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韩家姐弟,在宣家父子的陪伴下,坐着出租车带着老韩的骨灰回到了竹乡,天刚刚破晓,鸡鸣的声音在寂静的乡村此起彼伏,偶尔传来两声狗吠声。

    “嘉禾,猗猗,沿路喊你们阿爸回家,让他不会迷失方向,跟着你们亲人的声音回家。”四人下了车,走进蜿蜒曲折的乡村小路上,老宣拍了拍嘉禾的肩。

    “老韩,跟着嘉禾和猗猗回家,别迷路了……”

    “阿爸,我们回家……阿爸,我们回家……阿爸,我们回家……”韩嘉禾带着哭腔,大声地叫喊着。

    “阿爸,我们回家啦!”

    快到了山坡竹林下的家时,半亮的庭院里站着许多乡亲,白事的物品都已提前放在韩家客厅的竹桌上。老韩在竹乡受人尊敬,他是个纯朴善良的劳作人,乡里谁家里有什么他帮得上忙的事,他二话不说就去做,不要任何报酬;他不吸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专情爱家,他是好父亲也是好邻居。许多乡亲一晚上没睡,都是在等他,希望最后送他一程。

    “感谢大家!”韩猗猗带着嘉禾向在场的乡亲深深鞠了一躬,乡村人的朴素善良让他们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只希望能尽最大努力帮助他们姐弟。

    家里一下子被乡亲们熟练地收拾好,供桌上摆着老韩的骨灰和遗像,还有供品和香烛。韩猗猗和韩嘉禾分别换了合时宜的衣服,胸前佩戴白花,先给老韩上香,磕头立于供桌旁;老宣和宣青檀给老韩上香;随后,乡亲们按辈分和亲疏关系分别给老韩上香。

    等乡亲们陆续走完礼节,天已大亮。

    “嘉禾,猗猗,这香火要续三天,你们记得互换守夜,建筑公司刚刚联系了我,我帮你去沟通关于你阿爸善后事宜;青檀在这,你有任何事情找他。”老宣交代之后,就匆匆离去。

    韩嘉禾和韩猗猗点头授意。宣青檀从家里给他们带了早餐,看他们吃完早餐,就让韩嘉禾先去休息;韩嘉禾有点犹豫地看着韩猗猗,韩猗猗点头让他安心去休息,毕竟初三的中学生还在长身体,实在熬不起这样的夜,也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

    “青檀,你也去休息吧!我想自己先待一会……”韩猗猗惨白憔悴的脸,瘦小的身体如不胜衣,宣青檀不敢走“我没事,我是长姐,一家之主,我撑得住,你去休息一下,待会换我休息,帮我看着点嘉禾”

    宣青檀知道她想独处,每次她哭不出来,内心煎熬时,就是一副看似平静的样子,眼眸里却是万念俱灰,悲痛欲绝。五年前,兰姨离世的时候,他就是一副小大人冷静的模样,现在亭亭玉立了,还是这样。韩青檀看着他,心如刀割,他只想陪着她,做她的支柱;韩猗猗再次笑着示意他,表明她没事,宣青檀才从韩家走出来。

    韩猗猗望着老韩的遗像,就那么盯着,看到香火快燃尽时就点三根,中午宣青檀送来午饭,她没有吃,就站着或者跪着。

    “乖,你吃点好不好?我妈特意给你做的,糖醋小排,我喂你好不好?还有……”宣青檀哄着她,将去骨的糖醋小排送到她嘴边,她笑着摇摇头“你这样,韩叔看着你多伤心,猗猗,你别让他走得不安心好不好?”韩猗猗看着他,突然开始吃了起来,并且仿佛一下食欲大开,大口地吃起来。

    “咳咳咳……咳”韩猗猗吃的太快,呛到了,止不住的咳嗽,咳得脸彤红仿佛要窒息一样可,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宣青檀让她立马吐出食物,好不容易缓解了,突然间韩猗猗大哭起来,似乎要将心肺都哭出来,宣青檀抱着她,让她在怀里哭。

