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莫尔银行在内城西南角，坐落在十字大道的中央，是一座通体银白的大楼。周围建筑的外立面都因风沙侵染变成土色，只有它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岁月洗刷中依然闪耀如新。
科研队设立的采血点在克莫尔的侧厅，里面已经摆好三列桌椅，后面坐着等待抽血的护士。
一个志愿者装扮的女生站在门前引导：“献血者请走这边，先排队检验血液库身份，按顺序抽血，抽完后到旁边领取献血赐福。”
人群排成长长的一列，队伍移动沉默且快速。古露夏扫了一眼，没有一个是帝国公民。
排在古露夏前面的是一个比她更矮的女孩，第一次卖血，没有血液库的检校码和收钱的赐福卡，志愿者露出意外的表情，让护士带女孩去进行登记。
轮到古露夏，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黑色赐福环，在志愿者手持的银白色棍状仪器上扫了一下，志愿者看着显示屏上出现的“B.6.72”，语气温和：“去吧。”
古露夏抽完了血，领到赐福环转账两千块和两支S-2型细胞修复剂，在暗处把东西放好后就在门口阴凉的地方等林佩莎姐妹。
林佩莎很快走出来，倒是金达罗磨蹭了一会儿，出来时一改情绪低迷，脚步轻快，隔着布料古露夏也好像看到了她太阳花一样的笑脸。
林佩莎掀开她的面帘，检查她的脸色：“好白。怎么这么高兴？”
太阳花绽放得更灿烂了，金达罗眼睛弯弯：“已经喝了一支修复剂，没事的。快快我们回去再说。”
出了内城，茫茫沙石上，确认前后左右上方都没有别人之后，金达罗才把姐姐和好友扯在一起，围着说听到的好消息。
“……带你去看生产线？”
“真的假的？”
“不像真的。”
“哎呀怎么就是假的啦！她骗我有什么好处？”金达罗急了，“我是B级，在帝国里也是五分之一的优等血好嘛。”
古露夏和林佩莎捂嘴偷笑：“优不是A级吗？B只能算良好吧。”
金达罗气鼓了脸：“重点是这个吗？就算有好处，也只是拉人入伙的人头赐福费吧，听起来很正规啊。”
“但你本来就是想入职吧，他们没必要再展示优势。”古露夏说。
林佩莎担忧点头。
这话很有道理，但金达罗还想再犟一犟：“也许她是看出我很不安呢，我看她人挺好的，一点不像那些人狗眼看人低。”
那些人，那些内城里朝她们翻白眼的人。
原来金达罗抽完血时，那个志愿者女生正在一旁与领头的护士说话，金达罗隐隐约约听到“南方”“缺人”等字眼，没忍住问了一句：“我能不能加入南方血库？”
志愿者女生与护士立刻闭上嘴，目光落到瘦小的金达罗身上。她们的目光很有分量，金达罗刚想开口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女生就露出笑容：“可以呀，你的等级是？”
金达罗只动了嘴唇：B。
女生理解地点点头：“跟我来。”
随后金达罗就与她一起进了侧厅背面的小房间——一个小会客室。女生让她在香槟色绣缠枝花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出门端来了茶水，甚至糕点，芬芳的鸡蛋和黄油做成的糕点。
金达罗盯着那块蓬松淡黄、顶部点缀着糖渍水果，一看就非常柔软的蛋糕，很用力才没让自己的吞咽声显得很失礼。
但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请问，为什么要和我单独谈话？”
女生笑着说：“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有些失礼。”
金达罗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隐晦地扫视这位志愿者小姐，从头发到皮鞋，确定她是位更繁华地区的来客，金达罗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
好在女生不需要她搭梯子，也可能是看出她的疑惑，说得很详细：“你想进血库，是吧？你的血液等级是B，捐献了5次，评分是80。说实话，这是个很优秀的数据，你一定能进去的，我请你到这里来，也有这个原因。我猜你是为了待遇才想进血库的，可是你对它的了解很少，是不是？可能你心里也很担心，为什么血库福利这么好，却从没有人谈他们具体要做什么？”
她的话正中金达罗的忧虑，金达罗暗暗坐直了身体，尽量摆出自然的聆听表情：“是的。”
