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瑞五年，贺兰圭的后宫仍旧只住着楼湘一人，就连宫人都在私下嘀咕，皇后怎还未有孕。
贺兰圭对后代并不执着。
只是，曾在乡间见一男子肩扛锄头，一女子臂挎箪瓢，两人牵着个垂髫小童，身披朝霞归家。那小童蹦蹦跳跳，口中唱着不成调的童谣，夫妇俩脸上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一扫农忙疲惫。
明明是那么寻常的画面，贺兰圭却驻足良久。
后来的几年间，脑海深处时常浮现那一幕，就连道边丰草都清晰可辨——要是他与塔弥尔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久居禁庭，楼湘的消遣有限。
有一点她同贺兰圭倒是很像，他们不在意所住居室的环境是否符合皇家身份。他拆了大半宫室，她则在凤仪宫栽种绿植花草，久而久之，贺兰圭的花粉过敏之症是彻底见好。
萱草、修竹、芭蕉，石榴、芍药、紫荆。
若她能将侍弄花草的心思，匀一点给他，该多好。
当心中不断迸出如上想法时，贺兰圭吃了一惊，只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能与她结发相伴已是万幸，莫要贪多——他如是告诫自己。
石榴花盛放的时候，贺兰圭将案头冗杂的公文一推，带着楼湘出宫，启程去往行宫避暑。行宫建在两百里外的荥州小县。风景秀美，倚山绕河，炎夏无蒸郁之气，帝后一行逗留至金秋。
小县富饶又祥和，贺兰圭起了兴致，两人只作寻常文人夫妇的打扮，将侍从驱得远远的，挤在集市里，与百姓摩肩接踵。
他忽然忆起楼湘少时也喜欢这么逛街市。
玉雕金饰、茶叶锦缎这种宫里见惯了的，她自然不感兴趣。贺兰圭望着妻子脸上愈加生动的表情，直接带她往小食摊边坐下。
果不其然，浇了芝麻酱的豆沫、铺了板油丁的烙饼，再尝一尝白糖煨出来的栗子，抿一口豆糊冲鸡蛋，简单到有些粗糙的饮食，却比一口万钱的脍燕窝和柔鱼云卷更能得她欢心。
逛完集市，从人声鼎沸中脱身，贺兰圭又带楼湘扎向田间，在薄雾里拾起一片秋叶，隔着叶的脉络去看朦胧的原野。
他也带她泛舟，穿梭在广袤无垠的芦苇荡，夕照下他坐在船头，和她讲这些亭亭玉立的芦苇是如何被编制成苇席。
楼湘微讶地侧目，问他如何知晓这些。
贺兰圭折了一簇芦苇，握着她的手编给她看。
手指与芦苇细长的杆交叠在一起，贺兰圭笑着然说起，“两年前你得的时疫，汤药方子里就有芦叶。我记得太医说这玩意儿甚至还能解鱼蟹毒。塔弥尔，你说……”
楼湘忽然推开他。
芦花蓬开，太过轻盈，飘在空中慢慢悠悠的，最终落满一船。
贺兰圭并未出言挽留，只是随手掸了掸自己衣袍上的花絮，而楼湘进了船舱拉起帘子，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很快起风，天色骤变，不多时掉起雨点子。
噼啪噼啪。
雨越下越密，像极了丝丝连连的蜜酥糖，也像极了楼湘乱糟糟的心。
贺兰圭朝岸上的侍从拂袖，只一人立在船头摇橹，水面的波纹为小舟让开通路，逐着浅波芦苇荡很快被遗落在身后。
这一年，赵梁小皇帝终于长到及冠，是可以和权臣分庭抗礼的年纪。
事实却是君臣相和，笙磬同音，令贺兰圭失望不已，转头就召了专司暗谍的悬镜司主官及多位要臣觐见，共商大事。
嘉瑞六年，贺兰圭御驾亲征，王师南下。
他不在宫里的时候，楼湘午夜醒转，偶尔会恶毒地想，他要是死在外面就好了。世间有那么多恨他的人，不必非要她亲自动手。
贺兰圭走前本想对妻子说记得来信。
