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鲸落封匿于深海,且万物皆生于吾傍。”

    黎明广场上循环播放着这首沈落潇的歌曲。

    车鸣声撕裂榆川市上空,市中心的黎明广场泻下白昼的日光。

    “叮——铃铃,叮铃——铃”。

    万怀生不情愿地睁开朦胧的睡眼,如同每个星期一的早晨一样,挣扎地从角落的小床爬起。

    这是万怀生来到榆川的第六个年头了——

    六年前的她,是老师,父母眼中的三好学生,是叔叔阿姨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榆川大学,两年前又拿了学校的奖学金毕业,进入淮海传媒工作。

    “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她日复一日如是思考。

    在她每天上班的必经之路上,黎明广场矗立在喧嚣城市的中央,光斑闪烁的大屏上轮番流播着广告视频——当然最多的还是当下娱乐圈顶流——沈落潇的应援视频。

    湿润的黑发顺从地服帖在石膏雕刻的额头上,杂碎的剑眉下透露出桀骜不驯的含情目,高挺的直笔下擎着两片薄唇,在清晰的线条下勾勒得恰到好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俊美孤傲,无不张扬着放荡不羁。

    这已是万怀生每天习以为常的画面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偶尔与屏幕中的他对上眼:

    憧憬?甚至有熟悉感扑面而来,抑或是那对星眸下隐匿的暗自神伤?

    万怀生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可以与屏幕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产生共鸣——或者说是那位万众瞩目,群星簇拥,目光聚焦,有点小帅的男人。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万怀生啊万怀生,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他又与你何干?”

    这个瘦弱但坚定的背影再次融入人海茫茫中…

    “生生!你怎么才来啊!今天…听说今天我们公司会和群英娱乐有个什么研讨会,最最重要的是,沈落潇会来!”

    激动,欣喜交织,从圆脸上镶嵌的杏眼里流露。

    身边的同事疑惑着盯着她们看。

    “咳咳!”一旁有同事小声暗示着,对温卿如使眼色。

    与温卿如神色相对的,就是刚进入办公室大门,口中喘着粗气的万怀生。同事们犀利的眼光扫过二人,夹杂着关门的声音。

    很快,打字声与翻纸声交杂在一起,成为这间并不宽阔房间里的唯一噪音。

    温卿如,可以说是万怀生在这座偌大的孤城中唯一的慰藉。

    从小,二人似乎就是站在对立面——

    万怀生家庭虽不富裕,但幸福美满;温卿如家族虽在本地颇有声望,却父母离异。

    但就算家庭背景悬殊,也无法阻止二人成为好闺蜜的事实。

    二人考上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大学,进入了同一家公司的不同岗位工作。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温卿如是沈落潇的忠实粉丝,万怀生却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娱乐圈一概不知。

    “怀生,你说我有没机会看到现场的他…或者是与他近距离接触?或许还可以和他有合照…对对对,你是记者,是不是还有机会采访到他呢?”

    一声清脆打断了万怀生已飞出写字楼的思绪,身旁的女孩虽努力抑制嗓音,仍可从灵动的眼眸出看到她无法抑制的兴奋。

    看着眼前激动的女孩,万怀生调戏地道:“好好好,我会争取的!我们家卿如大小姐想要我做的事情,我这个仆人怎么敢不去做啊!”

    “我就知道我的小生生对我最好了。”温卿如笑着,随手刮了刮万怀生不挺却微翘的鼻子。

    可是,万怀生心中自有定数,这次采访的名额肯定是落到莫怜的头上。

    庸碌之间万怀生完成了办公桌上堆砌起小山那么高的公务,白昼的神明却不愿吝啬,暮色四合,阑珊起万家灯火通明。

    毫无疑问,万怀生是全部门最废寝忘食的。

    “安静,安静!”部门经理郑絮的声音划破办公室的寂静,“今天晚上就暂定莫怜出席研讨会、采访沈落潇,大家工作忙完就可以收工了。”话音消散在通往会议室的走道上,上下各级领导也对即将来到的研讨会十分重视。

    “一个靠领导上位的花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研讨会嘛,不去有什么大不了的。”万怀生在心底嘀咕到。

    话虽这样说,现实却与其背道而驰——莫怜抹满脂粉的脸上挤出商业化的笑容,连声道谢,露出胜利者的模样。狂傲的眼神瞥过万怀生时,不断散发出轻蔑与嘲讽。

    “算了怀生,善恶到头终有报,这种人我们不争也罢!”温卿如原本如水的秋眸氤氲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黯淡了最初的光芒。

