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反问的尾音略略上扬,像是在打趣她不识字的蠢萌娇憨。

    没有恶意,却足以把付霜木逗得耳根一热。

    “我知道那个字念祁。”她一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嘴拙地狡辩,“我眼睛看花了而已。”

    姜轻舟嘴角还留有笑意,但这次他没有顺着她,仿佛和她杠上了,语气轻松地追问:“是吗?”

    “当然是。”要面子的付霜木嘴硬到底。

    姜轻舟挑唇笑,依着她:“嗯,我猜也是,你哪有那么笨。”

    “……”

    姜轻舟下巴朝那个生日礼盒点了点:“好奇的话,你可以打开看看。”

    有主人的许可,加上付霜木确实好奇,她把生日礼盒小心翼翼地拿下来打开。

    里头铺着雪白鹅绒,用丝条绑带绑着一枚金色的兔形书签。

    制作精巧,栩栩如生。

    比她以前买过的文具店里十几块钱的书签漂亮精致了不知多少倍。

    付霜木艳羡地问:“这是你做的吗?”

    姜轻舟:“嗯,做了四五个星期吧,下个月给人送去当生日礼物。”

    真要送给别人?

    男的女的?

    付霜木像小金鱼一样鼓了鼓嘴,心情莫名低了好几度。

    她眼神飘忽,温温吞吞地嘀咕:“挺好的,我以前也有男同事给我送过生日礼物,比你这个书签还贵重十倍呢。”

    “……”

    姜轻舟被她幼稚又无厘头的攀比心逗乐了。

    他问:“你中午吃的饭菜里加醋了吗?”

    付霜木:“啊?”

    他疑惑地歪头:“不然为什么好大一股酸味?”

    “……”

    姜轻舟逗她逗够了,温声说:“你要是喜欢这个书签的,我可以给你再做一个。”

    “不用了。”付霜木把生日礼盒放回原位,瓮声瓮气地,“不劳烦大设计师费神费力的。”

    “……”姜轻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想知道我是给谁做的生日礼物?”

    这还用想?

    这么精致上档次,符合年轻人审美的书签,肯定是给非常重要的同龄人。

    祁静生……听名字就像个女生。

    没准还是个美女。

    付霜木越想越抓马,表情里都是藏不住的幽怨。

    虽然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干涉人家给谁过生日,给谁送礼物。

    但她还是心里难免不舒服。

    姜轻舟主动坦白:“这是我大嫂拜托我,给她一个干儿子定制的生日礼物。”

    干儿子?

    男的?

    付霜木脸上的幽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大嫂平时没事就喜欢做公益办慈善,认了一堆她自己都记不清名字的干儿子干女儿,都是些在山村里求学生存的未成年孩子,用书签当生日礼物,可以鼓励他们好好上学,努力读书。”

    付霜木:“都是山村里的孩子,那你不怕他们没见过世面,把你的书签拿去卖了吗?”

    姜轻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虽然书签是金色,但又不是真的黄金做的,能卖得了几个钱?”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拿去卖了。”姜轻舟说,“如果卖到的钱能用来换点米面油水,改善一下他们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并不是那种会对自己的设计作品看重“身价”的人,从来不觉得一件作品出自他手,就一定要落到多么大富大贵的人手上,更不要求对方一定要供祖宗一样把他的作品供起来。

    别说拿去转手卖了,就算丢进了垃圾桶。

    姜轻舟路过看见,也不会阻止的。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审美,有各自对一件物品的价值衡量。达官贵人闲暇时追捧的精巧物件,放在那些底层老百姓眼中,唯一的价值只是可以用来换取温饱。

    这些姜轻舟都理解,也完全尊重。

    付霜木折服于他内心的宽容和包容。

    对自己双标的人很多,但能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别人的处境,体谅别人的不易,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付霜木想起了他做的那枚金色书签的花纹繁杂程度,哪怕专业工匠来了,也得打磨上一两个月。

    她有些不解:“一枚送给农村孩子的普通书签而已,至于你用上那么多心思吗?”

