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意“换脸”的本事十分了得。

    她在天洗门时,门派里面有个师叔就专门研究易容之术。

    她当时贪玩,为了能够溜出天洗门,连缠了他三四个月,吃饭睡觉也不放过,才勉强得到一个旁观的机会。

    后来那位师叔感念她有心,让她看了一段时间之后,便直接将自己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她。

    易容之术学起来十分不易,宋宁意天资聪颖,跟在师叔身边,几年就学了个七八。

    虽然还没有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出了天洗门,和江湖上那些拙劣的手艺相比,已经算是第一流。

    冯英这些年在江湖上曾见到过不少自诩为“易容师”的江湖骗子的手艺,几乎都是骗人的东西。

    拿一个半真半假的“面皮”盖在脸上,再用奇奇怪怪的东西往“面皮”一涂,就算是一张人脸。

    他就算是个外行,也不屑于看这个热闹。

    离开霜江岛,一行人直往北走,到了若安城外,已经天黑,宋宁意想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以露宿山野,就算忍饥挨饿也没什么负担,但是带着其他人,就必须要考虑他们的感受。

    徐守清派来的那些弟子,虽然是练武堂年轻一辈的翘楚,但是一个个从小生活在岛上,被自家人当作心肝宝贝养大,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吃过这些苦头。

    她现在手头正宽裕,带着他们去客栈住一住倒也没什么。

    于是就隐瞒了杜升派莫以澜追查她的事情,挑了个不算出名,生意冷清的客栈住了进去。

    进入若安城的第二天,叶见云,冯英和徐灵风都易了容,三人各自“过了把瘾”,还没有好好出去转转,就被宋宁意拉来了清川楼。

    年初的清川楼没有那么热闹,大多数的熟客都忙于家事,没有时间过来,楼中女子无钱可挣,各自的兴致也都不高。

    宋宁意带着人进去,眼睛尖的一眼望见,便如同枯木逢春一般,瞬间活了过来。

    几个女子迎上来,看见宋宁意先是一愣,接着故作平常问道:“各位是来听曲喝酒的?我们楼上有空的雅间,各位若要,我们现在便引你们上去。”

    宋宁意看着她们问道:“红袖姑娘在么?”

    “红袖?”为首女子听说宋宁意找红袖,心里一惊。

    又见后面立着三个人,想着过年这几天楼里面的“奇遇”,以为她也是带着自家相公亲戚来捉人的,于是支支吾吾了几声,道:“红袖姐姐不在……姑娘,我们这边虽然是青楼,但是各位姐妹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过活,从不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若是来找人算账的,那想必是被人的谎话蒙骗了——”

    她说完,偷瞄了几眼宋宁意身后的人,猜哪位是她相公。

    三人看着其貌不扬,没一个配得上眼前这位姑娘的,她皱着眉,一一盯过去,冯英和徐灵风感受到她的目光,思绪一乱,想不起来解释他们过来的缘由,只是不停摇头摆手。

    叶见云一言不发地站在几人后面,他自从进来这个地方,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大概是从前不喜与人交流,又在霜江岛过了几年不见人的日子,现在感受到满楼女子热切的目光,脑子顿时成了一片浆糊。

    那女子盯着叶见云,叶见云却自己发着呆,不给半点反应。

    于是那女子便确认他就是宋宁意的相公,立刻发作,刻薄道:“身为男人,若是有本事,就应该自己担责任,而不是自己越了规矩,让自己娘子烦神,还拉旁的女子下水。”

    宋宁意闻声顺着女子的目光向后看,就看见叶见云一脸不明所以。

    他回过神,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只皱眉看向宋宁意,谁料宋宁意不仅不救他,还在旁边放肆地笑起来。

    冯英和徐灵风看热闹一般后退两步,将眼前的地方都交由他们发挥。

    宋宁意顿时戏瘾上来,立刻挽着叶见云的胳膊,纤纤细指半掩着脸,故作悲伤道:“姑娘误会了,我家相公身子越发不好,听说清川楼里的红袖姑娘能歌善舞,凡人听了她的曲,看了她的舞,不管什么病都能好上大半,所以我就带着家里兄弟一同来看看,你瞧瞧能不能叫红袖姑娘出来,给我家相公舞一曲,到时候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冯英和徐灵风听言,也配合她,一个低声轻叹,一个满脸悲伤。

