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部的刑场上,阿特安达,被捆绑在刑台,他的眼睛掩着一块粗布,他似乎看不见了,正平静的等待着死亡。

    太阳刚刚冒出尖儿,一支箭就射向了砍向他的刀光,行刑的人,手腕受伤,砍刀瞬的落下,阿特安达,稍稍动了动耳,往后一仰,那砍刀重重,砍入地面。

    他还是低着头,微微侧耳,听见了马蹄声,朝他越来越静。

    一匹红玛瑙色的骏马上,有一个单手抚绳,一手举弓的身影,朝他而来。

    小红马跃上刑台,被其围在中央,阿特安达能模模糊糊的看见那身光影,高立在阳光中,恍的人,好生眼疼。

    令子染高举令牌道:“我乃凉州参谋令子染,奉圣上之命,特来告知勒部,阿特尔将军与其夫人,虽向我朝以死谢罪,但并不足以,平息我朝百姓之怒,勒令其勒部大可汗阿特金木,三日后启程进京面圣,不容耽搁。”

    令子染来之前,无疑间听见了,士兵朝罗冶汇报圣上之令,她自告奋勇,去告知愣部,刚好给了她救阿特安达的机会。

    令子染语落,将令牌收好,看了一周都没有看见阿特金木,她没有管,而是朝阿特安达看去。

    “此人,是阿特尔将军和夫人买给我的奴隶,你们杀不得,他的命,我的。”

    那身影弯下腰,用匕首飞快的给他松了绑,拽住他的胳膊:“上来。”

    阿特安达低着头,身子僵硬着不动,令子染又拽他,低声道:“我是受你哥哥阿嫂所托,他们想你好好活着,你要寻死觅活,等我完成嘱托再说。”

    阿特安达抬起头,虽然眼睛被蒙住,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在看他她,令子染眼下波动了几分。

    将他一拉,配合着他的一跃,骑上了马。

    “抱紧我了。”

    说罢,令子染猛然拉紧了缰绳,向着草原而去。

    阿特安达转过头“望”向身后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哥哥,有嫂嫂,有小七,他眼睛有点疼,落出一滴血来,他又转过头,摸着身下的小红马,那是哥哥送给嫂嫂的马,是他养大的马,听声音,他就能认出它……

    两个人飞奔出了草原,速度慢了下来,令子染察觉到身后的人在滑落,忙转过身去拉,却也跟着摔下了马,双手撑地,在他的上方。

    少年的遮眼的粗布散落了下来,上面有着斑驳的血迹,眼皮也有些红肿,他看上去约莫十八岁,白皙的皮肤,弯弯又野生的睫毛,还有粉红,粉红的唇,发丝微卷,有种野性的好看。

    他额头冒着迷汗,令子染往他背后一模,黏糊糊一片,一看是满手血,令子染给他翻了一面,发现他背上有一个飞镖。

    令子染皱了皱眉头,射出飞镖的这个人内力绝对深厚,武功深不可测,不可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勒部怎么可能有这种人才,倘若有的话,上了战场,我凉州那些女将,早就没了。

    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不是勒部的。

    令子染想了想办法,驮他回凉州是不可能了,一路颠簸,万一颠簸死了怎么办,令子染,将他扶到了一旁的大树旁,打算将他衣服脱了了。

    手刚刚解开腰带,阿特安达便紧紧抓住她的手,警惕道:“你是谁?”

    阿特安达的眼睛,红红的,没有聚光,似乎是中毒导致的眼盲,眼球都还是好的。

    令子染将腰间的绿松石,放在他另一只手的,手心里。

    他轻轻磨蹭着,感受着。

    令子染看着他的面孔,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她恍然想起来,那次见阿特安达从勒部出来时,那个策马奔腾的少年……

    她见过他,见过他那时笑的样子,像天山的雪一样洁白无瑕,给人满满的圣光,干净又温暖,眼睛明亮又浩荡,银河都在他的眼睛里,可是如今,怎么这样了?这个眼睛还能好吗?

    令子染叹了一口气,暖下声道:“我是你嫂嫂在中原的朋友,我叫令子染,也是凉州军的参谋,你受伤了,那个飞镖有毒,外面已经有了腐肉,我要给你刮肉放血,如果毒进入内腑,你会死的。”

    阿特安达睫毛闪了闪,手中的绿石是哥哥送嫂嫂的,他脸上闪过难过:“我不想活的。”

    令子染没有回答他的话,将他的手拿开,给他退去衣服,小心翼翼的给他,将自己葫芦的酒,倒在上面,清洗伤口:“我要刮了,你忍一忍。”

    令子染将他的袖子卷了起来,塞到了他的嘴里。

    阿特安达身上浑身散发着少年气息,他脸红晕晕沉默着。

    令子染见他准备好了,手上迅速切开一个口,挤出黑色的血水,剔去外面的腐肉,然后盖上自己随身带的药,给他包扎好。

    这期间,阿特安达一声都没哼过。

    令子染沉默的坐在他后面,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活着吧,当替你哥哥,嫂嫂活着,你活着,或许他们就不算真的死了。”

    说完,令子染没有等他开口,便拍了拍屁股,骑上马,笑容明媚的朝阿特安达道:“阿特安达,起来!”

    阿特安达眉头一紧,他还陷在悲伤的情绪无法自拔,眼前一片雪白,什么也瞧不见,他坐在那个偌大的世界里,白茫茫一片,比黑暗还要可怕。

    却突然听见有人叫他:“阿特安达,起来。”

    令子染又接着道:“阿特安达,你可以的。”

    他抬眸子向那个声音“望”去,胸口微微颤抖。

    他扶着身后的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那个声音而去。

    因为阿特安达的身份特殊,令子染没有直接把他带去凉州,罗冶还有凉州的一些百姓,对勒部的人,可是恨的牙痒痒,罗冶还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对待勒部的俘虏,万人踏尸,劝也劝不动。

    山间小院里,令子染事事亲力亲为,凉州和山间小院来回跑,给他备了许多粮食在地洞,养了鸡,养了鹅,养了两头小粉猪,还在院里开拓了一块田,种了葱,还有一些白菜。

    她给院门上挂了一个铃铛,给养畜牲的圈,四周也挂了铃铛,怕阿特安达摔跤,也怕有人觊觎他的东西,毕竟他现在看不见。

    里屋外的门上,也挂了一个铃铛,如果遇见威胁,可以扯一下,触发机关,所有的门都会锁住,只有里面的人能出去,外面的人进不去,强行进入,就会万箭穿心。

    这个地方,是无意间发现的,不知道是那个世外高人的容身之地,机关令子染给她稍稍改造了一下。

    她抬了一张躺椅,悠闲的躺在院里,怀里包着一只小黄狗。

    她坐在光影里,轻轻笑了笑,这几天给阿特安达准备这些东西,让她自己也很是满足,这样的生活何其的悠哉悠哉啊……

    她想了想,也许凉州一战,她令子染就真的要回归平静了,她终于可以过平凡的日子了。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厌弃朝廷的尔虞我诈,连保护百姓的将军,也有利欲熏心的 。

    她令子染认清了自己,她没有父亲的鸿鹄之志,战事过后,百姓要回归正常安稳的生活,她也想歇一会儿了,当是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出去游玩几年,找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了却残生罢了,她挺累的,她也想给自己自己考虑了。

    阿特安达从房里,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这几日的休养,他觉得他的眼睛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了一些残影了。

    他模模糊糊的瞧见一个人影在院里,好生自在的翘着二郎腿,他也跟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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