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年冬天开始,任子鸣回家时,总怀揣着怨恨与期待进门。

    闻到饭香,见到那个女人忙碌的身影,暴躁不安的灵魂就变成露出肚皮的小猫咪。

    进门后,丢垃圾似的把书包丢到地上,趿拉着拖鞋一哒一哒走进客厅,动作粗鲁地抓把椅子在地面摩擦出刺耳音,或者把电视机打开挑一档十分吵闹的综艺节目。

    然后,那个女人就会站在厨房门口,笑着说一句,“子鸣,你回来啦。”

    任子鸣冷着脸不会应声。

    但她每日重复的这句话就像碳酸饮料,倒进心脏里,滋滋冒着窃喜的小气泡。

    饭桌上任子鸣左嫌右嫌,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还要口齿不清地骂一句,md这饭狗都不吃。

    一顿饭的时间,难听的话堆起来比插在花瓶里的天鹅绒还要高。

    然而,无论蒸煮煎炸何种样式的菜,尽数都能消灭个精光。

    百般嫌弃的人是他,通通光盘的人也是他。

    *

    陶杉杉掐着日子递交了辞职报告,本打算早点下班回家做晚饭,包都背上了,却被人事主管叫住。

    进入公司快两年,陶杉杉和总经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这种微不足道小人物的离职,应当惊不起半点波澜,从学历到能力,都不足以让任总出面挽留。

    陶杉杉在前往办公室的途中,开始复盘之前负责的项目中是否出过纰漏。

    落座后,任总也只是和她寒暄了几句,更多的是聊些无关紧要的日常,丝毫未曾提到有关辞职的事情。

    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半,陶杉杉渐有些坐不住。

    入职后工作一直很忙,每天加班到晚上八九点还算早的,极少有机会给妹妹做顿晚饭,大多时候都是转点钱让她点个外卖或者在外面吃。

    昨天还答应了给她个惊喜,现在却被总经理拦在公司不得脱身。

    见对方心不在焉,任驰这才步入正题。

    “小陶,你有结婚的打算吗?”

    陶杉杉对任总的印象还算不错,平日同事们也多是讨论他的工作狂属性和完胜于同龄老总的颜值。

    公司业务繁忙,虽然加班强度很大,但福利待遇与其成正比。不会无故克扣和拖延薪资的发放,遇到大小节日,任驰还会在工作群里发出大额红包。

    除了在工作方面近于严苛的精益求精,公司上下再也挑不出对总经理的不满之处。

    合作公司的老总或多或少都会被爆出潜规则和性骚扰的丑闻,但任驰的负面消息趋向为零,出差和应酬都只会带男性职员,不会过分亲近哪个女职员,更不会干涉职员的私生活。

    甚至在业界都享有极好口碑的总经理,就这样向陶杉杉求婚了。

    *

    任子鸣骑着新机车回家那天,吹着口哨特别心爽神怡,却在看到车库停着奔驰SMG的瞬间黑了脸。

    熄火摘下头盔,攥着机车钥匙在奔驰车身划了一圈,又在引擎盖上划出大大的‘SB’字样,才心满意足、面色自若地走进院子。

    一进门,就看到地上蹲着个捡玻璃碎片的女人。

    起初以为是新保姆,漠不关心地瞥了眼便移开目光,下一秒换鞋的动作却突然停滞。

    脖子上的那个纹身……

    任子鸣猛地抬头,捡碎片的女人也恰好往门口看来。

    “你!”

    短暂的震惊过后,虽然疑惑,但更多的是欣喜雀跃之情。

    任子鸣换好拖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道“你怎么来了?是陶榕告诉你的吗?”

    但他没有告诉陶榕榕他家的地址,更没有说过进门的密码是多少。

    “子鸣……”换了身休闲服的任驰边下楼边介绍道,“这位是陶杉杉小姐,我们刚从民政局回来。”

    *

    自七岁那年母亲去世后,任子鸣轰走过十五个保姆,外加三个后妈。

    只关心工作的父亲几乎不再带女人回来,因为连他自己也很少回家。

    就读市一中的任子鸣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泡在校外,要么骑着机车在海边公路狂飙,要么就窜进某条小巷里和混混们打作一团。

    机车被交警扣下后,百无聊赖的任子鸣只好跑到废弃教学楼睡觉。

    随便找了个教师办公室,将四张布满厚厚灰尘的桌子拼在一块,戴好刚在草地捡的粉红豹纹蕾丝边眼罩,仰面呈大字状躺了下去。

    睡得正酣时,被哭喊和哄笑声给吵了醒来。

    “我没拿!我真的没拿!”

    “就你一副穷酸样!不是你是谁拿的!”

    任子鸣翻个身想继续睡。

    “不要!我不要!求求了!”

    一把将眼罩推到脑门上,任子鸣猛地坐起来,跳下桌子,阴沉着脸杀到了隔壁。

    *

    陶榕榕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对那些所谓的美好幻想没有半点憧憬,一心只想发奋努力考个好大学,找份高薪工作,然后和姐姐过上不那么辛苦的生活。

    市一中的学生由两种人构成,有着像任子鸣那样非富即贵的家庭背景,或者像陶榕榕一样成绩拔尖且异常刻苦的贫困生。前者占了学校人数的七成。

    四班刁蛮跋扈的赵佳宜是她想方设法避着的人。

    午休后,赵佳宜声称自己的限量版眼罩不见了,二话不叫上自己的小姐妹们冲到三班拖走了陶榕榕。

    诚恳的解释让她们嗤之以鼻,卑微的乞求让她们得意疯笑。

    挨了无数个巴掌的脸颊火辣辣的疼,陶榕榕跪趴在地上,整个鼻腔里都充斥着陈旧灰尘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你这个穷b还tm知道装死呢!”

    赵佳宜往陶榕榕腰上踹了一脚,干干净净的白色校服上立即印出大半个灰脚印。

    “小贱人,这会儿怎么不嚎了?“赵佳宜揪住她的头发,陶榕榕被迫抬起了头。

    “佳宜,下次把你那双十几万的高跟鞋穿过来,把她踩成筛子!”

    “啊哈哈哈哈,那岂不是一喝水就变成洒水壶了……”

    赵佳宜的小姐妹们放肆大笑,那一张张面孔如此年轻俏丽,每个毛孔却都往外散发着歹毒的恶意。

    “那双高跟鞋我可喜欢了,踩她我还怕弄脏了呢……”赵佳宜朝最外侧的女生抛了个wink,“不过,喝水倒可以试试……”

    那女生将一个粉色保温杯递给了赵佳宜。

    “之前的期中表彰大会,你作为学生代表挺会叭叭啊,就是不知道以后这张嘴还能不能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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