但看过书案上她落下的笔触，他便将话头咽了回去。
她的字迹和乌里其的极像。
小时候乌里其帮她抄过书，她觉得好玩就也仿乌里其的字迹。
贺兰圭深切意识到，塔弥尔和乌里其之间，是他无法介入的，是他缺席的十来年。不过好消息是，以上都是过往。
此战一打就是四个月。
燕败。
但挫败和燥郁很快被喜悦冲淡。
——楼湘有孕！
贺兰圭连盔甲都未卸下，几乎是箭步冲到楼湘面前。
将她小心地抱起，拥在怀里嵌在怀里，低下头去吻她，用带着凉意的唇瓣贴住她的，额间相抵，万分亲密地问起：“何时的事？孕中可辛苦？太医怎么说？”
昏黄烛火下，楼湘的眼睫愈加卷翘，投落浅浅的影子。
贺兰圭绷起下颌线，头愈加低，直至与她视线平齐，小心翼翼道：“怎么不说话？”
“你就不担心，”楼湘语气淡然，“这孩子不是你的？”
贺兰圭的笑意僵住，他自然知道她不可能与旁人有什么，只是，何必拿这样的话刺他。
召了太医来，楼湘便自顾自往里行去，“问太医就是了，我不想与你说话。”
听着有点小脾气。
贺兰圭暗自琢磨，又回想她被他抱住时，神情好似不算生气，且怀胎四月她都没动过滑胎的主意，而是好好的等他归家。
那么……她是想留下？
是了，她愿意留下他们的孩子！
贺兰圭难抑兴奋，心底也燃起簇簇痛快的火焰。大手一挥，在场的人人有赏，甚至还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与臣民同庆！
欢腾的氛围里，内侍海如禀报说：“陛下南征的日子里，皇后曾多次召见国舅。”
贺兰圭一怔，笑着打发：“宫里就是皇后的家，在家中见见亲人有何大碍，值得同朕回禀？”
战败并未使他这个主帅有发肤上的损伤，却暴露出朝廷和大军的诸多弊端，往后的日子里，贺兰圭除了处理军国大事，便是陪着楼湘，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君上万分期待小主子的到来。
数月后的夜里。
椒房温暖，楼湘热意上涌，掀开锦衾，撑着身凝视贺兰圭，手指缓缓上移，探在他鼻下一寸。
温热的呼吸不疾不徐地喷洒在指背上，楼湘的心凉了半截。
紧接着，手指被握住，贺兰圭掀起眼帘，碧眸中是冷静的哀伤。
“很失望吗？孤没死。”
贺兰圭自嘲地笑了声，翻身将楼湘压在帐中，掌心覆在她隆起的腹上。
“孤很庆幸，我们的孩子还未出世，不会听到她母亲与外祖的险恶谋划，不会知道她母亲意图毒害她父亲！”
楼湘面色陡黯，“你都知道了，还喝那碗汤？何时调换的？就为诱我中计么。”
“听听你在说什么。”贺兰圭在黑暗中逼近楼湘的脸颊，声音哑得不行，字字泣血一般，“到底是谁中谁的计？塔弥尔，你想我死，是吗？你要亲手杀了我，是吗！”
“我死了之后呢？你就不要我们的孩子了？彻底和我撇清关系对吗？！”
贺兰圭后脑发麻发木，双手仿佛是下意识禁锢着她，以一种挽留的姿势，酸楚道：“你我成亲还差三个月就满七年，你是怎么做到这样狠心的？塔弥尔，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让我对你狠下心……”
楼湘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冷言出声：
“你杀乌里其的时候，杀你亲父的时候，不就没有心吗？”
贺兰圭轻笑，“阿耶的皇位是他从赵梁皇帝手里抢来的，他抢得，我就抢不得？乌里其那性子决定了他顶多做个守成之君，这风雨飘摇的乱世，皇位不是那么好坐的，与其来日亡国他死于敌人剑下，不如我这个做弟弟的送他一程。前年不是带你去看过他的陵寝吗，修得多好，陪葬品也——”
楼湘顿时勃然大怒，双手扼住他脖颈，制止他无耻的话音。
