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约在周五到来,两个连日辛劳的人一起勤勤恳恳地过了周末,又在周一依依不舍地别离。雏田在挂起的日历本上写写画画,圈起13日至16日,用红笔打了三角。佐助以为她是在做盆节的休假安排,他打着领带,确保仪表看起来没出差错。她放下笔,走到他面前,接过那条墨色白细圆点的布料,却弯弯绕绕了许久没能成型。

    他没能忍住一声嗤笑,握住她慌乱的双手,教她怎么系出好看的结。她红着脸抿着嘴摆出讪讪的笑,跟他道谢。佐助把她圈进怀里,在她耳边说“谢谢”,告诉她不用勉强,他会就好。他问她假期要去哪里,她说哪都不去,要工作。

    “我也是。”佐助说,“祝你好运。”

    “你也是。”雏田抱紧他。

    整个盂兰盆节期间,她都忙着跑去节会、商场和商业街——总之是哪里人多去哪里——进行取材。原本是和凌南天作搭档,但天天猝不及防的离开让她忙得不可开交。海野伊鲁卡说假期结束会有新人和她作伴,希望她再坚持几天。在人来人往的涩谷街头戴起口罩,举着写好节目信息的手牌,拥挤的人潮把咸咸辣辣的空气推到她身上,她咬牙坚持,等待好运上门。

    没人搭话时她有时会想佐助在做什么,然后止不住想念他的容貌,身体,和一切。躲在口罩后的脸飞快地烧起来,她赶忙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指标是四天三个采访,她想真是宏伟艰难的目标。在吃饭的空档中雏田看手机消息,井野他们在群里抱怨哪有人愿意过节接受录像,牙说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在看傻子,小李在他话后接上一张笑哭的表情,说他正在去采访对象家的路上,他比出胜利的手势。大家已读不回他。雏田看着对话笑出声,发了“加油”的表情。

    她点开和佐助的对话,他们之间尚停留在她的拒绝之词上。要不要问他在干什么,能不能问他呢?犹豫了好一番,她决定还是别去打扰他。

    第一天结束时无事发生,享受完节庆快乐的人们四散归巢。雏田也疲劳地回到家中,发现生理期到了。她叹气,心情坏得不行,感慨真是祸不单行。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她问起佐助的话,她们是什么关系?明明什么都做了,可是……

    你喜欢他吗?

    她突然问自己。和鸣人分手后她偶尔会思考,喜欢到底是什么,应该是怎样的,但雏田想不明白。她喜欢宇智波佐助吗?

    他喜欢你吗?

    ……

    如果说上一个问题她还可以给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么这一个问题她连问出口都觉得心慌。他对她做的一切是出于什么?喜欢她的身体是“喜欢”吗?喜欢她的漂亮是“喜欢”吗?他说他也不想分开,是“喜欢”吗?

    她不想和他分开,是为什么呢。

    她带着这些心烦意乱睡去,第二天开始没再能有时间和脑容量去想有的没的情情爱爱。假期结束时她交了四份档,伊鲁卡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连问她好几次身体是否吃得消。

    雏田瘫倒在办公椅上,没能有回他“吃不消”的力气。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她先是碰上一个独居的女青年,自来熟地把她挽回家。又碰上三四个阿姨奶奶,朋友间拉拉扯扯中就去到了其中一位的家,还约好了翌日上午要去另一位的家里。下午又碰到一个喝醉酒的年轻男性,没和妻子打电话确认就说可以接受录像,到家后那位妻子一边嫌弃他,一边和气地接受她的取材,喝醉酒的丈夫还时不时对妻子说上几句俏皮话。

    人间百态,各自有各自的趣味。

    快到下班时间,同事们把雏田叫起,接下去的四天就是他们的调休假期。井野问她想怎么过。她揉揉眼睛,吊顶上的日光灯照得眼睛有点酸涩,她说不知道,总之先回家睡一觉。井野摸摸她的头顶,“休假当然得去约会啊雏田”。

    “没洗头……”雏田的话音还没落完,井野就风风火火打卡出了部门办公室。她的困意被迫不及待奔赴约会的女人消去一大半,收拾了东西,她也跟上大家节奏,下班。

    推特上的友人转发着今晚烟火大会的宣传信息,晚上八点,在隅田川下游的越中岛公园,赞助团体是门前仲町的一些商户。雏田想起母亲寄过来的浴衣,节日已经过去,都还没穿过。已经七点了,现在过去恐怕也占不到什么好位置,而且一个人看烟花也显得另类。她关掉软件,发现有人在LINE上发来一条信息。

