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令子染从床上睁开眼,谢霄不知因为何事,早在半夜便出了门。

    她拢紧衣服,便下了床,窗外有鸟儿叽叽的叫着,她眸子灰蒙蒙的,轻声开口道:“抱歉了。”

    转眼小鸟已经在她手上,她用手将散落在地上的香灰,放于小鸟嘴中,那小鸟便晕了过去,又醒了,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抓进来的,每一次让它吃香灰,都没有反抗的意思,呆头呆脑的,如此反复了几次,令子染才确定,今后要如何伪装,便将那小鸟放走了。

    令子染早就发现自己练有屏息之法,只要是空气中的毒烟或者是迷烟,对她而言都没有用。

    她拿出岚娩给她的药丸,犹豫了片刻,还是又收了回去,她害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可是如果不恢复,那些纠葛,恩恩怨怨,没有办法得到结束。

    清晨,有丫鬟送来早膳,她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一脸的迷糊样:“姐姐,这是哪啊?”

    丫鬟喜悦之色从面上一过,连开口道:“王妃你终于醒了!王妃,这是荣王府啊,王妃年前生了一场大病,荣王便将你送到了外院医治,王妃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记得绿芦了?”

    令子染皱着眉头,一脸的天真疑惑:“王妃,我是王妃?”

    绿芦似乎很伤心,点了点头:“王妃,当真是不记得了……”

    令子染心里冷笑,面上却又开口道:“那绿芦可否跟我说说王爷。”

    绿芦笑着点了点头,通顺的说出了他们的“故事”,

    “王爷与王妃,是在万县认识的,那时王爷因洪水泛滥成灾,被困于山中,认识了一样被困于庙里的王妃,你们一见钟情,再见便倾了心,王妃是孤儿,无依无靠,靠卖艺求生,这样的身世,本不可以嫁于王爷的,王爷顾及王妃安危,所以将王妃藏在了此处,等待一切就绪了,便让王妃换一个身份,名正言顺的回荣王府 ,可是王妃,前些日子因为不小心磕到了头 ,这记性便就变差了,有时醒来记得王爷,有的时候醒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令子染心里面发麻,若不是绿芦在,她可就卸下伪造,大笑起来了,这故事,都可以去写话本子了,定卖的红火。

    令子染面上显出难过的意思:“原来是这样啊,那王爷呢?带我看看他,他在哪呢?”

    绿芦眼睛一亮:“果然,王妃还是在意王爷的,只不过,王爷正在惩治犯人,王妃见不得血腥还是别去为好。”

    “什么犯人?还需要王爷亲自出马啊?”

    令子染瞧着那个婢女,心里沉沉的。

    绿芦淡淡的抿了抿嘴:“王妃,实不相瞒,这犯人曾经是王爷最信任的心腹,名叫岚娩,还有一位名叫令子琝 ,是王爷的长史,也是王爷的仇家派来的内奸,他们相互勾结,将王妃引了出去,害王妃落马摔伤,听说那令子琝,要被拔了指甲,割了舌头,王妃还是别去为好,牢中阴暗,场面残酷。”

    令子染认真的听着,尽量让自己没有任何的情绪表露,她抬眼与绿芦目光对视,发现她在观察自己。

    令子染叹了口气:“我没说要去,只是觉得好生可怕,我可不想去……”

    绿芦看着令子染认真道:“王妃,当真是不想去吗?万一看见他们你就能恢复记忆呢?”

    令子染皱了皱眉,这婢女试探的太急了吧,这拙劣的试探,我都替你急,倘若我不去,说明我真的不记得了,如果去了,说明我还有的怀疑,可能谢霄就是在等我去,可是哥哥怎么办?岚娩又怎么办?

    令子染亲昵的握起绿芦的手:“姐姐,去看了当真可以恢复记忆吗?我好想知道,我和王爷过去都发生了什么?王爷定是很爱我吧,我怎么可以忘记他呢?忘记爱我的人,那他是不是很痛苦啊?”

    令子染说着眼圈泛了红。

    绿芦似乎没想到令子染会这样说,笑了笑开口道:“王妃难过,王爷自然是痛苦的,但王妃高兴,王爷自然也高兴。”

    令子染沉默了片刻:“可我也想他高兴,跟着我去吧,我想去看看那两个人。”

    绿芦愣了片刻:“是,王妃。”

    阴暗的地牢里,除了潮湿昏暗,就是隐隐约约的血腥味,一会浓一会淡,令子染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次,她故作害怕的抱着绿芦的手腕:“姐姐,我有一些害怕。”

    绿芦瞧她,也是愣了片刻,拍了令子染的手背:“王妃莫怕,绿芦在。”

    最角落的地牢传来沉闷的鞭笞声,每一鞭子都在肉上,打的皮开肉绽。

    刚一走到门口,令子染就将头埋在绿芦怀里,低声害怕道:“王爷……”

    谢霄正坐与椅子上 ,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两个烂人,忽见令子染来,猛的从椅子上起来,将身上黑色的大bi给她披住,裹在怀里。

    “你怎么来了?念儿。”

    谢霄眸子温柔的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毒辣。

    令子染抬眸看他:“你就是王爷,我的夫君?”

    谢霄自然的笑了笑:“那是自然,王妃这是怎么了?”

    绿芦欠了欠身子,行礼道:“回王爷的话,王妃许是磕着头,记忆丧失了。”

    谢霄眸子一冷:“那为何不请大夫来瞧?!而是将王妃带到这等地方!”