    叶见云顿时无语,但是他仍旧是一言不发,任凭宋宁意拉着他演戏。

    那女子闻言,半信半疑。

    宋宁意见她没有动静,便小声抽泣起来,又问一句:“所以红袖姑娘在吗?我们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看见她的舞姿——”

    她说着,掏出一锭银子来。

    “在的在的,我这就去叫她。”

    那女子虽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看了递到面前的钱,瞬间无话可说,立刻转头去叫人。

    剩下来的人将宋宁意一伙引到楼上的雅间之内,一进屋,叶见云便道:“不必再装了,再装就要笑出来了。”

    宋宁意松了手,笑倒在一旁。

    “她以为我俩是一对。”

    “……”叶见云眸光一暗,问,“你是觉着这一点好笑?”

    “怎么,不好笑么?”

    宋宁意还笑着,转头问冯英和徐灵风,“你们不觉得好笑?”

    “好笑。”冯英看透了一切,又装作不知道,自顾自倒了茶水,递给叶见云,宽慰他一句,对宋宁意道,“你刚才的话,岂不是咒他短寿?快快跟阎王老爷说清楚,否则他恐怕要当真了。”

    宋宁意闻言收敛住,轻轻拍了两下嘴,又呸了一声:“对,我刚才是胡说的,阎王老爷莫要当真!”

    说完她立刻又凑到叶见云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我是胡言,你也莫要当真,我们家小郎君以后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叶见云简直是说不过她。

    他长叹一声,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宋宁意,门外接着就传来脚步声。

    冯英和徐灵风顺着声音瞧去,见来人一袭红衣,身姿摇曳,宛若九天仙子落入凡尘,虽然身处青楼,但确是超凡脱俗的美,不禁惊叹一声。

    红袖在门口停下脚步,看见里面人的模样,眼中划过震惊之色,而后很快缓过来,支开身边的人,将门掩的严严实实,疾步走到宋宁意身边,也不打招呼,直接道:“你来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一声,上次的事情还没有结束,你要小心一点。”

    “上次的事情?”

    叶见云闻言看向宋宁意,突然记起来之前在霜江岛,宋宁意提到她教训了杜久思之事,于是问:“杜升叫人找你麻烦了?”

    宋宁意毫不在意,她问红袖,“难道他们现在还不死心,还在找我?”

    红袖欲言又止,道:“倒也不是,那个小登徒子,他醒来之后就转性了,嚷嚷着要练武学艺,杜城主见了高兴,于是就撤了追查你的人。“

    宋宁意“哦”了一声:“怪不得那日莫以澜要放我走,原来是杜升下令要他不必再为难我,既然如此,还担心做什么?”

    红袖又道:“你走后,他每日都来缠我,要我告诉他你的消息……”

    宋宁意喝着水,闻言呛了猛咳几声,指了指自己问道:“找我?为什么?”

    “他只说要跟你切磋,想来是被你教训之后,觉得没有面子,才不甘心,要缠着你。”

    杜久思比宋宁意要小两岁,十五岁正是叛逆的时候,从前杜升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叫他读书习武至少要会一样,但他偏不听,每日流连于秦楼楚馆,是远近有名的纨绔。

    城里没人敢动他,只有宋宁意,天不怕地不怕,刚来若安城,就将他狠狠教训一番。

    这一教训,不知该说他是开窍了,还是吃错药了。

    直接从一个纨绔变成一个武学半痴,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稀奇。

    城里人只知道他是受挫之后决心奋发向上,不知道具体的缘由,看他每日来往于清川楼和城主府之间,都传言他是为爱发力。

    流言越传越离谱,到了红袖耳中,已经变成他在清川楼偶遇一位奇女子,两人一见倾心,却因为身份悬殊而不能在一起,而杜久思为此不得不努力学武,好与她私奔,以此来反抗世俗的规矩。

    更离谱的是,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市面上已经有相关的话本在流传,止都止不住。

    “不管如何,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千万别被他发现了,我已经被他缠得头疼,他要是真的见到你,恐怕会发疯。”

    红袖好意提醒,说完松一口气,外面就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紧接着少年的声音震天而响,在空旷的大堂之中回荡:“红袖呢?快让她出来见我!”

    红袖听见外面的动静,刚刚弯下的腰瞬间绷直,下意识皱眉轻骂:“该死,那个小混蛋他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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