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瑞雪纷飞。
永庆侯府里，檐下的琉璃走马灯积了厚厚的糯雪，冰雕玉砌似的，却依旧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引得看门的王二忍不住伸头去看：“这灯笼可真是稀罕。”
瘦长如麻秆的李六瞅了眼刚蒙蒙亮的天，呵手往炉火边靠了靠：“二十两银子一个的灯笼，可不是稀罕么？为了讨侯爷欢心，二少爷可真是舍得。”
王二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瓜子壳。
“瞧你眼皮子浅的。等压过了那位，当上了世孙，多少灯笼没有。”
他的手往北边虚虚一指，正是永庆侯府大少爷陆萧然的松竹院。
两人正扯着闲话，门板咚咚地被拍响了。
王三一边应着，一边赶紧又披上了一层棉袄。
搓着手开了门，门外立着一顶青蓬小轿。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立在轿边，未语先笑。
虽是丫头，穿着却十分体面。
银红袄儿上细细地绣了花儿，青缎背心泛着丝光，白绫细折裙上的缀了水波纹，头上还簪了银发簪，看着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富贵。
李六最是眼毒，刚才还窝在门房里躲懒，一看这丫头的装扮，立刻挤了笑来迎。
那丫头笑盈盈地递上了拜帖，脆生生地说是锦州洛家小姐，来拜见二夫人洛氏，又很有眼色地塞了荷包给王二和李六。
“这静心院的丫头，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还请洛小姐先等等，奴才马上去通报。”
李六捏了捏厚厚的荷包，撒腿就往后院跑。
王二见他一会儿就窜的没影了，知道这家伙是想抢二夫人静心院的那份赏，气得在心里直骂娘。
没一会功夫，李六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再看这丫鬟时，目光中满是怀疑。
“静心院的丫鬟说，二夫人娘家哥哥只有一个公子，没有姑娘。你们到底是走错了门，还是想要上门讹诈？”
“我们确实是从锦州洛家来的，我家老爷是贵府二夫人嫡亲的哥哥，我家小姐是二夫人嫡亲的侄女。姑奶奶身边有一位赵嬷嬷，是姑奶奶从金陵洛家带来的，可以请赵嬷嬷出来分辨。”
那丫头柳眉倒立、瞪圆了眼睛，高声辩道。
王二拉了拉李六的衣角，二夫人身边可真有一位赵嬷嬷呢。这丫头说的倒有几分依据。
刚在静心院里吃了排头，李六正是心头恼火的时候，也顾不上王二的拉扯。
“静心院的丫头说了，这五里之外，便是京兆尹的府衙。你们若在这里吵闹不休、胡搅蛮缠，我就即刻去请衙役过来。”
说罢，他把烫手的荷包往那丫头身上一甩，便关门上栓。
眼前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雪越下越大。不过一刻，青蓬小轿上便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门口的丫鬟气得不轻，还要伸手去拍门，青蓬小轿的轿帘却被微微掀起一角。
“如意，不用敲了，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声音如黄莺出谷，夹着点吴侬软语。只听声音，便知这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白芷一愣，嘴角耷拉得厉害，带了几分不情愿地应了声是。
那顶青蓬小轿便沿着来时的方向，慢慢地隐没在了风雪里。
永庆侯府的大门内，一个穿绿色桃红齐腰襦裙的丫头正扒着门缝偷看。
看到表姑娘没闹起来，乖乖地起轿走了，她才拍了拍心口，舒出一口气来。
“兰芷姐姐，你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呆着，在门口瞧什么呢？”
王二和李六抓了把瓜子，抱着手站在旁边看热闹。
“来看看哪里来的骗子，这么大胆呗！”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便跑远了。
静心院内。
永庆侯府二夫人洛氏的掌上明珠，洛家二小姐洛玉莹正在对镜梳妆。
