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被污蔑一事尚未有定论,柯修齐的死讯就传来了。

    于情红着眼眶,带着哭腔闷声道:“我方才得空了就想去看看柯师兄,没想到其他师兄弟告诉我,他早死了。”

    大家都沉默了许久,良久后,奚蘅打破寂静,她呼吸一滞,声音有些颤抖道:“怎么死的?”

    于□□言又止,似是不敢相信,最后还是略带无奈道:“毒气入体,重伤不治。”

    祝清寒稍显茫然道:“那天在谷底,我们给他用了那么多灵石和伤药,回来之后,大夫不是说修养久一些就行了吗,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回想起那一日在谷底,平日里看起来很不着调的柯修齐将她护在身后,以自己的血肉抵挡毒虫和妖兽,却是一声不吭,甚至还在和她开玩笑。

    “我也不知道……其他师兄弟说,为了防止毒气外露害人,他的尸体和常用物件已经拿去烧了……”

    说到这,于情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没有拆开的信递给奚蘅,声音沙哑道:“这是我在他跌落沧柳峡之前借给我的书里发现的,是给你的,你拆开看看吧。”

    奚蘅擦了擦眼角泪花,手指颤抖着撕开了信封,在看到那封信时,视线很是模糊,勉勉强强才能读完。

    大家凑到她身边,仔细地阅读完了这封信,神情十分复杂,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百岚宗被柯修齐利用了。

    柯修齐是被秦家选中的孩子,在他选择进入真元宗之后,为了让他除了秦家就再无依靠,他的亲生父母就被秦家的人悄悄杀害了,可他却在多年以后才知道这件事。

    被选中的时候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十来岁的年纪,没有很好的基础,却有很好的天赋,秦家还在他的身上下了蛊,这样,他就能乖乖地任由他们差遣。

    秦家带他接触了有关修仙的事,他对炼器就开始了一发不可收拾地狂热与沉迷,进入真元宗是他最大的梦想,父母虽不理解,但听闻儿子有望踏入仙途,也是十分的高兴。

    进了真元宗之后柯修齐发现一切都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秦家总是让他去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

    渐渐地,他失去了对炼器的兴趣,为了摆脱秦家的纠缠,他放任自己,不加修炼,沦为看门弟子后,也沦为了秦家的弃子。

    直到十岁的秦烨烁入了真元宗,他知晓真元宗内每一个秦家的棋子,包括柯修齐在内。

    每一个人都任由秦烨烁欺辱、命令和戏耍,他掌握着母蛊,没人敢不听他的。

    有用的棋子为秦家获取利益,没用的弃子就成了秦烨烁的玩具。

    那一日百岚宗的人进了真元宗,唐琇拿着他多年前遗失的宝剑,那是他多年前最用心铸造的一把剑,也是心死后亲手丢弃的一把剑。

    他觉得自己和百岚宗真有缘,多年来除了于情之外,第一次萌生了要交朋友的念头,可这个时候,秦烨烁身边一位神秘修士突然找到了他,用母蛊命令他。

    还骗他说,只要按照命令去做,就能获得自由了。

    其实弃子无所谓自由不自由,可是这个离他早已远去多年的词语,还是产生了极大的诱惑。

    母蛊控制着他,将百岚宗的一举一动汇报给秦家,又将双极鸊鹈膏带给祝清寒,完成了惊险的一局。

    神秘修士让他在沧柳峡谷底下杀了祝清寒,他下不去手,可能是太多年没有杀人,生疏了不少。

    柯修齐在信中说了很多,多是回忆往事和对自己的行为愧疚抱歉,还有祈求故友宁子真一切安好,最后则是祝福百岚宗众人仙途锦绣,而落叶青枫剑在他房里,希望能交于唐琇。

    风澄沉默不语地拍着聂舟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唐琇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我要拿回落叶青枫剑,去找姓秦的报仇!”

