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燕帮林云杉放下东西后就被江鹤赶出了课堂,江燕也识趣,不敢抬头引人注目,只在窗外向里面眺望,一张桌子位于课堂的正前方,想必那便是塾师所用的,江鹤和林云杉并排坐在最靠近塾师的最前排。塾师讲桌后的墙面中心挂着一张孔夫子的画像,两侧各有五个字,“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如林云杉与江鹤这般的富家子弟,一般会在家中聘请塾师坐馆,但这位塾师名震京城,据说他教出来的学生无不成才,可他招收学生从不看身世家境,只看天资与品性。若是他看不上的学生,即便是银钱万两,也绝对不收。

    江、林二人一落座,后面几人便议论纷纷起来。

    “顾文山,你前几日不是挺关心林云杉的,今日人来了,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你懂什么?如今林云杉都来了,他还如何巴结江鹤,即便他再献殷勤,又有什么理由?”

    “说的也是。”

    几人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顾文山,相视一笑。

    江燕本看着林云杉安静地温习几日来落下的功课,并未注意到他身后的几人,这会才因为他们的嘈杂声投去了目光。那个叫顾文山的男子,听了旁边几人的挖苦,并未理会他们,只是低着头整理书本。

    倒和林云杉有些相像,江燕只这么想着,便出了神。

    顾文山本想看看窗外的景色,将身边的聒噪都抛掷脑后,抬眸便撞上江燕直勾勾的眼神。两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的江燕立马收回了目光,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喧闹的几人这时也顺着顾文山的目光看去。

    “那是谁家的书童,怎么从未见过?”

    “似乎是跟着林云杉进来的。”

    “之前那个不长这样吧……”

    “这个倒是比从前那个俊俏不少。”

    林云杉本不想理睬他们,可听到他们议论起江燕来,还是忍不住转身开了口,语气中参杂着一丝不快,“俊俏一词并不适合用来形容一个男子。”

    那几人自知理亏,便不再调笑江燕。

    顾文山反而向极少主动与他们搭话的林云杉开了口,“林兄之前的书童可是叫木白?怎么今日倒换了人?”

    林云杉一向不爱与人说话,在学塾里也只专心读书,除了江鹤,从不与他人闲聊,若是平日里,他定不会理睬顾文山。

    “木白病了。”林云杉道。

    顾文山本未料到林云杉会回答自己,竟一时间有些错愕,随即道,“原是如此。”

    “林云杉这几日未来学塾,竟然会理人了?”方才理亏的几人安静了一会儿,这回又吵闹起来。

    “果然换了一个书童伺候,就是不一样了。”

    “好一个冷僻少爷,俏书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哄笑一团,江燕在窗外虽听不太清,却也大致猜到了他们的意味,脸颊涨得通红。

    “李崇德,你学业上没什么进步,嘴皮子倒越发脏了。”一直没说话的江鹤将书拍在课桌上,怒视着那几人中带头的那个。“我们几人中你年纪最大,与你年岁相仿的几个早就不再来学塾了,只有你还学无所成。多花些心思在学业上,少在这净说些腌臜话,脏了别人的耳朵。”

    那李崇德被江鹤羞辱得哑口无言,显然不甘,正要发作。

    “啪啪!”戒尺在桌上敲击两下,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震慑众人。

    教书的先生来了,几人只好纷纷归位。

    窗外,江燕目睹了这闹哄哄的场面,心中不免愧疚起来。一旁江鹤的书童一眼便瞧出了自家小姐的不快,“小姐,您第一次来,他们这些人啊,可不是第一次闹出这番情形啦。”

    “可是我若是不来,他们也不会这样调侃云三了。”

    “小姐,您有所不知,那个李崇德啊,日日都是这副讨嫌的样子,即便您不来,他也是要找其他的借口说些腌臜话的。”

    “那他如何能入的了这学塾?”江燕疑惑道。

    “他呀,先生原是不想收的,奈何他几次三番来求,又是卖可怜,又是说之前由于太紧张才未表现好,先生看他确实还是有几分天资,才勉强收了他。”

    “看来先生也并不是每次都能看得准的。”江燕偷笑。

    “其实能被这位先生选进来的,本性都不会太差,您看他们虽日日如此,实则不过是玩笑罢了,并不会当真的。”

    “真的?”江燕狐疑,“池青,你可别骗我。”

    池青笑道,“小姐,您还年轻,不理解也是寻常的。”

    “你敢取笑我!?”江燕作势就要锁池青的喉。池青赶忙求饶,又怕旁人听见,只好压低声音,“小姐,咱们要低调些,不然被人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江燕被池青点醒,又低下头去,小声道,“回去再跟你算账!还有,别喊我小姐了,在这你就叫我……叫我燕回好了。”

    “是,小姐。”池青捂住嘴,“不对不对,燕回。”

    “这就对了,”江燕满意地点头,似乎对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十分满意,转而又想起什么来,问到,“池青,你们这些书童平时就站在门口干等着吗?”

