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来见过她吗？”梁希怀着疑惑问道，“她去过好几次学校，而且还……打过周梦妮，你知道这件事吗？”
杨清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挪了挪身子，急切又疑惑地问道：“她打周梦妮，什么时候的事？”
“1994年2月，学校老师说那天下雪，她穿着一身单衣去了学校，然后揍了周梦妮一顿，还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梁希顿了顿，她现在觉得林小霞口中的“报仇”肯定和杨清有关，只是杨清不知道这件事很奇怪。“学校老师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只能送她去了医院，你……不知道？”
“1994年2月……”杨清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已经转学了。”
“转学？”
杨清应了一声，继续说：“林小霞回家后，周梦妮那伙人知道我没了她，变本加厉地欺负我，我没法好好学习，也没法好好画画，就只好跟妈妈说想转学。高一读完后，我妈就把我弄到别的高中去了。”
“这样啊，”梁希明白了，“但是你和她失联这么多年，你就一次都没找过她？”
“我找过，”杨清垂着脑袋，“我来过好几次六呈乡，但之前不知道小霞家在哪里，所以没找到她，后来我又转学了，就没时间来了。高三毕业后，我又来过一次，那回……我见到了她……”
“见到了？”
“嗯，”杨清脸上满是悔恨，“但那时候，她已不是她了。”
*
结束了三年的高中生活，杨清的心里空落落的。这几年，她始终放不下林小霞，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没见，她变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出去打工了？会不会已经有了男朋友？农村结婚早，说不定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呢。
杨清很希望能再见到林小霞一面，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决定去六呈想碰碰运气。
六呈乡仍然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那间派出所似乎有模有样了。上次来的时候，杨清记得那个招牌都是木头制作的，上面的字也是用毛笔写上去的，如今却换成了白底黑字的招牌。
杨清在街上转了一圈，像往常一样问了几个当地人，那些人依然不认识林小霞，就好像她与这里无关一样。
杨清想过好几种可能，也许林小霞是书名，她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也许她不住在街上，所以很多人不认识她。
要不然，怎么会一个她的熟人都遇不到呢？
日头炙烤着大地，杨清又热又渴，她走进一家叫月华商店的店铺，准备买个冰袋解暑。
老板娘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她态度热情，一看杨清不像本地人，热情地问她是哪儿来的。
杨清敷衍地回了几句，便站在门外阴凉处，一边吸溜着冰袋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各处。
远处、一个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女人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的头发遮住了脸，杨清看不清她的面孔，但凭她的打扮，不难看出她似乎是个精神疾病患者。
杨清别过了头，她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女人也没看她，而是径直走进了商店的大门，她趴在柜台上，似乎在看着什么。
“别挨着柜台，”陈月华推开女人的脑袋，斥责道，“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怎么不长记性。”
女人嘿嘿一笑：“婶，我想吃糖。”
杨清脑袋嗡的一声，她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她佝偻着腰，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上踩着一双烂布鞋。
是林小霞吗？
不是吧！她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听错了。
陈月华端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天天要吃糖！哪里那么多给你吃的啊！你爸妈呢？”
女人木讷地摇了摇头：“不在家。”
杨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她。
陈月华从罐子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柜台上，又说：“拿走吧，别耽误婶做生意。”
“哦……”女人美滋滋地转过头，拆开了糖，塞进嘴里。
这下，杨清看到了她一半的脸庞。一瞬间她仿佛被人抽走了脊柱一般，整个身体都陷入了麻木震惊的状态。
这怎么会是她啊！
林小霞形容枯槁，脸色惨白，眼中只有一片茫然和空洞，她捏着糖纸，端详了一会儿，将它像宝贝一样放在了口袋里。
杨清不愿相信看到的这一切，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嗫喏着嘴唇，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小霞？”
