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见云一愣，立刻跟上。
他刚打完架，路边还有看戏的认识他，便问：“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哎哟，怎么还有一个小姑娘呢，是从哪里偷来的！”
“哟，各位什么时候心肠这么好了？”
铺子门口歪着的摇椅里面慢悠悠飘来一道声儿，像天降的雪花，无筋无骨，落在地上转瞬即融，叶见云自人群里看去，只见那个模样很凶的老板娘从摇椅里慢慢起身，瞟了一眼面前排队的人，便摸着手里的汤婆子嘲讽道，“一群大男人整日不务正业，对着个孩子撒野作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家里受了什么窝囊气，故意出来寻别的软柿子捏，我就说你们啊，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我就这么瞧着，跟乞丐也没什么两样嘛——”
她说着又“哼哼”冷笑了两声，叶见云顿时觉得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刻那老板娘便将目光投在叶见云身上，冷冷开口：“说吧，你要什么？”
她的意思是“你想过来讨些什么吃”，但叶见云面色有些无措，憋了半天掏出仅剩的半个包子，小心翼翼将上面的灰色痕迹揪掉，深吸一口气上前：“换半块桃酥。”
他没有把那些揪掉的包子皮扔掉，而是小心藏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老板娘瞄见他的动作，嘴角有些鄙夷地勾起：“不用拿包子来换，要吃什么自己去拿吧。”
说完，她重新躺回椅子里，身上的毯子一拉，安逸得只剩一张脸在外。
“那便——要一块桃酥吧。”
“一块？”
老板娘听见叶见云犹豫不决的声音，又是鄙夷一笑，随即扯着嗓子对着铺子里喊道：“扎一包桃酥来，给这两个孩子拿走。”
她懒得再说下去，半晌，只道了一句话：“把那脏东西扔掉，你又不是狗，何必纠结两块脏面皮，弄得自己也跟没骨头的东西一样，真是晦气。”
叶见云来不及反应，手上就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打了上来，他顺势低头，只看见那女娃伸出自己粉白的手连拍了他的“脏爪子”好几下，一边拍一边道：“扔了扔了，我们有更好的。”
铺子里的人把扎好的点心送出来，叶见云看着那一大包吃的，总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碎裂，他扔了包子走上前，但女娃的动作比他更快。
隔着柜台她踮起脚尖接过点心，末了很有礼地道了“谢谢”，而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到叶见云身边。
“你拆。”
叶见云听话地把外面系着的绳子解开，两人慢慢退出人群，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家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你爹娘。”
女娃吃到桃酥心满意足地昂首，听见叶见云的话有些古怪地看向他：“你曾经见过我么？”
这是什么意思？
叶见云怔住，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他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碎月城里面流浪，这边的人大多他都已经认得了，而这小孩衣饰非同寻常，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碎月城里能找出几家这样家世的人来，她多半不是这里的人。
“我娘忙得很，没时间陪我，等她忙完了我再回去找她。”
“你认得路？”
“认得。”
叶见云挠了挠头发，总觉得她的话不该信。
“傻子，我不骗你。”
“……”
叶见云闻言同她大眼瞪小眼地对站着，然而面前的女娃丝毫没有被他的神色吓到，她和叶见云对视了一阵，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指着街边卖艺的下令：“到那边去，我要看戏。”
这个点还在街边讨生活的都是不容易的，叶见云傻傻“哦”了一声，道：“你在前，他们见了我要打的。”
“他们会打你？”
叶见云摇头：“赶我。”
“赶你？”女娃眼珠子转转，“是不是给钱就不赶了？”
“嗯。”
“那没事，我用老虎换。”
“……”
叶见云不想浪费口水来教她市井里的规矩，便吞了吞口水牵着她向前行，卖艺那地摊面前只围了一圈人，看热闹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供他“趁虚而入”的缺口，两个毛头小孩只能从稀稀疏疏的缝隙里窥见一些动作。
女娃在外面看了一会，脸色渐渐变得嫣红，气愤道：“可恶，看不着。”
“我背你。”
其实背也没用，他们两个，一个还没有旁边放着的水缸高，一个也不过才齐人胸口，两个叠在一起丝毫撼动不了前面的那堵人墙。
但叶见云不信邪，他掀起袖子稳稳当当半蹲下来，任凭女娃攀上他的后背，坐在他脖子上：“能看见吗？”
他胸口憋着一股气，咬牙询问头上的情况。
上面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后慢悠悠地道：“能，能看见几根秃毛。”