女生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实际上，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乐奎小姐。血库是帝国最重要的设施之一，每一个为它工作的员工都被警卫队记录在册，不管他们是失踪、潜逃还是不小心掉进下水道，都会得到妥善处理，完整报告会递到监管权限最高的总政桌上，而负责血库的是方冰方总政，她也曾经是无身份民，并且就是通过血库的工作拥有了公民籍，或许你听过她的名字。
在这里，人们对血库工作的了解的确不多，因为这里地处偏远，没有血库的基地，甚至没有专门的科研队，而且你知道，一件事传着传着总会莫名其妙变化的。但在那些更大的城市，想要进血库的人和想要谈恋爱、想要结婚的人一样多。
四方血库在比各大基地建立了完整的可供所有人参观的生产线，每个人都能在那里面了解到血库不同员工的职责，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描述——血库的血并不来源于员工，而是各个区域科研队收集来的赐福血、教会信众捐献的虔心血和有需要的人的自贮血，甚至，这些血液其实都不是血库的主要血源，真正支撑起帝国的是一种植物，不过这就涉及到比较机密的部分了，更深的我不能为你讲述。
离南方血库的选拔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去，如果你实在为难，那我可以带你去最近的蓝薙基地看一看，毕竟不用门票。”
这一大团信息简直要把金达罗砸晕了，不过她提炼出了关键信息：“您要带我参观基地？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呢？”
女生微微一笑：“因为你很有潜力呀。我刚才提到了方总政，其实方总政的血液等级只有60分呢，你可比她还高三分之一，我很看好你。”
金达罗头晕目眩，血液等级的评分有这么重要吗？她，她竟然把自己和一位总政相比：“这也太……”
“好吧，话或许有夸张，但我是真的很看好你，我已经在很多个采血点做过志愿者了，你是第一个问我能不能加入血库的。“女生收敛了表情，“我也有求于你。”
“什么？”
“希望在填写入职原因时，你能提到我的名字。”
“您的名字是……”
“微林，方微林。”
顶着太阳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半，进了屋子撩开帘子一看，床上果然已经没有人，古露夏转而走进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这也就是帘子隔开的一方地，只有砖石垒起的土灶和两只铁锅，深一些的锅架在灶上，底下余灰未冷，包裹在灰层下的火红内里仍在放射热量。
锅里是黑豆和马铃薯混合煮成的粥，加了一点嫩柳叶子，或许刚煮好时它是有点儿汤的，但现在已经稠得像一碗糊糊。不多不少，正够她吃。
把半支细胞修复剂倒进粥里，古露夏吃完粥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矿场。
这里永远充满新鲜的汗水、火热又疲惫的身躯。
所有大型机器和悠闲的办公室都属于帝国公民，贫民区人大多待在矿井底，在矿灯有限的照明中从事重复的体力劳动。
古露夏坐着矿车下到洞底，这里上下的甬道十分狭小，被设计成仅能容纳矿车通行的样子，如果人要进出，只能站在车里，凭借缆绳牵引上下。
洞中很黑，洞壁上挂着的矿灯都被工人们拎到深处去了，古露夏摸着墙壁走，没注意到面前已经有人立定。
“你怎么来了？不是请了假，应该休息一天。”
声音来自头顶，古露夏没看清来人，但声音已经表明其身份。
她摸出剩下半管细胞修复剂，递给对方。
来人可能有十八十九岁，不像其他贫民区人一样个子偏矮，正常少年体型，他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注视了面前的少女一会儿后才伸手接过，一口气喝完，将变得空荡荡的管子塞进裤子口袋，转身进入矿洞深处。
“下次不用留给我，不需要这个。”
古露夏捏住他的衣角跟上：“不用逞这个强吧，再吃老本你就真要变成残废走不出去了。”
她开玩笑，少年没当真，对她话里的警告也没放心上：“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我怕到时候找不到和我契约的人只能带她骨灰出去。”
“骨灰出去也行。”古露夏耸耸肩，拉住他衣角的手用了点力，“那消息是真的，他们现在很缺人，招到这里来了，今天有个人邀请金达罗去南方，不知道是哪家。”