林小霞怔了怔，便将目光转移到杨清身上。她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杨清是在呼唤自己，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杨清。
杨清看着林小霞那张茫然的脸，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仍然无法相信那么活泼自信的林小霞，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个，给我。”林小霞指着杨清手中的冰袋说。
“给我！”不等杨清反应，林小霞便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冰袋。她抢过来后，身子猛地一缩，接着又战战兢兢地瞥了杨清一眼，确认她没想抢回冰袋后，便麻利地吸溜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
杨清浑身僵直，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霞儿！你怎么抢别人东西？”陈月华发现了林小霞的举动，她立即从柜台内跑出来怒斥她。
林小霞身子一颤，她扭转身子急跑了好几步，离她婶婶远了些。
陈月华狠狠地瞪了林小霞一眼，又骂了她几句，才转头笑呵呵地对杨清说：“不好意思啊，她脑子坏了，做事不正常，你没被吓到吧？”
杨清哽咽：“没……”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陈月华看杨清呆滞茫然的样子，眼神里还是有些担心，她有意无意地遮挡住杨清的视线。“丫头，你那冰袋喝完了吗？要不我赔你一个吧。”
杨清回过神：“……不用赔，我快喝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月华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丫头，我看你脸生，是来我们这里玩儿的吗？”
“……不……是。”杨清说。
“那你来是做什么的啊？”陈月华害怕杨清会去找林小霞麻烦，便找些话题分散杨清的注意力。
“我……”杨清在一片混沌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往刚刚林小霞离开的方向看去，林小霞人早已不知去向。“我是来找她的。”
陈月华眉毛一拧，神情紧张起来：“找她？找她干什么？”
“她是我同学，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杨清的声音哽咽了，“明明之前她还好好的，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陈月华听到杨清的话一愣，她上下打量杨清，确认她的确跟林小霞年纪差不多后，才露出松弛的神情。
“你们是同学啊，”陈月华叹气，“你看我，都快忘了霞儿才不到二十岁。”
“她……她到底怎么了？”
陈月华意味深长地着林小霞离开的方向，说：“那年她爸不让她读书，把她在家关了一个多月，后来人就这样了。”
“她爸……”杨清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暴戾的脸，愤怒感涌上她的心头。“她爸怎么能这么做？”
“也是没办法，家里没钱，霞儿这个孩子脾气又倔，不肯听他爸爸的话。”陈月华摇了摇头。“丫头，你能来找她，证明你俩关系还不错。我啊，建议你别去见她了，她认不出来你还好，认出来了，只会触景生情，说不定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你都不知道这丫头病情严重的时候，干了多少让街坊邻居头疼的事。”
杨清错愕地看着陈月华。
陈月华又说：“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这人和人的命不同，既然你们都走上了不同的路，你又帮不了她什么，就不要再回头去伤她的心了。”
杨清遭受到了一记重击，她曾以为她会是面对命运先崩溃的那个人，她以为林小霞即便是没读书一定也过着很好的人生，却没想到她的命运竟是这般残酷的展开了。
该怪谁呢？
她爸爸吗？
贫穷吗？
还是……该怪她生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老板娘说得对，杨清帮不上什么忙，又何必让她千疮百孔的生活再徒增烦恼。
斟酌再三后，杨清便放弃了再见林小霞。她拿出手里的零花钱，让老板娘多给林小霞一些零食，然后，就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
梁希听完杨清的描述，并未着急发表意见，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思考这其中的漏洞。过了半晌，她向杨清道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的意思是，陈月华之前就见过你？”
“嗯。”
“她既然见过你，知道你是林小霞的同学，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呢？”
杨清淡然一笑：“这不奇怪。那时候我刚刚高三毕业，头发很短，也没打扮，很土，跟现在差别很大。而且，时间久了，她估计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周梦妮呢？你在六呈乡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过她吗？”