她是下了死力的，骨节泛着不详的白，咬牙怒斥：“你不过是凭借这个皇位把我留在皇宫，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你在这个皇位上又做了什么？每年死在你手下的有多少人！暴虐残忍就是你的为君之道吗？”
贺兰圭碧眸微眯，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
殿外传来内侍叩门动静时，楼湘脸色倏地变了，似乎为自己的冲动和失控懊恼，脸上闪过烦躁情绪，手下愈发用力。
岂料，贺兰圭握住她的手，轻易就能将其挪开。
他剧烈咳了两声，朝殿外冷叱：“孤无碍，滚！”
“不愿向我跪拜的赵梁旧臣，我除之，何错之有？占据山泽的豪族世家，我令他们吐利，何错之有？”
贺兰圭俊朗的脸上笼着阴鸷，锁骨与胸口起伏着，妻子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扎在他心上，深深扎入最深处，而他，用最后的理智质问她。
“我自问六年来爱你护你，从未有一刻对你不住。而你要离开，要杀了我……”他扑过去，捧起她的脸，“我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吗？塔弥尔，你可知道今晚是你二十六年来第一回对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楼湘撇开脸，冷声：“我没想离开。”
贺兰圭微怔，伤情过度使得他头脑发胀，仿佛在此刻神智都有点木然，“你说什么？”他握住她的肩，一字一顿地确认，“你不走了？”
“你以为我杀你，只是为了离开皇宫？”楼湘唇角牵起一抹嘲讽，“你死后，我会和父兄扶持孩子登基，楼家，再不会仰人鼻息，我也再不用对着你这个令人厌恶的人！”
“贺兰圭，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给我么，如今，我问你要命，问你要皇位，你给吗？”
贺兰圭对后代并不执着。
只是，曾在乡间见一男子肩扛锄头，一女子臂挎箪瓢，两人牵着个垂髫小童，身披朝霞归家。那小童蹦蹦跳跳，口中唱着不成调的童谣，夫妇俩脸上的笑都快咧到耳后根，一扫农忙疲惫。
明明是那么寻常的画面，贺兰圭却驻足良久。
后来的几年间，脑海深处时常浮现那一幕，就连道边丰草都清晰可辨——要是他与塔弥尔能有个孩子，该多好。
久居禁庭，楼湘的消遣有限。
有一点她同贺兰圭倒是很像，他们不在意所住居室的环境是否符合皇家身份。他拆了大半宫室，她则在凤仪宫栽种绿植花草，久而久之，贺兰圭的花粉过敏之症是彻底见好。
萱草、修竹、芭蕉，石榴、芍药、紫荆。
若她能将侍弄花草的心思，匀一点给他，该多好。
当心中不断迸出如上想法时，贺兰圭吃了一惊，只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能与她结发相伴已是万幸，莫要贪多——他如是告诫自己。
石榴花盛放的时候，贺兰圭将案头冗杂的公文一推，带着楼湘出宫，启程去往行宫避暑。行宫建在两百里外的荥州小县。风景秀美，倚山绕河，炎夏无蒸郁之气，帝后一行逗留至金秋。
小县富饶又祥和，贺兰圭起了兴致，两人只作寻常文人夫妇的打扮，将侍从驱得远远的，挤在集市里，与百姓摩肩接踵。
他忽然忆起楼湘少时也喜欢这么逛街市。
玉雕金饰、茶叶锦缎这种宫里见惯了的，她自然不感兴趣。贺兰圭望着妻子脸上愈加生动的表情，直接带她往小食摊边坐下。
