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者晋江第二章（观星者）
将眼珠交给江和海后，观星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本身异形者的技能就消耗了不少体力，只剩一只眼睛让她更加疲惫。
新眼睛毕竟不是原装货，起到的效果对她来说微乎其微。
如果行蝇肯给我她的眼睛……我很快就能赶回去了。观星者想。
但她已经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只，不该奢求这么多。观星者又想。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哑巴，观总是自己和自己说话。
新眼睛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扣下来的，反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路，观星者没办法又扣了出来，做这件事她足够熟练，不会像江和海那般搞的到处是血。
大概是在和行蝇赌气，她选择腿回去。
刚走几步又觉得没必要，还是用了能力。她稍稍下蹲蓄力，一使劲便跃至十几米高，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又向前跃去。
轻盈得仿佛星星在空中闪了几下，观星者没跳几下就再看不见了。
她去方向与江和海正好相反，原本她就打算去这个方向跟行蝇汇合，结果走了一半接到行蝇的通讯说要帮福尔马林的忙，只好又折了回去。
行蝇半个月没有见我，会不会不适应？观星者赶路的技能已经运用得相当熟练，一边蹦跶一边开小差。
她做饭比我还难吃。
想到这里观星者觉得很开心，悄悄乐了。
……
观星者停在半空，脚下便是牧人平原的最边缘。
47分钟，比之前慢了好多。
这里像荒芜的沙滩，碎石散沙，杂草丛生，再向前看会发现地面缓缓下沉，似乎那里应该有一片海。牧人平原的边界不似江和海之前看到的黄沙草原般界限分明，而是零零散散插了一些细长石碑，有的石碑上嵌着一颗拳头大的白色石头，在漆黑的夜里莹莹发光。
观星者落在一块平顶石碑上，猫似的蹲住了。她抬头看天，找月亮。
海还没升起来吗？
牧人平原临海……有时。月亮够亮的话海就会升起来。
观星者找到了月亮，奇怪，明明很亮。她侧耳聆听，风中传来了轻轻的、水的声音。
她顺势闭上了眼。
漆黑的海水升起来了，从很远的地方。观星者一直没睁眼，直到水声拍到她耳边。
天上的月亮很亮，但完全照不亮海面。漆黑的海水就像一只空洞的眼睛吞噬了一切光亮，反倒是夜晚的天空更亮一些。这片“海”比起一般的海，沉默了太多……即使是微风海面也应有的波澜它是一点也没有，跟面镜子似的。
但水声一点不少。
很诡异。观星者也知道这点——这就是她迟迟不睁眼的原因，牧人海（很敷衍的名字，没人给它起个更正式的，反正这么叫也没毛病）和牧人平原一样运转逻辑混乱，身处其中的时间越长受到的影响就越严重，很多人最后误打误撞走出来多半也疯了。
有一说一，观星者把江和海早就忘到了脑后，反正她能找到自己的眼睛。江和海被污染至死和她的任务又没关系。
不听，或者不看，多多少少能减轻这样的影响。
“观——！”
行蝇。
观星者睁开了眼。
有点手忙脚乱地把新眼睛安了回去。
海水刚刚好没到她所在的石碑下方，浅浅一层，她抬头看去，是群星岛的商船来了。
炼金时代后人类的“心脏”移去了群星岛以躲避精灵的追击，虽然几块主陆上的人类聚居地并没有遭到毁灭，但也确实一发不可收拾地没落了，最严重时甚至沦为了精灵们的粮仓……这一切，移居群星岛的人类大炼金术师们都没有插手。作为回报，精灵也对群星岛人类的发展不闻不问——毕竟群星岛就那么屁大点地方，虽说有大炼金术师，但老的老死的死，移居之举不过是保全脸面的最后手段罢了。
为了生存，群星岛逐渐开始经商，主要贩卖一些主陆上禁止制造或无法制造的炼金产物：可以在空气中游弋的白骨鱼（观赏用），装在小指里的打火机，自动跟踪的子弹一类……以机械造物为主，精灵们不希望炼金术在群星岛以外的地方广为人知。
不愧是行蝇，居然混上了群星岛的船……观星者看向眼前缓缓驶来的大船。船体漆黑流畅，仿佛只用一块材料一气呵成，而且船身没有真正入水，只是悬浮在水面之上。造型诡异的桅杆上有烫金色纹路缓缓流动。