    绿芦眸子一惊,显然没想到谢霄居然怒了,连忙跪到地下,瑟瑟发抖的不敢说话。

    在令子染眼里看来,谢霄是在责怪这个手下,演戏,演的拙劣,王妃醒来,记忆丢失,第一时间不是去寻大夫上报王爷,而是将王妃带到地牢,这就是一个破绽……

    谢霄什么时候变的那么蠢了。

    令子染连忙开口道:“不关她的事,是我要来的……”

    令子染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一下便刺进了谢霄的腰腹,连着几下,眼眸不曾眨过一次,带着笑意,瞧着他,又迅速封了他的经脉。

    “来和你同归于尽的。”

    语落,谢霄眸子一惊,过了一瞬,面如死灰的笑了笑。

    令子染将带血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留下滴滴血迹。

    事情发生的太快,行刑的手下顿时都发了懵,反应过来的时候,令子染已经将大牢的门一脚踹开。

    那几个手下想要对岚娩和令子琝动手,却轰的立在原地,手上的刀始终没砍下去。

    原是令子染见此大声呵斥了一句:“杀啊!我让你们王爷一起陪葬!究竟谁的命,更值钱……仔细想想,还是我们划算,除了这个祸害,哪怕是死,也是死得其所,不亏!”

    谢霄没有说话,只是笑,令子染封住了他全身的经脉,一是不想他死的太早,二是怕他反抗。

    那些手下站在原地,更是不知所措,令子染见他们乱了阵脚,便开口道:“准备两一辆马车,还有伤药,放他们离开四十里地,我便放了你们王爷,否则,我现在就剁了他。”

    谢霄点了点头,那些手下便走了一个去备马车,令子染也押着人,带着已经清醒了的岚娩,还有昏迷的令子琝,来到了荣王府的正门口。

    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岚娩踌躇着不前,一直看着令子染,令子染眸子坚毅又平淡的瞧着她:“走,至少把我哥哥带走,算我欠你的,找李齐还吧。”

    令子染的声音越发的小,岚娩看了一眼怀中被折磨的人不像人的令子琝,眉头痛苦,叹出一口气,决绝的带着令子琝上了马车。

    令子染算着马车离开的时间,一直到夜里,她才松了一口气,解了谢霄身上的经脉,妥协的扶住他。

    这是令子染第一次,想好好跟他聊聊。

    谢霄低下眸子,脸色已然是苍白,他震惊又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令子染,手迫不及待的去握她的手,这次她却没有反抗。

    他高兴的笑了笑,而她只是想知道他爹爹去世的真相,她又妥协了一次。

    谢霄支开了身后的侍卫,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念儿。

    令子染惆怅又冷漠的坐在他的旁边,只是看着天中的月:“谢霄,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我就是折念,你费尽心思欺骗我,给我编织牢笼,造美丽幻影……如今想想,你自己就不觉得好笑?”

    令子染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比寒冬还有冷的寒意。

    谢霄却不以为然,将令子染的手放在手心,反复揉捏,亲吻:“有何好笑?取的心爱之人,无论用什么法子,本王都不会觉得好笑,得到了,不就行吗?”

    令子染也没有叹气,也没有失望,像一潭冷水,沉默的,冷静的。

    谢霄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个时候多折念会叹气,会有些失望,甚至会厌恶,恶心,可现在的令子染全然没有了那些情绪。

    “你为何不反驳我?”

    令子染抬眼瞧他,似乎在看一个很平常很平常的事物,没有任何的兴趣:“对你来说,不是很正常吗?”

    令子染反问,谢霄明显错愕了一下。

    令子染又开口道:“谢霄,我的父亲,万县的县令,是你害死的吗?”

    谢霄笑了一下:“那个老头?噢,对……其实你也有份。”

    令子染眸子一紧:“你什么意思?”

    谢霄摊开手,一脸的无所谓:“反正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你的父亲其实是被你杀死的,还记得有一次,本王半夜召你,牢中有一个,被剔了全身毛发,被扣了眼珠,割了耳朵,舌头,鼻子,被敲断了全身骨头,烫掉了皮的人吗?那就是你的父亲,本王命你一把火烧了他,你扔下了火把,看都没看一眼,就走了,本王让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杀他,已经是仁慈了。”

    令子染听完,猛的一下,压在谢霄身上,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她悲愤交加,情绪一股脑上来,她现下 只想弄死他。

    可他却就势搂上了她的腰。

    令子染哭出来:“你这个畜牲!你这个畜牲!”

    气血攻心,她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鲜血落进了谢霄嘴边,他却抬手推进了唇,似乎是人间美味。

    令子染已经没有了力气,原来是她杀了父亲,父亲就在眼前,为什么自己:不多看看,不多看一眼,哪怕是看一眼,就知道是父亲了……

    令子染掏出刀来:“我要杀了你!”

    可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杀他最好的时机了,令子染被射穿了手。

    谢霄猛的起身握着她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大喊:“住手!本王的鱼还没上钩,鱼饵怎能受伤!”

    令子染已经心如死灰,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痛不欲生了,已然是活不下去的,也不想活了……

    她不想成为谁的负累,对着谢霄笑了笑,咬了自己舌下的毒丸,这是谢霄给她的,那个时候她是杀手,舌下的毒丸,便是杀手主人的后手。

    鲜血一点一点侵入,浑身从疼痛到无感,身体也变得轻,像一朵残花漂浮在大地,她只觉得这是自由,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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