叶见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抬头顺着人墙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女娃的视线正巧被前面的秃子挡个正着。
那秃子不是普通的秃子，因为他锃光瓦亮的脑袋上面剩着几根乌黑亮丽的毛发，像冬日荒野上竖着的纤细树木，风一吹，整个身子便开始夸张地跳起舞来。
叶见云看见秃子回头心里一紧，以为他是生气要来教训他们，便连连后退。
“不许退！我又要看不着了！”
叶见云只好硬着头皮回来。
那个秃子上下打量起面前叠着的“罗汉”，扯扯嘴角从人群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一个极其宽阔的位子，叶见云大喜，带着肩上的人补上去，下一刻看见场子里的动静却又笑不出来了。
讨赏的人拿着袋子一路转到他面前，嘴里虽然说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但眼睛里面青白转得分明，谁给钱多，谁给钱少，甚至谁不给钱，在他脸上都能得到不同的回应。
“这可怎么好，怪不得那人要走，大概也是不想给钱……”
讨赏的人在他面前立定，叶见云难得扯起嘴角想要靠嘴皮子混过去，但预想的责骂并没传来，肩上的小人乖乖摘了头上的蝴蝶银链，放进袋子里，而后又问：“老虎要吗？”
“唉嘿，这玩意儿小小姐还是自个儿留着玩吧，我这儿还有些糖呢，小小姐您拿着吃去！”
“谢谢！”
讨赏的人走了，叶见云傻站着，头上立刻传来提醒声：“再向前去去，我要近点看！对！再近一些，放心，他们打不着我们的，嗯——不错不错哦，就在这边吧。”
叶见云听她的指挥，终于寻了个极好的位子。
一番折腾下来他胸口的气似乎消散了一半，这时头顶又悠悠传来一道声，嘴边也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喏，吃糖。”
叶见云没有张嘴，头上之人却毫不客气把糖塞到他嘴里，并且念叨：“叫你吃你就吃嘛，又不是什么毒药。”
前面的人适时从口里喷出一道火蛇，周围立刻迸发出响亮的掌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天来这边还能找到你吗？”
一个铁圈滚到脚边，叶见云抬脚轻轻将铁圈勾住，脚尖微微送力，铁圈便被推了回去，他没回答女娃的问题，不想此举惹恼了她，下一刻头上那团乱糟糟的头发被她突然揪住，询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天到这边还能找到你吗？”
“明日——嗯——明日.你若是来，会再见到我的，你若是不来的话——”
“我要是不来，你会怎样？”
叶见云再一次艰难地昂起头：“你若要来的话，那我便在这里等你吧，虽然——”
他沉默一瞬，道：“虽然我不认识你。”
他刚打完架，路边还有看戏的认识他，便问：“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哎哟，怎么还有一个小姑娘呢，是从哪里偷来的！”
“哟，各位什么时候心肠这么好了？”
铺子门口歪着的摇椅里面慢悠悠飘来一道声儿，像天降的雪花，无筋无骨，落在地上转瞬即融，叶见云自人群里看去，只见那个模样很凶的老板娘从摇椅里慢慢起身，瞟了一眼面前排队的人，便摸着手里的汤婆子嘲讽道，“一群大男人整日不务正业，对着个孩子撒野作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家里受了什么窝囊气，故意出来寻别的软柿子捏，我就说你们啊，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我就这么瞧着，跟乞丐也没什么两样嘛——”
她说着又“哼哼”冷笑了两声，叶见云顿时觉得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刻那老板娘便将目光投在叶见云身上，冷冷开口：“说吧，你要什么？”
她的意思是“你想过来讨些什么吃”，但叶见云面色有些无措，憋了半天掏出仅剩的半个包子，小心翼翼将上面的灰色痕迹揪掉，深吸一口气上前：“换半块桃酥。”
他没有把那些揪掉的包子皮扔掉，而是小心藏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老板娘瞄见他的动作，嘴角有些鄙夷地勾起：“不用拿包子来换，要吃什么自己去拿吧。”
说完，她重新躺回椅子里，身上的毯子一拉，安逸得只剩一张脸在外。
“那便——要一块桃酥吧。”
“一块？”
老板娘听见叶见云犹豫不决的声音，又是鄙夷一笑，随即扯着嗓子对着铺子里喊道：“扎一包桃酥来，给这两个孩子拿走。”
她懒得再说下去，半晌，只道了一句话：“把那脏东西扔掉，你又不是狗，何必纠结两块脏面皮，弄得自己也跟没骨头的东西一样，真是晦气。”
叶见云来不及反应，手上就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打了上来，他顺势低头，只看见那女娃伸出自己粉白的手连拍了他的“脏爪子”好几下，一边拍一边道：“扔了扔了，我们有更好的。”
铺子里的人把扎好的点心送出来，叶见云看着那一大包吃的，总觉得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碎裂，他扔了包子走上前，但女娃的动作比他更快。
隔着柜台她踮起脚尖接过点心，末了很有礼地道了“谢谢”，而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到叶见云身边。