行蝇呼应观星者的动作般站在桅杆尖尖上。
商船到了距离石碑约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没有人声，只能听见船帆鼓动和阵阵海浪声。
一根红线颤颤巍巍地从桅杆顶端游了过来，一头钻进了观星者的新眼睛里。
观星者像被人隔空抽了个嘴巴子似的从头开始向后倒去，死死扣住石碑才没掉下去——她就知道！行蝇给自己准备眼睛没安好心！
红绳另一端是行蝇，她用这绳子在空中搭了一条路，蹦蹦哒哒地朝观星者这边来了。
四条手臂，纤长如植物抽条般的，乌木肌肤的行蝇。她又把头发剪得太短，狗啃似的，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吹都吹不动。
行蝇夸一脚踩在了观星者头上。
观星者没吭声，她没觉得受辱，也不觉得开心。行蝇干出来的怪事太多了，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就干脆什么感觉也没有。
“辛苦等我了，观。”行蝇笑着说。
观星者跟在她身后跳下石碑，下意识点点头。
“啊，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行蝇问，“怎么只剩一件外袍了？”
她在关心我吗。观星者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只好比划道：出了一点小意外。
行蝇短促地啊了一声，她直觉观有什么瞒着她，那直接问好了，观向来如此……小动物似的，被更强大的捕食者按在墙角就会老实。
“你有事瞒着我。”行蝇停下来，俯视观星者。她脸上笑眯眯的。
我收回觉得她关心我这句话。
观星者也太熟悉她这一套。这次她必须装过去，行蝇不能知道她成了易形者。
但观星者下意识地开始走神。为什么我不长个了呢？行蝇比我高一个头还要多，我真的不喜欢她这样看我……她把我当什么了？
“观，不要走神。”行蝇摸了摸她的脑袋，软软的，如新生羔羊的绒毛。
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她的衣服被破坏了。我借给了她。观抬起头，两人对视。
行蝇使劲在她头上按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来是开心还是生气，“没想到你这么……善良？还是该说你听话呢，观？”
观星者脑子都不转了。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措施。
她不知道行蝇在想什么，一直如此，但这次行蝇也不会看出她在想什么……她骗过了自己！她清空了自己！
观星者温驯地抬起头，惯性地蹭着行蝇的手，眼眶里一只棕色的眼睛，一只蓝色的眼睛，还挂着一根颤抖的血管似的红绳。
“下次不要做多余的事了，观。”行蝇不笑的表情才是她最熟悉的，眼神锐利，像无机质的玻璃。这是最真实的行蝇，的一部分。
嗯。观星者点了点头。跟在行蝇后面沿着石碑走。
她们要去边缘小镇。
行蝇走了几分钟，就倦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似的：“忘了你的眼睛！快还我。”
观星者闻言，扣了眼珠子下来，蓝色那颗。
行蝇拿到眼珠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上面的红绳连着眼珠钻进她体内，像拿线缝进去，又像她的皮肉自己把眼睛吞了进去。
“死人的东西留在你体内还是不太好。”行蝇很体贴似的。
啊，原来是历史碎片吗。
行蝇存了很多眼睛在体内，她从没在观星者面前用过自己的眼睛。而“死人的东西”指的是行蝇从历史的蛇蜕那里找到的不该继续存在于世的……不知道谁，但必须被众人所遗忘者的眼睛。
这个世界是一层一层的。观星者在行蝇的引导下曾见过真实是什么模样。
观星者到现在都觉得行蝇是故意的。
那一眼差点让她陷入疯狂，战战兢兢但连战战兢兢都不敢地缩成一团，扯着喉咙吐出碎屑似的字眼。让哑巴开口说话，太残酷。
她们在海底。但……但……但！观星者没法想起来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她又渴望又恐惧。
“时代是会更迭的，就像褪皮一样。”行蝇的声音穿越时光再次响起。
