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屌你老毛，垒个废唔怎么倒车的！一直霸占着实线别人怎么过车，你他妈驾驶证划水划出来的吗？”
来人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戴着白棉手套，像是给有钱人家专门开车的司机，吼起人来火气十足。
付霜木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移位。”
“赶紧的，别耽误我们时间成不，你知道我们要赶……”
他话还没吼完，他握在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因为开了免提的缘故，付霜木能清楚听清他和通话对象的内容。
“行了。”听筒里传来年轻男人语速平稳的嗓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别在秀场大吵大闹的。”
正在手忙脚乱调整车档的付霜木一瞬间僵住。
不仅仅是资深声控的原因，她一个学播音主持的，专业使然，对声音的分辨敏感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
这不是七夕那天晚上……
“回来。”电话里的男声说。
极其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刚刚还怒气上头的男司机瞬间熄了火，他恭恭敬敬地回道：“是，总监，我立刻回车上。”
离开前，男司机还用眼睛最后警告了付霜木一番，指着她的车示意她赶紧把她这破车挪走。
要是再不挪开，他就要打122让交警来拖车了。
-
黑色保时捷车内，程鹏把整理好的这次春夏所有服设成衣图摞成一叠，递给姜轻舟。
总监在颠簸的车内不喜欢开电脑办公，程鹏需要把所有图纸打印出来，用订书机分门别类地裁整好，再工工整整地全部递到他手上。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准确而稳妥。
姜轻舟的眼光一向很好。
程鹏虽然生活上大大咧咧，但在工作上是个拿着放大镜都挑不出毛病的助理，对得起他在华姜服装设计部门的职位，也对得起姜轻舟让财务组给他涨的五十万年薪。
姜轻舟把所有今年上市的春夏服设成衣图都浏览了一遍。
他办公的时候专注力极高，浏览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钟就阅完了一百多张春夏成衣图的设计稿纸。
“这些全都是部门里高级设计师的作品吗？”他问程鹏。
程鹏回答是。
姜轻舟极轻地呼了口气，把这一百多张稿纸递还给程鹏。
“没有特别惊艳到我的，在灵感创意这一块，部门里所有设计师都需要增加培训。”
程鹏咂声，倒吸一口凉气。
增加培训。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不知道要牺牲掉多少员工的周末休息时间。
姜轻舟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让员工加班的人，除了每年固定特别忙的月份，其他时间大家都能朝九晚五准时下班，偶尔突发情况要临时加班的，也会给足三倍加班工资。
像现在这种情况，程鹏估摸着自家总监应该是对这次春夏服饰的设计成果不满到了极点。
他总是淡淡的，温和的，情绪稳定又雅致自持，不会轻易动怒也不会随便甩人脸色。
然而今天他罕见地流露出了不耐烦。
姜轻舟随便指了指其中一张小香风套裙的设计稿纸：“这款小香风套装裙，主打的面料应该是柔软的毛呢但版型要具有轮廓感，不能过软也不能过硬，但这份成稿里，轮廓感却被大意地忽略了，和软塌塌的棉毛连衣裙有什么区别？”
程鹏边听边快速在笔记本上打字记下。
“这个朋克风牛仔外套，我没记错的话，设计主旨应该是男女通吃的酷飒和中性，看看这些在衣服外面挂得琳琅满目的金属链子，有几个女生愿意买？不能做点减法？”
“还有这个……”姜轻舟已经无力吐槽，“算了，明天把这张稿的设计师直接叫到我办公室来。”
程鹏战战兢兢地应下。
姜轻舟又大致翻了翻这堆良莠不齐的作品，没有一张是让他完全满意的。
更别提眼前一亮。
姜轻舟说：“既然要走商业路线，美观性、实用性、环保性，这些要素全都应该考虑进设计稿纸中，并且在成品里一一体现出来。”
“但我看到的不是偷工减料就是差强人意，自己都不认真对待自己设计的衣服，等这些衣服上市一段时间后新鲜感过去了，顾客难道还会长久买单吗，眼光能不能放长远一点？”
程鹏不敢吱声。
姜轻舟捏了捏眉心，半晌，他平静总结：“今年的春夏服装设计，你们褚总监没有尽到责任。”
褚总监，褚樱子，华姜服装设计部门副总监，职权和级别仅次于姜轻舟。
姜轻舟年初被总部派遣国外考察海外市场，错过了每年惯常的春夏服装设计企划。
于是今年该企划的决策权和监督权，自然而然全盘落在了褚樱子肩上。
是权力，更是责任，是重担。