    遗物都拿去烧了,不知道落叶青枫剑这样的好东西会落到谁手上。

    奚蘅深吸了一口气,擦干眼角的泪水,看着于情道:“你可以帮我去打探关于秦家你能打探到的所有消息吗?”

    于情哽咽着点了点头。

    奚蘅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他的遗物被烧毁之后,丢在了哪里?”

    大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都已经烧毁了,还找得回来吗?

    于情愣了片刻,迟疑道:“是后山的垃圾堆里……我去那里看过了,都是些废灰,什么也没有。”

    奚蘅神情凝重,低声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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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养多日的姜明煦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五行秘卷,忽而听闻推门声,头也没抬道:“何事?”

    奚蘅犹豫了许多,声音低沉沙哑道:“你能让死灰复原吗?”

    姜明煦听到是奚蘅的声音,抬眼一看,发现她眼眶和鼻子通红,看起来是哭过的样子,他蹙眉道:“发生什么了?”

    “我的一个朋友死了,他的遗物被人烧毁,你一向善火,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死灰复原。”

    “死灰复原不可能。”姜明煦放下手中的五行秘卷,低声道:“但我能感知死灰被烧毁前的模样。”

    死灰复原这样荒谬的事情,恐怕只有奚蘅能想得出来了吧。

    奚蘅喉头酸涩,眉眼耷拉道:“无妨,知晓是何物就好。”

    姜明煦微不可微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拿起祝融面具戴上,径直推开房门,干脆利落道:“走吧。”

    奚蘅跟在他身旁,将事情娓娓道来。

    姜明煦听完之后,他愣了一瞬,轻声道:“你倒是有情有义,也不怕惹祸上身?”

    奚蘅淡笑耸肩,“我都敢让你‘死’,还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姜明煦没有接话,他只觉得这份真心尤为可贵。

    明明被人利用了,在他生前死后都是真心以待,实在少见

    “节哀。”姜明煦沉默良久,只说出了最简单的两个字。

    此时他的父母是不是也十分难过?

    后山,在姜明煦长明火的照耀下,奚蘅翻找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个竹编的箱子,看手艺似乎是祝清寒做的,上面还有一个“柯”的字样。

    她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些衣物,还有一本日记和一本账本以及一个装有半颗疗伤丹的匣子。

    是他送给祝清寒双极鸊鹈膏那日,奚蘅送给他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是写给一个叫宁子真的人。

    这人奚蘅没有听他提起过,兴许是什么故交好友。

    奚蘅没有看日记,而是翻开了账本,账本也是些普通的日常开销和人情往来,除了最后一条和她有关。

    “奚姑娘赠我丹药,极痛之时浅尝半颗倍感有效,只是无以回报却还恩将仇报,欠她颇多,余生难安。”

    奚蘅凝视着那半颗丹药,十分不解,为什么只有半颗,哪有人吃药只吃一半的?

    她看着那一行字,轻声呢喃道:“是因为太怕痛了所以分成两次吃吗?”

    “有人来了。”姜明煦警觉地看着四周,低声道:“快躲起来。”

    他搂着奚蘅的腰,轻轻一带,眨眼间二人和竹箱子都来到了树上。

    只见不远处走来了两个个少年,看衣着应当是真元宗的修士,其中一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推搡着前方瘦弱的少年不停往前走。

    “王五,秦少爷让你把东西拿去烧了,没想到你阳奉阴违,我看你是找死吧!”

    “我……我只是害怕,害怕姓柯的半夜来向我索命……”

    “那种懦夫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成了鬼那也是胆小鬼,更何况他背叛了秦家,那夺魂蛊让他的三魂七魄都归秦少爷了,往后都不能再轮回咯!”

    王五眼眶通红、四肢颤抖,他害怕极了,害怕的不是柯修齐的亡魂,害怕的是秦烨烁。

    赵六踹了王五一脚,恶狠狠道:“还不快找!要是找不到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王五连连点头,捏着鼻子在垃圾堆里翻找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紧张,汗水滴在土里,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记得,我明明是放在这就走了,怎么会没有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开始嚎啕大哭:“我错了,饶了我吧,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放在这里的……”

    赵六又踹了他一脚,不耐烦道:“不中用的东西!”

