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日子是几年如一日的寡淡,我虽不喜新安公主,却也做不到为难一个女子,我又有了一个女儿。

    这一次,我的女儿健康地长大了,我将她当做玉润,教她写字。然而族中还是不满我无子续后,让我纳妾,我听之任之,但当我想到新安公主的愤怒,心底还是有些小人的快意。

    阿姊与我婚后便父母故去了,离了我家,便是无家可归,只能寄在伯父家中。我常为这担心受怕,恐怕她在别人家中受人欺负。然而郗家已然与王家交恶,我写去许多书信全部被退回。郗家伯父死后,我竟不知她的下落。每每想到这里,我的思念就不可抑制,只好抒发在笔墨之上,但收效甚微。

    我知道世人都是无情而冷漠的,我已被盛名所累,再不想世人置喙我与我的阿姊,渐渐地,除了写信,我不再同旁人展现我的悲伤,我常在夜里悲怮痛哭,白天却装作已经忘了这个人,后来,阿姊病故的噩耗传来,我连写信寄托也不能再。有时,我甚至会在夜里惊醒,这世上再没有我与阿姊的联系。

    我尽量不再想起或是谈起阿姊,仿佛她真的只是我的一个表姐,不值我日日挂在嘴上,日子久了,我竟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忘了她。

    直到今日。

    一个人无法预料到他的出生,却可以感知到他的死亡,我感知到了我的死亡。而让我牵挂的,不能忘怀的阿姊,是我最大的甜蜜和遗憾,也是我最大的羞愧和负罪。我不耻于我的逃避,但在人生的尽头,我还是卑劣地想起了阿姊。

    道人听过我的话,自然是要宽慰我,开脱我与阿姊的孽缘,然而他是无牵无挂的修道之人,哪里懂得世人的情爱。待他走后,我又是浑浑噩噩度过了几日,病竟有些见好,我甚至能下床走路,精神足时,还能翻翻以前的旧作看看。大家自然是欣喜,公主更是给道观捐了好些银钱。

    这日,是冬日里平常的一个晴天,我见外头天气实在是好,忍不住走到院子里去,又叫下人拿些旧书看。我坐在檐下,手里快速的翻着书,我没有这么大的精力仔细精读这些书籍,只是翻着书,还能给我一些年轻的感觉。

    我草草看完了一本,想去找它的下部,翻动中掉出一封信来,字迹已然不清晰,但我竟觉得这信有一股莫名的魔力,引我去看。

    我打开信,是我写的《奉对帖》,信曰:

    “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额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匹,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已,惟当绝气耳!”

    我凄凄惶惶,阅读再三,落下泪来,口中念到“实无已已,惟当绝气耳”,如此又是再三,我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甚至感到有一些快活。

    这天傍晚,我早早就用过了晚饭,仔细沐浴,穿戴整齐躺在了床上。

    我的脚伤复发,隐隐有些发痛,但我却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我闭上眼,等待黑夜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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