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门前已经挂起白皤,点上白灯笼。

    一阵戚风惨雨间,是街邻们蕴含无穷意味的眼神。

    孟夫人得知消息时,正巧遇到立夏说小姐被亲王接进宫里,她便开始惶惶不安。

    皇家,左一步是滔天富贵,右一步是万丈深渊,她深谙其中道理。

    今日陈子杭又来了,不仅带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还有特意给母女俩打的新首饰。

    两个大大的紫檀木匣子,无需打开,便知贵重无比。

    孟夫人不缺这些首饰,却缺这些被人孝敬、惦念的心。

    陈子杭怕她不收,使出杀手锏,“我孤儿一个,还不是怕我以后沾了孟家的光,才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么?”

    孟夫人啼笑皆非,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多。

    见她脸色稍霁,陈子杭把匣子往冬至手里一塞,钻进马车,扬长而去。

    “夫人,这···?”

    “收好吧,左不过等他成亲时,送上一份大礼便是。”无奈的孟夫人,笑笑摇头。

    **

    孟卿卿回府后,摒退所有丫鬟,才敢打开袖袋。

    一张纸,应该是宫里御用的最薄的那种,墨水浸透过来,“八月十二戊时,凌霄宫来。”

    凌···霄···宫,孟卿卿单手扶额,她在回忆,这处到底在哪里?

    又是何人?

    把它当成一次玩笑,或者完全忽视,不是不可以。

    横竖都没旁人见到。

    在室内转了几圈,熟悉的茉莉香,让她无比安心,原身的孟卿卿对自己说,不要冒险,安稳过日子便好,那皇家兄弟的事,没必要掺和进去。

    为何不去?查清真相,是对冤死的周皇后,最好的回报,也是对周凛松的一次助力,有何不好?

    两神交汇,让孟卿卿头疼欲裂,她不知道,两个孟卿卿,本就已经慢慢和谐相处,怎地因为今日,便又开始水火不容。

    立夏和立秋服侍她洗漱后,孟卿卿打算明日再想。

    横竖时间还有,不急于一时下决定。

    哪知,半夜再次发梦,梦里周皇后七窍往外汩汩冒血,嘴里念念有词,“你要替我查清冤屈啊,周家不能倒·······”

    反反复复说,一帧又一帧,一遍又一遍。

    另一个孟卿卿就在她跟前,漠然地任凭她那蔻丹涂满的手,紧紧拽住她的袍摆。

    直到场景忽然转换,另一个孟卿卿,甩手而去。

    周皇后倏地,掉落地上,白眼一翻,去了。

    这场梦毫无征兆,孟卿卿心里的两个她,一直在打架。

    直到看到第一次见到扶着漆黑的棺材,无声流泪的周凛松,她才下定决心。

    周皇后的葬礼果真简朴,简朴到只用了三天,便已入土为安。

    趁着这几天皇宫看管不言,孟卿卿已经找到,西北角的一处朱门斑驳,铜锁锈蚀的对开门,便是凌霄宫。

    已经快三十年,都没嫔妃送进去受磨难。

    可见圣上,也是个心慈的。

    可想到冤死的周皇后和大皇子,孟卿卿才想辩解的心,再次坚硬起来。

    发妻嫡子尚如此,丧尽天良,也不过如此罢了。

    至于那些嫔妃,天子兴许都是当成播种的田地而已。

    心内有了成算,她一心只等八月十二的到来。

    为了能够在那天顺林进宫,孟卿卿是耍了小花招的。

    在能够进入皇宫的前几天,她把那枚刻有‘玉藻’的玉珮,丢弃在距离凌霄宫不远的桥边往右手数的第二棵杨柳树下的小草丛里。只等到了时辰,便拿着戴玉藻给她的腰牌,直接进去。

    为了这一天,她特意请假,换了女装,带上立夏,直奔宫门而来。

    守门太监中,有个叫顺子,长得圆头圆眼,看着就喜庆。

    孟卿卿入宫,独自的,还是和同僚的,甚至是和戴玉藻的,每次都能遇见他。

    虽然没有说过话,可也算是熟人。

    今日,恰好又是他当值。

    孟卿卿冲他莞尔笑,拿出腰牌做登记。

    顺子见惯她身着官袍的样子,陡然一见换上女装的她,顿时眼前一亮。

    无需多说,孟卿卿今日还特意和他闲聊了两句,得知丧事以后,宫内看管更严,她便故意,说起进宫的目的。

    随身玉珮丢在宫里,肯定是要找回来的,更何况是孟小姐。

    顺子立刻放行。

    进去后,孟卿卿沿着大殿东侧廊庑走,只要穿过两个月洞门,便是一处水榭,水榭上有座桥,过了桥,便是东北角,那处凌潇宫,便在一处小花园的最里面。

    她和立夏,佯装着到处左顾右盼,装作一副找东西的模样,昨晚,她还特意同立夏交待过,遇到一些突发情况,该怎么办。

    其中一条便是,如果遇到有人为难,直接去安乐宫找侯崽子和金狗腿。

    或者巡逻队里说认识皇上侍卫长大昌,或者呼叫附近的暗卫,找秦天柱。

    这几人,总会有愿意替她出面的。

    她下意识不想遇到主子,无论哪个主子,对她来说,需要更多的谎话来圆。

    正值下午,嫔妃们都在各自院子歇晌,小太监大宫女,也都昏昏欲睡,整个后宫,主仆俩并未遇到什么人。

    除了偶尔几个躲在一起说闲话的宫女们。

    可谓畅通无阻。

    美景众多,她毫无欣赏心情,一心只挂记,是谁找她?如果是个陷阱该怎么办?如果想伸冤,为何选她?而不是官阶更高的廖琛?