    “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青檀,我好难受,我好难受……”宣青檀哄着她,安抚她,他知道能哭出来是好事,他的心也跟着流泪,那片柔软的地方被无形的大手挤压着,让他也痛苦煎熬着,他唯一幸福的就是现在能抱紧她。

    不一会,巨大的变故和日夜颠簸,让韩猗猗哭睡过去。宣青檀将她抱着,送到房间的床榻,转身离开。

    韩猗猗进入了深睡眠,做了好几个梦,梦见阿爸阿妈,梦见小时候的时光,那时虽然苦,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嘉禾小时候就喜欢当她的小尾巴,满山坡跟着她跑;梦好美,竹林,阳光,花香,温度正好,父母在忙碌,她和嘉禾在玩耍,嘉禾给她摘来她喜欢的蒲公英,这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每一次嘉禾看到蒲公英就摘下来,快速跑到她面前,蒲公英就只剩叶秆了,小猗猗就摸摸小嘉禾的头,说他是小笨蛋……突然闪电惊雷,竹林一片漆黑,阿爸阿妈和嘉禾不见了,只有她在竹林里大声呼喊,可是她发不出声音,也走不漆黑的竹林,雨水淋在她身上,好冷好冷……突然一双手拉着她将她带进温暖的屋,屋里的阿爸阿妈在做饭,嘉禾给她递过来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炉火燃烧,整个房子都明亮起来,可是一瞬间炉火像一只怪兽,吞噬着墙壁、屋檐、阿爸阿妈和嘉禾;火也灼烧着她,她又被定住,依旧发不出声音,她好热好热……突然,被一声雷惊醒,韩猗猗醒来,宣青檀和韩嘉禾坐在她床边,苏琴和老宣看着她,乡里的赤脚医生也在旁边。

    “发烧了,39℃,没事,给她开点药,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赤脚医生一边看了一眼温度计,一边给她从药箱里面拿药,然后准备出去,老宣送他出门。

    “姐,你吓死我了……”韩嘉禾被吓得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我可能就是有点累了,医生说了就是发烧,我今天乖乖吃药,明天就好了……别哭哈”韩猗猗温柔地摸摸韩嘉禾的头,然后看向苏琴“苏姨,你怎么过来了,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我来送你阿爸最后一程,你听话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青檀今天这里陪着你们哈!”苏姨说完按住要起来的韩猗猗,在老宣的搀扶下,离开了。

    “好,我听话,马上吃药休息。”韩猗猗笑着看苏琴出门。

    “看来还是我妈说话管用,来,吃药”宣青檀将药片递给韩猗猗,看她吃下“嘉禾,今天晚上你来守夜,你姐要休息,有什么事情随时叫我。”

    “好,谢谢青檀哥。”嘉禾擦干眼泪走到客厅。

    韩猗猗吃完药,笑着看着宣青檀:“苏姨身体那么不舒服,你怎么把她请下来呀,你再这样……”

    “躺下,闭眼休息,你再说一句,我就请你吃栗子……”宣青檀将韩猗猗推躺下,帮她盖好薄毯。

    “青檀,我没事,嘉禾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看你入睡后,我就去和他一起守着,再说话,是准备吃栗子吗?”宣青檀做出OK的手势,呼了一口气,看来要来真的

    “我……”韩猗猗闭眼,赶快用手捂住额头,几秒钟之后,突然一个吻落到她的头上,她惊慌失措,不敢睁开眼。

    “不闹你了,休息吧!”宣青檀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放下来,安静的夜色撩人。

    药物在韩猗猗体内缓缓地起作用,它催人昏睡。宣青檀看她熟睡之后,静静地离开房间。

    等韩猗猗睡醒,天已大亮,她看了一眼时间,已到次日上午11点,她赶紧起来,走出房间,看见宣青檀和程耀辉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韩猗猗吃惊地望着程耀辉。