“见过。”
梁希惊讶：“她也没认出来你？”
杨清淡淡地审视着梁希，颇有意味地说道：“很奇怪是不是？我也以为她会认出来我，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太高估她了，我们曾经面对面见过一次，但她根本没认出来我……”
杨清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挪了挪身子，急切又疑惑地问道：“她打周梦妮，什么时候的事？”
“1994年2月，学校老师说那天下雪，她穿着一身单衣去了学校，然后揍了周梦妮一顿，还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梁希顿了顿，她现在觉得林小霞口中的“报仇”肯定和杨清有关，只是杨清不知道这件事很奇怪。“学校老师当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只能送她去了医院，你……不知道？”
“1994年2月……”杨清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已经转学了。”
“转学？”
杨清应了一声，继续说：“林小霞回家后，周梦妮那伙人知道我没了她，变本加厉地欺负我，我没法好好学习，也没法好好画画，就只好跟妈妈说想转学。高一读完后，我妈就把我弄到别的高中去了。”
“这样啊，”梁希明白了，“但是你和她失联这么多年，你就一次都没找过她？”
“我找过，”杨清垂着脑袋，“我来过好几次六呈乡，但之前不知道小霞家在哪里，所以没找到她，后来我又转学了，就没时间来了。高三毕业后，我又来过一次，那回……我见到了她……”
“见到了？”
“嗯，”杨清脸上满是悔恨，“但那时候，她已不是她了。”
*
结束了三年的高中生活，杨清的心里空落落的。这几年，她始终放不下林小霞，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没见，她变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出去打工了？会不会已经有了男朋友？农村结婚早，说不定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呢。
杨清很希望能再见到林小霞一面，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决定去六呈想碰碰运气。
六呈乡仍然没什么变化，只不过那间派出所似乎有模有样了。上次来的时候，杨清记得那个招牌都是木头制作的，上面的字也是用毛笔写上去的，如今却换成了白底黑字的招牌。
杨清在街上转了一圈，像往常一样问了几个当地人，那些人依然不认识林小霞，就好像她与这里无关一样。
杨清想过好几种可能，也许林小霞是书名，她在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也许她不住在街上，所以很多人不认识她。
要不然，怎么会一个她的熟人都遇不到呢？
日头炙烤着大地，杨清又热又渴，她走进一家叫月华商店的店铺，准备买个冰袋解暑。
老板娘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她态度热情，一看杨清不像本地人，热情地问她是哪儿来的。
杨清敷衍地回了几句，便站在门外阴凉处，一边吸溜着冰袋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各处。
远处、一个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女人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她的头发遮住了脸，杨清看不清她的面孔，但凭她的打扮，不难看出她似乎是个精神疾病患者。
杨清别过了头，她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女人也没看她，而是径直走进了商店的大门，她趴在柜台上，似乎在看着什么。
“别挨着柜台，”陈月华推开女人的脑袋，斥责道，“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怎么不长记性。”
女人嘿嘿一笑：“婶，我想吃糖。”
杨清脑袋嗡的一声，她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她佝偻着腰，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上踩着一双烂布鞋。
是林小霞吗？
不是吧！她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听错了。
陈月华端着胳膊，一脸不耐烦：“天天要吃糖！哪里那么多给你吃的啊！你爸妈呢？”
女人木讷地摇了摇头：“不在家。”
杨清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她。
陈月华从罐子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柜台上，又说：“拿走吧，别耽误婶做生意。”
“哦……”女人美滋滋地转过头，拆开了糖，塞进嘴里。
这下，杨清看到了她一半的脸庞。一瞬间她仿佛被人抽走了脊柱一般，整个身体都陷入了麻木震惊的状态。
这怎么会是她啊！
林小霞形容枯槁，脸色惨白，眼中只有一片茫然和空洞，她捏着糖纸，端详了一会儿，将它像宝贝一样放在了口袋里。
杨清不愿相信看到的这一切，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嗫喏着嘴唇，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小霞？”
