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太阳无情地烘烤大地,地上像即将沸腾的油锅,好像下一秒就要滋滋冒泡。

    街道两边的栀子树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叶,坐在树荫下纳凉的老人不停地摇动着手里的扇子,似乎在努力让热得仿佛凝固的空气流动起来。

    温窕从商店出来,撕开冰棒的包装,将塑料纸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短裤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随即发出消息提示音,温窕叼着冰棒掏出手机。

    微信置顶的【拯救地球计划群】后面跟着一个红标,有一条未读消息。温窕点进去。

    【欢姐儿:@所有人,三中这个学期新来了个数学老师,听说还是清北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你们听说了没?】

    叼在嘴里的部分冰棒快要融化,温窕用手拿了出来,啃了一口,透心凉的感觉从舌尖蔓延至整个口腔再滑溜进胃里,好吃到眯眼。

    她一边慢悠悠地吃着冰棒晃在路边阴影下一边回复。

    【窕宝贝:所以呢?】

    对方兴许是觉得她的回复没意思,温窕等了几分钟不见新消息进来,便摁灭屏幕塞回了兜里。

    快到小区门口,温窕刚好啃完冰棒,目光四下搜寻了会儿,最后瞄准离自己不远的一个垃圾桶,眯起一只眼将棍子向那儿抛去——

    棍子撞上垃圾桶边沿,被毫不留情地弹飞,落在地上。

    温窕不爽地低“啧”了声,过去将棍子捡起来,起身时余光瞥见街道对面那家她常去的奶茶店。

    一个满脸稚气的姑娘正往一碗用塑料盒装好的冰粉里放小料。

    晶莹剔透的冰粉上盛着一堆小小的山楂片,姑娘舀了勺珍珠加上去,又拿起装着红糖水的罐子挤。

    温窕常吃这家奶茶店的冰粉,以至于去的次数多了也就顺其自然地结识了里面的店员,但这个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她猜是店长八月份招的工。

    姑娘动作生疏,红糖水一不小心挤多了,溢出来一些。

    她看起来有点慌乱,“对不起”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温窕望着那黑红黑红的粘稠液体粘上小姑娘的细手,在唏嘘之前猛然想起自己此趟下楼来的目的。

    她无奈折返商店,三分钟后拎着一个红塑料袋出来。

    回到家,温窕把东西放下,趿拉起拖鞋往卧室走,一边朝厨房里喊:“妈,酱油我给你放茶几上了啊——”

    关上门的卧室夹走尾音的后半段。

    温窕一进卧室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放暑假前买的芦荟胶。

    网上那些美妆博主都说芦荟胶是用来晒后修复的。

    温窕捂了捂脸颊,炽热的温度缠着雪玉般白皙柔润的肌肤久久不肯散去。

    她皱了皱秀眉。

    在床头柜底层找到的瞬间,床上的手机“叮咚”一声。

    温窕瞥了眼,没理。

    直到将整张脸铺满芦荟胶,她才满意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又是【拯救世界计划群】。

    温窕点进去。

    【欢姐儿:这不是重点啊宝贝,重点是这个数学老师很年轻,又高又帅!!】

    温窕眸无波澜,发了个地铁老人看手机皱眉的表情包。

    闷热的空气压得她有些烦躁。温窕扔下手机转身去拿空调遥控器,开了空调后直接蜷进被窝里。

    老式空调呜呜叫着转动叶片送来冷气,蝉鸣不绝于耳,枝桠密叶筛下来的碎光落了满屋。温窕无所事事地刷着短视频,眼皮愈加沉重。

    最终没能抵抗得了汹汹困意,她脑袋一歪,彻底投降,倒在软绵绵的枕头上睡了过去。

    -

    醒来时卧室里夕阳余辉酡成一片,仿佛一块被人掰开的蛋黄流心酥,浓稠绵密。

    温窕撑起一条眼缝摸索手机。

    显示下午六点零七分。

    温窕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开门,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些许泪水,糊了视线,她抬手用袖口随意擦了擦:“妈,你——”

    她撩起眼帘,登时瞳孔放大,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不得上下。

    茶几上摆着很多包装精美的礼品,两个小时前她买回来的酱油不见踪影,只有那缕红塑料袋耷拉着,还有一杯漂着几片绿叶的茶,热气滚滚往外跑。

    只见客厅沙发上,赫然坐着位陌生男人。

    他黑色西装外套,白衬衫配藏蓝色领带,包着衬衫的是熨帖得当的黑色西装裤。

    沈腰潘鬓,斯文矜贵,乍一看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压迫感扑面而来。

    温窕杵在原地全身如石化般,一动不动,大脑宕机似的给不出反应,只死死地盯着男人看。

    而男人似乎也有所感应,抬起视线,淡漠的眼神穿过凝固的空气望向她——

    男人一双浅棕色瞳仁,眼尾微挑,右眼下缀着一颗泪痣,高鼻薄唇,锋利分明的脸部轮廓英气逼人。

    他俊脸上看不出任何起伏。

    忽一阵风起,穿堂过,吹得男人额前碎发荡荡,长睫微颤。

    意识在目光碰撞的瞬间回笼——温窕不受控地结巴起来:“你……你是……”

    厨房里忽然传来脚步声,温窕心一紧,话也跟着被束拢。

    她咬唇看去。

    一抹熟悉的身影逐渐展现视野。

    温窕看到柳菱意后颇有一番劫后余生的架势,松了口气,困惑带点求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向自家母亲。

    柳菱意却直接从她身边擦过,端着一盘西瓜,巧笑嫣然地走到男人身侧:“斯琛,吃点水果,晚饭马上就好。”

    男人颔首,礼貌地道了谢,柳菱意放下盘子又扯了几句客套话,转身时才注意到了温窕。

    她神色一暗,朝温窕使了个眼色,温窕愣了愣。

    柳菱意低“啧”一声,拧着眉过去,低声呵斥:“不是说家里要来客人让你好好收拾一下吗?”