她继续说，一双手捂上她的眼睛，一双手环抱了她。行蝇，好温暖。
“一层层旧时光叠了又叠，包裹住我们认知中的世界。用特定的方法就能看到那些'褪皮'……”行蝇张开手。
——观星者忘记了。
但她可以记得行蝇的体温。
“观，不要走神。”行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观星者从回忆中挣了出来。
太好了，我还是个哑巴。
行蝇的第二双手从袍子下探出来，捏着观星者的脸左右搓弄，没几下失了兴致又收了回去，也不看她了。
行蝇的袍子下亮了起来，像这夜的星空，观星者知道那些是她身体里的眼睛。行蝇深吸了一口气，畅快地伸展开四只手臂，向前方的空气踏出一步。
空气中仿佛有隐形的台阶，稳稳托住了她的步伐。行蝇两步并做一步，又回头招呼她跟上。
观星者在下面摇了摇头，这是行蝇的“路”，她没法上去。
“啊！我老是忘记！”行蝇一拍脑门，红绳再次向她伸来。
这次很温柔，像情人的手似的缠住观星者的小臂，引她走上那些并不存在的阶梯。
她们行至半空，行蝇抬手撩起夜空——那是这个世界层。
观星者喉咙一紧。她知道行蝇要这么干，但还是紧张。她也没法拒绝。
行蝇转过身，放松地向后倒下。
观星者手臂上的红绳一紧，她也被拉了进去。
观星者紧闭着双眼，心跳如鼓擂：不看不听不想，不看不听不想，不看不听不想，不看不听不想……！
没有失重感，但她觉得自己在下落。
行蝇一会在她耳边笑，一会又在她下面拽那红绳，还很大声地威胁要她睁开眼，不然就把绳子绑在她脖子上勒死她。
观星者就是不睁！
“哈哈哈哈哈哈……观，你真的——哈哈哈哈！”行蝇抓着她的手腕，红绳一头从她身体里伸出来，一头悄悄扎进观星者的血管。
“我们到了！”行蝇说。听语气很雀跃。
观星者还是没睁眼。怕行蝇阴她。
“诶——睁眼嘛，真的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落地是什么感觉！”行蝇半埋怨似的说，手指去扣她的眼睛。
不行，行蝇真的会把她的眼珠子扣下来！
观星者惶然睁了眼。
她们在不知道哪的地底。行蝇把四周扩出了一个方形的空间，不知道的以为是合葬。
我们——在哪里？
观星者仅剩的一只眼睛夜视能力也就那样，勉强看清了四周的环境，唇语道。
行蝇支支吾吾了一会，说：“大概是，福尔马林地下室的下面的下面？”
你能把我们搞上去吗？观星者问。
“可以。”行蝇说，她也不喜欢这次穿越后的环境——不然就会说不行，让观星者想办法。
尽快吧。观星者更讨厌这样封闭的环境，她不由自主想起被族人的尸体层层叠叠压在身上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行蝇去捡垃圾（自称），把她刨了出来。
行蝇开始在墙上画什么。
并且不许观星者看。
怎么个不许法呢？她直接把观星者剩下的眼珠子扣走了，说一会还她。
窸窸窣窣的，是行蝇的手指划过土层的声音。
没过多久，福尔马林的声音出现了。
“你们这次又是从哪里来的？”
以及——
“行蝇，快把观星者的眼睛还她。”
“好嘛，这不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行蝇很爽快地还了她眼睛，让她自己安上。
“另一只呢？”福尔马林疑惑道，“这你总不至于私吞吧。”
给那个孩子了。观星者比划。
福尔马林——只是代称，或许她自己也忘了原本的名字——全称“福尔马林魔女”，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年有余，头发白了一半，穿着一身裁剪适当的黑西装，眼神意外的柔和。
福尔马林表情一凝：“我没接到她。”
不应该的，我的眼睛可以让她在我们来之前到达。观星者也有点疑惑。
“啊啊，是if那家伙吧。”行蝇挠了挠头，“观，你感知一下另一只眼睛。”
观星者照做了，却像被玻璃隔开似的断在半道，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却无法定位。观星者冲行蝇和福尔马林摇摇头。
福尔马林头疼似的，叹了口气。
“这也要截胡。”福尔马林伸手邀她们上楼继续，神色有点复杂，“我是真的不想掺和他的破事。”
“嘛……”行蝇眼珠子乱瞟，看不厌似的又转了一圈福尔马林的收藏室——这里是福尔马林的收藏室一层，放着她从娃娃那里搞到的武器。
福尔马林称，这些长长短短的金属管子不仅优雅美丽、带给人安全感，还有家的味道。