但很遗憾，褚樱子的表现令他相当失望。
她这大半年不知道在干什么，责任心和工作能力都退步了一大截。
总监对副总监发表负面评价，程鹏插不进嘴也不能插嘴，斟酌问了一句：“那接下来您打算……”
“我找个机会和你们褚总监谈谈。”姜轻舟说，“如果以后她还是这个工作水平，那副总监的职位，你让HR准备好迭代吧。”
这是一个相当得罪人的活，程鹏硬着头皮接下来。
交代完正事，姜轻舟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眼皮倦倦地耷着。
恰逢南郊开发区举办春夏时装秀，他全程负责统筹跟进，很长一段时间都忙得不可开交。
那天七夕节，还是他压榨了自己的工作时间，忙里偷闲得来的一点光景。
困意渐起，姜轻舟渐渐阖上了眼睫。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光影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扎着丸子头，个子不高，很娇小。
她回过头，看见了他，但却只是不断往后退。
他想要朝她伸出手，她却只想逃离他，看着他的眼神满眼都是嫌恶。
她在通往光明的天光大道上雀跃奔跑，他在无人在意的灰暗角落里踽踽徘徊。
姜轻舟看见了他们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那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命运给他们划开的分界线。
姜轻舟猛地清醒过来。
“总监，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了？”程鹏关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程鹏把笔记本关上后就看见总监鬓角在冒湿汗，以为他是大白天做噩梦了，拿了瓶矿泉水给他。
姜轻舟接过水，却没心情喝。
程鹏见他脸色微微发白，状态不太好的样子，就想着聊点闲话给他转移一下心情。
“那个，总监。”程鹏挠了下头，拐弯抹角地说，“距离您上次亲手设计高级成衣，过去快两年了吧。”
他话里有话，姜轻舟慢条斯理看了他一眼。
他在等程鹏下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程鹏纠结着说，“我就是觉得，明明您才是咱们部门最有设计天赋和设计才能的人，现在却很少亲自出山创作属于您自己的一套完整成衣了，大多都是在监督指导或者批改修整，还挺可惜的。”
“当管理者真的让您屈才了，您完全有能力永远做一个纯粹艺术的顶尖大设计师的。”
姜轻舟笑了笑：“这么高看我？”
“当然了。”程鹏认真地说，“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设计作品时，哪怕那只是个领带，是你读大学时随手创作的一个服饰单品，我都完全被惊艳得说不话来。”
“就是感觉……”程鹏细细回忆了下当时自己的感受，感慨道，“有的人可能真的天生就应该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向全世界展示他与生俱来的设计才华。”
程鹏没有掩饰语气里的艳羡：“努力只能让普通人站在地板上，但天赋才是能够决定天花板的东西，我真的特别特别羡慕您的天赋。”
姜轻舟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不用羡慕我。”他说。
他抬手轻拍了下程鹏的肩膀，似安慰更似鼓励：“有条件的话，你也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一身好看的衣服。”
“毕竟我们这行。”姜轻舟的语气云淡风轻，“说高大点叫设计师，说平凡点就是裁缝，最大的区别不过就在于裁缝做出来的衣服卖两百一套，而设计师做出来的可以炒到两千两万甚至两百万。”
“所以根本不用太高看我，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姜轻舟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对自己的期许和幻想，“我也要生存，要吃穿住行，一旦涉及到丛林法则，我就永远不可能再当一个纯粹艺术的大设计师了。”
因为本质上，他也只是在给华姜上班而已。
就像成千上万的所有普通打工族一样。
他也需要去考虑主流市场的选择和当下流行的审美，在艺术和利益中做出适当的平衡与妥协。
不可能天天我行我素，只按照自己的审美做衣服裁鞋子，
至少目前而言，他在华姜服装设计部门监制的这些服饰，最终都是要拿出去卖的。
卖了要换真金白银，要给华姜打造的服装品牌挣利润，给手下的员工发工资的。
作为那么多员工的直属上司。
作为姜家的子孙。
尤其是作为姜轻鸿供养长大的弟弟。
这些都是他必须要担起的一份责任。
