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醒半夜从白家借了马匹赶往府衙,果没见着县太爷。又好说歹说让那县尉跟了过来,县尉见他一表人才,说话又言之凿凿,怕是大事,便又喊了两名衙役跟上。

    一早上,便见着林晚和阿奇好生生待在了杨叔家,赵石也回来了,正一脸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任他媳妇责骂。

    芝芳对他这表现已麻木,端坐在床榻上喂杨叔吃饭,并未回头理会。

    那县尉似是对李醒颇有埋怨:“你这小哥,我都说衙门忙着呢,还以为你这有甚大事,现下人也都全齐着,我可是白跑这一遭了!”

    说着便要打道回府去。

    没想到芝芳将那药碗搁在桌上,冷不丁道:“大人请留步,小女子还有事要一事相求。”

    便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未流泪,显得有些心如死灰。

    一旁两个奶娃见着娘亲这样,吓的顿时哭了,半夏和顾念念忙去一人抱了一个安慰着。

    “女子杨式,名芝芳,现对我夫君赵式,提出和离,望县老太爷定夺!”

    那赵石听着这话,也不装模作样了,一下子俯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叨着:“你说什么.....?”

    这一跪和那一番话将县尉吓的不轻,连忙喊着:“使不得使不得,我这小小官职你给我跪甚么!”

    便将那芝芳拉起,满面愁容道:“我只听说着有些买卖纠纷,却没想着是这出,你们这家长里短的,关起门来好好清算就是罢!怎闹到和离的地步。”

    半夏看了看顾念念,见她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拿着拨浪鼓一旁逗弄着小孩,又看了看林晚,她从昨夜回来便眉头紧锁着,想是阿奇那伤担忧着。

    “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子一介弱妇,若非走到这一步,也不会非要和离出去!实在是他逼人太甚,没有活头了。”

    县尉满面愁苦,他甚是不想管这出闲事,可惜那县太爷又是个不甚管事的.....现下却是跑都跑不掉了。

    “你且起来说话!”

    芝芳听了,便站起身来,只看着地上赵石,神情死灰,也不哭闹了。

    因这磨坊平日就大开着院门迎客,杨叔也是个热情的,是以友邻颇多,这下又见着穿官府的县尉,都一股脑似的都聚在门口看着热闹。

    “小女子也不怕人多笑话了!”说着,她便决然般,举起了半只胳膊,露出上面青紫的伤痕。

    “这伤,还有旁的些许,不方便给大人看了,都是这赵石打的,他平日不犯那烟瘾,却还是个人样,对我也好过,惜着这两年,家底已经被他掏空了,只那烟瘾一犯,便对我哭诉要钱去,不给便动手打骂,每每如此......”

    说着说着,芝芳似是想到伤心处,竟哭了起来。

    院外众人都听了,皆摇头叹息,对坐在地上的赵石指指点点起来。

    那赵石也是读过书的,先也是个正人君子,只是这两年下来被大烟迷晕了头,现下是一点书生样也拿不出来,见芝芳似要撕破脸皮,便也不如先前那般赖着了。

    他红着脸起身指着芝芳道:“你且净挑些会说的!你怎的不说说前些年我挣了银子,与你又是如何奢靡度日的呢?”

    众人听了这话,也是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皆在外品头论足着。

    县尉皱了皱眉头,他方才在院中寻了一茶桌坐下,现下便有些威严起来,只对那赵石道:“你且说说。”

    赵石脸色红红,怒瞪着眼道:“大人!早些年我赵石还有些本事,还有间铺子在手,对她也是不薄的啊!虽也未到穿金戴银的份上,但我也没饿着他们娘三,甚至那管钱的账子都在她手里握着....”

    院外便有和杨叔熟知的一些,也说起话来。

    “那是了,杨叔早些年便经常说着,他女婿在外头挣了些家业的,看来不假了。”

    “这芝芳也是,也跟着享过福了,这点苦难却是受不住了,又不是什么大小姐的命。”

    这流言蜚语便钻进了院内众人耳中。

    县尉皱了皱眉,问道芝芳:“你这妇人,可对赵石所言有异?”

    芝芳接了林晚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泪道:“回大人,小女子无异,先前时候,赵石却是挣过些家业的,可惜这两年,挣的家业乃至田产早就给败光了!他日日沉溺烟馆,对那早点铺子的生意也不闻不问,后来铺子给收了回去,便是我又向着族里借了些钱,才支了个摊子,每日起早摸黑的做活,挣来的银钱也才勉强活口,偏他日日还来索要.....”

    “你....你信口雌黄,我那些年挣的家业,田产,区区两年....哪会这般容易花光!那账子在你手中,你修得抵赖!”

    这赵石显是狗急跳墙了。芝芳便有些慌了,也站起身来朝他道:“你日日溺在烟馆里,旁的事一概不理,偏还爱打肿脸充胖子,族里来向你打秋风的你全数推给我,一次几贯二次几两的纵是有天大的铺子也早垮了....”

    “你....你....要不是你这个蠢妇还去向族里讨要那些银钱,我怎会在外名声那般臭,连那烟馆.....”

    话是到此处,却是没说完了,赵石也不装了,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来:“还想我和你和离,做梦!”

    李醒见他怕不是要上来打人,连忙往前站了一步。

    那县尉见他此番做派,也是不爽了些:“赵石,这多人看着你就敢放肆?!”

    赵石立马恢复了那副瑟缩样子,朝县尉一鞠躬道:“回禀大人,小人不敢,只是这蠢妇实在是欺人太甚,平日我也只是对她稍加责骂而已,怎知她今日竟还要和我和离....且不知她从哪里去弄了那伤来诬陷与我.....今日大人在场,小的也要和她算清这笔账去,今日我赵石,便要休妻!”

    这二字一出口,众人皆是一惊,连卧在病榻之上的杨叔听了这话都咳了起来,颤巍着让半夏扶了起来,硬是要跪。

    “大人...您可要为我小女做主啊!不能信他一面之词。”

    县尉便将老者扶起到:“您且好生坐着罢。”便又对那赵石道:“你张嘴便要休妻,那你说这杨氏犯了七出哪一出?”

    这一问,赵石便有些慌了。

    因着古时不得轻易休妻,却要有些实剧的,七出者:无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容不得谎,一查便知。

    他便埂着脖子道:“妒也!杨氏,你自己说说,这出我算不算冤得你!”

    妒!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唏嘘,想着这赵石抛开烟瘾不说,先前看着也是仪表堂堂的样子,现下竟说出此等理由来。

    因妒这字,就是妻子不让丈夫纳妾一说。

    便有围观人道:“听你瞎掰扯吧,你家都穷成那样了,杨氏不让你纳妾那是自然!你妻子孩子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想着纳妾呢!”

    林晚听到这里,便有些惊讶,原这古人多还是讲理些的。

    芝芳只坐在凳子上抹眼泪,却是没说话。

    县尉听着也不免觉得荒唐道:“赵石,你莫糊弄我,明眼人却是都看着的,你将你老丈打成重伤人家还未追究呢,你现下却想着休妻了,还是此等荒唐理由!”

    赵石支支吾吾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七出之条可不是我空穴来风.....两年前,便是我还未染上那烟瘾,时而我那幼子还未出生,我也有些银钱在手,便想着纳位良妾绵延子嗣,这妒妇非但不让,对那女子也是重则殴打,轻则辱骂。害得我那未过门的良妾流了产,伤心离我而去.....后我郁郁寡欢之际,受了贼人蛊惑,便染上这烟瘾,说来,竟都是这妒妇的错!”

    此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院外众人便有些唏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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