽的急了,嚷道:“疼疼疼”把手抽了出来对着那手哈气,噘着嘴闷闷不乐道:“半夏坏,半夏坏。”

    抬头见那女子眼泪扑扑的掉,竟慌了神,围着她左转右转,拿了自己的袖子去给她擦眼泪,却似乎并不管用,她抽噎的更厉害了。

    “背过身去,莫乱动。”

    阿土呆呆的,便按着她的吩咐转了身,感受到后背似有一物靠着自己,女子的发丝便挨着自己的耳朵根,听到她在小声抽噎。

    阿土不明白,却知道只要自己乖乖的就好。

    过了半晌,渐渐哭声小了,半夏也有些不好意思,垂眸去看那片被自己哭湿的衣裳,正想说些什么,阿土小声道:“半夏你真香。”

    这一句让她瞬间红了脸,含糊回了句:“你...瞎说些什么?”

    阿土转过身子,仔仔细细像小狗一样在她身上闻了闻,指着她琯着少女髻的头发兴奋的说:“是这里香!”

    半夏擦了擦眼泪,颇有些无语凝噎,刚才的羞涩转瞬即逝,拿帕子使劲在他背后擦了擦。

    二人皆沉默,顿了好一会儿,阿土才自言自语道:“阿爹也常哭的.......带着我去山上烧香...对着一块石碑哭....有时候还买好多好吃的,他就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我哭.....”

    半夏想了些便知道了,想到平时憨厚可靠的大磊叔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看着阿土的背影便起了些涟漪。

    阿土自顾自的说了些话,忽然灵机一动,抓了她的手认真道:“阿爹说男子汉要保护弱女子,以后你要是被欺负了,我一定也要保护好你!”

    半夏动作顿了顿:“当真?”

    “当真!阿爹说,额...什么马一言难追!”

    她破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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