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贺离不知道昨天她是怎么过完的。在那个长的有些不合理的拥抱后，她对其它一切事情都好像没了感觉。
第二天，贺离发现她开始留意恶龙先生的生活。
然后她发现，恶龙先生每天的行程比她和姐姐想象的要繁忙的多得多。他并没有一天到晚都窝在三楼。
今天是贺离正式拒绝上学的第一天。虽然不需要上学，但她还是醒得很早。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但每天也要做不少家务，所以她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后便下楼了。
因为从小在众人的冷眼下吃百家饭长大，贺离一直很怕麻烦别人。所以她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放的格外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现在已经离开村子了，她也依旧保持了这个习惯。
贺离轻轻的来到一楼，意外的在厨房中看见了龙先生。龙先生正在往灶台上吐火。这是贺离第一次看见喷火的龙先生，看来村里的传说也有真实的部分，贺离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很可惜，吐得火并不能把灶台点燃，而龙先生的爪子又不能拧开灶台的旋钮。贺离感知情绪的能力并不强，但纵使是她也能感觉到龙先生正在不开心。他似乎盯着自己的爪子看了一会儿，贺离猜他可能是想变成人形了。
可是龙先生没有，他又换了个活儿。他现在拿了一个鸡蛋，努力的试图把鸡蛋打到碗里，他没有变成人形，整个龙很委屈的缩在其实已经很大很大的厨房里。它首先用爪子尖尖把蛋壳戳碎一个口子，再用爪爪把鸡蛋往两边拉开。可是他的爪子太大了，就算是一个尖尖也很难操作，于是碗里总会有因为用太大力气而掉进去的蛋壳碎片。
贺离下意识想进去帮忙，但又想起昨天那个拥抱，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只是留在原地没动。他看见龙先生在一连倒掉五个鸡蛋，洗了五次碗之后，尾巴高高的举起，似乎想重重的拍到地上发泄一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轻轻的落下。
龙的脸上是不会有表情的。但贺离却觉得他似乎更生气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闷了一会儿之后，啪的一下变成了人形。
变成人形之后的龙先生一切操作都行云流水了起来，看得出来是经常做这种事的样子。她看着龙先生做了煎蛋、青菜、烤面包、牛奶和一份超大份的肉，再变回龙，一口气把所有的盘子杯子全部拿出来，摆在餐桌上。
巨龙一打开厨房门就发现了站在客厅里的贺离，他显然吓了一跳，连面无表情的龙形态也无法掩盖他的惊讶。贺离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看着他莫名其妙一步就跨到了餐桌边，放下所有盘子，然后砰的一下变回人形。他放下盘子的时候实在太急了，力度都有点没控制好，盘子和桌子相碰，发出很清脆的响声，贺离差点以为盘子都被磕碎了。
看着龙先生做完这一切，贺离想，现在应该是早餐开饭的时间了。于是她相当自然的从楼梯口走到了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为了表示礼貌，还拉开了跟自己隔一位的椅子，是邀请龙先生坐下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贺离又很自然的抬头，对着眼前看起来似乎稍微有点不对劲的黑发金眸的青年说道：“龙先生早上好~”，然后便低下头吃起了早餐。
龙龙已经傻眼了。
在昨天的拥抱之后，他整个龙都懵掉了。一晚上没睡着，在房间里转圈圈，追着自己的尾巴咬。追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他几千年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这是只有刚出生几十年的小小龙崽子才会做的蠢动作，于是他很生贺离的气。气到后半夜意识到实在没有跟这个人类小女孩生气的理由，于是又开始生自己的气。又气了一会儿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打定主意在想明白这个奇怪人类的思维逻辑之前不要再跟她接触。于是他今天起了个大早做早餐，就为了跟贺离错开。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人类小女孩也起的格外的早，他把早餐端出来时跟人家撞个正着。
于是他又想，他把人类吃的这些矫情早餐放下，就立刻拿着自己的那份会到窝里吃。结果这个可恶的人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仅自己坐下来，还给他也拉开了椅子。
最最过分的是，还跟他说了早上好！
现在他要是不坐下，岂不是显得他没见过世面，被一个拥抱搞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他是这种土鳖龙吗！不行，他也得坐下。
在贺离的视角里，龙先生像个假人一样站在那里，眼睛跟着她移动。她的手拉开椅子，龙先生就盯着她移动的手，她坐下，龙先生就低头看她坐下，她说早上好，龙先生就看着她嘴巴。
等到她所有动作都做完之后，看起来不太灵光的龙先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的眼睛一直在跟着她转。于是着急忙慌的移开实现，开始盯着面前被拉开的椅子，这之间可能只过了几秒，但是漫长的像一百年。龙先生本来就亮的晃眼的金色眼瞳仿佛要把椅子点燃一样，死死的看着椅子，终于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龙先生看了她一眼，于是感受到目光的贺离也礼貌地抬起头回应。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贺离似乎在龙先生眼里看到了得意。她不知道这是在得意什么，但她想来不爱发问，于是她弯了弯眼睛，努力的露出一个友好的表情，又埋下头吃饭。
