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昭殿——

    徐效阳向坐在位子上的钟临渊行君臣礼,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真是有为的少年将军:“臣徐效阳拜见陛下。”

    钟临渊看着来人,露出了久违的和蔼,笑道:“效阳免礼。”

    徐效阳:“谢陛下。”

    不久之前还可怖的面孔,此时竟然出奇的亲切,钟临渊道:“效阳,郎中令一职可还习惯?”

    徐效阳眼睛明亮,大声应道:“起初还难以上手,不过如今已经适应了。请陛下放心,宫内的安定我必然拿命去守。”

    “哎,寡人懂你的那份心即可。出了战场,可别说生啊死的了,不吉利。寡人今日召你前来,是想与你一同商讨你父亲回都一事。”

    听到父亲,徐效阳终于显出少年应有的神态,虽变得成熟,但不免还是会有些许焦躁:“父亲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无事。只是寡人做北边郡将军时,你父亲便是寡人的副将。他在战场上就落下了不少伤,寡人是心疼他一把年纪了还得戍守北郡极寒之地,所以想让他回都修养,让你兄长徐敬郁承袭你爹的军职。你看如何?”

    徐效阳自是知道父亲一身伤痛,尤其是到冬日里,父亲常常全身疼痛到睡不着觉,总让母亲担心。京都的天比北郡温润多了,若是回都,确实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伤痛。徐效阳抿着唇,思考再三才张口道:“微臣先替父亲兄长谢过陛下了。只是此事重大,还是得看父亲与兄长的意愿如何。”

    “这是自然。”钟临渊看着徐效阳时刻不忘君臣之礼,一时间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无奈:“寡人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记得你小时候老爱和滨儿跑到营帐里玩儿,好几次气得你娘都恨不得拿竹条抽你了,只得躲到我身后,怎么这时候倒生疏了。”

    徐效阳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轻咳两声:“陛下,那时我还小呢。再说了,太子殿下不也差点被皇后娘娘打吗?是我俩一起躲到您的身后,怎的把殿下给忘了,仅让我一人丢脸。”

    “滨儿那小子,从小就焉坏。寡人多想回到从前他还未离开我身边的时候。一别数年,如今倒显得疏远生分。”说到此处,向来狠绝的钟临渊竟然有些许哽咽,喃喃自语了几句,许久才回过神,又笑着对着徐效阳道:“话说,今日寡人刚给太子指了门婚事,你年龄与滨儿差不多大,是不是也得考虑娶妻的事儿了?”

    徐效阳顿时双眼睁大,大吃一惊道:“太子殿下要娶妻?”

    钟滨的心思旁人不知,徐效阳还能不了解吗?那梅涧弦一直是太子的心上人,就算梅氏落魄,太子也依旧对她极好。两人情投意合,若是真的成了,倒也不失为桩美事。

    可当下殿内的这两人深知,钟滨与梅涧弦二人的结合是不可能的。

    钟临渊开门见山,直接解释,道:“正妻人选还未定,就先封了梅宁舟的妹妹梅折露为侧妃。你呢?寡人听说都中许多小姐都十分青睐你,你可有中意的?”

    徐效阳从容应答:“回陛下。都内诸位小姐皆为大家闺秀。只是臣还未有娶妻的打算。如今陛下刚刚登基,前朝内宫看似毫无波澜,实则暗流涌动。微臣愿等稳定之后,再决定终身大事。还望陛下成全!”

    钟临渊拍案叫绝,道:“好!寡人没看错人。待寡人肃清了朝纲,再让你肆意挑选!”

    “只是……陛下……”徐效阳面露难堪:“我父亲母亲那边您能不能说说,别让他们老是催我。您不催,我父亲母亲定是会催的!”

    钟临渊先是一愣,很快失笑,道:“啊?哈哈哈!好,寡人去说。只是效阳啊,你也得张罗起此事了,要不然寡人对你父母的亏欠是怎么还,也还不完了。”

    “微臣遵旨。”

    钟临渊欣慰地点头,而后对徐效阳招了招手:“效阳上前来,看看寡人刚写的字如何?”