    赵六打了王五一顿之后扬长而去,王五跪趴在地上哭了片刻后也自行离开。

    奚蘅听着他们的对话,眉头渐渐皱起,提着竹箱子的手紧紧攥着,心中怒火冲天。

    三魂七魄都归秦家了?真是生死都逃不过,这夺魂蛊这么厉害的?

    奚蘅低头看着手中那封“与宁子真书”,沉默不语。

    这个人是柯修齐的好朋友,他现在还活着吗?还活着的话又会在哪里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把这封信送到宁子真手中。

    姜明煦见她如此,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该不会是想把这封信送出去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点点头。

    姜明煦默了一瞬,搂着她的腰将她带到地面上,拿过竹箱子,往前山的方向走去。

    奚蘅跟在他身后,追问道:“我说这话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荒谬?”

    何止是有些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姜明煦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毫无起伏,“秦府家大业大,势力遍布各大宗门,被他们选中的人数不胜数,况且生死未知,要找出那人简直大海捞针,再者说那是柯修齐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何苦如此上心?”

    “我就试一试。”

    姜明煦本想接上一句“不值当”,但想到以奚蘅的性子,虽然总是会权衡利弊,但在情义上,应该不会考虑这么多。

    千言万语藏在心中,最后只说了一句,“随你吧,切莫为了点头之交而丢了性命。”

    奚蘅看着他的侧脸,鬼使神差地喊了他了一句,“姜公子。”

    “嗯?”

    他的声音低沉迷人,在寂静的旷野中稍瞬即逝,仿佛羽毛一般轻轻拂过奚蘅的心。

    奚蘅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嘴唇干涩,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犹豫道:“当初在英江时,我和你并不相识,我不也折回去救了你?”

    他会不会觉得那时的奚蘅做出这样的选择很不值当?

    说罢奚蘅又觉得自己语言组织能力不行,没有说到点子上,没准他还听不懂。

    姜明煦闻言一愣,眉眼有些怅然若失,他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和天边孤寒的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奚蘅的疑问又如丝线般不停地拉扯着他。

    “我欠你良多。”

    一向高傲的他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东西,所以事后送了百岚宗一堆东西用以补偿。

    两人之间是良久的沉默,奚蘅因为寒冷而有些呼吸紊乱。

    姜明煦打了个响指,几簇火苗就和奚蘅保持着温暖的安全距离。

    她不知为何,伸出手想要触碰。

    “别碰它。”姜明煦及时抓住奚蘅的手腕。

    “我只是好奇而已。”

    奚蘅尴尬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子,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他那一句“我欠你良多”总是回荡在耳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才好。

    她又不是那种挟恩图报的人。

    “姜明煦,你不欠我什么,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哪怕导致原书剧情大变样,让自己吃了很多苦,她也不后悔。

    “欠着吧,你我之间,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撇清楚的关系了。”

    又是一阵沉默,姜明煦又变出了一团火,毫无温度,而且喜欢在喜欢面前舞来舞去。

    奚蘅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碰它,什么感觉也没有,她勾起唇角,轻声道:“还挺好玩的。”

    火焰在空中飞舞,掠过圆月,像只精灵一般撩拨人心。

    看着死气沉沉的真元宗前山,奚蘅好奇地问他:“你确定不去看看你的爹娘吗?”

    “不用了。”

    “为什么不把转日山想杀你的事情告诉你爹娘?”

    奚蘅实在是想不通,有这么一对有权有势的父母,他又效命于转日山多年,什么黑料没有?只要一抖出去,再加上父母的助力,扳倒转日山肯定会比现在简单。

    姜明煦微微摇头,“没必要。”

    话越少事情越严重。

    奚蘅讪笑一声,没再追问,但也明白了其中必定有诸多隐情,否则姜明煦也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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