龙先生的早饭有很大很大一份，比贺离三顿加起来吃的还要多。而他又是用人形进食的，看起来格外违和。可能龙先生看到贺离的餐量和进食速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比平时更快的吃完了饭，然后就直接回到三楼了。
三楼属于龙先生的房间门一关上，贺离就听到砰的一声。她现在已经很熟悉这个声音了，知道是龙先生变回了龙的形态。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才变回去，明明以龙的形态吃饭和上楼梯都会更快一些。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他会选择效率更高的本体呢。
而且啊，贺离有点可惜的想着，她还蛮喜欢龙先生的本体的。拜托，是龙欸，谁会不喜欢一条龙。
看到龙先生上楼了，贺离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由着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慢慢的吃完了早饭，然后起身把餐桌收拾回原样，把两个人的碗盘都洗好了放回去。
做完这一切，她也不知道该去哪。贺离是一个很没用归属感的人。哪怕以前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她也不爱呆在客厅——其实那样小的房子里，也很难有可以真正算作是客厅的地方，她所谓的客厅，只是一打开门就能看见的一个区域罢了——而更愿意呆在房间里。关上门，关上窗，会让她觉得更有安全感。
现在更是这样了，这甚至都不是她自己的屋子。直到现在，她还把这个地方称为龙先生的巢——哪怕她已经发现龙并不是单纯的龙，而是一位龙先生。
贺离是极其有分寸的人，从小的经历让她不会依赖一个特定的人，也不会依赖一个特定的地方，甚至不会把任何东西划为自己的所有物。
所以对她来说，这里不是姐姐的家，也不是她的家，这是龙先生一个龙的巢穴。
正因如此，她在洗完碗后站在客厅里，少见的局促了一会儿后，便下意识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贺离的房间很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桌子上固定的书架。她走进去，像肌肉记忆一般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开课本，拿出笔。
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这些动作她每天要重复无数遍。几乎是她在这个屋子里除了吃饭睡觉刷牙洗脸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
贺离在还没做完这一整套动作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已经不去学校，现在也不用学习了。但还是像强迫症一般把所有步骤做完。
在做完之后她好像做了错事一样，甚至不敢仔细看一眼书上的字——虽然她进步神速，可是认字依然很吃力。需要仔细的读才能把每个字拼成一句话来理解——就把书合上了。再把笔盖关上，把台灯关掉，拉开椅子，从书桌前站起来，坐到了床上。
贺离不想学习，她现在发自内心的抵触学习。她太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直觉认为这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事，她就拼尽全力的做。她是那种肯下死工夫的人，一遍学不懂就两遍，这几个月她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从头开始学这些。
怎么会不枯燥呢，怎么会没有厌烦的时候呢。只是她对这件事抱了太大的期望，对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所能带来的回报抱了太大的希望，对学校抱着太大的憧憬。所以当她发现学校和村子没有两样，无论她做什么大家都会漠视她、排挤她、孤立她的时候，那种失望太大了，大的几乎将她吞噬掉。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失望，明明学习了，明明和大家的学识水平没有区别，为什么还是会事与愿违。贺离不理解。
她现在也不想理解了。
算了吧，随便吧，都行吧。贺离自暴自弃的想着。她近乎赌气般告诉自己，既然做什么都没用，既然努力注定白费，那她就什么也不要做了。龙先生比人类可爱很多，好像在这个房子里就这样沉默的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这里吃的好睡得也好，已经比村子好得多了，她还在想奢求什么呢？
贺离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但是胸口仍然闷闷的，像是下雨前的那种天气一般。很多东西堵在一起，郁结难以发泄的厚重感让她只想逃避。于是她从床边站起来，走出房间，下楼来到了客厅里。
她在客厅里坐着，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房子之后第一次好好的打量这个客厅——这个本该属于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但最后却无人问津的地方。
