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农与蒙德不过查了两日，行动倒快，便将事情都查得清楚明白了。
阿木农在殿上，一一呈上搜集的证据。
“国主，当年连诺玉夫人与孩子惨死，我已找到证据。这些是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写下的口供。口供指认，法伊则意欲从连诺玉手中接过大皖这条线，构建自己的关系网，于是同大皖设下毒计又怕连诺玉幸存下来的亲人报复，所以便动了斩草除根之念。大约是良心不安，派人去杀连诺玉的夫人和孩子时，特嘱手下留下最小的孩子，养在身边，以抵消一些罪恶感。只是可怜了乌图克，忠心耿耿追随仇人数年。知道真相后，也是恨极了，才会这样为家人报仇。”
景舟接过呈上来的口供，面色凝重，震怒地将口供拍在桌上，“不想他身为百官表率，竟行此罪状，实在是可恶。”
阿木农继而道，“国主，法伊则所犯之罪，远不止于此。还有老国主的死，确实与他脱不开关系。征得国主同意后，我与蒙德将军去医署将老国主的脉案和药方都调出来看过，发现医署的人做了两份的药方。我请了国主素日信任的王医看过，老国主的另一份药方中，长期都有蛇五味一药。这蛇五味与原本应该入药的青梨子从外形和气味上极其相似，一般人分辨不出来，可这蛇五味确有慢毒，这毒虽不厉害，但长此以往服用，再不慎碰上其他相冲的药物，毒性大发，最后便会伤人性命。为老国主治病的王医我已经抓住，严刑拷打下，他方才承认自己是法伊则派去给老国主下毒的人。他做的事，与乌图克所写大致吻合，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若各位同僚不信，大可亲自去看搜来的人证物证。”
景舟双眉紧蹙，神情威严，“够了，单凭法伊则胆大妄为，敢谋害老国主，死已经是便宜他了。如今证据确凿，若我再费人手将所有细枝末节查清楚，你们心中也会觉得我袒护法伊则，要想办法为他开脱。法伊则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依照律法，与他有关的亲族，亲近者杖杀，远亲则流放两千里，没为奴隶。朝中与法伊则有关的大臣，即刻收押入狱，由都护府审理。法伊则余下钱财地契一类，尽数抄捡，至于法伊则，人虽死了，但涉及谋害老国主，他定是要挫骨扬灰的，因此也不必为他下葬了，烧干净后处理了便是。”
阿木农领命后退回原处。
随后殿外便有士兵走入，将刚刚为法伊则辩驳的几名大臣，与法伊则有脱不开干系的大臣一并架走了。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景舟扫向立在下面垂首的一干人。
“近日我收到密信，说是宁国将军徐恒邈带着人马改道去了洛邑城，如今还在城中没有动静，怕是在观望一个下手的时机。探子还报，宁国还有一队人马在瓜其城候命，依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徐恒邈一定有心挑起战火，宁国有野心要攻打洛邑城，让我们重新回到为宁国所制，受尽屈辱的日子。我初初继位，虽不能得罪这些大国，可也不能见他们肆意践踏我们的国家，让珲曜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徐恒邈是宁国得力的大将，若是除掉他，我们便少一分隐患，宁国便少一份助力，但如果我们瞻前顾后，迟迟无法下决断，在他们隐而未发前，不能占上风。他们今日要的是洛邑城，明日要的便是我王都国破了。”
有大臣站出来道，“国主，宁国欺人太甚，屡次要对我们不利，若此时不动手，那我们日后只能俯首称臣，为他人鱼肉。臣请求国主出兵讨伐侵犯敌军，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但也有保守的大臣持反对意见，“国主，如今不是得罪宁国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我们都需得仰仗宁国，若真的杀了徐恒邈，便等同与宁国撕破了脸皮，万一盛帝报复，我们怕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啊！”
众说纷纭，有的人激进赞同出兵，有的人则不同意。一时陷入僵局，景舟有些苦恼，想说动他们并非是件易事。
“右相，你觉得呢？”
阿木农答，“臣以为诸位同僚说的都有道理，若此时不出兵占据上风，届时洛邑城必定保不住，我们连自己的国土都护不住，定当遭子民指责，颜面无存，更给宁国和他国一个我们可任其蹂躏的面目，这样我们日后无法在他们中间立足。但如果贸然出兵对抗，杀了徐恒邈，盛帝必然秋后算账，我们与其拼搏，轻则折损大半士兵，重则身死兵败，所以这两种意见应当采纳，但又并不应当完全采纳。”
