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然是伤心的,只是这伤心被压到了肚子里,无人知晓。

    “别捡那破石头了。”安娜招招手,海仆拿来一个宝箱,“给你的。可别说我没付钱。”慕歆知道她指的是委托任务时约定的300万。

    慕歆一打开宝箱,里面珠光四射,光芒几乎要冲出海面。金子银子,玉石翡翠,珍珠玛瑙……应有尽有,几乎要闪瞎慕歆的眼睛。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海底宝藏?慕歆目瞪口呆。即使是她这样不重物欲的人,看到这些财宝也有些眼花缭乱,更别提那些唯利是图的海盗了。

    “安娜,这太多了,而且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啊……”慕歆呢喃道。她还没说完,海底的一切就消失了,只留下安娜的一句话:“慕歆,对你自己,也请像对别人那样好吧。”

    慕歆睁开眼,她现在正躺在一张床上。入眼的是一个不大却温馨的屋子。卧室和其他房间是相通的,桌椅上摆放着装满食物的瓦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薄饼,外面有晾晒的咸鱼……到处充满了烟火气。这个屋子应该靠近海边,慕歆甚至能闻到海风的味道。

    “姐姐,你醒了。”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见慕歆醒来,她跑开了,“你别动,我去给你拿药。”

    然而已经迟了,慕歆一动,一块布从她额头上掉了下来:“你们救了我?”

    “是奶奶救的。”小女孩细声细气地回答。她用手碰了碰慕歆的额头,又和自己的额头温度比了比。

    “我发烧了吗?”慕歆端着药,感到自己的体温高得不正常。

    “不怕,喝完药就好了。”小女孩还绑着羊角辫,严肃地说。

    慕歆失笑。

    “你们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箱子?”

    “就在那边。”小女孩指指床头的柜子。

    见慕歆没什么力气,小女孩接过碗,舀起一勺药吹了吹,像对待小朋友一样:“姐姐,啊~”

    慕歆喝完药,嘴中又被塞了什么东西。

    是一颗柠檬糖,酸酸甜甜的。

    小女孩道:“奶奶说,这样就不会怕苦了。”

    慕歆揉了揉小女孩又细又软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说:“我叫珍妮。”

    “谢谢珍妮,麻烦你和奶奶了。”慕歆的头昏昏沉沉,她歪倒在床上。

    “奶奶,姐姐又晕过去了……”

    慕歆身体一向健康,很少感冒,这次却发起了高烧。身上的伤口遇到海水感染了,高烧反反复复,她的头脑和身体这几天都很沉重,笨重得不像自己。

    大概是生理上不舒服,心理也变得格外脆弱,一点点小情绪也会被无限放大。

    虽然慕歆会游泳,可海域环境比陆地复杂得多,她对这一带也并不熟悉。坠海之举实在太过冒险,怎么能让自己落到这个境地呢?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让她第一时间就后悔了。

    职业倦怠?一年总有365天不想上班?在这以前,慕歆完全没有想过这些。她每接到一个任务,都会尽最大努力去完成。

    慕歆现在才知道,原来最难的不是任务,而是和任务有关的那些人。

    从那一刻,少年少女们将她推出去的那一刻,她好像真的有点累了。

    慕歆一直是一个敏感的人,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豪不在意,她也想做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样潇洒,可是她做不到。

    在面对其他人时,她还能调动气氛,假装成活跃、快乐的模样,可到底有几分言不由衷。

    慕歆的情绪持续低落。这几天,一直是奶奶和小女孩照顾她,如果不是怕她们担心,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只想在床上躺尸。

    慕歆有些想家了。如果在家中,她有一点头疼脑热,父母一定会嘘寒问暖,而她可以尽情宣泄情绪。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呢?