果不其然，浇了芝麻酱的豆沫、铺了板油丁的烙饼，再尝一尝白糖煨出来的栗子，抿一口豆糊冲鸡蛋，简单到有些粗糙的饮食，却比一口万钱的脍燕窝和柔鱼云卷更能得她欢心。
逛完集市，从人声鼎沸中脱身，贺兰圭又带楼湘扎向田间，在薄雾里拾起一片秋叶，隔着叶的脉络去看朦胧的原野。
他也带她泛舟，穿梭在广袤无垠的芦苇荡，夕照下他坐在船头，和她讲这些亭亭玉立的芦苇是如何被编制成苇席。
楼湘微讶地侧目，问他如何知晓这些。
贺兰圭折了一簇芦苇，握着她的手编给她看。
手指与芦苇细长的杆交叠在一起，贺兰圭笑着然说起，“两年前你得的时疫，汤药方子里就有芦叶。我记得太医说这玩意儿甚至还能解鱼蟹毒。塔弥尔，你说……”
楼湘忽然推开他。
芦花蓬开，太过轻盈，飘在空中慢慢悠悠的，最终落满一船。
贺兰圭并未出言挽留，只是随手掸了掸自己衣袍上的花絮，而楼湘进了船舱拉起帘子，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很快起风，天色骤变，不多时掉起雨点子。
噼啪噼啪。
雨越下越密，像极了丝丝连连的蜜酥糖，也像极了楼湘乱糟糟的心。
贺兰圭朝岸上的侍从拂袖，只一人立在船头摇橹，水面的波纹为小舟让开通路，逐着浅波芦苇荡很快被遗落在身后。
这一年，赵梁小皇帝终于长到及冠，是可以和权臣分庭抗礼的年纪。
事实却是君臣相和，笙磬同音，令贺兰圭失望不已，转头就召了专司暗谍的悬镜司主官及多位要臣觐见，共商大事。
嘉瑞六年，贺兰圭御驾亲征，王师南下。
他不在宫里的时候，楼湘午夜醒转，偶尔会恶毒地想，他要是死在外面就好了。世间有那么多恨他的人，不必非要她亲自动手。
贺兰圭走前本想对妻子说记得来信。
但看过书案上她落下的笔触，他便将话头咽了回去。
她的字迹和乌里其的极像。
小时候乌里其帮她抄过书，她觉得好玩就也仿乌里其的字迹。
贺兰圭深切意识到，塔弥尔和乌里其之间，是他无法介入的，是他缺席的十来年。不过好消息是，以上都是过往。
此战一打就是四个月。
燕败。
但挫败和燥郁很快被喜悦冲淡。
——楼湘有孕！
贺兰圭连盔甲都未卸下，几乎是箭步冲到楼湘面前。
将她小心地抱起，拥在怀里嵌在怀里，低下头去吻她，用带着凉意的唇瓣贴住她的，额间相抵，万分亲密地问起：“何时的事？孕中可辛苦？太医怎么说？”
昏黄烛火下，楼湘的眼睫愈加卷翘，投落浅浅的影子。
贺兰圭绷起下颌线，头愈加低，直至与她视线平齐，小心翼翼道：“怎么不说话？”
“你就不担心，”楼湘语气淡然，“这孩子不是你的？”
贺兰圭的笑意僵住，他自然知道她不可能与旁人有什么，只是，何必拿这样的话刺他。
召了太医来，楼湘便自顾自往里行去，“问太医就是了，我不想与你说话。”
听着有点小脾气。
贺兰圭暗自琢磨，又回想她被他抱住时，神情好似不算生气，且怀胎四月她都没动过滑胎的主意，而是好好的等他归家。
那么……她是想留下？
是了，她愿意留下他们的孩子！
贺兰圭难抑兴奋，心底也燃起簇簇痛快的火焰。大手一挥，在场的人人有赏，甚至还要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与臣民同庆！
欢腾的氛围里，内侍海如禀报说：“陛下南征的日子里，皇后曾多次召见国舅。”
贺兰圭一怔，笑着打发：“宫里就是皇后的家，在家中见见亲人有何大碍，值得同朕回禀？”
战败并未使他这个主帅有发肤上的损伤，却暴露出朝廷和大军的诸多弊端，往后的日子里，贺兰圭除了处理军国大事，便是陪着楼湘，所有人都看得出他们的君上万分期待小主子的到来。
数月后的夜里。
椒房温暖，楼湘热意上涌，掀开锦衾，撑着身凝视贺兰圭，手指缓缓上移，探在他鼻下一寸。
温热的呼吸不疾不徐地喷洒在指背上，楼湘的心凉了半截。