    虽说万怀生心中早有预料,但还被这突如其来的眼神挑衅到。“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你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

    “卿如,你不必理会他们。虽然不让我去采访沈落潇,但我还是可以实现对你的诺言!”一个并不周密的计划从万怀生心底萌发,“就这么定了!”她对自己默默说到。

    角落里的那对圆眼再次熠熠生辉。

    月华如波,扶持着城市里独有的霓虹,华灯初上,璀璨着都市人心中那束亘古的微光。

    “怀,我先走了!答应了我的事情,别忘了替我办到哦!”温卿如调皮地眨着眼,走入了走廊的尽头之中。

    办公室除了万怀生,别无长物。

    时间在跳跃的数字中不断流逝着,万怀生听到耳畔熟悉的闹钟声响起:

    “到时候了。”她这般想到。

    原来,万怀生早已在闲余片刻之中,得知到了研讨会后,沈落潇将会坐私家车离开淮海传媒。而他的车就停在万怀生最为熟悉的负一楼C区。

    万怀生早已戴好帽子,带上口罩,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顾着自己早已想好的问题,皮包中还紧紧夹着一张温卿如给的沈落潇的照片——马上就是一张签名照了。

    绕过停车场一堵白漆脱落的墙,万怀生惊诧于粉丝将车围堵得水泄不通。记者,私生粉,粉丝,狗仔,熙熙攘攘。举着灯牌的,扛着长枪大炮的,喊着应援语的……万怀生第一次见到了顶流的魅力。

    也罢,毕竟是连喝个水,换个发色,甚至是随口说句话就能上热搜,引起粉丝骚动的明星沈落潇嘛。

    电梯的光斑闪烁到了负一楼,万众瞩目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就只有四个人,两个保镖,一个淮海公司职员,还有一个是沈落潇的经纪人林召。

    当万怀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没有看见沈落潇,莫怜等人时,林召沉稳的声音铿锵有力:“大家让一下,沈落潇已经从另一条通道走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快回家吧!”随商务车车门的关闭,声音戛然而止。

    “真是的,怎么明星还耍大牌,放别人鸽子的啊!”手机锁屏上的时间已经不觉间到十点半了,与万怀生锁屏上全家福不相符的是她现在疲倦的脸庞。

    更令她诧异的是,那堆花花绿绿的人似提前知晓一般,毫无怨言,包围圈渐渐缩小,消失。

    怪不得经理要派莫怜去研讨会啊!见沈落潇一面都千金难求!万怀生不禁抱怨到。

    另一方面,她断然预言:这样不与别人感同身受的顶流,终究是走不长久的。

    她的思绪回到了温卿如天天抱着手机安利着沈落潇,夸赞他是如何善解人意,赞扬他是如何善良对待身边人……

    这不过被华丽伪装下的本性而已——万怀生这样想到。

    淮海传媒的大门在十点就已经关了。无奈之下,万怀生只能从较为偏僻的侧门回家。

    与月色下高大的写字楼剪影不同,侧门外贫瘠的土地上杂草丛生,生锈的铁门上蛛网缠绕,手与门锁接触之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残垣断壁述说着废弃的悲凉。

    万怀生心里虽害怕,依然不断为自己加油打气:“世界上没有鬼,都是人们臆想的。”

    可是一些人之心如鬼蜮。

    昏黄的路灯将万怀生的影子不断拉长,缩短,拉长……后面的人行道上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幻听了,还是……”

    没等万怀生反应过来,脑海中涌现出“妙龄少女被害”之样的字眼。她努力集中注意力,凝息屏神,脚步声却离她越来越近。

    她走快,脚步声也变密集;她停下,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万怀生隐约间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强壮又摇摇晃晃的背影——两个醉汉。单凭她一己之力又如何逃跑呢?

    碎石路上透露着无止息的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天无绝人之路。

    正当万怀生陷入绝望之际,远处的一束耀眼的车光冲破如神龛般笼罩着的黑暗,万怀生如同看到救星一样怀揣希望,用自己学生时期运动会冲刺的速度跑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万怀生朝九晚五,经过一天的工作早已体力不支。

    她脚底一软,身体随惯性一瘫——

    同这座城市一起,陷入无边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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