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不认识什么国外的朋友,如果是客户的话,按理也不会在这个点打来她的私人电话,一般就算有事,也是发电子邮件的。

    她犹疑了几秒,终于接通了。

    “喂?”

    “请问,是方伊吗?”

    声音有些熟悉而又陌生,像周楷的声音,但又多了些成熟和稳重,听到的那一刻,她就条件反射地红了眼眶,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我,我是。”她慌忙吞下嘴里忘记咽的方便面,起身喝了一口水,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情绪以后,才小心地问,“请问您是?”

    “我是周楷,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你在哪儿?”两个人异口同声,“我来找你。”

    电话里,两人都笑了。

    虽然才隔了一天,但感觉真的好久好久了,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电话两端都是漫长的沉默。

    她很想问,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在谈恋爱。

    不知道这个他,是跟她做过两年同桌的周楷,还是,原来那个她只能远远望着的周楷,所以,欣喜之余,还有害怕。

    害怕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发生的事情,明明是一起度过的时光,最后却只有她独自守着回忆,只有自己一个人停留在过去,在现实的囚笼中不知所措。

    “跟你交代一下,我一、没恋爱,二、没结婚。”

    他好像总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还没开口,自己就主动回答了。

    方伊被他这举动暖到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聊了几句,他们就挂了电话了,然后方伊就收到了微信好友请求通过的消息。

    【周楷吗?】

    【嗯,是我。】

    方伊将自己的地址分享给他,很快,周楷也发了一个定位,是在瑞典。

    她看着两人之间遥远的距离,心里百味陈杂。

    果然是他,没想到,会通过这样的方式,跟他联系上。

    可目前两人的情况,跟网友好像没什么却别,连朋友好像都不能算得上,如今还横亘着这么遥远的距离。

    他们的故事,真不知道要如何继续,又该如何收场。

    两人聊了各自的近况,周楷高中毕业后因为学习太渣,只考了个很不入流的专科,压根没有去上,选择了出国,而且确实一直在国外没有回来,辗转几个国家以后,最终在瑞典停下来。

    但相比高中时候两人的聊天,他们之间还是有种诡异的陌生感。

    两人没有聊多久,就互道了晚安。

    第二天又是忙碌又精疲力竭的打工人的一天,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远远就看到有个身形很好的男人,斜靠在小区门口外的柱子上,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因为有点远,不太看得清面容,但也一点不妨碍路过的邻居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

    他站在那里,仿佛就是一道风景,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秒回高中分开的那天,周楷斜倚在后校门外的围墙上,等她来。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是想多了,这两天因为太想他,都魔怔了。

    她拿了门禁刷卡,正要进去的时候,被人叫住名字。

    “方伊!”

    她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刚刚那个站门口的男人远远地跟她招手,走近一看,这张脸,不是周楷又是谁?

    “周楷?”

    “怎么,不认识了?”

    “你昨天不是还在瑞典吗?”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你联系上过后,立马就坐了最早的飞机。”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馆坐下来,两个人对坐着,他点了一份炒空心菜,土豆烧排骨,肉丸汤,还有一个茄盒。

    菜端上来的时候,她盯着这一桌子的菜发呆,眼眶立即不听使唤地发胀,喉咙像被堵了厚厚一叠棉花,半天说不出话。

    这几个菜,跟他们毕业旅行的时候他做的菜,一模一样。

    所以,他是记得的对吗?

    他也跟她一样,经历了这场短暂的旅行,然后又回来了?

    她疑惑地看着对面的他,他额前没再留碎发,剪了个寸头,看起来很精神,喉结突出,少了之前的少年气,添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好看,让人移不开视线。

    吃完饭,俩人到附近的公园散步,最后走累了,并排坐了下来。

    “是不是有一大堆疑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周楷问 。

    方伊点点头。

    “那,我说,你听就好。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本来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了,从前的那些小心思,都被掩埋在记忆里。

    大概这也是一种缘分,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跟赵寓明是一对,青梅竹马,经常看到你们走在一起,打打闹闹,我那时候很羡慕他。

    可那时候的我,太过胆小懦弱,自己成绩不好,而你是总是老师口中夸赞的对象,同学们的榜样,我好像除了会打两下球,其它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所以,即使喜欢,我也从没有说出口过,只是默默远远地看着你,于是,就这样错过了。

    毕竟喜欢,也不是一定要在一起是不是?