没有人可以一直活在桃源乌托邦里，当一个什么也不承担的避世傻白甜。
来人是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戴着白棉手套，像是给有钱人家专门开车的司机，吼起人来火气十足。
付霜木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移位。”
“赶紧的，别耽误我们时间成不，你知道我们要赶……”
他话还没吼完，他握在手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因为开了免提的缘故，付霜木能清楚听清他和通话对象的内容。
“行了。”听筒里传来年轻男人语速平稳的嗓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别在秀场大吵大闹的。”
正在手忙脚乱调整车档的付霜木一瞬间僵住。
不仅仅是资深声控的原因，她一个学播音主持的，专业使然，对声音的分辨敏感到了条件反射的程度。
这不是七夕那天晚上……
“回来。”电话里的男声说。
极其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刚刚还怒气上头的男司机瞬间熄了火，他恭恭敬敬地回道：“是，总监，我立刻回车上。”
离开前，男司机还用眼睛最后警告了付霜木一番，指着她的车示意她赶紧把她这破车挪走。
要是再不挪开，他就要打122让交警来拖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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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保时捷车内，程鹏把整理好的这次春夏所有服设成衣图摞成一叠，递给姜轻舟。
总监在颠簸的车内不喜欢开电脑办公，程鹏需要把所有图纸打印出来，用订书机分门别类地裁整好，再工工整整地全部递到他手上。
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准确而稳妥。
姜轻舟的眼光一向很好。
程鹏虽然生活上大大咧咧，但在工作上是个拿着放大镜都挑不出毛病的助理，对得起他在华姜服装设计部门的职位，也对得起姜轻舟让财务组给他涨的五十万年薪。
姜轻舟把所有今年上市的春夏服设成衣图都浏览了一遍。
他办公的时候专注力极高，浏览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钟就阅完了一百多张春夏成衣图的设计稿纸。
“这些全都是部门里高级设计师的作品吗？”他问程鹏。
程鹏回答是。
姜轻舟极轻地呼了口气，把这一百多张稿纸递还给程鹏。
“没有特别惊艳到我的，在灵感创意这一块，部门里所有设计师都需要增加培训。”
程鹏咂声，倒吸一口凉气。
增加培训。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不知道要牺牲掉多少员工的周末休息时间。
姜轻舟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让员工加班的人，除了每年固定特别忙的月份，其他时间大家都能朝九晚五准时下班，偶尔突发情况要临时加班的，也会给足三倍加班工资。
像现在这种情况，程鹏估摸着自家总监应该是对这次春夏服饰的设计成果不满到了极点。
他总是淡淡的，温和的，情绪稳定又雅致自持，不会轻易动怒也不会随便甩人脸色。
然而今天他罕见地流露出了不耐烦。
姜轻舟随便指了指其中一张小香风套裙的设计稿纸：“这款小香风套装裙，主打的面料应该是柔软的毛呢但版型要具有轮廓感，不能过软也不能过硬，但这份成稿里，轮廓感却被大意地忽略了，和软塌塌的棉毛连衣裙有什么区别？”
程鹏边听边快速在笔记本上打字记下。
“这个朋克风牛仔外套，我没记错的话，设计主旨应该是男女通吃的酷飒和中性，看看这些在衣服外面挂得琳琅满目的金属链子，有几个女生愿意买？不能做点减法？”
“还有这个……”姜轻舟已经无力吐槽，“算了，明天把这张稿的设计师直接叫到我办公室来。”
程鹏战战兢兢地应下。
姜轻舟又大致翻了翻这堆良莠不齐的作品，没有一张是让他完全满意的。
更别提眼前一亮。
姜轻舟说：“既然要走商业路线，美观性、实用性、环保性，这些要素全都应该考虑进设计稿纸中，并且在成品里一一体现出来。”
“但我看到的不是偷工减料就是差强人意，自己都不认真对待自己设计的衣服，等这些衣服上市一段时间后新鲜感过去了，顾客难道还会长久买单吗，眼光能不能放长远一点？”
程鹏不敢吱声。
姜轻舟捏了捏眉心，半晌，他平静总结：“今年的春夏服装设计，你们褚总监没有尽到责任。”
褚总监，褚樱子，华姜服装设计部门副总监，职权和级别仅次于姜轻舟。
姜轻舟年初被总部派遣国外考察海外市场，错过了每年惯常的春夏服装设计企划。