“大概是树莓吧，他最近挺急的。马上就要到鸣蝉的忌日了。”行蝇说。
将眼珠交给江和海后，观星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本身异形者的技能就消耗了不少体力，只剩一只眼睛让她更加疲惫。
新眼睛毕竟不是原装货，起到的效果对她来说微乎其微。
如果行蝇肯给我她的眼睛……我很快就能赶回去了。观星者想。
但她已经特意为我准备了一只，不该奢求这么多。观星者又想。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哑巴，观总是自己和自己说话。
新眼睛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扣下来的，反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路，观星者没办法又扣了出来，做这件事她足够熟练，不会像江和海那般搞的到处是血。
大概是在和行蝇赌气，她选择腿回去。
刚走几步又觉得没必要，还是用了能力。她稍稍下蹲蓄力，一使劲便跃至十几米高，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又向前跃去。
轻盈得仿佛星星在空中闪了几下，观星者没跳几下就再看不见了。
她去方向与江和海正好相反，原本她就打算去这个方向跟行蝇汇合，结果走了一半接到行蝇的通讯说要帮福尔马林的忙，只好又折了回去。
行蝇半个月没有见我，会不会不适应？观星者赶路的技能已经运用得相当熟练，一边蹦跶一边开小差。
她做饭比我还难吃。
想到这里观星者觉得很开心，悄悄乐了。
……
观星者停在半空，脚下便是牧人平原的最边缘。
47分钟，比之前慢了好多。
这里像荒芜的沙滩，碎石散沙，杂草丛生，再向前看会发现地面缓缓下沉，似乎那里应该有一片海。牧人平原的边界不似江和海之前看到的黄沙草原般界限分明，而是零零散散插了一些细长石碑，有的石碑上嵌着一颗拳头大的白色石头，在漆黑的夜里莹莹发光。
观星者落在一块平顶石碑上，猫似的蹲住了。她抬头看天，找月亮。
海还没升起来吗？
牧人平原临海……有时。月亮够亮的话海就会升起来。
观星者找到了月亮，奇怪，明明很亮。她侧耳聆听，风中传来了轻轻的、水的声音。
她顺势闭上了眼。
漆黑的海水升起来了，从很远的地方。观星者一直没睁眼，直到水声拍到她耳边。
天上的月亮很亮，但完全照不亮海面。漆黑的海水就像一只空洞的眼睛吞噬了一切光亮，反倒是夜晚的天空更亮一些。这片“海”比起一般的海，沉默了太多……即使是微风海面也应有的波澜它是一点也没有，跟面镜子似的。
但水声一点不少。
很诡异。观星者也知道这点——这就是她迟迟不睁眼的原因，牧人海（很敷衍的名字，没人给它起个更正式的，反正这么叫也没毛病）和牧人平原一样运转逻辑混乱，身处其中的时间越长受到的影响就越严重，很多人最后误打误撞走出来多半也疯了。
有一说一，观星者把江和海早就忘到了脑后，反正她能找到自己的眼睛。江和海被污染至死和她的任务又没关系。
不听，或者不看，多多少少能减轻这样的影响。
“观——！”
行蝇。
观星者睁开了眼。
有点手忙脚乱地把新眼睛安了回去。
海水刚刚好没到她所在的石碑下方，浅浅一层，她抬头看去，是群星岛的商船来了。
炼金时代后人类的“心脏”移去了群星岛以躲避精灵的追击，虽然几块主陆上的人类聚居地并没有遭到毁灭，但也确实一发不可收拾地没落了，最严重时甚至沦为了精灵们的粮仓……这一切，移居群星岛的人类大炼金术师们都没有插手。作为回报，精灵也对群星岛人类的发展不闻不问——毕竟群星岛就那么屁大点地方，虽说有大炼金术师，但老的老死的死，移居之举不过是保全脸面的最后手段罢了。
为了生存，群星岛逐渐开始经商，主要贩卖一些主陆上禁止制造或无法制造的炼金产物：可以在空气中游弋的白骨鱼（观赏用），装在小指里的打火机，自动跟踪的子弹一类……以机械造物为主，精灵们不希望炼金术在群星岛以外的地方广为人知。
不愧是行蝇，居然混上了群星岛的船……观星者看向眼前缓缓驶来的大船。船体漆黑流畅，仿佛只用一块材料一气呵成，而且船身没有真正入水，只是悬浮在水面之上。造型诡异的桅杆上有烫金色纹路缓缓流动。
行蝇呼应观星者的动作般站在桅杆尖尖上。
商船到了距离石碑约百米的地方就停下了，没有人声，只能听见船帆鼓动和阵阵海浪声。