    “其实是有专门的去处供书童歇息的,只是……”池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我想听听先生讲了些什么。”

    “你也喜好读书吗?”江燕惊喜道。

    “也说不上喜好,只是觉得先生讲的学问颇有道理,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池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后。

    “既如此,你何不也坐到学堂里,当一位学生?”

    “我从未想过,”池青惶恐道,“能在门外听一听,我便满足了,不敢奢求更多,我父母早亡,有老爷夫人收留我在府中做事,已是三生有幸了。”

    “池青……我竟不知你……”这回轮到江燕惶恐了。

    池青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课堂上的先生,默默地将他所讲,记在心里。

    江燕看着池青,他的身影与窗内坐着的学生重合,即使他只在门外,也与门内之人无异。而江燕,即便也些许读过些书,却始终无法如男子一般。

    二人站了半晌,池青才回过神来,扭头便是江燕全神贯注的神情,他以为江燕早就去歇息了,没想到竟一直在他身边。

    池青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小姐、呃……燕回,你怎么不去歇息?”

    江燕似乎入了神,并未听见池青的声音。

    池青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两下江燕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唤她,“燕——回——”

    “怎么了?”江燕回神,一脸茫然地看着池青,显然还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我们去歇息片刻吧,他们少爷他们也快休息了,我们若是一直在这里,一会儿人多眼杂,露馅可就不妙了。”

    “也好。”

    “姑娘!姑娘!”呼唤着的少女的脸上略带些稚气,急匆匆地跑着,声音穿过小院里蜿蜒的鹅卵石小路。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她一袭蓝衣,语气里是与少女全然不同的成熟与稳重。

    “姑娘……”少女喘着粗气,又着急着想要说话,一个不小心呛得自己剧烈地咳嗽起来。

    蓝衣女子倚靠着走廊的柱子,半个身子坐在栏杆上,一只脚悬挂于半空中。见少女咳得难受,她将手中的诗集倒扣在横杆上,转身从栏杆上起来,边给少女顺气,边轻声责备道,“我平日里教你的全然忘记了,总是这么急躁。”

    少女终于缓了过来,“姑娘!林公子回来上课了!”

    “云杉?是云杉回来上课?”原本温柔沉静的女子此刻也抑制不住地雀跃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身边的少女。

    少女看着她,不免笑道,“是呀,是呀!我方才到前院偷看时才看到的!就是林公子没错!咱家老爷正给他们讲书呢。”

    “你又调皮去了。”女子本想说教一番,又想起更要紧的时,便顾不得了,“他……看上去气色可好些?”

    “与半月前相比,是消瘦了些,可面色还是红润的……”小丫头顿了顿,“姑娘您待他们用午膳时亲自去看一眼便是了。”

    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的开口道,“你可曾见到木白?可曾向他询问云杉的近况?”

    “今日未见木白同来,似是换了一位书童。”少女摇头道。

    “换了一位?”

    “哎呀,姑娘,待到午时,便全可知晓了。您就别担心了。林公子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少女捞起蓝衣女子的双手,叠放到她的心口。

    江燕两手空空跟在林云杉身后,林云杉与池青一人拎着一个食盒。

    “头一次见少爷帮书童拿东西的。”江鹤撇着嘴挖苦到。

    江鹤率先坐下,江燕快步坐到江鹤对面,低声威胁,“你还是少说点话为妙。”

    林云杉紧随着坐到江燕身旁,将食盒内的吃食一道道取出。

    “林云杉,你这新书童脾气也太大了。”江鹤并没有被江燕的威胁影响。

    林云杉只当是听不见,摇头笑了笑。

    “云杉?”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江燕转头望去,一蓝衣女子正满眼笑意地望着林云杉的背影。

    林云杉没有立即理睬他,只是自顾自地帮江燕摆好碗筷。

    “云杉?”她又唤了一声,林云杉这才转过身来。

    “我父亲让我来请你一同用午膳。”

    池青与江鹤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即刻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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