少年放慢脚步，回过头看她，“她会去吗？”
他看到了她的神色：“噢。她会去。”
古露夏叹气：“我没有理由阻拦。”
“你知道我们的计划不能有更多风险了。”
“我知道。”古露夏低声说。
科研队设立的采血点在克莫尔的侧厅，里面已经摆好三列桌椅，后面坐着等待抽血的护士。
一个志愿者装扮的女生站在门前引导：“献血者请走这边，先排队检验血液库身份，按顺序抽血，抽完后到旁边领取献血赐福。”
人群排成长长的一列，队伍移动沉默且快速。古露夏扫了一眼，没有一个是帝国公民。
排在古露夏前面的是一个比她更矮的女孩，第一次卖血，没有血液库的检校码和收钱的赐福卡，志愿者露出意外的表情，让护士带女孩去进行登记。
轮到古露夏，她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黑色赐福环，在志愿者手持的银白色棍状仪器上扫了一下，志愿者看着显示屏上出现的“B.6.72”，语气温和：“去吧。”
古露夏抽完了血，领到赐福环转账两千块和两支S-2型细胞修复剂，在暗处把东西放好后就在门口阴凉的地方等林佩莎姐妹。
林佩莎很快走出来，倒是金达罗磨蹭了一会儿，出来时一改情绪低迷，脚步轻快，隔着布料古露夏也好像看到了她太阳花一样的笑脸。
林佩莎掀开她的面帘，检查她的脸色：“好白。怎么这么高兴？”
太阳花绽放得更灿烂了，金达罗眼睛弯弯：“已经喝了一支修复剂，没事的。快快我们回去再说。”
出了内城，茫茫沙石上，确认前后左右上方都没有别人之后，金达罗才把姐姐和好友扯在一起，围着说听到的好消息。
“……带你去看生产线？”
“真的假的？”
“不像真的。”
“哎呀怎么就是假的啦！她骗我有什么好处？”金达罗急了，“我是B级，在帝国里也是五分之一的优等血好嘛。”
古露夏和林佩莎捂嘴偷笑：“优不是A级吗？B只能算良好吧。”
金达罗气鼓了脸：“重点是这个吗？就算有好处，也只是拉人入伙的人头赐福费吧，听起来很正规啊。”
“但你本来就是想入职吧，他们没必要再展示优势。”古露夏说。
林佩莎担忧点头。
这话很有道理，但金达罗还想再犟一犟：“也许她是看出我很不安呢，我看她人挺好的，一点不像那些人狗眼看人低。”
那些人，那些内城里朝她们翻白眼的人。
原来金达罗抽完血时，那个志愿者女生正在一旁与领头的护士说话，金达罗隐隐约约听到“南方”“缺人”等字眼，没忍住问了一句：“我能不能加入南方血库？”
志愿者女生与护士立刻闭上嘴，目光落到瘦小的金达罗身上。她们的目光很有分量，金达罗刚想开口表示自己只是随便问问，女生就露出笑容：“可以呀，你的等级是？”
金达罗只动了嘴唇：B。
女生理解地点点头：“跟我来。”
随后金达罗就与她一起进了侧厅背面的小房间——一个小会客室。女生让她在香槟色绣缠枝花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出门端来了茶水，甚至糕点，芬芳的鸡蛋和黄油做成的糕点。
金达罗盯着那块蓬松淡黄、顶部点缀着糖渍水果，一看就非常柔软的蛋糕，很用力才没让自己的吞咽声显得很失礼。
但她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请问，为什么要和我单独谈话？”
女生笑着说：“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有些失礼。”
金达罗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她隐晦地扫视这位志愿者小姐，从头发到皮鞋，确定她是位更繁华地区的来客，金达罗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
好在女生不需要她搭梯子，也可能是看出她的疑惑，说得很详细：“你想进血库，是吧？你的血液等级是B，捐献了5次，评分是80。说实话，这是个很优秀的数据，你一定能进去的，我请你到这里来，也有这个原因。我猜你是为了待遇才想进血库的，可是你对它的了解很少，是不是？可能你心里也很担心，为什么血库福利这么好，却从没有人谈他们具体要做什么？”
她的话正中金达罗的忧虑，金达罗暗暗坐直了身体，尽量摆出自然的聆听表情：“是的。”
女生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实际上，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乐奎小姐。血库是帝国最重要的设施之一，每一个为它工作的员工都被警卫队记录在册，不管他们是失踪、潜逃还是不小心掉进下水道，都会得到妥善处理，完整报告会递到监管权限最高的总政桌上，而负责血库的是方冰方总政，她也曾经是无身份民，并且就是通过血库的工作拥有了公民籍，或许你听过她的名字。