贺离看到了沙发上的小龙抱枕，又想起了昨天去而复返的龙先生。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弯了弯眼睛。
她伸出手，拿起了小龙抱枕，抱在怀里。抱枕毛绒绒的，贺离不懂材质，只觉得这个毛茸茸摸起来格外舒服，像是在摸一捧小雪花一般，可是巨龙先生明明是吐火的。
贺离是很爱乱想的。但她现在摸着这个抱枕，很罕见的什么也么有想，只是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小龙，眼睛慢慢的眨阿眨，手也慢慢的摸啊摸。
突然，她又听到三楼传来砰的一声，龙先生又变回人形了吗？贺离正想着，就看见三楼的门又打开了，青年从门里走出来，又从容地下楼。
这次他下楼的样子比早上上楼时要从容地多，贺离想着。等他走近了，贺离才意识到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粉色的东西，虽然还看不大清楚，但只看一个轮廓贺离就确定，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东西。
龙先生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抱枕，突然翘了一下嘴角，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但因为贺离一直盯着他，所以还是看见了。
然后贺离就看着他努力的绷着脸，把那个粉红色的东西扔到了自己怀了。
莫名的，贺离笃信这条龙不会伤害她。她慢慢的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神秘物品，又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龙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贺离想，人类的语言是很复杂的。虽然龙先生是一条很厉害的龙，但可能还没有聪明到可以学会人类的语言。
虽然不会说，但他应该能听懂吧？于是贺离换了个问题，接着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这次，龙先生立刻点了点头。贺离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摆弄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把这个给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想研究，又怕弄坏了，于是再次抬头试图沟通道：“可是我不会用，这是做什么的？”
龙先生没动。
贺离想了想，再次开口说道：“你不会说话吗？那你可以演示给我看吗？”
龙先生这次点了头，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拿走这个东西。向着阳台那边，轻轻地按了这个粉色东西上面的一个按钮。贺离注意到他为了演示方便，还很费力的弯着身子，让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按了哪里。
于是贺离第一次看到，好多好多的泡泡，从这个东西里飘出来。这个泡泡很像她洗衣服时的泡泡，只是更大、更漂亮，在太阳底下，泛着彩虹一样的颜色。
贺离惊呆了。
贺离不知道昨天她是怎么过完的。在那个长的有些不合理的拥抱后，她对其它一切事情都好像没了感觉。
第二天，贺离发现她开始留意恶龙先生的生活。
然后她发现，恶龙先生每天的行程比她和姐姐想象的要繁忙的多得多。他并没有一天到晚都窝在三楼。
今天是贺离正式拒绝上学的第一天。虽然不需要上学，但她还是醒得很早。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但每天也要做不少家务，所以她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后便下楼了。
因为从小在众人的冷眼下吃百家饭长大，贺离一直很怕麻烦别人。所以她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放的格外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现在已经离开村子了，她也依旧保持了这个习惯。
贺离轻轻的来到一楼，意外的在厨房中看见了龙先生。龙先生正在往灶台上吐火。这是贺离第一次看见喷火的龙先生，看来村里的传说也有真实的部分，贺离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很可惜，吐得火并不能把灶台点燃，而龙先生的爪子又不能拧开灶台的旋钮。贺离感知情绪的能力并不强，但纵使是她也能感觉到龙先生正在不开心。他似乎盯着自己的爪子看了一会儿，贺离猜他可能是想变成人形了。
可是龙先生没有，他又换了个活儿。他现在拿了一个鸡蛋，努力的试图把鸡蛋打到碗里，他没有变成人形，整个龙很委屈的缩在其实已经很大很大的厨房里。它首先用爪子尖尖把蛋壳戳碎一个口子，再用爪爪把鸡蛋往两边拉开。可是他的爪子太大了，就算是一个尖尖也很难操作，于是碗里总会有因为用太大力气而掉进去的蛋壳碎片。
贺离下意识想进去帮忙，但又想起昨天那个拥抱，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只是留在原地没动。他看见龙先生在一连倒掉五个鸡蛋，洗了五次碗之后，尾巴高高的举起，似乎想重重的拍到地上发泄一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轻轻的落下。
龙的脸上是不会有表情的。但贺离却觉得他似乎更生气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闷了一会儿之后，啪的一下变成了人形。
