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上)

    刚见上第一面,就被他或贬或嘲地来了这么一句,付绮玥脸上登时便一阵红一阵白。要知道,她母亲不仅是琵琶好手,更是姑苏出了名的美人。她的样貌随了母亲,不敢说有十足的美,但也有七八分,尤其是一双水眸,澄澈明净,就连灵儿也不止一次夸过她。

    可这样出色的样貌,在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侯爷眼里,竟然就换来一个“不过如此”的眼神,付绮玥不伤心,只是心里噌地冒出一团无名火,烧得她浑身躁意翻涌。

    她低下头,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手指扎进掌心,强迫自己不要冲动。他可是威名远扬的定北侯,不能坏了事,将自己和母亲置于险境。

    谢麟带路,一行人顺利到达置于郢都城中心的侯府。此处侯府原是赵瑞故居,他故去后,朝廷赐给他,他命人重新翻修过,成了如今的定北侯府。

    府门前,奉命前来迎接的当地大小官员都已到齐,恭敬地等待着定北侯将公主接回。

    马车咕噜噜停下,灵儿率先跳下马车。车帘缓缓卷起,众人瞬间屏息凝神。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莹白柔美的皓腕。纤纤手指轻轻搭在了灵儿伸出的双掌掌心,随后是另一只攥着团扇的手,再接着,是晃动的面帘……

    随着付绮玥弯腰、起身、下车的动作,华美的裙摆如蝴蝶般翩翩旋开,周围分明没有花,众人却觉得好似嗅到一缕淡淡的花香。

    陈雨见众人看待了,不经意瞥了瞥身侧自家侯爷的脸色——还是面无表情。他一时间揣测不到谢麟在想什么,只能默默收回视线,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送亲队伍中的礼官上前,和前来接洽的当地官员互相见礼。众人纷纷退至两侧。

    谢麟微微侧身,看了眼身后的女子,薄唇微勾:“走吧,公主殿下。”

    付绮玥身躯一僵,捏紧了手中的扇子,在灵儿的搀扶和提醒之下,迈步跨进了这座半新不旧的侯府。

    西北不比长安,各类物资都十分匮乏。定北侯曾上书言婚书从简,皇帝应允,随行的嫁妆却不少,意思很简单: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

    付绮玥随灵儿住进了侯府的西厢房,休整三日之后,正式举行大婚仪式。

    这三日,侯府里里外外出入皆是人,丫鬟婆子、小厮军士忙活得不可开交。

    虽然名义上二人已是夫妻,但未行大婚之礼前,二人还是需要谨遵礼制,不得见面。谢麟自然不把这当回事,眼见着要成婚,依旧放不下手边的军务,每日晨起就去了军营,白日也多在外巡查,深夜才听见下人迎他回府的动静。

    付绮玥也不算清闲。白日里,灵儿和随行的嬷嬷一遍遍地讲授大婚礼仪,还要迎来送往,和各家前来“讨福气”的妇人攀谈。付绮玥只觉得自己一张脸都笑得僵硬无比,客人一转身,浑身就都绷不住地放松塌下。

    夜深时刻,她也会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月有阴晴圆缺,同一轮皓月,希望母亲抬头看天空的时候,能感受到远在异乡的女儿一切安好。

    大婚前夕,灵儿早早地服侍付绮玥睡下,便退出了卧房,到外间的耳房落榻。

    付绮玥翻来覆去,心绪难平,索性起身。推开雕花窗,夜风扑簌簌地吹进来,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双手抱住手臂,轻轻摩挲。待体温回暖,她缓缓坐在桌前,拉开抽屉,拿起了一件精致的里衣。

    那是她一路上闲暇之时亲手缝制的,她的绣技习于母亲,衣裳袖口整齐、针脚细密。丝线用的是嫁妆里随来的蚕丝,穿在身上服帖又柔软。从前在家时,她的贴身里衣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往后,她就只能自己做了。

    指尖轻轻抚摸那袖口的一圈红色花瓣,她的脸颊一时间又红了。

    试问哪个闺阁中的女孩,没有憧憬过自己嫁给如意郎君时的样子呢?她也曾畅想过,万一,万一这个定北侯,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愿意护着她,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余生无忧……思绪陡然回到几日前的初见,付绮玥深深叹了口气。

    她知道,谢麟并不喜欢她。虽谈不上厌恶,但可以称得上是毫无感觉。她也曾听闻过,长安城中嫁娶之时的趣闻,谁家公子为了偷瞧新妇闹了笑话,可谢麟是不会这样的。同在一座宅子里,却见不上一面。

    她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衣裳,将它放回了抽屉深处。

    月光照亮了她的脸庞,也映出了那一行滑落脸颊的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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