二夫人洛氏是当年金陵城里有名的美人儿。正是凭借着花容月貌，才被南下游玩的侯府二爷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当时侯府的势头正盛，侯夫人冯氏早就从娘家接来一位表姑娘，给二爷陆贤德留作正妻。可二爷只南下了一趟，魂儿便被洛氏给勾走了。
在侯府里几番搅扰，闹得阖府不得安生。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娶作正妻。
只可惜陆玉莹身为洛氏嫡亲的女儿，却没能从二夫人那里继承半分美貌。
她的眼睛不大，一双细眼似是永远睁不开，鼻梁微塌、面似银盆。
除了那张小巧的樱桃小嘴和二夫人有些相像，其他俱是随了二爷陆贤德。
丫鬟荷香才替她扑完脂粉，就看到二小姐抬手把那张错金银莲湖纹铜镜掀翻到地上，又拂袖扫落了案上的脂粉盒。
“什么狗屁的唐宫迎蝶粉，徒有虚名、一点用都没有！”
陆玉莹气恼不已，一张圆脸涨的通红。
眉色淡可以描，眼太小可以画。可是毛孔粗大和皮肤微黑，靠普通的脂粉却怎么也遮不住。
这唐宫迎蝶粉刚在京中盛起，说是能盈润肌肤、香腮胜雪，引得一众贵女追捧。不仅价钱极贵，而且很不好买。
这样小小一盒，还是侯府二少爷陆博然好不容易托关系买来，送给侯府中的女眷的。
只是唐宫迎蝶粉再好，却依旧遮不住二小姐脸上的粗糙。
陆玉莹脸上的细粉不能服帖，虚浮在面上，似个刷了白漆的面人，让人望而生笑。
此刻，雕金刻银的玳瑁脂粉盒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嫣红的胭脂落得满地都是。
屋里的丫鬟皆屏声静气，不敢有一丝动静。
门口的珠帘突然一动，刚在侯府门口偷窥的兰芷快步走了进来。
她捡起地上的铜镜，放在妆台上，又唤来小丫头香草来打扫满地的痕迹。
“小姐，成了。表小姐没闹，一声不吭地走了，应该是回金陵城去了。”
她压低了声音说，又拿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浮汗。
“拿京兆尹吓人还挺管用的，我还真怕她闹起来呢。”
“小门小户的乡下丫头，眼皮子浅的很，能懂得了什么。”
陆玉莹冷哼了一声。
坐在榻上，由着荷香用湿帕子和芙蓉香膏敷手。她每日皆精心保养，可这手上的肌肤还不及丫鬟荷香的细嫩。
“算她识相。要是真闹到了府衙里，她的名声可就要臭了。”
“表小姐冒着这么大的雪急急过来，也不知道金陵洛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兰芷睃了眼陆玉莹的面色，见她只顾着看手上的香膏，又接着说。
“若是让夫人知道，小姐就这样把表小姐赶回去了，必是会责怪您的。”
“只要你们看紧了自己的嘴巴，母亲便不会知道。”
陆玉莹的长眼扫过一众低头不语的丫鬟，屋里的几个丫鬟皆浑身一颤。
永庆侯府这一辈只有两位姑娘。
大小姐陆嫣然是世子陆贤明的嫡长女，生得花容月貌，又才名远播，求亲的人把侯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相比之下，二小姐陆玉莹作为二房嫡女，父亲无爵位可继。自身长相普通、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婚事并不顺利。
二夫人正为陆玉莹的婚事筹谋，约了相熟的夫人数日后去街边茶楼喝茶赏景。也让几位少爷小姐去街上看看杂耍、赏个灯什么的，相识一下。
陆嫣然的那盒唐宫扑蝶粉，本是为了后日出门见客准备的。
却因听到姿容绝色的洛颜，居然冒雪赶来掺一脚，气得临时拿来用了，还砸了粉盘子。
“等那丫头片子回到金陵，母亲便是知道也来不及了。”
陆嫣然抬眼望了望灰沉沉的天色，屋外天寒地冻，一片冰天雪地。
想着这风大雪大，长得跟狐媚子似的表妹一路奔波，必然不会好受，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京城最豪华的悦来客栈的一间上房里，嵌银的琉璃香炉中泛起袅袅清烟。
交趾黄檀的蔻木桌椅描金绘银，黄花梨拔步床嵌着带珠光的螺钿，十二扇的红木嵌石花开富贵屏风立在房内，更是显出了十足的贵气。
瑞兽蝴蝶纹菱花镜前，陆玉莹口中的乡下丫头片子，金陵洛家小姐洛颜也在梳妆。
镜中的女子眸似点漆、眉如新月，唇瓣鲜妍似沾满了晶莹的石榴糖汁，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
“小姐，若是他们追来了，我们又没有侯府庇佑，可怎么办呀？”
丫鬟如意虚指着金陵方向，面上满是焦灼。