在这里，人们对血库工作的了解的确不多，因为这里地处偏远，没有血库的基地，甚至没有专门的科研队，而且你知道，一件事传着传着总会莫名其妙变化的。但在那些更大的城市，想要进血库的人和想要谈恋爱、想要结婚的人一样多。
四方血库在比各大基地建立了完整的可供所有人参观的生产线，每个人都能在那里面了解到血库不同员工的职责，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描述——血库的血并不来源于员工，而是各个区域科研队收集来的赐福血、教会信众捐献的虔心血和有需要的人的自贮血，甚至，这些血液其实都不是血库的主要血源，真正支撑起帝国的是一种植物，不过这就涉及到比较机密的部分了，更深的我不能为你讲述。
离南方血库的选拔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去，如果你实在为难，那我可以带你去最近的蓝薙基地看一看，毕竟不用门票。”
这一大团信息简直要把金达罗砸晕了，不过她提炼出了关键信息：“您要带我参观基地？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呢？”
女生微微一笑：“因为你很有潜力呀。我刚才提到了方总政，其实方总政的血液等级只有60分呢，你可比她还高三分之一，我很看好你。”
金达罗头晕目眩，血液等级的评分有这么重要吗？她，她竟然把自己和一位总政相比：“这也太……”
“好吧，话或许有夸张，但我是真的很看好你，我已经在很多个采血点做过志愿者了，你是第一个问我能不能加入血库的。“女生收敛了表情，“我也有求于你。”
“什么？”
“希望在填写入职原因时，你能提到我的名字。”
“您的名字是……”
“微林，方微林。”
顶着太阳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半，进了屋子撩开帘子一看，床上果然已经没有人，古露夏转而走进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这也就是帘子隔开的一方地，只有砖石垒起的土灶和两只铁锅，深一些的锅架在灶上，底下余灰未冷，包裹在灰层下的火红内里仍在放射热量。
锅里是黑豆和马铃薯混合煮成的粥，加了一点嫩柳叶子，或许刚煮好时它是有点儿汤的，但现在已经稠得像一碗糊糊。不多不少，正够她吃。
把半支细胞修复剂倒进粥里，古露夏吃完粥坐了一会儿，起身出门。
矿场。
这里永远充满新鲜的汗水、火热又疲惫的身躯。
所有大型机器和悠闲的办公室都属于帝国公民，贫民区人大多待在矿井底，在矿灯有限的照明中从事重复的体力劳动。
古露夏坐着矿车下到洞底，这里上下的甬道十分狭小，被设计成仅能容纳矿车通行的样子，如果人要进出，只能站在车里，凭借缆绳牵引上下。
洞中很黑，洞壁上挂着的矿灯都被工人们拎到深处去了，古露夏摸着墙壁走，没注意到面前已经有人立定。
“你怎么来了？不是请了假，应该休息一天。”
声音来自头顶，古露夏没看清来人，但声音已经表明其身份。
她摸出剩下半管细胞修复剂，递给对方。
来人可能有十八十九岁，不像其他贫民区人一样个子偏矮，正常少年体型，他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注视了面前的少女一会儿后才伸手接过，一口气喝完，将变得空荡荡的管子塞进裤子口袋，转身进入矿洞深处。
“下次不用留给我，不需要这个。”
古露夏捏住他的衣角跟上：“不用逞这个强吧，再吃老本你就真要变成残废走不出去了。”
她开玩笑，少年没当真，对她话里的警告也没放心上：“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我怕到时候找不到和我契约的人只能带她骨灰出去。”
“骨灰出去也行。”古露夏耸耸肩，拉住他衣角的手用了点力，“那消息是真的，他们现在很缺人，招到这里来了，今天有个人邀请金达罗去南方，不知道是哪家。”
少年放慢脚步，回过头看她，“她会去吗？”
他看到了她的神色：“噢。她会去。”
古露夏叹气：“我没有理由阻拦。”
“你知道我们的计划不能有更多风险了。”
“我知道。”古露夏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