紧接着，手指被握住，贺兰圭掀起眼帘，碧眸中是冷静的哀伤。
“很失望吗？孤没死。”
贺兰圭自嘲地笑了声，翻身将楼湘压在帐中，掌心覆在她隆起的腹上。
“孤很庆幸，我们的孩子还未出世，不会听到她母亲与外祖的险恶谋划，不会知道她母亲意图毒害她父亲！”
楼湘面色陡黯，“你都知道了，还喝那碗汤？何时调换的？就为诱我中计么。”
“听听你在说什么。”贺兰圭在黑暗中逼近楼湘的脸颊，声音哑得不行，字字泣血一般，“到底是谁中谁的计？塔弥尔，你想我死，是吗？你要亲手杀了我，是吗！”
“我死了之后呢？你就不要我们的孩子了？彻底和我撇清关系对吗？！”
贺兰圭后脑发麻发木，双手仿佛是下意识禁锢着她，以一种挽留的姿势，酸楚道：“你我成亲还差三个月就满七年，你是怎么做到这样狠心的？塔弥尔，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让我对你狠下心……”
楼湘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冷言出声：
“你杀乌里其的时候，杀你亲父的时候，不就没有心吗？”
贺兰圭轻笑，“阿耶的皇位是他从赵梁皇帝手里抢来的，他抢得，我就抢不得？乌里其那性子决定了他顶多做个守成之君，这风雨飘摇的乱世，皇位不是那么好坐的，与其来日亡国他死于敌人剑下，不如我这个做弟弟的送他一程。前年不是带你去看过他的陵寝吗，修得多好，陪葬品也——”
楼湘顿时勃然大怒，双手扼住他脖颈，制止他无耻的话音。
她是下了死力的，骨节泛着不详的白，咬牙怒斥：“你不过是凭借这个皇位把我留在皇宫，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你在这个皇位上又做了什么？每年死在你手下的有多少人！暴虐残忍就是你的为君之道吗？”
贺兰圭碧眸微眯，眼神都变得危险起来。
殿外传来内侍叩门动静时，楼湘脸色倏地变了，似乎为自己的冲动和失控懊恼，脸上闪过烦躁情绪，手下愈发用力。
岂料，贺兰圭握住她的手，轻易就能将其挪开。
他剧烈咳了两声，朝殿外冷叱：“孤无碍，滚！”
“不愿向我跪拜的赵梁旧臣，我除之，何错之有？占据山泽的豪族世家，我令他们吐利，何错之有？”
贺兰圭俊朗的脸上笼着阴鸷，锁骨与胸口起伏着，妻子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扎在他心上，深深扎入最深处，而他，用最后的理智质问她。
“我自问六年来爱你护你，从未有一刻对你不住。而你要离开，要杀了我……”他扑过去，捧起她的脸，“我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吗？塔弥尔，你可知道今晚是你二十六年来第一回对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楼湘撇开脸，冷声：“我没想离开。”
贺兰圭微怔，伤情过度使得他头脑发胀，仿佛在此刻神智都有点木然，“你说什么？”他握住她的肩，一字一顿地确认，“你不走了？”
“你以为我杀你，只是为了离开皇宫？”楼湘唇角牵起一抹嘲讽，“你死后，我会和父兄扶持孩子登基，楼家，再不会仰人鼻息，我也再不用对着你这个令人厌恶的人！”
“贺兰圭，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给我么，如今，我问你要命，问你要皇位，你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