景舟抬眼发问，“那依右相之见，当如何呢？”
阿木农俯身道，“国主，洛邑城位置敏感，与云蒙，宁国接壤。此番徐恒邈在洛邑城设伏，云蒙难道便没有一点担忧吗？若我们拦不住，徐恒邈一对人趁势攻打云蒙城邑，他们也不能幸免于难。在我看来，若是能将云蒙拉拢过来，齐齐对付宁国军队，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大可将罪责推诿，云蒙人自该担这个罪责，我们即便有错，但也是护卫自己的国土，他们即便要报复，也要看看公道在不在他们那一边。而云蒙若是掺和进来，我们便能把这件事情摘得干净。”
有几位大臣皆附和，“右相说的是。”
景舟又问，“如若云蒙同意掺杂这件事，届时谁又愿意领兵往洛邑城去呢？”
蒙德站出来，“国主，臣愿领兵前去。”
阿木农摇摇头，“国主，此事不必太过张扬。国主继位不久，还未到各个城邑巡查，我想，这一次便是好时机。国主以巡查之名前往，也不会太引人怀疑，届时事发，我们也能因为这个缘由摘得干净，若徐恒邈真敢动手，我们也可先发制人，给他安一个刺杀国主的罪名，即便到时盛帝想保他，但群情激愤怕也难评。所以，国主应当由蒙德将军陪同前往。”
景舟眼睛闪了闪，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过后又屏退朝臣。
“此事还需容我好好想一想，你们先退下吧！”
走出大殿后，蒙德过了一阵跟上来，“国主，穆娜求见，已在宫门外跪了半日了。”
景舟继续往前走，眼里看不出情绪起伏，“念在她曾是王后人选，她不会被法伊则的事情牵连太多，只不过是搬到远离王都的寺庙静修，已经是对她网开一面了。让她回去，明早她便要动身离开，此刻应当回去收拾整理。现下来这里，难道还是为她那不成器的舅舅脱罪，为她的家族求我高抬贵手吗？”
蒙德悄悄到宫门外看了一眼，见穆娜挺得笔直跪在冷硬的地上，心里不知为何对她也有些同情。
若是没有法伊则的存在，大约，穆娜是最适合景舟的王后人选。
她明媚大方，很能弥补惯了独行，惯了冷心冷情的景舟的性格缺陷。
穆娜与法伊则相关，那便是景舟最大的忌讳。她的悲剧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更何况，她与景舟中间，还隔着一个崔凝英。崔凝英就像是一根扎在景舟心中的剑，景舟习惯了决绝地以她为剑，将他与穆娜的所有可能尽数斩断，将一切爱慕他的年轻女郎都挡在门外。
越想越觉得自己失了分寸，蒙德抑住自己的想法，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景舟的话很果断，完全没有半分要见穆娜的意思，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用过午饭后，牧仁给景舟传来信。
景舟将信拆开看过后，心情大好。
“牧仁说，云蒙国主已经同意调兵过来，与我们一起讨伐宁国敌军，云蒙军队最快便能在两日后隐秘抵达。看来，我们也要抓紧时间出发了。”
蒙德见牧仁劝服了云蒙国主，但心里却还是不太安定。
“主人，云蒙国主这么快便答应出兵，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不知其中是否有诈？”
景舟知道蒙德向来警觉疑心，将信放到一边又站起来走了几步，“蒙德，我们已经给足五日时间让他们想清楚了。云蒙国主固然清高，可看在国家利益受损这一面上，他也不得不权衡利弊。如今，没有比我们更适合与他们当盟友的人了。他若是有心孤军奋战，便也由得他去。即便他愿意，他的臣子定然也会反对，最终外部内部强压之下，他还是选择我们，这并不出奇。蒙德，有时候不要想得太多了。”
蒙德认为景舟所说不乏道理，点头应了。
提笔给牧仁写好回信后，窗外便突然下了大雨。景舟将信纸封好，递给蒙德，让他尽快送出去。
蒙德走后，有宫人来报，说穆娜仍在宫门外跪着，任凭谁去劝，也不为所动，且固执地要在今日见上景舟最后一面。
法伊则死后，景舟也不需要再卖穆娜这个面子了，无论她想做是什么，不想做什么也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了。
景舟只觉得穆娜有些可笑，如今家族破败，族人被罚的她，又有什么面见国主的资格？
如此地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倒是与法伊则在血脉上有些相通之处。