    宇智波佐助发来照片。她点开大图,是一张满月,图片的边角还照进了地铁站的指示牌。

    雏田发去一张“辛苦了”的表情。软件显示对方已读。

    她等了一会,他没再发来回复。什么嘛,她内心嘀咕,心甜着向六本木站走去。

    到家洗了澡,清清爽爽的她坐在风扇旁,电气时代的旧机器带起的凉风把湿漉漉的头发吹干,风扇的电机声被电视机里的演员盖过,发丝变得轻盈,舒适又惬意。直到手机铃突兀地响起。

    雏田看着屏幕上不认识的号码,知道她电话的人不多,怕不会是台里的人物。她将电视调成静音,恭敬地接起,“您好,我是日向……”

    “雏田。”

    “嗯。”是佐助!她的心狂跳起来。

    “来我家。”

    “啊?可是我……”

    “立刻。”他不说清楚目的,还催她,“我等你。”

    她应命令急急忙忙打开衣柜,穿裤子还是裙子,穿短的还是长的?宇智波佐助要她过去干什么?她着急地想起现在化妆也来不及。

    佐助见到她时是在电话过后一刻钟。她身着黑色的吊带长裙,从出租车上下来,裙摆扑到她的小腿处,他的视线随她的动作向上移去,绀色的长发遮在白皙的肩颈,不紧贴身体的上身让她姣好的线条若隐若现。

    他牵住她的手,急切地带她进了狭小的电梯,到了六楼,他打开一扇侧门,两人噔噔地跑上十几阶镂空的铁制楼梯。

    到达天台时,不远处正好升起一簇满开的烟花,明黄色的花炮悦耳地向四周散开。她看着烟花落下,她看向佐助。

    看出他脸上暗暗的得意,她抿嘴笑起来,脸颊泛起嫣红。还好在这夜里没人能看见。

    佐助牵她坐到凸起的梁上,从保温箱里递给她一罐朝日。她摇摇头,不喝酒,不能喝酒。他换了一罐红茶给她。

    八月中旬的夏夜有了一些些凉意。他喝冰镇过的啤酒,她捏着冰镇过的红茶,铝罐外冒出细密的水珠,沾湿了手心。两个人并排坐着看长达20分钟的烟花,结束时仍觉得意犹未尽。他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把没开封的红茶罐拿走,用手掌擦去她手心里的水份,然后悄悄抹到长裤上。

    雏田笑他不体面,他也跟着讪讪地笑。

    “你怎么……”

    “叫你来看烟花?”他打断她的话。

    “嗯。”

    “觉得你会喜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柔,像在跟她说悄悄话。

    “喜欢的。”她的脸通红,靠在他的肩膀上,声如细蚊。

    “听不见。”他握住她的手,揉搓她细细的手指,“再说一遍。”

    “喜欢。”

    两人紧贴着的身体突然分开,在夜色中面对面凝视着彼此,像少年少女第一次接吻般,轻浅地吻着对方。

    第二轮烟花升到夜空中。他们停下,分开,相视而笑,又依偎在一起欣赏夜空中的璀璨焰火。

    他问她工作怎么样,她抱怨快要累死了,但是很开心,有成就感,“见到了不一样的人,但都是友善的人。”她说,原来大家的生活准则这么多样,有因为收到了五圆硬币就觉得快乐的人,有因为能泡上澡就觉得幸福的人,有一辈子不婚也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人,也有吵吵闹闹但将对方视为半身的恩爱夫妻,“看见他们,觉得……很美好。”

    “是你的运气好。”佐助不置可否。

    夜渐渐深了,吹起一阵凉风,吹得她外露的肩膀和手臂有些冷。他围抱住她。

    “宇智波警官。”她故意这么叫他,“你呢?”

    “你觉得刑警是什么?”他反问她。

    “嗯……正义?”

    他轻轻地哼笑一声。

    “人只能有行善的权力吗?正义是社会赋予它的话语,刑警能做的只是寻找人们作恶的真相和动机。”他这么说着,情绪黯淡下去,“不是只有恶人才会犯下罪行。”

    “为什么选择做刑警?考试很难吧。”

    “……”面对她的简单问题,他想了一会儿,“起初是想证明自己能考上,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

    “我的家人。”

    “那现在呢?”

    “想知道人们在做什么。”

    雏田将他握住她的那只右手脱开,然后与他五指交缠。

    “佐助,祝你好运。”

    “破案立功?”他问向怀里的人。

    “不是。”她向他吻去,“是能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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