一根红线颤颤巍巍地从桅杆顶端游了过来，一头钻进了观星者的新眼睛里。
观星者像被人隔空抽了个嘴巴子似的从头开始向后倒去，死死扣住石碑才没掉下去——她就知道！行蝇给自己准备眼睛没安好心！
红绳另一端是行蝇，她用这绳子在空中搭了一条路，蹦蹦哒哒地朝观星者这边来了。
四条手臂，纤长如植物抽条般的，乌木肌肤的行蝇。她又把头发剪得太短，狗啃似的，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吹都吹不动。
行蝇夸一脚踩在了观星者头上。
观星者没吭声，她没觉得受辱，也不觉得开心。行蝇干出来的怪事太多了，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就干脆什么感觉也没有。
“辛苦等我了，观。”行蝇笑着说。
观星者跟在她身后跳下石碑，下意识点点头。
“啊，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行蝇问，“怎么只剩一件外袍了？”
她在关心我吗。观星者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只好比划道：出了一点小意外。
行蝇短促地啊了一声，她直觉观有什么瞒着她，那直接问好了，观向来如此……小动物似的，被更强大的捕食者按在墙角就会老实。
“你有事瞒着我。”行蝇停下来，俯视观星者。她脸上笑眯眯的。
我收回觉得她关心我这句话。
观星者也太熟悉她这一套。这次她必须装过去，行蝇不能知道她成了易形者。
但观星者下意识地开始走神。为什么我不长个了呢？行蝇比我高一个头还要多，我真的不喜欢她这样看我……她把我当什么了？
“观，不要走神。”行蝇摸了摸她的脑袋，软软的，如新生羔羊的绒毛。
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她的衣服被破坏了。我借给了她。观抬起头，两人对视。
行蝇使劲在她头上按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来是开心还是生气，“没想到你这么……善良？还是该说你听话呢，观？”
观星者脑子都不转了。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措施。
她不知道行蝇在想什么，一直如此，但这次行蝇也不会看出她在想什么……她骗过了自己！她清空了自己！
观星者温驯地抬起头，惯性地蹭着行蝇的手，眼眶里一只棕色的眼睛，一只蓝色的眼睛，还挂着一根颤抖的血管似的红绳。
“下次不要做多余的事了，观。”行蝇不笑的表情才是她最熟悉的，眼神锐利，像无机质的玻璃。这是最真实的行蝇，的一部分。
嗯。观星者点了点头。跟在行蝇后面沿着石碑走。
她们要去边缘小镇。
行蝇走了几分钟，就倦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似的：“忘了你的眼睛！快还我。”
观星者闻言，扣了眼珠子下来，蓝色那颗。
行蝇拿到眼珠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上面的红绳连着眼珠钻进她体内，像拿线缝进去，又像她的皮肉自己把眼睛吞了进去。
“死人的东西留在你体内还是不太好。”行蝇很体贴似的。
啊，原来是历史碎片吗。
行蝇存了很多眼睛在体内，她从没在观星者面前用过自己的眼睛。而“死人的东西”指的是行蝇从历史的蛇蜕那里找到的不该继续存在于世的……不知道谁，但必须被众人所遗忘者的眼睛。
这个世界是一层一层的。观星者在行蝇的引导下曾见过真实是什么模样。
观星者到现在都觉得行蝇是故意的。
那一眼差点让她陷入疯狂，战战兢兢但连战战兢兢都不敢地缩成一团，扯着喉咙吐出碎屑似的字眼。让哑巴开口说话，太残酷。
她们在海底。但……但……但！观星者没法想起来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她又渴望又恐惧。
“时代是会更迭的，就像褪皮一样。”行蝇的声音穿越时光再次响起。
她继续说，一双手捂上她的眼睛，一双手环抱了她。行蝇，好温暖。
“一层层旧时光叠了又叠，包裹住我们认知中的世界。用特定的方法就能看到那些'褪皮'……”行蝇张开手。
——观星者忘记了。
但她可以记得行蝇的体温。
