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鹏把笔记本装回公文包里,抬头想问问司机什么时候到秀场,发现都过去十几分钟了,汽车压根没动。

    他探头凑向前边的司机:“搞咩啊,前面还堵着呢?”

    司机叹气,语气里都是浓浓的无语:“可不是,刚刚我下去催那不会倒车的女生赶紧把车挪开,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车又被她弄抛锚了。”

    “现在汽车故障,在路上堵着动都动不了。”

    程鹏:……

    司机瞥了眼后座正在休息的姜轻舟,压低音小声抱怨:“我开了这么多年车,就没见过破事这么多的女司机,果然女的开车就是麻烦又事儿逼。”

    “跟是男是女没什么关系吧。”程鹏也觉得这事儿奇葩又搞笑,但还是尽量客观地说,“单纯就是这个女司机的驾驶技术太菜了而已。”

    程鹏猜测:“估计是新手上路,刚拿到驾照没多久。”

    “肯定是新手。”司机回想起刚才那女司机的长相,忿忿地说,“那姑娘看上也忒年轻了点,要不是开着车,我都要怀疑她有没有高中毕业。”

    能被人怀疑有没有高中毕业,这长得是有多显小。

    程鹏讶异地抽了一下嘴角:“不会是刚成年的小姑娘上路吧,把这儿当她试水的练车场呢?”

    司机指向前方:“喏,就前边蹲轮胎旁那女的。”

    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程鹏视线落到司机指的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趴跪在地上,半个身都探进了车底,举着把手乒乒乓乓地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她大概是没力气了,搞了一会又艰难地从车底爬出来,头发乱糟糟地靠在地上喘气。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程鹏看清了她的长相。

    虽然钻车底修车让她蓬头垢面,浑身都是灰。

    但熟悉的身形和面部轮廓,仍然与七夕晚上和总监牵红线的姑娘完全重合。

    程鹏这种C盘里凰片满天飞的俗气男人,真爱天女来得快去得也快,昨晚刚敬畏完苍井老师,满脑子都是老师的魅力,早把什么红线姑娘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只记得她好像是姓付,付出的付。

    叫付什么来着?

    想不起名字的程鹏下意识问身边的总监:“总监,你还记得那姑娘不?”

    他指向前边那个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女孩。

    姜轻舟顺着他的方向瞥过去。

    仅仅只是一个不经意的一瞥,他却仿佛目光被胶住。

    动弹不得。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自然,声音轻了好几度,像蕴含了某种不易察觉的温情:“记得。”

    当然记得。

    他试图让自己可以若无其事一点,努力了一会儿发现做不到,只能尽可能别让内心颤动的心情太过外露。

    姜轻舟说:“她叫付霜木,七夕那天晚上,我们和她见过。”

    程鹏看这姑娘颓丧在地上无助又无力的可怜劲,估计是车子真出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自己一个人挪不动车又修不好车,整个人都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程鹏是个热心肠的人,瞧着有些不忍,跟上司商量:“她好像车坏了,一个女生又不大懂修车技术,咱们要不要下车看看,万一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程鹏话还没说完,他转头一看,发现总监的人影都不见了。

    “哎?总监今天怎么这么乐于助人……”

    -

    下午的日光越来越灼热,烤箱一样烤得人头晕目眩。

    付霜木用湿纸巾抹了把脸上和汗混在一起的化了的防晒霜,感觉自己快虚脱了。

    她修不好爆了的轮胎,都打算破罐子破摔,干脆自己给自己报警,让交警来拖走得了。

    想当初自己图便宜买别人倒卖的二手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这么后悔的时刻。

    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翻出手机拨号盘,122的键还没按下去,头顶忽然拢过一片轻柔的阴影,刚刚好地替她挡住了太阳洒下来的烈光。

    付霜木正要抬头,姜轻舟已经蹲下身来。

    同时遮阳伞微微往下压,向她的方向倾斜,不动声色地替她遮住了大半炽热的日光。

    “好久不见。”

    姜轻舟率先打了招呼,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温润悦耳,像林间的清泉一样,清透又干净。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人还未至,声先惊艳。

    付霜木捏了捏自己发酥的耳朵,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和他再次见面,她有些不太自然:“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姜轻舟唇角弯了弯,眼睛里的笑意调侃明显:“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他即便蹲下来也比她高大半个头,但付霜木却不用辛苦地仰着脖子和他说话,因为他总会为她低头。

    付霜木呆了呆,睁着圆圆的眼睛不明所以:“啊?”