    但十几年过去了,说来可能有点难为情,或者不太礼貌,我时常会做梦,梦到你,梦到高中,梦到你抱着一大摞书,从我们教室外面走过,还有跟闺蜜一起路过去厕所。

    还有,初中的时候,跟你短暂的同班,还有陪你在雨里跑的那几圈操场,以及更小的时候的初见。

    都说梦可能是假的,但里面的情绪是真实的,每次醒来我一方面开心可以梦到你,一方面又有些怅然若失。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去争取,或者至少,跟你多说两句话,成为朋友,而不是就这样放弃,我想,这大概就是遗憾。

    所以有一天,也许是奇迹,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高中,而那一天,是高一开学。”

    “高一?”方伊忍不住打断。

    “对,其实,我高一的时候就回到了那里,比你早到一年,这也是为什么,你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你的同桌了,那时候我才明白,可能我回去的意义,就是为了等你。

    这也是为什么,我适应起高中生活来,比你可能要淡定。

    我去查过很多的资料,都无法解释我现在的世界,最终也就放弃了。直到你来了,我的整个高中生活才重新有了意义。

    我最开始其实还不知道你也跟我一样,直到你说的一些话,还有行为举止,还有思想都有现在这个社会的痕迹,以及跟你学生年龄不符合的成熟。

    我一直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好让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可我怎么开口呢?说我是因为梦到你很多次,所以一起回到了这里?还是说我喜欢你?好像都不是很合适。

    我不是没有试过,可是你也知道,是发不出去的,而且,一旦说出来,一切都结束了,我不确定,你是否还会记得我,回到现实世界,我们又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就一直没说,只当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做你的同学,当你的同桌,弥补青春的遗憾。”

    ......

    他们说了很多很多,聊完不知不觉,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将方伊送回去,周楷没有进门,远远地站在门外,跟她笑着挥手,依依不舍说了再见。

    方伊关上门,太多东西要消化了,原来他跟自己一样,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这是多么幸福而又幸运的一件事。

    然而,新的烦恼又来了,她熟悉的,是高中时代的周楷,而不是现在的,毕竟中间隔了十三年,人总是会变的,他们各自经历了什么,都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

    两个人的心,从前或许很近,如今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一切都需要时间。

    周楷第二天早上帮她买好早餐,看着她吃完过后,跟她一起坐地铁将她送到公司,然后又要回瑞典。

    分开的时候,方伊看着他,虽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像一只巴巴等着主人回来的小狗,生怕一转身,他就走掉,再也不会回来。

    他没忍住,上前摸摸她的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又帮她整理好,“放心,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这次只是先回来看看你,等弄完了,就回来。”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安慰道:“放心。”

    看着她进去过后,周楷才打了个车直接去机场。

    等电梯的时候,公司的同事小张凑了过来,“方伊,刚那帅哥是谁啊?男朋友?”

    “啊,不是,就,朋友。”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事情,放谁身上都有点离奇。

    小张八卦地笑着,摩拳擦掌,“哎呀这也太帅了,还不赶紧收入囊中,小心让别人抢先了哦。”

    电梯正好来了,方伊抓着她就往电梯里塞,“走吧你,这么多废话。”

    到了办公室,方伊习惯性地翻了翻朋友圈,周楷发了一条新动态,点开一看,是飞机在朝阳中起飞的图片,配的文案是;回见。

    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对这个繁华的临江市说,还是在对她说,不过无论如何,都让她心里有丝窃喜。

    和他重逢,就像梦一样,那么不真实,却又抵挡不住它的美好,让人忍不住去仔细地回味。

    今天的心情出奇地好,工作效率出乎意料地高,连一向刻薄的顾部长看到她,都忍不住夸她:“方伊,今天很不一样哦,状态不错。”

    大概是因为他的原因,他或许就是她一直感觉自己身上缺失已久的那个部分,他的出现,让她再次完整,不再对生活提不起兴趣,将日子过得毫无波澜,一成不变,世界于她而言好像一副黑白色的画。

    而他,就是她的色彩。

    她手机响了,是一条微信,周楷的。

    【晚上回家,记得看桌子上,给你留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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