“观，不要走神。”行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观星者从回忆中挣了出来。
太好了，我还是个哑巴。
行蝇的第二双手从袍子下探出来，捏着观星者的脸左右搓弄，没几下失了兴致又收了回去，也不看她了。
行蝇的袍子下亮了起来，像这夜的星空，观星者知道那些是她身体里的眼睛。行蝇深吸了一口气，畅快地伸展开四只手臂，向前方的空气踏出一步。
空气中仿佛有隐形的台阶，稳稳托住了她的步伐。行蝇两步并做一步，又回头招呼她跟上。
观星者在下面摇了摇头，这是行蝇的“路”，她没法上去。
“啊！我老是忘记！”行蝇一拍脑门，红绳再次向她伸来。
这次很温柔，像情人的手似的缠住观星者的小臂，引她走上那些并不存在的阶梯。
她们行至半空，行蝇抬手撩起夜空——那是这个世界层。
观星者喉咙一紧。她知道行蝇要这么干，但还是紧张。她也没法拒绝。
行蝇转过身，放松地向后倒下。
观星者手臂上的红绳一紧，她也被拉了进去。
观星者紧闭着双眼，心跳如鼓擂：不看不听不想，不看不听不想，不看不听不想，不看不听不想……！
没有失重感，但她觉得自己在下落。
行蝇一会在她耳边笑，一会又在她下面拽那红绳，还很大声地威胁要她睁开眼，不然就把绳子绑在她脖子上勒死她。
观星者就是不睁！
“哈哈哈哈哈哈……观，你真的——哈哈哈哈！”行蝇抓着她的手腕，红绳一头从她身体里伸出来，一头悄悄扎进观星者的血管。
“我们到了！”行蝇说。听语气很雀跃。
观星者还是没睁眼。怕行蝇阴她。
“诶——睁眼嘛，真的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落地是什么感觉！”行蝇半埋怨似的说，手指去扣她的眼睛。
不行，行蝇真的会把她的眼珠子扣下来！
观星者惶然睁了眼。
她们在不知道哪的地底。行蝇把四周扩出了一个方形的空间，不知道的以为是合葬。
我们——在哪里？
观星者仅剩的一只眼睛夜视能力也就那样，勉强看清了四周的环境，唇语道。
行蝇支支吾吾了一会，说：“大概是，福尔马林地下室的下面的下面？”
你能把我们搞上去吗？观星者问。
“可以。”行蝇说，她也不喜欢这次穿越后的环境——不然就会说不行，让观星者想办法。
尽快吧。观星者更讨厌这样封闭的环境，她不由自主想起被族人的尸体层层叠叠压在身上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行蝇去捡垃圾（自称），把她刨了出来。
行蝇开始在墙上画什么。
并且不许观星者看。
怎么个不许法呢？她直接把观星者剩下的眼珠子扣走了，说一会还她。
窸窸窣窣的，是行蝇的手指划过土层的声音。
没过多久，福尔马林的声音出现了。
“你们这次又是从哪里来的？”
以及——
“行蝇，快把观星者的眼睛还她。”
“好嘛，这不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行蝇很爽快地还了她眼睛，让她自己安上。
“另一只呢？”福尔马林疑惑道，“这你总不至于私吞吧。”
给那个孩子了。观星者比划。
福尔马林——只是代称，或许她自己也忘了原本的名字——全称“福尔马林魔女”，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三十年有余，头发白了一半，穿着一身裁剪适当的黑西装，眼神意外的柔和。
福尔马林表情一凝：“我没接到她。”
不应该的，我的眼睛可以让她在我们来之前到达。观星者也有点疑惑。
“啊啊，是if那家伙吧。”行蝇挠了挠头，“观，你感知一下另一只眼睛。”
观星者照做了，却像被玻璃隔开似的断在半道，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却无法定位。观星者冲行蝇和福尔马林摇摇头。
福尔马林头疼似的，叹了口气。
“这也要截胡。”福尔马林伸手邀她们上楼继续，神色有点复杂，“我是真的不想掺和他的破事。”
“嘛……”行蝇眼珠子乱瞟，看不厌似的又转了一圈福尔马林的收藏室——这里是福尔马林的收藏室一层，放着她从娃娃那里搞到的武器。
福尔马林称，这些长长短短的金属管子不仅优雅美丽、带给人安全感，还有家的味道。
“大概是树莓吧，他最近挺急的。马上就要到鸣蝉的忌日了。”行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