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明抚写下第二十六个静字后,门外总算传出了些许动静。

    葛明抚的笔锋顿了顿,可还是按捺住自己的眼睛不随着声响看去。

    “郎君,夫人到将军府去了,说是要与徐夫人说一会儿话再回来。夫人说,若是申时前她还未回来,郎君便不用等她用饭了。”

    传话的小厮站在长桌前,将衡伊与他说的意思原原本本告诉葛明抚。

    葛明抚略显失望地写下第二十七个静字。

    自从得知崔凝安身份的真相后,衡伊痛哭了一场。冷静几日过后,心里还是不舍自己与崔凝安的情谊,更不愿切断与崔凝英这唯一的联系,便还当崔凝安是朋友。

    成婚后,衡伊与崔凝安的联系便更为紧密。

    两人三天两头的相邀出游,不是要到八音集会上去,便是要去诗艺集会上去。

    葛明抚在采买司忙完回来,家中十日有八日是空的,剩余有两日是崔凝安不得空推了她的邀约,要么便是衡伊在外跑累了,要在府中歇息一两日。

    葛明抚放下笔,抬头道,“你去将夫人请回来,就说是我病了。”

    小厮挠挠头,“啊?”

    葛明抚叹了口气又催促他,“没将夫人请回来你就别回来了,快去请。”

    小厮连连点头,着急忙慌地便跑向外面。

    走到大门口时,却见衡伊从马车上下来了。

    小厮如同看见救星一般,迎上前去,“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衡伊问,“可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小厮一会摇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怯怯道,“郎君,郎君说他病了。”

    衡伊知道他最不会撒谎,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衡伊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双沁见衡伊如此气定神闲,不禁觉得奇怪,“三娘,姑爷病了,您要不要派人去请个大夫来。”

    衡伊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若他真是病了,底下人早该请大夫来了,怎么会用得着我?再说了,他今日出门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到了下午便不舒服了,也许是诓我的,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才刚推门,便听见了葛明抚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没将夫人请回来前不许回来。”

    葛明抚眼睛也不抬,只埋头写字。

    衡伊快步走到长桌前,“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写字?”

    葛明抚握笔的手抖了抖,腾一声将笔放下又抬头堆着笑,“我,我是病了,我咳嗽得厉害,嗓子不舒服。”

    为了让自己的话多几分可信,葛明抚又咳了咳。

    衡伊似笑非笑附和道,“噢,我险些忘了,婆婆说过你从小便有咳疾,时不时便会发作。如今看来,定是需要煎一副药才好了。”

    葛明抚有些慌张,“不必去请大夫了,不过是咳几声而已,过几日便好了。”

    衡伊点点头,“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记得婆婆跟我说过,服用蛇胆能止咳。双沁,你派人去捕蛇人那看看,买几只生蛇胆回来给姑爷治疗咳疾。一定要买最新鲜的,最好是血淋淋的,这样生吃更有益处。”

    葛明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摆摆手,“我好了,我没事了。双沁你不必去了。”

    衡伊给他递上一块帕子,故作着急拒绝他,“那怎么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怎么能好?”

    没办法了,葛明抚再也不敢装了,忙承认自己的错,“我没病,我是骗你的,不必买了,真的不必买了。”

    衡伊从双沁手中接过扇子,靠在长椅上轻轻扇风,“可惜了,这次你输给了自己,相较于上一次骗我时,还要快约摸半柱香的时间。”

    葛明抚彻底无奈地耸耸肩,“你都出门快一日了,眼见着天快黑了,你还没回来,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衡伊白了他一眼,“这大白日的,我出门都有侍从相护,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了,我不是告诉你我与二娘一同出去了吗?”

    葛明抚眼里突然亮起光,从衡伊手中接过扇子,讨好一般替她扇来凉风,“夫人一定累坏了吧?都买了些什么?”

    衡伊摇摇头,“什么也没买上,有一身料子很适合给二娘做衣裳,但店里只剩一小匹这样的布了,根本做不成衣裳。我也没看上什么,所以就回来了。”

    忽而身侧摇扇的人停下,话中难掩失望,“我还以为你记得……”

    衡伊极快接话,“记得什么?”