    不过慕歆向来是个知足的人。她能遇到现在这户人家已经很幸运了。慕歆趁屋子没人时检查过箱子,里面的金银珠宝没有少。

    慕歆不是个不知恩图报的人,奶奶和小女孩对她如何,她心中有数。等身体稍微好了一些,她就帮忙一起干些家务。

    一周后,慕歆的病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她推开门。

    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

    碧海蓝天,礁石沙滩,这是一个小渔村。

    都说全身心投入爱情会受伤,没想到全身心投入工作也会受伤。如果在开始时工作时投入了所有的激情,那么它将以数倍的厌倦返还。慕歆想,也许,她该放松一段时间了。

    “克莉丝姐姐,给我变魔术吧。”珍妮喜欢缠着慕歆变魔术或者讲故事,她自己去不了外面,就爱听慕歆讲些新奇事物。

    珍妮喜欢樱草花,海边见不到,慕歆就用贝壳变樱草花,送给小姑娘。可惜法术毕竟是有期限的,不能维持太久。那些樱草花最后都变回了贝壳。

    慕歆对珍妮来说是个厉害的姐姐,虽然带了有点忧郁。

    珍妮时不时就会跑到奶奶跟前“告状”:“奶奶,克莉丝姐姐又一个人去外面散步了,她看起来有点难过。”

    奶奶在屋外接水:“你就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别老打扰她。”

    慕歆借住的这户人家有奶奶和小女孩,小女孩的父亲在海上工作。和她借住的人家一样,渔村里大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听说男人们都出航挣钱去了,一年只能见到一次。听说男人们最近就要回家,为此,女人们提前一个星期便好酒好菜备着,准备阖家团圆。

    海风阵阵,水汽蒸腾,慕歆吹着海风,晒着太阳,和老人小孩一起捡贝壳、捉螃蟹,像是回到了自由自在的童年时代,仿佛自己真的是小渔村中的其中一员,从没去过外面。

    她的皮肤晒黑了,心情却意外得到了治愈。

    “男人们快回来了,快,快看!”不知谁喊了一声,渔村立马热闹起来。

    村子里的男人归来的时候,慕歆正在另一边的沙滩上散步。她戴着贝壳编成的花环,赤脚走在细腻的沙滩上。

    等她回去的时候,人们已经坐了一桌子。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围着坐,因为常年在外,肤色黝黑。中间的那个毛发浓密,长着鹰钩鼻的男人,不是杰卡船长又是谁?

    慕歆想趁着没人看见悄悄溜走,但眼尖的珍妮发现了她:“克莉丝姐姐,快过来吃饭吧。”

    这一叫,海盗们的视线全部聚集到了慕歆身上。

    慕歆的冷汗“唰”地一下落了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奶奶热情地为双方介绍:“这是克莉丝,我们在海边发现她的。”

    “克莉丝,这是杰卡,我儿子,他是船队的船长。”奶奶提起自己的儿子,很是骄傲。

    “杰卡叔叔好,大家好。”慕歆硬着头皮打招呼。

    “克莉丝姐姐,我留了位置给你,就在爸爸旁边。”珍妮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杰卡船长看着慕歆。

    慕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杰卡船长,又看了看迫切的珍妮。

    她犯难了:她到底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呢?

    慕歆说要为杰卡船长下海寻宝是真,她知道海盗们的最终目的是里曼城,但却不知道人们具体会被带到哪里,她需要借杰卡之手前往。

    但杰卡船长未必想看到她。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杰卡船长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出现在了杰卡船长守卫森严的家中,怎能不让人生疑?

    杰卡船长会怎么对慕歆……他会再杀她一次吗?

    慕歆没有十足的把握。

    杰卡船长恩赐般说道:“既然是我女儿希望的,你就坐过来吧。”

    慕歆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如坐针毡。明明是山珍海味,她却食不知味。

    谁能想到,被害人有一天还能跟凶手坐一桌吃饭呢?

    当她看见塞弗渔村附近有人把守,听到村民说那些人要航海归来时,慕歆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为了避开杰卡船长,慕歆特意晚归。但从小巷经过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杰卡船长。他黑色的影子映在地上,令她想到了被敲晕的那个晚上。

    杰卡船长看似无意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慕歆知道他不是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他是想问“你怎么会在这个渔村?”

    这个问题其实奶奶已经回答过了,慕歆知道他只是想根据她的态度看看她们是否在说谎。

    慕歆道:“我得知那歌者住在森林中,而后被冲到沙滩上,被奶奶和珍妮所救。”

    杰卡船长摸了摸下巴:“我母亲和女儿好像很喜欢你。”

    慕歆解释道:“这段时间一直是她们在照顾我,如果不是她们坚持要救我,我早就被守卫扔回海里了。我非常感激她们。本来我想要把宝藏送给他们,但因为我和您约定在先,所以只能尽量让他们开心。”

    慕歆觉得自己已经说明得够完备了,但杰卡船长似乎还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从背后拿出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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