“不着急。”
洛颜一双素手拿眉笔点着眉间的黛色，又对着镜子左瞧右看。
“怎么能不着急，如果被他们抓回金陵去……”
想到这里，如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们从金陵城奔波千里而来，又在侯府吃了个闭门羹。
想着后有追兵，如意简直心如猫抓、寝食难安，难为姑娘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涂脂抹粉。
看着姑娘依旧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竟有些佩服姑娘的淡定。
“你好好看一看，再仔细闻一闻。”
洛颜用芊芊玉手环指了一圈，唇角弯弯。
如意揉揉眼睛，朝四周打量一番。京城的上房确实阔气，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精雕细刻。
她又仔细闻了闻，空中有一股子焚香的香气。香倒是挺香的，不过她并不太喜欢，闻了便鼻子痒痒。
一时没忍住，她打了个喷嚏。
看她懵头懵脑的样子，洛颜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普通的花开富贵屏风只要三十两，但这是红木嵌石材质的，便要翻倍，价六十两。黄梨木拔步床一张是五十两。这种乌木香里加了沉香、檀木，就算在金陵也要三两银子一支。”
如意更晕乎了，不明白家具值多少钱、香价几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些家具再贵重，她们也搬不走啊。
洛颜伸手摸了摸妆台上嵌着的珊瑚珠，有陶醉地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浮动在空气里的香气。
“在这样充满银钱香气的屋子里，想那些煞风景的事，真是太暴敛天物了。这房间一晚花了我十两银子，若是不能好好享受，岂不亏大了。”
看如意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洛颜对着如意眨了眨眼，樱唇微挑。
“别急。今朝有酒今朝醉，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必有法子能进得了侯府。”
永庆侯府里，檐下的琉璃走马灯积了厚厚的糯雪，冰雕玉砌似的，却依旧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引得看门的王二忍不住伸头去看：“这灯笼可真是稀罕。”
瘦长如麻秆的李六瞅了眼刚蒙蒙亮的天，呵手往炉火边靠了靠：“二十两银子一个的灯笼，可不是稀罕么？为了讨侯爷欢心，二少爷可真是舍得。”
王二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瓜子壳。
“瞧你眼皮子浅的。等压过了那位，当上了世孙，多少灯笼没有。”
他的手往北边虚虚一指，正是永庆侯府大少爷陆萧然的松竹院。
两人正扯着闲话，门板咚咚地被拍响了。
王三一边应着，一边赶紧又披上了一层棉袄。
搓着手开了门，门外立着一顶青蓬小轿。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立在轿边，未语先笑。
虽是丫头，穿着却十分体面。
银红袄儿上细细地绣了花儿，青缎背心泛着丝光，白绫细折裙上的缀了水波纹，头上还簪了银发簪，看着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富贵。
李六最是眼毒，刚才还窝在门房里躲懒，一看这丫头的装扮，立刻挤了笑来迎。
那丫头笑盈盈地递上了拜帖，脆生生地说是锦州洛家小姐，来拜见二夫人洛氏，又很有眼色地塞了荷包给王二和李六。
“这静心院的丫头，也没有提前知会一声。还请洛小姐先等等，奴才马上去通报。”
李六捏了捏厚厚的荷包，撒腿就往后院跑。
王二见他一会儿就窜的没影了，知道这家伙是想抢二夫人静心院的那份赏，气得在心里直骂娘。
没一会功夫，李六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再看这丫鬟时，目光中满是怀疑。
“静心院的丫鬟说，二夫人娘家哥哥只有一个公子，没有姑娘。你们到底是走错了门，还是想要上门讹诈？”