    周皇后的毒杀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让圣上只是看了绝命书,便下了自杀的论断。

    是在隐瞒什么?

    上位者,不折手段,无可厚非,可戴玉珏,看着温润如玉,清朗俊逸,不像是那种不计后果心肠歹毒的人。

    边想边走的更急,以致于过了那白玉桥才发现,居然已经到了。

    无需多说,立夏默契地躲在一处灌木丛后,孟卿卿去推那扇已经油漆斑脱,露出灰褐色木纹的小门。

    哪知,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便已开。

    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

    巡睃一圈,除了墙角两株已经窜长到一人高的仙人掌之外,便是遍地的杂草。

    只有两间的屋子前,站着一位身着浅碧色宫女装的女人。

    见到孟卿卿,直接跪倒在地。

    吓得她,微微后退,不知所以。

    宫女泫然欲泣,拿出一个用帛布包裹的东西来,“求孟大人为皇后查出真凶!”

    宫女细长眉眼细长脸,孟卿卿盯着她看了会,想起周皇后死的那天,在安享宫里好像见过这位叫画眉的宫女。

    当时在廊庑下,正拿着鸡毛掸子。

    画眉继续哭诉道,“皇后死的时候,我正在现场,喝了安神药之后,便立刻口吐鲜血。当时大皇子也在跟前,可他并未服药,只是先前吃了一盏点心,也和皇后一样,七窍流血。

    这东西是皇后让奴婢一定要交给你的,她说,如果你不帮她,她死后天天入你梦。”

    孟卿卿打开浅黄色的帛布包,一枚腰牌,是她熟悉的腰牌。

    死于内斗的野凼子沟常越有,戴家祖宅正北地下的木箱里头身分离的首领也有再加上这一块。

    图案,反面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这···?”孟卿卿觉得此刻这块腰牌有千斤重,重的她不知所措。

    那两块,是在刑部还是大理寺,她都不知道。

    现在,又来一块?

    “皇后说,有这便能查清真相。只要你去这个地方···”孟卿卿拿起一张纸,上面写了个地址,还加盖了一枚模糊不清的印签。

    话说完,画眉再次恭敬磕了三个头,凄惨惨抹泪走了。

    孟卿卿等了好一会,估计她差不多走远,她才把东西悉数塞进怀里往外走。

    立夏及时出现,狠狠摇头。

    这表示,这段时间,无人经过这处。

    自然便是无人发现。

    孟卿卿微微颔首,两人朝着那块丢弃的‘玉藻’那去。

    水榭周围碧草茵茵,两人合抱的杨柳,围着水榭,规整成圈。

    桥下第二棵柳树下,便是她丢玉珮的地方。

    她得去把它找回来,今日的行为,才算合理。

    哪知,脚步刚刚往柳树下去,不知踩到什么,右脚嗖地往前滑,左脚没防备,导致自己下了双脚张大到极限。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顷刻间,她已经滑到水榭,一个浪花散开,嘭地一声,她便随波而动。

    她不会凫水,两个孟卿卿都不会。

    上次去野凼子沟坐船,她都吓出一身汗。

    这次,周围无人,只有惊慌失措的立夏,看来,走了另一个孟卿卿的路子,落水而亡了。

    正值午后,太阳晒过的水面,还有些温暖,孟卿卿认命地缓缓往下沉。

    腰部以下的水,却是沁凉,

    两种温度,让她胡乱拍打,想要叫喊。

    水面洒落点点银光,荡漾水波中,是聚拢而来的冷。

    阳光像白色的线,拉扯她的眼睛,提醒她不要闭眼。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真的和另一个孟卿卿,两人融合到一起。

    都是落水亡,还真是缘分。

    ······

    立夏在岸上胡乱尖叫,引来一群人。

    忽地,噗通噗通有人跳下。

    等到孟卿卿醒来,眼前望见的是精美穹深的藻井,浅紫色幔帐。

    这显然不是自己家里。

    她手掌撑起,下意识要下床,却发现肩膀被人按住。

    手指一阵刺痛,她想要缩回,哪知被人按住,轻声安抚,“别动,卿卿,幸好还活着。”

    周遭声乱,听不真切。孟卿卿只能听出,戴玉藻藏不住的哽咽和惊喜,还有边上立夏的嘤嘤哭泣。

    两根手指扎了银针,她无法动弹,她也不想动弹。

    “腔子里呛了水,扎针好的快,卿卿,你想不想喝水?”

    孟卿卿喉咙像被利刃割过,好像张不开,她只是轻轻点头。

    随手摸了摸袖袋,衣裳已经换过,可袖袋里的东西,仍然还在。

    这是立夏的习惯,旧衣裳洗之前搜一搜,东西腾挪到新衣裳里来。

    更何况现在是在外面,更要注意。

    她总算放心了。

    等到喝完水,宫女已经把煎好的汤药送来,孟卿卿喝过含有安神的药,再一次陷入昏睡中。

    立夏回府去,接孟夫人来安乐宫,正巧遇到陈子杭给孟家送中秋节的节礼来,一听之后,一定要跟来。

    孟卿卿醒来时,孟夫人已经擦完泪。

    见到一袭浅棕色锻袍,也跟着红了眼眶的陈子杭时,孟卿卿有了新计划。

    她的落水,不是意外,而是被人设计陷害。

    在落水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已经被人发现。

    落水,或许是给自己的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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