    收拾?收拾什么?

    她现在——

    额……鸡窝似的头发、露骨的睡衣、邋遢的面容……

    温窕瞬间醒神。

    她,温窕,多要面子一人啊,如今以这样狼狈的形象出场,还是在一个陌生的男客人面前。

    温窕欲哭无泪,恨不得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她钻回卧室,又气又羞,想捶墙,又怕被听见动静,只能憋屈地挥舞两只攥得紧紧的小拳头砸向空气。

    -

    等她梳理好长发、换了身衣服、洗了个脸,再出来时男人已不在沙发上。

    温窕心理自愈能力还是很强的,刚刚那点尴尬这会儿已经烟消云散,她比较好奇那个好看的男人。

    温窕扭头,连通客厅和阳台的透明横向推拉门大敞,夕阳斜射的阳台上,男人倚在栏杆上,神情怠懒倦恹,颀伟高大的身姿被渡上朦胧的黄光,浅棕色的瞳仁清澈明亮,夏季的一切都在此刻沦为背景。

    他在打电话,握着手机的那只手骨骼分明,修长白皙。

    温窕呼吸一滞。

    仅管在死党徐琳欢的“熏陶”下阅帅哥无数,但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男人外表上,自己找不到任何缺点。

    他像是个“颜值完物”。

    温窕不动声色地撇开头,进了厨房。

    柳菱意正炒菜,锅里声儿噼里啪啦,抽油烟机不停地转着吸走浓烟。

    她打开冰箱,捞出一串葡萄,顺了个碗,走到灶台旁的池子边,淡淡地问:“妈,那人谁啊?”

    柳菱意听没太清,“啊”了下。

    温窕打开水龙头冲洗葡萄,拔高音量重复:“就是客厅里那个人,谁啊?”

    “哦,”柳菱意漫不经心,“他是你舅舅。”

    温窕动作一顿,愕然扭头:“舅舅?”

    柳菱意怕她多想,忙道:“你外公结拜兄弟的儿子,他叫我一声姐,你就叫他舅舅。”

    冰凉的水源源不断流过白瓷般细腻的指尖,温窕回神,“哦”了声,低头搓洗葡萄,小声嘟囔:“这年头还玩结拜呢……”

    一口奶音咿咿呀呀,到底是没敢让柳菱意听见。

    柳菱意只瞅她一眼,不耐:“行了行了,别洗了你,拿个盘子给我,然后把葡萄端出去。”

    原本是想洗葡萄给自己吃的温窕:“……哦。”

    她弯腰打开橱柜,递了个盘子去,装好葡萄走进客厅。

    葡萄饱满,被洗得干净,光折来,照得颗颗晶莹、粒粒剔透。温窕咽下口水,把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折返厨房前她下意识撩起睫帘瞥去,刚巧男人抬眼,视线碰撞。温窕挪开目光。

    她发现自己心跳很快。

    她说不准是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但她不敢去想别的原因。

    再次回神,自己都已站在了池子边。

    温窕稳了稳呼吸,打开水龙头,心不在焉地说:“妈,晚上我同学过生日,我就不在家吃了。”

    默了两秒,柳菱意才开口问:“非得今晚出去啊?”

    温窕洗完手扭身,靠着水槽:“那生日不就只有一天吗?”

    “窈窈,”柳菱意撂下锅铲,关掉火,手随意往围裙上抹,“你听话啊,今天有客人来,还是跟我们家有点关系的,再怎么说你也不能不给妈妈这个面子吧?”

    温窕秀气的浓眉渐渐向中拢起,最终挤成“川”字,一副恨不得将对方吐出的字眼逐个挤碎的架势,直起腰板,话语里一丝显而易见的怒气:“妈,那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更何况我一个星期前就跟你打好招呼了。”

    柳菱意被她突然抬高的嗓门吓了一跳:“你小声点行不行?!还嫌不够丢人?欸?欸!你去哪——”

    快到七点了。

    邵琮匀的生日会设在七点十五,再不去就得迟到了。

    温窕没耐心更没时间陪她磨嘴皮子,体内急速翻滚的逆反心理压了又压,最终没能忍住,一个转身将她所有埋怨谩骂的话背在耳后。

    柳菱意不好追出去,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发起火来,不想让别人看了笑话。

    温窕收拾好准备出门,风风火火地跑向玄关,穿好鞋,弯下腰系完鞋带,直起身子的下一秒,不受控制地往回转——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通话,此刻站在茶几旁,大拇指和食指间捏了颗葡萄,送去两瓣薄唇间。

    整个画面像是开了低倍速,在一番漫长的咀嚼后,他的喉结滚动,咽下食物。

    温窕想,他的喉结真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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