“我们确实是从锦州洛家来的，我家老爷是贵府二夫人嫡亲的哥哥，我家小姐是二夫人嫡亲的侄女。姑奶奶身边有一位赵嬷嬷，是姑奶奶从金陵洛家带来的，可以请赵嬷嬷出来分辨。”
那丫头柳眉倒立、瞪圆了眼睛，高声辩道。
王二拉了拉李六的衣角，二夫人身边可真有一位赵嬷嬷呢。这丫头说的倒有几分依据。
刚在静心院里吃了排头，李六正是心头恼火的时候，也顾不上王二的拉扯。
“静心院的丫头说了，这五里之外，便是京兆尹的府衙。你们若在这里吵闹不休、胡搅蛮缠，我就即刻去请衙役过来。”
说罢，他把烫手的荷包往那丫头身上一甩，便关门上栓。
眼前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雪越下越大。不过一刻，青蓬小轿上便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门口的丫鬟气得不轻，还要伸手去拍门，青蓬小轿的轿帘却被微微掀起一角。
“如意，不用敲了，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声音如黄莺出谷，夹着点吴侬软语。只听声音，便知这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白芷一愣，嘴角耷拉得厉害，带了几分不情愿地应了声是。
那顶青蓬小轿便沿着来时的方向，慢慢地隐没在了风雪里。
永庆侯府的大门内，一个穿绿色桃红齐腰襦裙的丫头正扒着门缝偷看。
看到表姑娘没闹起来，乖乖地起轿走了，她才拍了拍心口，舒出一口气来。
“兰芷姐姐，你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呆着，在门口瞧什么呢？”
王二和李六抓了把瓜子，抱着手站在旁边看热闹。
“来看看哪里来的骗子，这么大胆呗！”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便跑远了。
静心院内。
永庆侯府二夫人洛氏的掌上明珠，洛家二小姐洛玉莹正在对镜梳妆。
二夫人洛氏是当年金陵城里有名的美人儿。正是凭借着花容月貌，才被南下游玩的侯府二爷一见钟情，非卿不娶。
当时侯府的势头正盛，侯夫人冯氏早就从娘家接来一位表姑娘，给二爷陆贤德留作正妻。可二爷只南下了一趟，魂儿便被洛氏给勾走了。
在侯府里几番搅扰，闹得阖府不得安生。好不容易才把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娶作正妻。
只可惜陆玉莹身为洛氏嫡亲的女儿，却没能从二夫人那里继承半分美貌。
她的眼睛不大，一双细眼似是永远睁不开，鼻梁微塌、面似银盆。
除了那张小巧的樱桃小嘴和二夫人有些相像，其他俱是随了二爷陆贤德。
丫鬟荷香才替她扑完脂粉，就看到二小姐抬手把那张错金银莲湖纹铜镜掀翻到地上，又拂袖扫落了案上的脂粉盒。
“什么狗屁的唐宫迎蝶粉，徒有虚名、一点用都没有！”
陆玉莹气恼不已，一张圆脸涨的通红。
眉色淡可以描，眼太小可以画。可是毛孔粗大和皮肤微黑，靠普通的脂粉却怎么也遮不住。
这唐宫迎蝶粉刚在京中盛起，说是能盈润肌肤、香腮胜雪，引得一众贵女追捧。不仅价钱极贵，而且很不好买。
这样小小一盒，还是侯府二少爷陆博然好不容易托关系买来，送给侯府中的女眷的。
只是唐宫迎蝶粉再好，却依旧遮不住二小姐脸上的粗糙。
陆玉莹脸上的细粉不能服帖，虚浮在面上，似个刷了白漆的面人，让人望而生笑。
此刻，雕金刻银的玳瑁脂粉盒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嫣红的胭脂落得满地都是。
屋里的丫鬟皆屏声静气，不敢有一丝动静。
门口的珠帘突然一动，刚在侯府门口偷窥的兰芷快步走了进来。
她捡起地上的铜镜，放在妆台上，又唤来小丫头香草来打扫满地的痕迹。
“小姐，成了。表小姐没闹，一声不吭地走了，应该是回金陵城去了。”
她压低了声音说，又拿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浮汗。
“拿京兆尹吓人还挺管用的，我还真怕她闹起来呢。”
“小门小户的乡下丫头，眼皮子浅的很，能懂得了什么。”
陆玉莹冷哼了一声。
坐在榻上，由着荷香用湿帕子和芙蓉香膏敷手。她每日皆精心保养，可这手上的肌肤还不及丫鬟荷香的细嫩。
“算她识相。要是真闹到了府衙里，她的名声可就要臭了。”