变成人形之后的龙先生一切操作都行云流水了起来，看得出来是经常做这种事的样子。她看着龙先生做了煎蛋、青菜、烤面包、牛奶和一份超大份的肉，再变回龙，一口气把所有的盘子杯子全部拿出来，摆在餐桌上。
巨龙一打开厨房门就发现了站在客厅里的贺离，他显然吓了一跳，连面无表情的龙形态也无法掩盖他的惊讶。贺离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看着他莫名其妙一步就跨到了餐桌边，放下所有盘子，然后砰的一下变回人形。他放下盘子的时候实在太急了，力度都有点没控制好，盘子和桌子相碰，发出很清脆的响声，贺离差点以为盘子都被磕碎了。
看着龙先生做完这一切，贺离想，现在应该是早餐开饭的时间了。于是她相当自然的从楼梯口走到了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为了表示礼貌，还拉开了跟自己隔一位的椅子，是邀请龙先生坐下的意思。
做完这一切，贺离又很自然的抬头，对着眼前看起来似乎稍微有点不对劲的黑发金眸的青年说道：“龙先生早上好~”，然后便低下头吃起了早餐。
龙龙已经傻眼了。
在昨天的拥抱之后，他整个龙都懵掉了。一晚上没睡着，在房间里转圈圈，追着自己的尾巴咬。追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他几千年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这是只有刚出生几十年的小小龙崽子才会做的蠢动作，于是他很生贺离的气。气到后半夜意识到实在没有跟这个人类小女孩生气的理由，于是又开始生自己的气。又气了一会儿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打定主意在想明白这个奇怪人类的思维逻辑之前不要再跟她接触。于是他今天起了个大早做早餐，就为了跟贺离错开。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人类小女孩也起的格外的早，他把早餐端出来时跟人家撞个正着。
于是他又想，他把人类吃的这些矫情早餐放下，就立刻拿着自己的那份会到窝里吃。结果这个可恶的人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仅自己坐下来，还给他也拉开了椅子。
最最过分的是，还跟他说了早上好！
现在他要是不坐下，岂不是显得他没见过世面，被一个拥抱搞的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他是这种土鳖龙吗！不行，他也得坐下。
在贺离的视角里，龙先生像个假人一样站在那里，眼睛跟着她移动。她的手拉开椅子，龙先生就盯着她移动的手，她坐下，龙先生就低头看她坐下，她说早上好，龙先生就看着她嘴巴。
等到她所有动作都做完之后，看起来不太灵光的龙先生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他的眼睛一直在跟着她转。于是着急忙慌的移开实现，开始盯着面前被拉开的椅子，这之间可能只过了几秒，但是漫长的像一百年。龙先生本来就亮的晃眼的金色眼瞳仿佛要把椅子点燃一样，死死的看着椅子，终于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龙先生看了她一眼，于是感受到目光的贺离也礼貌地抬起头回应。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贺离似乎在龙先生眼里看到了得意。她不知道这是在得意什么，但她想来不爱发问，于是她弯了弯眼睛，努力的露出一个友好的表情，又埋下头吃饭。
龙先生的早饭有很大很大一份，比贺离三顿加起来吃的还要多。而他又是用人形进食的，看起来格外违和。可能龙先生看到贺离的餐量和进食速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比平时更快的吃完了饭，然后就直接回到三楼了。
三楼属于龙先生的房间门一关上，贺离就听到砰的一声。她现在已经很熟悉这个声音了，知道是龙先生变回了龙的形态。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才变回去，明明以龙的形态吃饭和上楼梯都会更快一些。看他这么着急的样子，还以为他会选择效率更高的本体呢。
而且啊，贺离有点可惜的想着，她还蛮喜欢龙先生的本体的。拜托，是龙欸，谁会不喜欢一条龙。
看到龙先生上楼了，贺离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由着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慢慢的吃完了早饭，然后起身把餐桌收拾回原样，把两个人的碗盘都洗好了放回去。
做完这一切，她也不知道该去哪。贺离是一个很没用归属感的人。哪怕以前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她也不爱呆在客厅——其实那样小的房子里，也很难有可以真正算作是客厅的地方，她所谓的客厅，只是一打开门就能看见的一个区域罢了——而更愿意呆在房间里。关上门，关上窗，会让她觉得更有安全感。
现在更是这样了，这甚至都不是她自己的屋子。直到现在，她还把这个地方称为龙先生的巢——哪怕她已经发现龙并不是单纯的龙，而是一位龙先生。
贺离是极其有分寸的人，从小的经历让她不会依赖一个特定的人，也不会依赖一个特定的地方，甚至不会把任何东西划为自己的所有物。
所以对她来说，这里不是姐姐的家，也不是她的家，这是龙先生一个龙的巢穴。
正因如此，她在洗完碗后站在客厅里，少见的局促了一会儿后，便下意识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贺离的房间很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桌子上固定的书架。她走进去，像肌肉记忆一般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开课本，拿出笔。