“你拆。”
叶见云听话地把外面系着的绳子解开，两人慢慢退出人群，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家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你爹娘。”
女娃吃到桃酥心满意足地昂首，听见叶见云的话有些古怪地看向他：“你曾经见过我么？”
这是什么意思？
叶见云怔住，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
他自从有记忆开始，就在碎月城里面流浪，这边的人大多他都已经认得了，而这小孩衣饰非同寻常，显然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碎月城里能找出几家这样家世的人来，她多半不是这里的人。
“我娘忙得很，没时间陪我，等她忙完了我再回去找她。”
“你认得路？”
“认得。”
叶见云挠了挠头发，总觉得她的话不该信。
“傻子，我不骗你。”
“……”
叶见云闻言同她大眼瞪小眼地对站着，然而面前的女娃丝毫没有被他的神色吓到，她和叶见云对视了一阵，而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指着街边卖艺的下令：“到那边去，我要看戏。”
这个点还在街边讨生活的都是不容易的，叶见云傻傻“哦”了一声，道：“你在前，他们见了我要打的。”
“他们会打你？”
叶见云摇头：“赶我。”
“赶你？”女娃眼珠子转转，“是不是给钱就不赶了？”
“嗯。”
“那没事，我用老虎换。”
“……”
叶见云不想浪费口水来教她市井里的规矩，便吞了吞口水牵着她向前行，卖艺那地摊面前只围了一圈人，看热闹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供他“趁虚而入”的缺口，两个毛头小孩只能从稀稀疏疏的缝隙里窥见一些动作。
女娃在外面看了一会，脸色渐渐变得嫣红，气愤道：“可恶，看不着。”
“我背你。”
其实背也没用，他们两个，一个还没有旁边放着的水缸高，一个也不过才齐人胸口，两个叠在一起丝毫撼动不了前面的那堵人墙。
但叶见云不信邪，他掀起袖子稳稳当当半蹲下来，任凭女娃攀上他的后背，坐在他脖子上：“能看见吗？”
他胸口憋着一股气，咬牙询问头上的情况。
上面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后慢悠悠地道：“能，能看见几根秃毛。”
叶见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抬头顺着人墙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女娃的视线正巧被前面的秃子挡个正着。
那秃子不是普通的秃子，因为他锃光瓦亮的脑袋上面剩着几根乌黑亮丽的毛发，像冬日荒野上竖着的纤细树木，风一吹，整个身子便开始夸张地跳起舞来。
叶见云看见秃子回头心里一紧，以为他是生气要来教训他们，便连连后退。
“不许退！我又要看不着了！”
叶见云只好硬着头皮回来。
那个秃子上下打量起面前叠着的“罗汉”，扯扯嘴角从人群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一个极其宽阔的位子，叶见云大喜，带着肩上的人补上去，下一刻看见场子里的动静却又笑不出来了。
讨赏的人拿着袋子一路转到他面前，嘴里虽然说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但眼睛里面青白转得分明，谁给钱多，谁给钱少，甚至谁不给钱，在他脸上都能得到不同的回应。
“这可怎么好，怪不得那人要走，大概也是不想给钱……”
讨赏的人在他面前立定，叶见云难得扯起嘴角想要靠嘴皮子混过去，但预想的责骂并没传来，肩上的小人乖乖摘了头上的蝴蝶银链，放进袋子里，而后又问：“老虎要吗？”
“唉嘿，这玩意儿小小姐还是自个儿留着玩吧，我这儿还有些糖呢，小小姐您拿着吃去！”
“谢谢！”
讨赏的人走了，叶见云傻站着，头上立刻传来提醒声：“再向前去去，我要近点看！对！再近一些，放心，他们打不着我们的，嗯——不错不错哦，就在这边吧。”
叶见云听她的指挥，终于寻了个极好的位子。
一番折腾下来他胸口的气似乎消散了一半，这时头顶又悠悠传来一道声，嘴边也似乎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喏，吃糖。”
叶见云没有张嘴，头上之人却毫不客气把糖塞到他嘴里，并且念叨：“叫你吃你就吃嘛，又不是什么毒药。”
前面的人适时从口里喷出一道火蛇，周围立刻迸发出响亮的掌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天来这边还能找到你吗？”
一个铁圈滚到脚边，叶见云抬脚轻轻将铁圈勾住，脚尖微微送力，铁圈便被推了回去，他没回答女娃的问题，不想此举惹恼了她，下一刻头上那团乱糟糟的头发被她突然揪住，询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天到这边还能找到你吗？”
“明日——嗯——明日.你若是来，会再见到我的，你若是不来的话——”
“我要是不来，你会怎样？”
叶见云再一次艰难地昂起头：“你若要来的话，那我便在这里等你吧，虽然——”
他沉默一瞬，道：“虽然我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