    姜轻舟明白她的意思,但并不赞同。

    “人有贫富之分,但没有贵贱之分,都是要送出去的礼物,在我这就不存在区别对待一说。”

    “更何况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对那个山村里的孩子肯定意义重大,当然要用心对待了。”

    他仍旧在垂眸缝制着她破了的衣裳,眉眼低敛而平和,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缝补需要用到的针线和手法都很简单枯燥,没有任何看头。

    可付霜木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眼。

    付霜木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又品性优质的男人。

    但她第一次见到像他这样的。

    天然就有着吸引女性的磁场共振力。

    无论是和他说话还是和他对视,都那么自然而然容易被他的思想和情感吸纳其中。

    她胸腔里缓缓跃动的心跳,仿佛被这个男人伸出无形的手抓住了。

    始料未及的心动在心口处无限绵延,如春水泄堤,挡无可挡。

    “姜轻舟。”她突然唤了他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也是第一次,她不得不承认,他对她存在着了魔般的吸引力。

    她脸色泛起不易察觉的潮粉,声音是带点羞涩的温软:“我好想冒充一回上帝啊。”

    “为什么?”

    付霜木扭捏却也直白地说:“那样我就可以一览无余地看见你所有的作品。”

    他是那么的好。

    好到让她产生了如此不清白的奇怪独占欲。

    几分钟的时间,姜轻舟补好她的衣服,站起来,将它折叠起来还给她。

    闻言,他稍稍一顿,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个子只够他肩膀,他比她高很多,清俊挺拔又有气质,低眉凝视着她的时候,明明周遭都很平静,付霜木却紧张得耳红脸热。

    她压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即便已经谈过一次恋爱,她在面对自己有好感的男性时还是像个小女生一样兵荒马乱。

    姜轻舟没她那么紧张,他微微挑眉看着她,像是觉得很有趣。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做你的菲狄亚斯?”

    他本来就是艺术生毕业,轻而易举就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

    付霜木搓手,老实地自谦:“我倒是想,但我哪有这个资格。”

    “你有。”姜轻舟斩钉截铁地说。

    他轻捏起她的下巴,执着地追着她的眼睛:“抬起头来好吗,在我面前不需要低眉顺眼。”

    付霜木听话地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目光相交,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连空气都暧昧又温柔。

    姜轻舟看了眼百叶窗外逐渐落山的夕阳:“我的厨艺还算不错,不知道有没有荣幸邀请你做个鉴赏?”

    他主动伸出橄榄枝,再一次拉拢二人之间的距离。

    付霜木没出息也没有抵抗诱惑的能力,根本拒绝不了他。

    姜轻舟厨艺的确不错,大概是他独居的原因,吃穿住行都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付霜木就在一旁帮他摘菜打下手。

    两个人用饭吃不了太多,只做了最常规的三菜一汤。

    鲜炒菠菜,清蒸白虾,笋炒土豆丝和紫菜蛋花汤,都是让人食欲大开的美味家常菜。

    付霜木发觉他每样菜都没放辣椒,甚至连口味稍重点的葱姜蒜都不放,清淡得不能再清淡。

    他……嘴巴还挺挑的。

    晚饭前,姜轻舟让她帮忙去酒柜里拿瓶红酒出来。

    酒柜在专门的储藏间,付霜木拿了酒出来,路过姜轻舟卧室时见他门没关,便顺手关上。

    然而她却看见他卧室里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件熟悉的东西。

    未经主人家允许,她不好随意进别人卧室,只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看。

    情人链?

    怎么会在姜轻舟这儿?

    七夕节那天志愿者给他们的情人链是配套的,一条给了付霜木,另一条,姜轻舟拿过去给了程鹏。

    难道是程鹏不想要,又反手给了姜轻舟?

    付霜木满肚子疑惑回到饭桌,把红酒摆在桌上。

    姜轻舟拿了个玻璃杯给她:“能喝酒吗?”

    付霜木点点头。

    其实她酒量并不好,能喝多少全看运气。

    但82年的路易拉菲,不知道珍藏了多少年的稀罕名酒,不喝白不喝。

    “这酒是我哥送的。”姜轻舟给她倒满,“放了很多年都没拿出来过,要不是你来,它能在我的酒柜里放到天长地久。”

    付霜木问他:“那为什么不拿出来喝呢?”