“表小姐冒着这么大的雪急急过来，也不知道金陵洛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兰芷睃了眼陆玉莹的面色，见她只顾着看手上的香膏，又接着说。
“若是让夫人知道，小姐就这样把表小姐赶回去了，必是会责怪您的。”
“只要你们看紧了自己的嘴巴，母亲便不会知道。”
陆玉莹的长眼扫过一众低头不语的丫鬟，屋里的几个丫鬟皆浑身一颤。
永庆侯府这一辈只有两位姑娘。
大小姐陆嫣然是世子陆贤明的嫡长女，生得花容月貌，又才名远播，求亲的人把侯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相比之下，二小姐陆玉莹作为二房嫡女，父亲无爵位可继。自身长相普通、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婚事并不顺利。
二夫人正为陆玉莹的婚事筹谋，约了相熟的夫人数日后去街边茶楼喝茶赏景。也让几位少爷小姐去街上看看杂耍、赏个灯什么的，相识一下。
陆嫣然的那盒唐宫扑蝶粉，本是为了后日出门见客准备的。
却因听到姿容绝色的洛颜，居然冒雪赶来掺一脚，气得临时拿来用了，还砸了粉盘子。
“等那丫头片子回到金陵，母亲便是知道也来不及了。”
陆嫣然抬眼望了望灰沉沉的天色，屋外天寒地冻，一片冰天雪地。
想着这风大雪大，长得跟狐媚子似的表妹一路奔波，必然不会好受，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京城最豪华的悦来客栈的一间上房里，嵌银的琉璃香炉中泛起袅袅清烟。
交趾黄檀的蔻木桌椅描金绘银，黄花梨拔步床嵌着带珠光的螺钿，十二扇的红木嵌石花开富贵屏风立在房内，更是显出了十足的贵气。
瑞兽蝴蝶纹菱花镜前，陆玉莹口中的乡下丫头片子，金陵洛家小姐洛颜也在梳妆。
镜中的女子眸似点漆、眉如新月，唇瓣鲜妍似沾满了晶莹的石榴糖汁，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
“小姐，若是他们追来了，我们又没有侯府庇佑，可怎么办呀？”
丫鬟如意虚指着金陵方向，面上满是焦灼。
“不着急。”
洛颜一双素手拿眉笔点着眉间的黛色，又对着镜子左瞧右看。
“怎么能不着急，如果被他们抓回金陵去……”
想到这里，如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们从金陵城奔波千里而来，又在侯府吃了个闭门羹。
想着后有追兵，如意简直心如猫抓、寝食难安，难为姑娘居然还有心情坐在这里涂脂抹粉。
看着姑娘依旧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竟有些佩服姑娘的淡定。
“你好好看一看，再仔细闻一闻。”
洛颜用芊芊玉手环指了一圈，唇角弯弯。
如意揉揉眼睛，朝四周打量一番。京城的上房确实阔气，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精雕细刻。
她又仔细闻了闻，空中有一股子焚香的香气。香倒是挺香的，不过她并不太喜欢，闻了便鼻子痒痒。
一时没忍住，她打了个喷嚏。
看她懵头懵脑的样子，洛颜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普通的花开富贵屏风只要三十两，但这是红木嵌石材质的，便要翻倍，价六十两。黄梨木拔步床一张是五十两。这种乌木香里加了沉香、檀木，就算在金陵也要三两银子一支。”
如意更晕乎了，不明白家具值多少钱、香价几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这些家具再贵重，她们也搬不走啊。
洛颜伸手摸了摸妆台上嵌着的珊瑚珠，有陶醉地闭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浮动在空气里的香气。
“在这样充满银钱香气的屋子里，想那些煞风景的事，真是太暴敛天物了。这房间一晚花了我十两银子，若是不能好好享受，岂不亏大了。”
看如意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洛颜对着如意眨了眨眼，樱唇微挑。
“别急。今朝有酒今朝醉，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必有法子能进得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