    见她这样,想必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姜轻舟若有似无地叹了声气:“看来我还挺没福气的,那天我给你的名片,你连看都没看一眼。”

    付霜木想起来了七夕那天他递给自己的名片。

    那种名片很正规也很正式,上边印着一个人的名字、联系方式、工作单位和公司职位等等。

    一个人可以外露的个人信息基本都在名片上。

    但她接过后压根没有给一个眼神。

    当初想着反正以后也没啥可能会再见了,她回家路上就随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连同他那个胖助理的一起。

    现在想起来,是挺后悔的。

    就算出于基础的社交礼仪,别人都愿意给你自己的名片了,说明对你是不排斥甚至心存好意的,再怎么样也得看几眼再丢啊。

    付霜木面上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地瞟了他一眼,嘴巴拘谨地抿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在姜轻舟也没在这事上多逮着她,才第二次见面,他就好像已经习惯性地在体贴照顾她的感受,语速自然地略了过去:“我是华姜旗下Honey服装品牌的设计总监,也是这次春夏时装秀的第一承办人。”

    他看了看她,语带笑意:“你应该是第一次来看秀的吧,欢迎你来做客。”

    他眼底里有着作为东道主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热情,少一分太生疏,多一分太腻歪,一切都刚刚好。

    付霜木知道了他的真实职业,微微惊讶。

    与此同时,她非常地受宠若惊。

    仿佛两手空空一穷二白地走进高奢包包店,不仅没被忽视,还被温柔的店长亲自好好接待了一番。

    然而事实上……

    她一个没钱没名的路人女,哪受得起这等被华姜高管、时装秀第一承办人亲自欢迎的礼遇?

    如果不是那天七夕夜的乌龙,两个身份差距如此大的人。

    他们本来……是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

    然而缘分就是这样巧妙的东西,在接连两次甚至多次的意外相遇中,将两个不同世界的齿轮缓缓地靠近。

    直到在不久的将来,严丝合缝地负距离贴合在一起。

    姜轻舟问她:“你车怎么了?”

    付霜木说起这个就来气,也自认倒霉:“后轮胎漏气了。”

    姜轻舟帮她拨弄轮胎检查:“有没有查到什么原因?”

    付霜木把手上的把手和螺丝刀扔回车里的工具箱,丧气道:“好像是轮胎气门老化了,一直在往外泄气,而且胎皮的橡胶表面开裂氧化,比八十岁老头的脸还要褶子丰富。”

    “这车你开了很多年吗?”姜轻舟眉头轻轻皱了下,“汽车使用太久的话,要定时维修,或者更换轮胎之类的硬性设备的。”

    “……”付霜木面色窘迫,“不是,我年前才买的,是二手车。”

    姜轻舟拆轮胎的动作一顿,付霜木看见他唇瓣张了张,似乎是顾及她面子,又什么也没说。

    饶是付霜木脸皮厚如城墙,自认在爹妈的捶打下早已刀枪不入。

    但在此情此景下,她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无法躲藏的难堪。

    像姜总监这样有过硬的专业能力傍身,在大公司做事还身居一定高位的人,年薪少说也有百万起步。

    大概是永远无法体会她这种平凡社畜在生活中的拮据吧。

    什么都要节约,什么都要精打细算,房是促销房,车也只是个二手车,都这样了,还做不到全款购买,还得每个月背上没完没了的房贷车贷。

    可她没有办法。

    父母不帮她,永远只会看不惯她,打击她,驳斥她。

    她必须学会独立,钱袋再空也不能回家卖惨哭诉,否则只会招来“你自己没出息怪得了谁”、“谁叫你当初不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哭,哭个屁,几岁了还好意思哭”……诸如此类的话。

    她不争馒头,也要给自己争口气。

    但这口气在真正的阶级沟壑面前,依然只是蝼蚁仰望星空。

    蝼蚁是二十万一台的破烂二手车,星空是两千万都不一定买得到的绝版保时捷。

    付霜木低垂着头,掌心不自觉地绞紧。

    她问姜轻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报警找交警的前提下,快点把我的车挪走?”

    他是承办时装秀的第一责任人,应该会很了解这边车辆突发情况的应急处理办法。

    她说:“我不想车一直堵在这里挡别人的路。”

    姜轻舟看着她,静静想了一会,说:“有个最快的方法。”

    付霜木眼神一亮:“什么方法?”

    “把你的车卖给我,交给我全权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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