    姜轻舟:“因为品尝它的第一口醇香的,我希望是我未来最亲近的人。”

    付霜木端起酒杯的手刹那间缩了回去。

    姜轻舟清晰无比地看见了她缩手的动作。

    他颤了颤眼,嘴角的弧度在那一瞬间僵硬到失去了温度。

    然而下一刻。

    付霜木端起了酒杯,抱歉地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刚手有点脏,我得把手擦干净再吃饭。”

    姜轻舟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温度回了温。

    姜轻舟吃饭很放松,吃相文雅却并不刻意,付霜木边吃边偷看他。

    他剥了两个白虾放进付霜木碗里,淡淡地笑了笑:“在偷窥我这件事上,你可以光明正大一点。”

    他说:“我不会介意的。”

    姜轻舟模样斯文又坦然,就差把任君采撷四个字贴脸上了。

    付霜木喉道里的食物一噎,红着耳朵移开了眼。

    红酒的度数有些高,付霜木一杯下肚就有了不少醉意,大概是酒壮怂人胆,她和姜轻舟聊到了很多东西。

    男女之间的话题总是绕不开情感,她打探姜轻舟:“你谈过女朋友吗?”

    “没有。”他的答案诚实又真实。

    付霜木点点头,拨了两下碗里的饭,没头没脑道:“那你相过亲吗?”

    姜轻舟语调坦荡:“也没有。”

    “我有相过。”付霜木把他给她剥的白虾吃完后便没了食欲,耷拉着耳朵趴在桌沿上,“那个人叫赵利晨,特别的奇葩。”

    姜轻舟把筷子放下,单手撑脸,洗耳恭听。

    “我和赵利晨刚见面,他就和我说什么,让我不要穿不过膝的裙子出门,最好还要裹得严实过脚踝,不然在外面容易被流氓被盯上。”

    “我穿什么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啊,我看他自己长得就像个流氓似的。”

    对于赵利晨那番话,她直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地觉得不舒服。

    脑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付霜木微微颤栗了下。

    姜轻舟在很轻地揉她的头发。

    像在安抚一个情绪不太好的小宝宝,一个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他的话是错的。”姜轻舟温和地说,“他连人带话,你都不需要放在心上。”

    付霜木:“哪里错了?”

    “保护一朵花的方式有很多种,唯独不是阻止她花开,更不是责怪她开得太美。”

    他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又真挚,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心底。

    付霜木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不是没有听过好听的话,可这一句话,却胜过那些花言巧语千万句。

    不知是不是酒精上头在作祟。

    付霜木突然冒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念头。

    如果她这辈子注定要找到一个人生的伴侣和归宿。

    那么她无比强烈地希望,那个人可以是姜轻舟。

    这样一个男人,无论是做丈夫还是做情人,都完美到挑不出缺点。

    念头一旦滋生,便疯了一样地发芽生长。

    她现在已经想不了其他东西,满脑子都是他的身影,挥之不去。

    姜轻舟起身收拾碗筷:“我先去洗碗,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酒劲混着莽劲冲上头顶,付霜木突然拽住他衣摆,醉醺醺地说:“可我今天不想回家了。”

    姜轻舟被她拽得转身,回眸看她。

    “我……看到你卧室床头柜上的那串情人链了。”她意识变得混沌,口齿不清地说,“你知道情人链上,挂着半把同心锁吗?”

    姜轻舟当然知道:“然后呢?”

    付霜木:“我的情人链上,也挂着另外半把同心锁,只有它们结合在一起,才会是完整无缺的。”

    她抬头,晶亮的眼眸凝望着他:“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它们寸步不离、肌肤相亲地拼接在一起吗?”

    姜轻舟静静看着她。

    屋外远山的斜阳已经落了山,风过林梢,飞鸟回群,四周寂静得只有风声和落雁在四合院天空上的盘旋声。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付霜木以为他打算用沉默来拒绝她时,他出了声。

    “你喝醉了。”他说,“一个人在醉酒情形下说出来的话,原谅我不能当真。”

    他不愿意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占她便宜,哪怕是口头上的便宜。

    “我没醉,我是认真的。”

    付霜木撑着桌角站起来,着急地说。

    姜轻舟顿了一下,往她靠近一步,俯身和她平视:“认真什么?”

    她扶了扶摇晃的脑袋,迷迷糊糊地说:“我是认真地,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啊不对。”她话刚出口便改了口,语出惊人道,“比起追求你,我更想直接向你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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