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这些动作她每天要重复无数遍。几乎是她在这个屋子里除了吃饭睡觉刷牙洗脸之外做的唯一一件事。
贺离在还没做完这一整套动作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她已经不去学校，现在也不用学习了。但还是像强迫症一般把所有步骤做完。
在做完之后她好像做了错事一样，甚至不敢仔细看一眼书上的字——虽然她进步神速，可是认字依然很吃力。需要仔细的读才能把每个字拼成一句话来理解——就把书合上了。再把笔盖关上，把台灯关掉，拉开椅子，从书桌前站起来，坐到了床上。
贺离不想学习，她现在发自内心的抵触学习。她太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直觉认为这是可以改变命运的事，她就拼尽全力的做。她是那种肯下死工夫的人，一遍学不懂就两遍，这几个月她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从头开始学这些。
怎么会不枯燥呢，怎么会没有厌烦的时候呢。只是她对这件事抱了太大的期望，对自己所付出的努力所能带来的回报抱了太大的希望，对学校抱着太大的憧憬。所以当她发现学校和村子没有两样，无论她做什么大家都会漠视她、排挤她、孤立她的时候，那种失望太大了，大的几乎将她吞噬掉。
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失望，明明学习了，明明和大家的学识水平没有区别，为什么还是会事与愿违。贺离不理解。
她现在也不想理解了。
算了吧，随便吧，都行吧。贺离自暴自弃的想着。她近乎赌气般告诉自己，既然做什么都没用，既然努力注定白费，那她就什么也不要做了。龙先生比人类可爱很多，好像在这个房子里就这样沉默的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这里吃的好睡得也好，已经比村子好得多了，她还在想奢求什么呢？
贺离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但是胸口仍然闷闷的，像是下雨前的那种天气一般。很多东西堵在一起，郁结难以发泄的厚重感让她只想逃避。于是她从床边站起来，走出房间，下楼来到了客厅里。
她在客厅里坐着，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来到这个房子之后第一次好好的打量这个客厅——这个本该属于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但最后却无人问津的地方。
贺离看到了沙发上的小龙抱枕，又想起了昨天去而复返的龙先生。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弯了弯眼睛。
她伸出手，拿起了小龙抱枕，抱在怀里。抱枕毛绒绒的，贺离不懂材质，只觉得这个毛茸茸摸起来格外舒服，像是在摸一捧小雪花一般，可是巨龙先生明明是吐火的。
贺离是很爱乱想的。但她现在摸着这个抱枕，很罕见的什么也么有想，只是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小龙，眼睛慢慢的眨阿眨，手也慢慢的摸啊摸。
突然，她又听到三楼传来砰的一声，龙先生又变回人形了吗？贺离正想着，就看见三楼的门又打开了，青年从门里走出来，又从容地下楼。
这次他下楼的样子比早上上楼时要从容地多，贺离想着。等他走近了，贺离才意识到他手上还拿着一个粉色的东西，虽然还看不大清楚，但只看一个轮廓贺离就确定，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东西。
龙先生走过来，看到她手里的抱枕，突然翘了一下嘴角，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但因为贺离一直盯着他，所以还是看见了。
然后贺离就看着他努力的绷着脸，把那个粉红色的东西扔到了自己怀了。
莫名的，贺离笃信这条龙不会伤害她。她慢慢的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神秘物品，又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龙先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贺离想，人类的语言是很复杂的。虽然龙先生是一条很厉害的龙，但可能还没有聪明到可以学会人类的语言。
虽然不会说，但他应该能听懂吧？于是贺离换了个问题，接着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这次，龙先生立刻点了点头。贺离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摆弄了一会儿，不知道他把这个给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想研究，又怕弄坏了，于是再次抬头试图沟通道：“可是我不会用，这是做什么的？”
龙先生没动。
贺离想了想，再次开口说道：“你不会说话吗？那你可以演示给我看吗？”
龙先生这次点了头，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拿走这个东西。向着阳台那边，轻轻地按了这个粉色东西上面的一个按钮。贺离注意到他为了演示方便，还很费力的弯着身子，让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按了哪里。
于是贺离第一次看到，好多好多的泡泡，从这个东西里飘出来。这个泡泡很像她洗衣服时的泡泡，只是更大、更漂亮，在太阳底下，泛着彩虹一样的颜色。
贺离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