景舟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最后还是破天荒地答应了穆娜的请求。也许，他是好奇，穆娜执意跪了这么久，到底想同他说是什么。
他吩咐宫人，“既然她想见我，那便带她到殿外候着。”
阿木农在殿上，一一呈上搜集的证据。
“国主，当年连诺玉夫人与孩子惨死，我已找到证据。这些是当年参与此事的人写下的口供。口供指认，法伊则意欲从连诺玉手中接过大皖这条线，构建自己的关系网，于是同大皖设下毒计又怕连诺玉幸存下来的亲人报复，所以便动了斩草除根之念。大约是良心不安，派人去杀连诺玉的夫人和孩子时，特嘱手下留下最小的孩子，养在身边，以抵消一些罪恶感。只是可怜了乌图克，忠心耿耿追随仇人数年。知道真相后，也是恨极了，才会这样为家人报仇。”
景舟接过呈上来的口供，面色凝重，震怒地将口供拍在桌上，“不想他身为百官表率，竟行此罪状，实在是可恶。”
阿木农继而道，“国主，法伊则所犯之罪，远不止于此。还有老国主的死，确实与他脱不开关系。征得国主同意后，我与蒙德将军去医署将老国主的脉案和药方都调出来看过，发现医署的人做了两份的药方。我请了国主素日信任的王医看过，老国主的另一份药方中，长期都有蛇五味一药。这蛇五味与原本应该入药的青梨子从外形和气味上极其相似，一般人分辨不出来，可这蛇五味确有慢毒，这毒虽不厉害，但长此以往服用，再不慎碰上其他相冲的药物，毒性大发，最后便会伤人性命。为老国主治病的王医我已经抓住，严刑拷打下，他方才承认自己是法伊则派去给老国主下毒的人。他做的事，与乌图克所写大致吻合，千真万确是抵赖不得的。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若各位同僚不信，大可亲自去看搜来的人证物证。”
景舟双眉紧蹙，神情威严，“够了，单凭法伊则胆大妄为，敢谋害老国主，死已经是便宜他了。如今证据确凿，若我再费人手将所有细枝末节查清楚，你们心中也会觉得我袒护法伊则，要想办法为他开脱。法伊则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依照律法，与他有关的亲族，亲近者杖杀，远亲则流放两千里，没为奴隶。朝中与法伊则有关的大臣，即刻收押入狱，由都护府审理。法伊则余下钱财地契一类，尽数抄捡，至于法伊则，人虽死了，但涉及谋害老国主，他定是要挫骨扬灰的，因此也不必为他下葬了，烧干净后处理了便是。”
阿木农领命后退回原处。
随后殿外便有士兵走入，将刚刚为法伊则辩驳的几名大臣，与法伊则有脱不开干系的大臣一并架走了。
殿内重新恢复安静，景舟扫向立在下面垂首的一干人。
“近日我收到密信，说是宁国将军徐恒邈带着人马改道去了洛邑城，如今还在城中没有动静，怕是在观望一个下手的时机。探子还报，宁国还有一队人马在瓜其城候命，依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徐恒邈一定有心挑起战火，宁国有野心要攻打洛邑城，让我们重新回到为宁国所制，受尽屈辱的日子。我初初继位，虽不能得罪这些大国，可也不能见他们肆意践踏我们的国家，让珲曜人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徐恒邈是宁国得力的大将，若是除掉他，我们便少一分隐患，宁国便少一份助力，但如果我们瞻前顾后，迟迟无法下决断，在他们隐而未发前，不能占上风。他们今日要的是洛邑城，明日要的便是我王都国破了。”
有大臣站出来道，“国主，宁国欺人太甚，屡次要对我们不利，若此时不动手，那我们日后只能俯首称臣，为他人鱼肉。臣请求国主出兵讨伐侵犯敌军，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但也有保守的大臣持反对意见，“国主，如今不是得罪宁国的时候，还有许多事情，我们都需得仰仗宁国，若真的杀了徐恒邈，便等同与宁国撕破了脸皮，万一盛帝报复，我们怕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啊！”
众说纷纭，有的人激进赞同出兵，有的人则不同意。一时陷入僵局，景舟有些苦恼，想说动他们并非是件易事。
“右相，你觉得呢？”
阿木农答，“臣以为诸位同僚说的都有道理，若此时不出兵占据上风，届时洛邑城必定保不住，我们连自己的国土都护不住，定当遭子民指责，颜面无存，更给宁国和他国一个我们可任其蹂躏的面目，这样我们日后无法在他们中间立足。但如果贸然出兵对抗，杀了徐恒邈，盛帝必然秋后算账，我们与其拼搏，轻则折损大半士兵，重则身死兵败，所以这两种意见应当采纳，但又并不应当完全采纳。”
景舟抬眼发问，“那依右相之见，当如何呢？”