    葛明抚不作声了,只低头握着扇子,很是委屈。

    衡伊瞥了他一眼,恍然大悟,“你不说我又忘了,再过两日萧五郎又将开宴,我确实得想好要穿什么衣裳去才是。”

    葛明抚抗议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衡伊又道,“那便是五日后吴二娘子的婚宴了。她给我递了帖子邀我去观礼,可我并不打算去,早便备下礼物准备在那一日送去了。你也知道我与她是冤家,聚在一起必闹得鸡飞狗跳,为了她的婚宴安宁,我还是不去了。”

    衡伊警告他,“你可别劝我去啊!我们成婚之时,我也给她送帖子了,她还不是觉得我抢在她前头成婚了,觉得没脸,以为我给她发帖子是羞辱她,还不是一样没有来。她上回送礼我这次正好还回去,这样我们便两清了。”

    葛明抚摇摇头又摇了摇扇子,想扇走衡伊慢慢被激发出来的火气。

    “我原本便没打算劝你去,你和吴二娘子一出现,定然会有新的赌注,我可是回回都下了众金赌你赢呢!虽有赔钱的时候,但你也很争气,总体而言,还是让我在赌注中挣了一些小钱。”

    衡伊气急夺过葛明抚手中的扇子,往他头顶敲去,“你居然也跟着他们瞎胡闹,实在是太过分了。”

    葛明抚摸了摸头顶凸起的地方,揉了揉,“不是说了吗?别打头,打头很痛。”

    衡伊举着扇子点了点葛明抚的肩膀,“你活该,跟那些好事者一同起哄,这样打你还算轻的,若我不高兴,闹到公公婆婆那里去,我看你怎么收场。”

    葛明抚想起上回扮鬼捉弄衡伊,将衡伊吓病了两日。他的爹娘轮番来骂他,他阿爹用棍子打过他还觉得不解气又将他扔进家庙里跪了一夜,待衡伊病好后,才准他从家庙里回来。

    想到这里,葛明抚收起争强好胜之心,没再与衡伊分辩。

    不对,怎么又被绕到这里了?

    葛明抚急忙转回正题,“我说的也不是吴家娘子的婚宴,也不是谁的什么集会,更无关他人的什么事,是我,是我。”

    衡伊看了他一眼,拖长了说话的语气,“你……”

    葛明抚见她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索性告诉她了,“今日是我的生辰,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忘了吧?”

    衡伊从长椅上蹦起来,“今日,是你的生辰?”

    葛明抚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委屈,不过他很快开始安慰自己,衡伊从小到大,都没记清他的生辰是哪一日,如今不记得应当也是有情可原的,她的记性本来就不好,肯定不是故意的。

    想通之后,葛明抚变得非常大度,“没关系,不记得便算了。送我生辰礼物的人也不缺你一个,爹娘昨夜便写信回来,说要在青州给我带礼物回来,你现在知道了,明日送我也是一样的。”

    双沁又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包。

    衡伊从双沁手中接过布包,小心解开布包。

    解开后,里面露出一个洁白如玉的瓷瓶。

    衡伊叩了叩桌子,“谁说我忘记了,这瓷瓶是我亲自烧的,就是准备要送你的。”

    双沁在旁边笑了笑,“是,三娘为了烧好这个瓷瓶,每日到瓷窑去,反复捏瓷胚,烧了好几个还是觉得不满意,送给这个瓷瓶可是三娘精心选了很久的呢!三娘怕您疑心,这几日都说同徐夫人出去,其实只有在今日挑选瓷瓶时,三娘才将徐夫人请过来替她出主意。”

    葛明抚深受感动,从桌上小心翼翼拿起瓷瓶,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能将瓷瓶烧成这般品相,想必衡伊一定费了许多功夫,葛明抚抱住衡伊,“你怎么不早说,我还错怪你了。”

    衡伊也笑了笑,“早说怎么会有惊喜,再说了,谁让你一回来就骗我,我自然也要骗骗你。”

    葛明抚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紧紧抱着她,“你怎么老是想跟我争一个输赢高低,今日可是我的生辰,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衡伊摇头,“我为什么要让你?你坑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让我呢?”

    葛明抚揉了揉衡伊的碎发,不再与她做口舌之争,“好了,今后我都让着你。你送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辰礼物了,我一定好好保存,日日都看着它。”

    衡伊也回拍他的后背,“行了,你好好收着,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得了衡伊的生辰礼物后,一连五日,徐恒邈都能从葛明抚的嘴里反复听见有关瓷瓶的事。

    徐恒邈撑着头问,“你该不会因为这个瓷瓶魔怔了吧?我看你连说梦话的时候都在说瓷瓶吧?”

    葛明抚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徐恒邈脸上一副你病得不轻的表情,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葛明抚无视徐恒邈的嘲笑,自顾自道,“这可是三娘亲手烧制的瓷器,与别个送的,与外面买的都不一样。它通体透亮,如雪一般,十分漂亮,见过它一眼的人,毕生难忘。”

    徐恒邈给他倒了一杯酒,“那你可要好好供着,在心里供着,不必再拿到我面前说了,我这几日耳朵都要起茧了。”

    葛明抚喝了一杯酒,笑中有些挑衅的意味,“是,你夫人也没给你送过瓷瓶,你眼红心热也是人之常情,可惜了,可惜了。”

    徐恒邈忍着不将美酒泼到葛明抚脸上。

    “你如果再牵扯我夫人,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喝吧!”

    葛明抚闭嘴,赔笑着扶他坐下。

    他不说了,不说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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