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她怎么样了?”

    一道冷冽的声音坠于万怀生脑海中,富有磁性又不失风度,似乎可以柔化凛冬的百丈坚冰。

    “病人目前还暂时处在昏迷状态,不过情况还比较乐观,大概率2小时内会醒来。”

    “好的,谢谢医生,那我先走了。”

    男人的声音淡出万怀生的脑海。

    她努力地挣扎起来,四肢无力,头脑沉重,仍无济于事。

    万怀生再次堕落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天边低悬,几缕晨曦破晓而出,唤醒了孩童般不愿醒来的城市。

    病房内,不停歇的机器毫无感情地运作着,医院里独特的药水味提醒着万怀生自己所处之地。

    “我是谁?我在哪?他又是谁?他又在哪?”

    “我是谁?我在哪?他又是谁?他又在哪?”

    ……

    万怀生思绪万千,禁锢于冰冷的身躯里,有排沟倒壑之势喷涌而出。她猛一用力,花白的墙大片大片夺入布满血丝的眼眶。

    “水,水……”万怀生无力□□着。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终于醒来了!你都不知道这个晚上我们有多少担心你……”那个沉稳的男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卿如清脆的声音。

    “我们?”

    “对啊,我和你爸妈啊!哦对,还有公司的几位员工,你瞧——那些水果,都是他们送来的。”

    万怀生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被现实所扑灭,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那车灯,那声音……

    权当是一场梦?

    怎奈清梦渡期许,随烟往事共沉沦。

    黎明广场上再次回映着沈落潇的应援视频,与先前不同的是,今天的观众少了一位。

    “哦对了,”万怀生试图打破这个死一般的寂静,“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哎呦我的吗呀,你这聪明的小脑瓜子不会摔失忆了吧?是莫怜先发现你的,后来就通知我了。”

    “还有,”温卿如接着道,“你都不知道她当时看到你的时候你蜷缩成了这样……”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球的模样。

    “扑哧!”万怀生盯着温卿如圆鼓鼓的脸蛋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与梦中的那个幻影重合,

    “真的是梦?”她喃喃自语道。

    “什么什么?”抵不住温卿如连珠炮弹般的追问,正当万怀生想法设法找借口来搪塞之际,恰巧值班医生来查房,

    “病人现在还需要充足的休息。”

    温卿如只得停止追问。

    万怀生想到如今种种,皆是沈落潇放鸽子所致。正想向温卿如发牢骚,看清这个男人真面貌之时,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我的小祖宗啊,行行好,安静躺下来休息,好吧?”

    病房里再次陷入专属于这里的沉默……

    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

    终于出院了!

    温卿如搀扶着还未完全康复的万怀生,挪到了出租车上。

    浏览着窗外转瞬即逝的光景,万怀生习惯性地想摸出手提包,突然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问:

    “我那天带着的皮包去哪了?”

    莫非——是遇到小偷了?

    温卿如嘴角上扬起一定弧度,笑着道:

    “当然在我这里啦!”

    说罢,随手把这个褪色了的皮包递去。

    万怀生焦急地翻看着自己的物件:银行卡,身份证,信用卡……

    好在,这些都还在。

    “咦?那张沈……沈落潇的照片是不是被你拿走了?抱歉,没有替你拿到他的签名。”

    “没有,没事啦!其实应该说抱歉的是我,不是你,让你这些天白受了这么多苦。相比之下,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啦!”

    皮包中掉落出一张草草写了几个字的纸条——

    “今天傍晚下班后淮海大楼会议室见,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字迹虽有些潦草,但不失结构,一顿一点,正如精心测量般恰到好处。

    丢失的东西?莫非——

    万怀生想到那张沈落潇的照片。

    再次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好在郑絮考虑到万怀生刚出院,没有给她布置太多任务。

    “怀生,你走吗?”温卿如在办公室的另一头问到。

    “哦,不了。我还有事要去会议室。”

    “嗯?那你注意安全,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关门声后,这间办公室又成为了万怀生的独场。

    会议室的灯光在走廊尽头,从门缝罅隙间泻下一地惨白。

    万怀生再次被吸入前几天那梦呓的漩涡……

    似梦?似真?

    那梦中男人的迷雾逐渐散去,那高挺的鼻梁,两片如春水的红唇,勾起摄人心魂的一笑。

    是沈落潇!

    与旁人不同的是,万怀生已见怪不怪。

    第一次看见沈落潇时,她心中莫名有一股熟悉感滚滚而来。

    这样看来,世上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人呢?快进来!”

