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晚间回了千元峰,略略检查了刘紫苏的课业。刘紫苏感觉师尊近日来对她越发上心,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师兄来做的,她有些高兴,与李原闲叙几句,问着:

    “为何师尊要让我今日去阿榆那里说些她师弟的话。”

    自然是你晏师叔授意,李原心里想着,面上笑着,并不做答,“师尊让你做你便做,总之对你没有什么坏处,对你池师妹也没有什么坏处。”

    刘紫苏不做他想,觉得李原说的对,便微微点头。

    李原又道:“你晏师叔今日给千元峰送来了一些法器,你待会儿去挑一个吧。”

    “为何要送?”

    “你晏师叔得到了他想要的,心里自然极为高兴。”

    刘紫苏还是疑惑。

    李原看着,心里在叹气,又道:“还因为你做得很好。”

    “做你池师妹的朋友做得很好,你晏师叔很是满意。”

    紫苏现在已经成了晏师兄试探池师侄的提线木偶了,李原想着,得叮嘱紫苏在池师侄面前要特别小心说话,特别是关于男女之情的。若是因为紫苏说话一个不慎,惹得池师侄生出别的什么情丝来,紫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原转念一想,唉,池师侄在某种意义上说还真是可怜。如今晏师兄还披着一层皮,等真到了那天,若是池师侄拒绝了……

    池师侄不会拒绝得了的。

    师徒之间,这算个什么事啊……

    ……

    池榆下午去了试仙台,打斗时虽然心神不宁,但还是勉强赢了。她下了试仙台立即回自己的洞府,翻出来一些灵药,以晏泽宁的名义让人送给了杨义,如此,她心里才好受些。

    晚间,晏泽宁到了池榆的洞府,池榆正在打坐。等到池榆打坐完毕睁眼,晏泽宁先道:

    “你如今快到炼气六阶了,也该准备辟谷。从今日开始,进食少些。”晏泽宁坐在池榆身上身旁,“我叫厨房做些特定的食物,你每日都吃,等到了炼气六阶,自然而然就辟谷了,无需为此耗费别的精力。”

    池榆“嗯”了一声,兴致并不高。

    晏泽宁:“为何这般气闷。”

    池榆知道她脑海里的想法是不会得到师尊的理解的,有些东西,她也不会述诸于口。

    她有点想念现代了。

    今夜月色正好,月亮将白纱铺在窗沿上,一片清冷,池榆抱着膝盖,淡淡望着夜空中那一个玉盘。她轻声道:

    “我不是气闷,只是有想念的东西。”

    未等晏泽宁问她,她先转头看向晏泽宁,问道:“师尊,你喜欢月亮吗?”

    “我喜欢月亮。”

    “师尊,你说月亮是不是只有一个?”

    “那千年之前、千年之后的人与我是不是望的同一个月亮。”

    晏泽宁被池榆引着看向上方,答道:“大抵是吧。”

    池榆:“那不同时空的人望的也是同一个月亮吗?”

    晏泽宁垂下眼帘,望着池榆被月光照得朦胧清泠的脸,“什么叫不同时空。”

    “嗯……”池榆双手撑住下巴,“就是可能是在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在千里、万里之外,是个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是一个只能在梦中看见的地方。”

    “既然那个地方也可以望见月亮,那这月亮大抵也是同一个吧。”晏泽宁答道,今天的池榆有些不同,她在说一些他永远也不会去考虑的问题。

    池榆看了一会儿月亮,视线下移,偶然瞥见晏泽宁腰间的玉佩,便拿起来,笑着对晏泽宁道:“师尊知道我的剑意是从哪里悟出来的吗?”她站起身来,慢慢往窗边走去,她身子靠在墙上,脑袋抵着窗沿,半阖眼睛道:

    “我也是这般看着月亮悟的。”

    池榆语调轻缓,话语如一片薄纱,若有似无,虚虚笼罩在这片能被月光照见的地方,晚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她耳边的发丝随风飘散。她伸手,似要去抓住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想不到如今她才明白这最质朴诗句中最真挚的情感。

    晏泽宁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想家了。”

    “是昨日来的亲人勾起了你的思乡之情?”

    “师尊让他们过来,住一段时日吧。”

    池榆垂下眼帘,摇头说着不必,她仰头看着晏泽宁道:“故乡不只是人而已,是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些约定俗成的道德伦理,一些大家都知道能做或是不能做的事,还有人所留下的文明。所以……故乡不必去就我,我去就故乡就行了。”

    “你要去禁城?”晏泽宁道。

    “不去。”池榆失笑,摇头,“我要去心中的故乡。”

    忽得,小剑在池榆发髻中嗡嗡作响,晏泽宁发觉池榆周身灵力有波动。池榆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晏泽宁却道:

    “宸宁,你已经炼气六阶了。”

    晏泽宁按住池榆的肩膀,心中长叹一声,这是有所感悟了,他凝神看着池榆,继续探究她的内心,“宸宁……心中的故乡是指哪里?”

    “是总会想念的地方吧。”池榆慢吞吞答道,她对突然的升阶还有些恍惚。

    “那你呢?你会一直想念哪里?”晏泽宁问她。

    池榆没有回答,欲转移话题,她将掌心放在晏泽宁心脏处,“师尊会想念哪里,我是说……师尊如果出了远门,一个人孤身在外,遇见事情时,第一时间会想念哪里。”

    晏泽宁眉尖微蹙,沉思着,他什么都不会想念,想念是软弱的表现,他只会不折手段的解决掉这件事。而且……只有以前生活得过于美好之人,才会沉湎于往日,他能看见的,只有解决掉这些事情之后凌驾于过去的未来。

    但是……他却不自觉想到与池榆分开的那三天。

    空落落的心,虚无的空白,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不自觉想要转动池榆送他的手链。

    这是想念吗?

    晏泽宁盯着池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想念。

    当时的他似乎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她,要见她一眼,再多见她一眼,为此还让池榆心脏发疼,他察觉到了,即刻不甘心离开,在转头之际,又想再多看她一眼,只不过他当时硬生生按住这个心思离开了。

    良久,池榆问着:“师尊,你想到了吗?有想念的地方了吗?”

    晏泽宁摇摇头,“没有想念的地方。”

    但似乎好像有想念的人。

    如果想念的地方叫故乡,那想念的人叫做什么呢?晏泽宁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排除了家人朋友后,池榆给出了回答。

    “应该是……情人吧。”

    晏泽宁眼中汹涌着情意,却又不敢说出口,末了,在临别时,他只能摩挲着池榆的脸对她轻声道:

    “师尊有些时候……会有点想念你,在跟你分别之后。”

    池榆笑着答道:“那师尊岂不是马上要开始想念我了。”

    是已经开始想念了。

    “你呢?”你会想念我吗?

    “我?”池榆指着自己,不解说着:“我天天都能见到师尊,有什么可想念的。”

    晏泽宁心已沉了几分。

    他告诉自己:晏泽宁,你得慢慢来,要慢慢来。

    回到阙夜洞,又割下了一缕神魂放入净瓶,才止住那如海潮般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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