    宣青檀站起来,拉住她摸摸她的额头“嗯,退烧了,你同学刚到……”

    “韩猗猗,你好点了吗?我是薛老师指派过来的,来看看你的情况,然后我来给你父亲上柱香。”程耀辉看着她一身素衣,弱不禁风的样子,仿佛她马上就要倒下。

    “好,谢谢薛老师和关心我的同学,这边请。”韩猗猗点好香递给程耀辉,程耀辉行了礼。

    “程耀辉,非常感谢你来,你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如果你不着急,留下来吃个饭。”韩猗猗做好招待准备。

    “不用了,今天周六,我这边有个亲戚,刚好也是顺路来看看,你没事就好,我们学校见,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你随时联系我,记得手机保持通畅。”程耀辉说完准备走,韩猗猗看着他的球鞋满是泥巴,裤脚还破了好几条口子。

    “那个……我送送你。”韩猗猗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猗猗,你在家吧,我去帮你送送同学。”宣青檀搂了一下韩猗猗的肩膀,走了出去。

    雨后的乡村小路泥淋不堪,程耀辉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路,深一脚浅一脚,鞋脏得不成样子;而宣青檀也是白色的球鞋,走路稳稳当当,除了鞋底,鞋面上一点泥巴也没粘到。

    “你喜欢猗猗?”宣青檀看着烦躁不安的程耀辉。

    “对,怎么了,你有意见?”程耀辉已经放弃与泥泞的路做对抗路,随意地走,鞋湿了脏了随它去。

    “你不适合猗猗,猗猗也不会喜欢你。”宣青檀笑着说。

    “你凭什么妄议我和她直接不合适,你是她什么人?邻居哥哥?你又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我。”程耀辉被宣青檀的话语激怒了,他想反驳回去。

    “或许说,她不敢喜欢你。”宣青檀笑着解释道。

    “……”程耀辉的心被狠狠地戳中,但是他立刻又笑起来“不敢和不会还是有区别的,她说过她不敢喜欢是因为我优秀,她想变得足够优秀再来与我相配!”

    “哦,同学,你看过《侧耳倾听》吗?我记得这是里面的台词……”宣青檀还是温文尔雅地笑着说。

    “所以呢?你是说韩猗猗糊弄我。”

    “她每一步都太辛苦了,或许她只是一个托词,她或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顺着你,这样或许你就会放过她。”

    “……”程耀辉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他将韩猗猗前天的话琢磨了一天,患得患失,心乱如麻,实验课上都走神,最后数据结果误差太大,失败了,现在居然被情敌分析,他完败,但是他又想到一个让他放心的事情“那我告诉你,她我追定了,如果她不足以与我相配,我就放低自己来配她。她本来是个优秀的人,没有什么配与不配,她只是有些自卑。如果她的每一步都很辛苦,没事,她不用走,我来背着她,带她往前。”

    “幼稚……”

    “哥,你爸好像要收养韩嘉禾吧!所以以后你们是一家人,她就是你妹妹,哥,我会让你喜欢我这个妹夫的。”程耀辉甩出手中的王炸,笑着跟他摆了摆手,上了停在街道上的私家车。

    宣青檀恍惚之间一脚没走对,踏进了泥坑,白净的鞋子和干净的裤子沾满了泥水。

    后言:程耀辉周六一早上完药理实验课后,立马偷开家里车来到竹乡,乡村小路开不进来,他只能停在街道旁。雨后的竹乡小路坑坑洼洼,路边的荆棘草也是繁茂,程耀辉急切地想早点见到韩猗猗,又因为从来没有走过这个凹凸不平,泥淋不堪的路,他一路上被泥水打湿了鞋袜,稍不注意就会被路边的荆棘草割破了裤子。

    好在他机敏问了好几个当地的村民,没有迷路,总算找到了韩猗猗家,一到家就听说她昨日发烧,还在休息,他就静静地坐着,等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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