阿木农俯身道，“国主，洛邑城位置敏感，与云蒙，宁国接壤。此番徐恒邈在洛邑城设伏，云蒙难道便没有一点担忧吗？若我们拦不住，徐恒邈一对人趁势攻打云蒙城邑，他们也不能幸免于难。在我看来，若是能将云蒙拉拢过来，齐齐对付宁国军队，这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大可将罪责推诿，云蒙人自该担这个罪责，我们即便有错，但也是护卫自己的国土，他们即便要报复，也要看看公道在不在他们那一边。而云蒙若是掺和进来，我们便能把这件事情摘得干净。”
有几位大臣皆附和，“右相说的是。”
景舟又问，“如若云蒙同意掺杂这件事，届时谁又愿意领兵往洛邑城去呢？”
蒙德站出来，“国主，臣愿领兵前去。”
阿木农摇摇头，“国主，此事不必太过张扬。国主继位不久，还未到各个城邑巡查，我想，这一次便是好时机。国主以巡查之名前往，也不会太引人怀疑，届时事发，我们也能因为这个缘由摘得干净，若徐恒邈真敢动手，我们也可先发制人，给他安一个刺杀国主的罪名，即便到时盛帝想保他，但群情激愤怕也难评。所以，国主应当由蒙德将军陪同前往。”
景舟眼睛闪了闪，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过后又屏退朝臣。
“此事还需容我好好想一想，你们先退下吧！”
走出大殿后，蒙德过了一阵跟上来，“国主，穆娜求见，已在宫门外跪了半日了。”
景舟继续往前走，眼里看不出情绪起伏，“念在她曾是王后人选，她不会被法伊则的事情牵连太多，只不过是搬到远离王都的寺庙静修，已经是对她网开一面了。让她回去，明早她便要动身离开，此刻应当回去收拾整理。现下来这里，难道还是为她那不成器的舅舅脱罪，为她的家族求我高抬贵手吗？”
蒙德悄悄到宫门外看了一眼，见穆娜挺得笔直跪在冷硬的地上，心里不知为何对她也有些同情。
若是没有法伊则的存在，大约，穆娜是最适合景舟的王后人选。
她明媚大方，很能弥补惯了独行，惯了冷心冷情的景舟的性格缺陷。
穆娜与法伊则相关，那便是景舟最大的忌讳。她的悲剧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更何况，她与景舟中间，还隔着一个崔凝英。崔凝英就像是一根扎在景舟心中的剑，景舟习惯了决绝地以她为剑，将他与穆娜的所有可能尽数斩断，将一切爱慕他的年轻女郎都挡在门外。
越想越觉得自己失了分寸，蒙德抑住自己的想法，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景舟的话很果断，完全没有半分要见穆娜的意思，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实在是不好说什么。
用过午饭后，牧仁给景舟传来信。
景舟将信拆开看过后，心情大好。
“牧仁说，云蒙国主已经同意调兵过来，与我们一起讨伐宁国敌军，云蒙军队最快便能在两日后隐秘抵达。看来，我们也要抓紧时间出发了。”
蒙德见牧仁劝服了云蒙国主，但心里却还是不太安定。
“主人，云蒙国主这么快便答应出兵，这可不像他的作风，不知其中是否有诈？”
景舟知道蒙德向来警觉疑心，将信放到一边又站起来走了几步，“蒙德，我们已经给足五日时间让他们想清楚了。云蒙国主固然清高，可看在国家利益受损这一面上，他也不得不权衡利弊。如今，没有比我们更适合与他们当盟友的人了。他若是有心孤军奋战，便也由得他去。即便他愿意，他的臣子定然也会反对，最终外部内部强压之下，他还是选择我们，这并不出奇。蒙德，有时候不要想得太多了。”
蒙德认为景舟所说不乏道理，点头应了。
提笔给牧仁写好回信后，窗外便突然下了大雨。景舟将信纸封好，递给蒙德，让他尽快送出去。
蒙德走后，有宫人来报，说穆娜仍在宫门外跪着，任凭谁去劝，也不为所动，且固执地要在今日见上景舟最后一面。
法伊则死后，景舟也不需要再卖穆娜这个面子了，无论她想做是什么，不想做什么也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了。
景舟只觉得穆娜有些可笑，如今家族破败，族人被罚的她，又有什么面见国主的资格？
如此地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倒是与法伊则在血脉上有些相通之处。
景舟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最后还是破天荒地答应了穆娜的请求。也许，他是好奇，穆娜执意跪了这么久，到底想同他说是什么。
他吩咐宫人，“既然她想见我，那便带她到殿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