林小霞怔了怔，便将目光转移到杨清身上。她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杨清是在呼唤自己，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杨清。
杨清看着林小霞那张茫然的脸，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仍然无法相信那么活泼自信的林小霞，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个，给我。”林小霞指着杨清手中的冰袋说。
“给我！”不等杨清反应，林小霞便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冰袋。她抢过来后，身子猛地一缩，接着又战战兢兢地瞥了杨清一眼，确认她没想抢回冰袋后，便麻利地吸溜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
杨清浑身僵直，她已经无法思考了。
“霞儿！你怎么抢别人东西？”陈月华发现了林小霞的举动，她立即从柜台内跑出来怒斥她。
林小霞身子一颤，她扭转身子急跑了好几步，离她婶婶远了些。
陈月华狠狠地瞪了林小霞一眼，又骂了她几句，才转头笑呵呵地对杨清说：“不好意思啊，她脑子坏了，做事不正常，你没被吓到吧？”
杨清哽咽：“没……”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陈月华看杨清呆滞茫然的样子，眼神里还是有些担心，她有意无意地遮挡住杨清的视线。“丫头，你那冰袋喝完了吗？要不我赔你一个吧。”
杨清回过神：“……不用赔，我快喝完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月华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丫头，我看你脸生，是来我们这里玩儿的吗？”
“……不……是。”杨清说。
“那你来是做什么的啊？”陈月华害怕杨清会去找林小霞麻烦，便找些话题分散杨清的注意力。
“我……”杨清在一片混沌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往刚刚林小霞离开的方向看去，林小霞人早已不知去向。“我是来找她的。”
陈月华眉毛一拧，神情紧张起来：“找她？找她干什么？”
“她是我同学，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杨清的声音哽咽了，“明明之前她还好好的，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陈月华听到杨清的话一愣，她上下打量杨清，确认她的确跟林小霞年纪差不多后，才露出松弛的神情。
“你们是同学啊，”陈月华叹气，“你看我，都快忘了霞儿才不到二十岁。”
“她……她到底怎么了？”
陈月华意味深长地着林小霞离开的方向，说：“那年她爸不让她读书，把她在家关了一个多月，后来人就这样了。”
“她爸……”杨清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暴戾的脸，愤怒感涌上她的心头。“她爸怎么能这么做？”
“也是没办法，家里没钱，霞儿这个孩子脾气又倔，不肯听他爸爸的话。”陈月华摇了摇头。“丫头，你能来找她，证明你俩关系还不错。我啊，建议你别去见她了，她认不出来你还好，认出来了，只会触景生情，说不定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你都不知道这丫头病情严重的时候，干了多少让街坊邻居头疼的事。”
杨清错愕地看着陈月华。
陈月华又说：“我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这人和人的命不同，既然你们都走上了不同的路，你又帮不了她什么，就不要再回头去伤她的心了。”
杨清遭受到了一记重击，她曾以为她会是面对命运先崩溃的那个人，她以为林小霞即便是没读书一定也过着很好的人生，却没想到她的命运竟是这般残酷的展开了。
该怪谁呢？
她爸爸吗？
贫穷吗？
还是……该怪她生在了这样一个地方。
老板娘说得对，杨清帮不上什么忙，又何必让她千疮百孔的生活再徒增烦恼。
斟酌再三后，杨清便放弃了再见林小霞。她拿出手里的零花钱，让老板娘多给林小霞一些零食，然后，就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
梁希听完杨清的描述，并未着急发表意见，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思考这其中的漏洞。过了半晌，她向杨清道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的意思是，陈月华之前就见过你？”
“嗯。”
“她既然见过你，知道你是林小霞的同学，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呢？”
杨清淡然一笑：“这不奇怪。那时候我刚刚高三毕业，头发很短，也没打扮，很土，跟现在差别很大。而且，时间久了，她估计早就忘了这回事了。”
“周梦妮呢？你在六呈乡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见过她吗？”
“见过。”
梁希惊讶：“她也没认出来你？”
杨清淡淡地审视着梁希，颇有意味地说道：“很奇怪是不是？我也以为她会认出来我，不过事实证明，是我太高估她了，我们曾经面对面见过一次，但她根本没认出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