    “是陛下。”

    行昭殿内也终于有了点平和气氛。钟临渊久违发自内心的开心欢笑,因为他看到的,是曾经自己拥有着的惬意岁月。而明云殿内,则充满着浓浓的血腥味,似乎怎么散也散不去了。

    “柳太医,怎么公主还未醒来?”侍女云心怵惕恻隐,心疼地看着涧弦,同时拿着浸湿的软巾轻轻擦拭着她的手臂。刚刚一倒,涧弦摔的不轻,半个小臂都红肿了起来,明日是定要见淤了。

    柳边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拾起了医具:“手腕处的血已经止住,手臂虽伤的不轻,但也只是外伤。倒是公主郁结于心,这几次搭脉来看身体从里子是愈发差了起来。可怜公主年纪轻轻……待我回去再改善药方,禀报陛下后,再让她服用吧。”

    云心撇过头,抹去刚要落下的泪,最后还是勉强笑着道:“多谢柳太医。”

    说完,云心规矩行礼,骨子透着的教养可丝毫没被这一身粗衣给遮去。柳边立刻回礼,慌张道:“云心姑娘,你的官职远在我之上,怎可行如此礼数。”

    何须多言,柳边心领神会,轻叹一声,就告辞离开了明云殿。

    柳边前脚刚离开,后脚尖锐响亮的少女声从殿门处响起,本来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显得十分不合时宜,令人烦躁。

    “涧弦姐姐!涧弦姐姐!”一浅紫的身影飞奔至内殿口,然后被正从屋内出来的云心拦在门外。

    “云心你干嘛拦我,我是来见涧弦姐姐的!”

    云心无可奈何,赶忙做出禁声的动作。后收着力道,轻轻关上殿门后将人带去了前殿,才低声说道;“祝小姐,涧弦公主正在休息,你晚些时候再来罢。”

    祝敏嘟起嘴,有些不悦:“可涧弦姐姐不会不见我的。”

    祝敏自小养在宫中,虽和皇族无血脉联系,但与宫中的皇子公主也算点头之交。一朝变天,祝敏才满十四便经历了父母惨死,宫中巨变。钟临渊看她年纪小,网开一面将其同样拘在明云殿。主殿住着涧弦,东侧殿便赐给了她。

    可惜,祝敏不似涧弦,钟临渊无所可用,连明云殿的门都一年未出。恰逢处在爱玩的年纪,于是只能隔三差五找涧弦玩。

    说是玩,其实也就两人说说话,亦或是到院子里走走看看。鸟还能展翅高飞,飞出这重重宫墙;而人啊,却是年纪轻轻便要困锁其中了。

    云心看着看着竟然心生怜悯,抚摸祝敏的头:“我带你去后院玩可好?”

    “好呀好呀!”祝敏眼睛亮亮的,拉着云心的手就准备往外走。

    “云心?可是祝小姐来了?你们进来吧。”内殿,涧弦的声音响起,可知人已经醒了。

    云心虽然担忧,但又冀希于祝敏能够缓解涧弦郁心,就把人带了进去。

    涧弦已经坐了起来,垂在两旁的发中已见几缕白。整个人憔悴不已,但是目光清明,身形挺拔,又容貌极美,楚楚动人。

    祝敏听到涧弦让她进去,火急火燎地拎起裙摆便往内殿跑去。门“啪”的一声被祝敏用力推开,声音大到让跟在身后的云心都为之一振。

    云心顿时怒从心来,方才对祝敏的怜悯之情倏然烟消云散。她只怪自己心软,就应该直接让侍卫把人轰出去才好。

    祝敏直冲殿内,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她第一坐不小心坐到了涧弦的衣袖,第二坐才坐安稳了。

    涧弦看着站在门口的云心,默默点了下头。云心了然,轻轻关上门后,便守在门外。

    涧弦莞尔:“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祝敏盯着涧弦面色不好,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后来便放开嘴:“前几日我坐在屋顶上……看见了一个男子。估摸着,是喜欢上他了。涧弦姐姐,我喜欢他,我想见他,可是陛下不让我出明云殿。哎,若是再能见一面便好了。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带我走,就像画本子里说的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才多大呀,就想要和人双宿双飞了?”涧弦哭笑不得,如今的她对这事儿,是想也不会想,念也不会念了。不过见祝敏如此痴情样,还是接着话往下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把你迷成这样?”

    “他呀……很高很好看,在人群里一眼便能看到他。年轻却又不失威严,潇洒且并具风骨。哎呀,再说下去,我定会把世上所有形容美好的词都放在他身上,但那也不为过。罢了!我现在就写一封信,叫人托于陛下。我虽然不能出殿,但若让人进来也是可以的。嗯,我先回屋啦,姐姐回见。”

    涧弦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一骨碌跑没影了,抬手抓了个空。

    守在门外的云心再次被开门的声响吓了一跳。看着远去的少女背影,不禁“啧”了一声。她向来不喜祝敏,觉得此人太过聒噪贪玩,哪里有半分宫里主子的样子?

    好歹是从小放在宫里养的,如此可不是丢了前朝的脸?

    云心走到床前,将被坐皱的被子重新抚平,又掖了掖被角,才道:“公主,可要把信拦下?”

    涧弦是明云殿正儿八经的正主,虽然没权自由进出,但分内的事儿还是能做主的。

    涧弦转动手腕,看着裹在上面的白色纱布,眼神深邃:“不必。有些事儿任其发展,反而会带来出乎意料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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