于是今年该企划的决策权和监督权，自然而然全盘落在了褚樱子肩上。
是权力，更是责任，是重担。
但很遗憾，褚樱子的表现令他相当失望。
她这大半年不知道在干什么，责任心和工作能力都退步了一大截。
总监对副总监发表负面评价，程鹏插不进嘴也不能插嘴，斟酌问了一句：“那接下来您打算……”
“我找个机会和你们褚总监谈谈。”姜轻舟说，“如果以后她还是这个工作水平，那副总监的职位，你让HR准备好迭代吧。”
这是一个相当得罪人的活，程鹏硬着头皮接下来。
交代完正事，姜轻舟有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眼皮倦倦地耷着。
恰逢南郊开发区举办春夏时装秀，他全程负责统筹跟进，很长一段时间都忙得不可开交。
那天七夕节，还是他压榨了自己的工作时间，忙里偷闲得来的一点光景。
困意渐起，姜轻舟渐渐阖上了眼睫。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光影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扎着丸子头，个子不高，很娇小。
她回过头，看见了他，但却只是不断往后退。
他想要朝她伸出手，她却只想逃离他，看着他的眼神满眼都是嫌恶。
她在通往光明的天光大道上雀跃奔跑，他在无人在意的灰暗角落里踽踽徘徊。
姜轻舟看见了他们之间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那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命运给他们划开的分界线。
姜轻舟猛地清醒过来。
“总监，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了？”程鹏关切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程鹏把笔记本关上后就看见总监鬓角在冒湿汗，以为他是大白天做噩梦了，拿了瓶矿泉水给他。
姜轻舟接过水，却没心情喝。
程鹏见他脸色微微发白，状态不太好的样子，就想着聊点闲话给他转移一下心情。
“那个，总监。”程鹏挠了下头，拐弯抹角地说，“距离您上次亲手设计高级成衣，过去快两年了吧。”
他话里有话，姜轻舟慢条斯理看了他一眼。
他在等程鹏下文。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程鹏纠结着说，“我就是觉得，明明您才是咱们部门最有设计天赋和设计才能的人，现在却很少亲自出山创作属于您自己的一套完整成衣了，大多都是在监督指导或者批改修整，还挺可惜的。”
“当管理者真的让您屈才了，您完全有能力永远做一个纯粹艺术的顶尖大设计师的。”
姜轻舟笑了笑：“这么高看我？”
“当然了。”程鹏认真地说，“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设计作品时，哪怕那只是个领带，是你读大学时随手创作的一个服饰单品，我都完全被惊艳得说不话来。”
“就是感觉……”程鹏细细回忆了下当时自己的感受，感慨道，“有的人可能真的天生就应该站在最耀眼的舞台上，向全世界展示他与生俱来的设计才华。”
程鹏没有掩饰语气里的艳羡：“努力只能让普通人站在地板上，但天赋才是能够决定天花板的东西，我真的特别特别羡慕您的天赋。”
姜轻舟安静了一会儿。
“其实不用羡慕我。”他说。
他抬手轻拍了下程鹏的肩膀，似安慰更似鼓励：“有条件的话，你也可以自己给自己做一身好看的衣服。”
“毕竟我们这行。”姜轻舟的语气云淡风轻，“说高大点叫设计师，说平凡点就是裁缝，最大的区别不过就在于裁缝做出来的衣服卖两百一套，而设计师做出来的可以炒到两千两万甚至两百万。”
“所以根本不用太高看我，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姜轻舟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对自己的期许和幻想，“我也要生存，要吃穿住行，一旦涉及到丛林法则，我就永远不可能再当一个纯粹艺术的大设计师了。”
因为本质上，他也只是在给华姜上班而已。
就像成千上万的所有普通打工族一样。
他也需要去考虑主流市场的选择和当下流行的审美，在艺术和利益中做出适当的平衡与妥协。
不可能天天我行我素，只按照自己的审美做衣服裁鞋子，
至少目前而言，他在华姜服装设计部门监制的这些服饰，最终都是要拿出去卖的。
卖了要换真金白银，要给华姜打造的服装品牌挣利润，给手下的员工发工资的。
作为那么多员工的直属上司。
作为姜家的子孙。
尤其是作为姜轻鸿供养长大的弟弟。
这些都是他必须要担起的一份责任。
没有人可以一直活在桃源乌托邦里，当一个什么也不承担的避世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