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霄抱着令子染,只是看着她笑,笑了一声又一声,眼泪却一串一串的往下落,他小心翼翼的抚摸她的脸颊,又小心翼翼的在她眉上,眼睛上,脸庞,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他的手下们,都聚在一起静待他的命令,大气不敢踹一声,忐忑不安的看着,坐在楼梯上的谢霄,生怕他下一秒就发疯,把他们都砍了。

    这时,从黑暗里走出一个女子,一身白衣,犹如丧服,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坦然无惧的站在谢霄面前,稍稍作揖过后,便道:“王爷,我们筹谋多年,还有两年,大计将成,手底下的人,等着立功,养活家里上下,您九泉之下的母亲,等着你手刃昏君,权倾天下,你自己也等着,一雪前耻,屠戮仇人,此人已死,王爷,再无后顾之忧,还请王爷顾全大局,放下过去。”

    说罢,女子便跪下,定定的瞧着谢霄。

    众人面面相看了片刻,也都跪下,恳请道:“请王爷顾全大局,放下过去,荣登皇位!”

    谢霄摸了摸令子染毫无生机的脸,笑了笑,然后将令子染放到一边,扶起那女子道:“笙姝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走的这些年,子染恨极了我,她以为是我害死你了。”

    笙姝眸子冰冷,看着谢霄道:“那也是两全之计,想必王爷应当知道,孰轻孰重……属下也是为了王爷能够登上皇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江山有了,权势有了,王爷何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

    谢霄笑了笑,也不恼笙姝话里话外冒犯他,毕竟除了岚娩以外,笙姝才是他埋在暗处最阴最毒的一步棋子。

    当年,令子染第一次杀人,她送去了温暖,后面一直陪着令子染,实则揣摩令子染的性子,将她培养成除她之外最得力的干将,在驯兽场,与野兽搏斗的时候,她故意死在令子染面前。

    一,是为了令子染有更大的恨意,她才会越发加倍的努力,成为一等一的杀手,好加以利用。

    二,笙姝则是为了潜伏京都,培养势力。

    谢霄仰头笑了笑:“方大人说的是,来人将傀儡师请来。”

    夜幕暗沉,李齐只身一人来到了谢霄的密府,大门敞开,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堂内,谢霄坐在龙位上,嘴唇红红的,面色却苍白的极,他眼底阴冷,面上含笑的看着李齐。

    拍了拍手,夸赞道:“不亏是本王看中的合伙人,敢只身前来,有胆识,有魄力。”

    李齐冷哼了一声:“我不想与你废话,子染在何处?”

    谢霄侧坐着笑了笑:“别急啊,你以为,她与你合计,将自己作饵,引本王入局,本王不知?”

    “沈云帆啊,沈云帆,你在朝廷数年,行走于尔虞我诈当中,美人计,你都识破不了,可真是愚蠢至极,白走十五年啊。”

    李齐没有说话,他心里也没有底,令子染从未对他表明过心意,他也没有对她,表明真心。

    可是她就是突然的闯进了他的心里,或许是第一次见的惊鸿一瞥,或许是平日相处被她的聪明,坚韧,她的一切所吸引,折服。

    总之,情不知何时而起,所见便是眼前一生。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也开始害怕了,害怕一切都是假的,他并非不信任她,他只是怕,她不喜欢他,怕她怪他,他其实利用了她。

    谢霄抬了抬眉:“本王知道,你与她早就相识,她是折念时,你便认识她,她数次放过你,其实也是本王的授意,本王对于身世来历不明,性格特点不好掌控之人,不会轻易合作,她接近你,与你患难与共,无非就是引你入局罢了。”

    谢霄抬眼观察了沈云帆片刻,又笑道:“沈大人,你的爷爷,沈知炜,开国将军,跟随炎高帝打仗数十年,立下赫赫之功,你的父亲,沈桀,乃先帝心腹,手握三十万大军,守我国边疆,你的兄弟姐妹个个显能,没有一个无用窝囊之辈,可谓是满门忠烈,为我朝做出了不可抹灭的贡献,可惜啊,新君上任,你的父亲功高盖主,你的兄弟姐妹遭人嫉妒,那时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五岁左右吧,倭寇来犯,新君借此,将善于陆战的沈家军,派往了沿海,最终,虽然获胜,可军队损伤过半,后来又借当朝兵部郭尚书之手,假传圣旨,命沈家军返回京都,最终被定下叛国之罪,诛灭九族。”

    “新君此举,明眼之人都明白,聪明的夹着尾巴过日子,出来替沈家军说话的,都被连坐处死,现如今,明宗帝,昏庸无道,举国上下不满,本王不相信,沈大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爬到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上,只是想给仇人当一条狗吧?”

    李齐眸子逐渐冰冷,绝望,他走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就是想要查出当年的真相,揪出幕后之人,事情过去多年,从刚开始人人都不相信沈家军叛国,都变成了沈家军是叛国贼,他日渐长大,过去的种种,都被一双手,清洗的干净。

    他执着的真相,他要杀的仇人,不只是郭尚书,他早就查到郭尚书和扬州浮尸案,人口拐卖有关联,也知道他是过去最有关系的人,但他没有想到,真正的幕后之人是皇帝,可他早该想到了。

    李齐心境已经有些不稳,他看着含着笑意的谢霄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合作,你好借我的手,帮你除掉郭尚书,他是你最得力的合伙人,也是拿了你死把柄的人,除掉他,你就可以长驱直入,除掉皇帝,也算了解我的心头之恨?”

    谢霄眉头皱了皱,伤口在隐隐作痛,他还是笑道:“沈大人好生聪明,不过沈大人,一直追杀你的人,可不是本王的人,你想想如果朝廷之上,出现了与沈桀幼子同名同姓之人,郭詺怎么可能不怀疑?”