    一种不同于那男声的声音飘入万怀生如初春的花骨朵般的耳朵。

    “怎么……不是他?”

    那声音较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来说,略显沧桑。万怀生不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她脑中已自觉构建出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

    会议室顶的白炽灯雕刻出一尊挺拔的石膏像,乌发还算较为茂密,与苍劲有力的声音不符的是那身西装革履与挺直的脊背。

    “你好,我是林召。”这尊雕塑先打破了持久的沉默。

    “万怀生。”

    万怀生努力回想着这个好像听说过的名字。——等等,这不是沈落潇的经纪人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自己明明什么事也没做,怎么会被这尊冷面大佛给找上门来?

    林召的口袋里露出一角,“照片已由沈落潇先生签好名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还有,路上要注意安全。”

    万怀生刚想询问些什么,却被用力的关门声拒绝。

    恍惚过后,她已经走出了公司大门。

    就这?但是话说回来……还算他是有良心的。

    万怀生百思不得其解。

    医院中的男人,这张再次回到自己手中的照片,那个放粉丝鸽子的大牌,这个不谙人情世态的经纪人……

    这些事情在她头脑里串联起来,一幕幕如电影胶片那般放映。

    但万怀生还是无法解释清楚这些事情之间的来龙去脉。

    这样冷如冰霜的男人怎么会给她签名了啊?甚至还搭救了自己?

    不过……莫怜通知了温卿如,这又怎么解释呢?

    思绪如麻啊!还是纠缠在一起打了死结的乱麻!

    但她唯一还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乱象的发生绝对与“灾星”沈落潇绝对脱不了干系。

    万怀生走进了她每天回家必经的甬道——这条小路上垃圾乱扔,苍蝇漫天,盖过了世人的喧嚣。

    要不是为了赶时间回家,万怀生也不会走这条小路。“王炸!”“飞机!”,“和了!”夹杂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酒精味,似一道梦魇,紧紧扼着她命运的喉咙管,压抑得喘不上气来。

    “还不是因为林召,大晚上的给什么狗屁照片,和他那面瘫老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万怀生忍不住抱怨,她可不希望回顾前几天那侧门发生的事。

    却有一丝不详的征兆涌上心头……

    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嘿嘿,好巧不巧,又碰面了,你还记得我吗?”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甚至旁边还多了两个壮汉。

    那两个胖瘦脸上却挂了彩,鼻青脸肿,像舞台上的跳梁小丑,甚至有些滑稽。

    万怀生可没精力想那么多,惊恐与无助盘踞在她的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瞧你把我们脸给搞成这个模样,”高的那个说着指了指他那凹陷的面庞,“不过上次可算你运气好,今天可不会再让你得逞了。”

    很显然,万怀生算是捅了□□老窝了,今天那堆社会渣滓可谓是有备而来。

    没有给万怀生片刻思考之时,她已拐入这个胡同里。“追,快给我追!”对方显然不甘示弱。万怀生哪里是这些男人的对手?看着身后的黑云压境,她可以听到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喘息声,与这座海滨城市五月闷热潮湿的空气一起,编织成恶魔之爪,推搡着她,试图将她揉入这抹黑夜……

    万怀生一不留意,进入了一道死胡同中。“该死!”她仿佛听见了死神在她耳畔奏起的凯旋曲。

    一道鸣笛——紧接着一道车灯,会冲破黑暗,从一旁的岔路口闪出。发动机马达声笼罩着这个胡同,一辆摩托横在两面墙之间,横在万怀生与那些酒鬼之间。

    昏暗的路灯为这个不速之客渡上了一层神秘,万怀生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亚麻色的发丝贴在饱满的后脑勺上。

    这股檀香与酒精的混合味惊醒了她。

    那高个儿先是诧异,定睛一看,发现了男人同样的形单影只。

    这也是万怀生所担心的。

    男人有读心术般看出了她的忧虑,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微笑:“不用慌,这里我来收场。”

    微卷的睫毛覆盖在柔情似水的桃花眼中,发丝在天庭前飘扬——

    沈落潇!他怎么在这?

    万怀生用力一掐自己的胳膊,“嗷”地叫出声来。

    电视屏幕上的人物……

    可惜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嘀嘀——嘀嘀——”警车随及赶到,与之来的是接不上气的林召。

    一时间,狭小的胡同里灯火通明。

    万怀生和几天前一样,只觉头顶有金星转动。

    腿一软,身一瘫——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落去一个檀香味的怀抱中。

    还跌入了一个光的童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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