    李齐眸子冷冷的瞧着他:“这我早就知道了,不必荣王言明,合作可以,但我要见令子染。”

    谢霄轻轻一笑,屏风后面向起了令子染的声音。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之前种种都是为了请君入局,而且沈大人,不也一直在利用我吗?还请沈大人自重,我并非令家女,令子染早已死在了驯兽场,而我是折念,真正的折念,我不会爱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沈大人,也不是一个可值得托付之人。”

    李齐朝屏风走去,却被人用剑拦了下来。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谢霄和令子染,不寻常的一切,他才跟着将计就计……

    李齐眸子暗淡了下来,他的身世坎坷,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他确实不值得托付。

    屏风隐隐约约能瞧见,令子染站在里面,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看着李齐。

    “沈大人,折念一生都忠于王爷一人,身是王爷的,心也是,即便是你,我也不会分一次,哪怕是一次真心。”

    说罢,折念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齐静默了许久,才告辞而退,他走后,笙姝带着傀儡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两个手下将绑在令子染身上的线,取了下来。

    笙姝将谢霄的衣服脱了下来给他包扎,不断往外溢出的鲜血。

    谢霄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看了一眼令子染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

    两个手下先是惊了一刻,然后迅速的将令子染的尸体,抬了下去。

    黑压压的夜里,乱葬岗的那座山,雾气灰暗,被风吹动的树影,像一个又一个穿梭的夜里的幽灵,两个黑衣,抱着个尸体,左顾右盼,哆哆嗦嗦往前走着。

    其中一个为了缓解,这黑夜中恐怖的气氛说道:“你知道,最近中州边地闹饥荒吗?死了几千个人,全都丢这乱葬岗了。”

    “胡说八道什么,那有几千个人,也就百来个吧,唉,王爷将密府修到这偏远地,虽说咱手上都有人命,可这也渗的慌。”

    “行了,行了,别说了,赶紧扔了得了。”

    两人很快来到了乱葬岗的大坑,捏着鼻子,把令子染一下便扔了进去,然后迅速逃离了这充满尸体腐烂恶臭的地方。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来了一头野猪,因为中州边地,小城小县闹了饥荒,导致了附近山头的野兽没有吃的,便寻着味,来了这乱葬岗。

    一滴雨水,落在令子染的眉心,她皱了皱眉,眼珠在眼皮下动了许久,她缓缓动了动手指,一下抓住了旁边的坚硬的东西,喘了一口大气,坐了起来。

    眼前一片灰暗,意识模糊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她反应有些迟钝,等眼睛适应了夜的灰暗,便缓缓拿起自己手中的东西一瞧,目色便是一惊,一个断臂残骨,被自己拿着,上面还挂着一条一条腐肉,她猛然清醒,将断臂迅速放回。

    然后,站起身来,看向附近,有许多乌鸦在馋食腐肉,有恐怖阴深的吼叫声,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令子染抬起头,发现这个坑无比的大,倒也不是很深,五六米,她可以勉强爬上去,或者是用内力飞上去。

    她远转体内的内力,却发现自己的功法全废,已如一个普通人。

    她咬了咬牙,看向洞口,还算倾斜,可以爬上去。

    她刚爬到洞口,一只野猪便咬住她的脚,将她狠狠往下一拽,重重的摔在骨头堆上,便朝她冲来,情急之下,令子染不得已,捡起旁边的枯骨,用最尖锐的地方,直插它的鼻孔,在那野猪还没撞到她的时候。

    虽然没有了内力功法,但令子染习武多年,速度,武功招式,都极快。

    见野猪疼的掉转了方向,她便乘它还没有转过头撞她,便拖着伤腿,马上往洞口跑。

    野猪许是饿了许久,也许是打斗过,尖锐的牙齿早就断裂,但它根本不死心,又冲了上来,这是危险,也是一个恰好的时机,令子染便借了野猪的头,一脚踩了上去。

    她因为那个药劲,浑身都发软,当下根本不能跟它斗,便头也不回的跑。

    它在后面追的极其凶,前面是悬崖断壁,令子染灵机一动便往悬崖从去,一个侧身,野猪便冲了出去,但她自己也没站稳,也摔了下去,掉落的同时,她拼命的抓住,一切可以抓的东西,指甲在石头泥缝里血迹斑斑。

    她终于抓住了悬崖峭壁上的藤蔓,得已喘息。

    天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让她又气又恼,又悲又恨,她眼睛腥红的,泛着不甘,怨恨,她看着天道:“你想逼我死,这次我偏不!凭什么恶毒凶残之人可以嚣张一世!?凭什么心存善念正义之人就死不足惜!?我偏要与你斗,杀你片甲不留,誓死不休!”

    大雨如注,令子染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无力,疲惫的,爬在地上,她用全身的力气,透支了最后的功力,从悬崖下飞了上来。

    雨下的越来越大,她也越来越清醒,她眸子突然一紧,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瘸一拐的往密府赶,李齐不能中计。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管道旁,有马车驶过,停了下来,她猛的爬在了草丛里,躲在树后面,看见路上走着一个人,马车里也同时下来一个人,天已经灰蒙蒙亮了,她大概看清楚了那两个人。

    小邱急急忙忙的从车上下来,朝走在路上的李齐跑去。

    李齐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抗拒,任小邱上下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令子染心跳的极快,躲在树后不去看,罢了,罢了,自己如此不干净,如此狼狈不堪,就不要再去叨扰他了,将死之人,就不要让别人牵肠挂肚了……

    想着想着,她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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