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访
第三十三章
壹索最后还是去了魔力洲国际机场接人。
他是随警察部一起去的，同时另一波接机的人还有以Dail为首的枫杨外交人员。
介于星对警察部施压的事情，屈引憋了一肚子气，但他作为警察部部长，对方又身为邻国五大首领之一，仅仅比总统官低半阶，碍于礼数和流程问题不得不出面。但即便他再尽力克制，也难掩面上那一点愠怒之色。
“感谢贵国愿意配合我们调查这个案件。”凝兰笑盈盈同屈引行握手礼。她戴着梵天殿专属的银色面具，身着殿主服饰，胸口处的勋章彰显着她的能力，腰间用银色的衣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还会在光线下反射出森然寒光，衣摆处以针线勾勒出的异兽栩栩如生，纤细的双手更是被轻薄的白色手套所包裹住，双手小臂上都还戴着护甲。
这还是壹索第一次看见凝兰穿着梵天殿的服饰，一身凌厉的军人打扮与他印象里温柔长辈的样子相去甚远。
“壹索先生，”凝兰笑了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又见面了。”
壹索伸出手与她握了握，“您好。”
凝兰身后的随行人员并不多，只有一个负责卷宗记录的文职人员和一个检验科的法医。两个都不是什么能打的，壹索也不清楚到底是凝兰太信任萧龙政府一定会“乖乖”协助案件推进还是过于自信到觉得这么少的人力就能把嫌犯抓捕归案。
他理解不了凝兰的想法，但本能地觉得古怪。
“想必屈引部长已经看过案件卷宗了。”凝兰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
“是的。”屈引神色严肃，“之前贵国警方向我们提供了嫌疑人的画像和相关信息，请求配合对其实施追踪抓捕，但嫌疑人过于狡猾，几次都被他们逃脱。”
两人开始讨论起了案情，壹索离开警察部之后就没有了翻阅卷宗的权限，只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大致推断出某些零碎的案情进展，具体的他并不会过问。
旁边两位的对话只持续了一小会，后边有人匆匆而来对屈引耳语，虽然那人的声音已经压低，但对于魔力强且感官能力强到发指的壹索而言，还是敏锐地听想清楚了对话的内容。
无非就是云霄大厦要求屈引进一步推进下面的计划。
对于这位看起来温温和和传言中阴晴不定让枫杨共和国内部一众领导人都闻风丧胆的梵天殿殿主，萧龙种族的长老们始终抱有防备的心思。
警察部的人分批坐了三辆车，大使馆派来的人坐了两辆车，壹索自己开一辆车，位置只多不少。不过在临上车之际，凝兰提出了要和同乘壹索一辆车。
壹索眼皮一跳，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我想云霄大厦的各位领导人们也挺希望壹索先生能和我聊聊，”凝兰咬字清晰，目光扫过某些人的耳朵，漫不经心地提问，“或者各位让我同你们耳机里的‘大人们’聊聊？”
旁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保持沉默的权利。
屈引面色一僵，尴尬地打了几个哈哈，算是把这事糊弄了过去，直到凝兰坐进壹索轿车的副驾驶，屈引才沉下脸，秉持着别在外人面前破坏萧龙共和国光荣警察形象的原则催促司机赶紧开。
“你这车上不会也装了监听器？”凝兰懒洋洋地问，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拉开了副驾驶处的抽屉，轻轻啧了一声，“不过这里没有啊，还是说你带身上了？”
壹索眼皮一抬，借着余光扫了一眼凝兰的侧脸。
这辆车里的确有枚监听器，是莫明提前和他知会过的，就放在他的左侧的裤带里。
凝兰也没等壹索回答，“啪”地一声关上抽屉，“无所谓了，就算你带身上了我也不会和你扯什么对他们有营养的话题。”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云霄大厦某间办公室里，办公室内坐着的长老和各级部长面面相觑，一来没料到凝兰的敏锐程度，二来没想到她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比如？”壹索顺势抛出一个问题。
“比如聊聊你鲜为人知的小时候？”凝兰看着壹索，虽然以前那个冷冰冰的小孩已经长得很大，不会轻易被她逗得面红耳赤，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但好像直到今天她都觉得逗他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并且乐此不疲地干着。
壹索原先面无表情的脸现在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裂开，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地捏紧了。
“记不清了，那时候太小了。”
“你这话翻译一下，”凝兰低头憋笑，“不是就‘你说得都对，反正我不认’？”
壹索：“随您高兴。”
适才因为监听器引起的尴尬气氛一下子就被几句玩笑话赶走了。
说起来萝铃第一次见金格的时候，就把他归类为魔族人中“玩世不恭”一派，之后也曾就金格那张得理不饶人嘴吐槽过，但饶是金格，也没胆子在他又爱又恨的堂哥面前嬉皮笑脸，更没胆子这么当着壹索的面揭他老底，还能让对面气得无语。
有一说一，凝兰平日里确实待他不错，还是为数不多从他出生看到长大的人。
而且壹索几乎没什么对方的黑历史。
“不逗你了。”凝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翻手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是材料质地一眼看过去都会让人觉得价值不菲的程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接平陵？”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监听器了，长老们眼睛一亮，好奇心被纷纷勾起。
“什么东西？”壹索依然目视前方。
“一对耳坠。”凝兰已经打开了盒子，“是我给她的新年礼物。”
壹索趁着前面交通信号灯变化，停下来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珠宝。
盒子里的耳坠镶嵌了两枚雕花翡翠，黄金镶边，还有钻石点缀的花朵图案，华丽而复古，很漂亮且看上去就很对平陵的胃口。
壹索犹豫了一会：“枫杨共和国公职人员工资这么高？”
“你套我话？”凝兰敏锐地指出。
其实凝兰不说，壹索也能猜出个大概，毕竟云族延续千年，家族产业还是有不少的，以他们的底蕴……说不准这对耳坠还是他们自己品牌的东西。
壹索也懒得在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有一点不解：“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工作忙，不一定能有机会给她。”
“行。”壹索收起盒子。
兰殿主芳心大悦，连语调都轻快不少，稍微调整了一下座位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翻出了卷宗看起来，“对了，稍微提醒一件事，为了防止有人偷走了倒卖，我在这盒子上施展了魔力辨识魔法，打开这个盒子的人拿出耳坠的人只能是平陵，不是的话就会被炸。”她笑容阴森森的，“别人敢拿的话，我就是毁了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藏在监听器后的长老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被那明显笑里藏刀的语气惊得差点扔掉手里的耳机，明明这家伙前几分钟还是挺高兴的样子。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从监听器里听到任何两人交谈的声音了，安静得只有车轮压过马路、窗外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其中夹杂着车内空调运行的细微声音。
似乎凝兰特地来找壹索就是为了给他交代这么件事。
长老们有些不甘，却也不好开口让壹索主动挑起话题。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壹索专注着开车，而凝兰看了一会卷宗，心不在焉的，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刚认识平陵的时候，想到了她们两各自结婚各时候，也想到壹索刚出生的时候，突然心底涌出一股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悲伤。
“最近平陵和祭司族的事情闹得很大对吧？”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甚至懒得管监听器之后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壹索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大多数人都觉得平陵是在成为祭司之后才跟我亲近的，也有人说我们两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后来也有人反驳说地理因素上不成立，”凝兰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敲打着大腿，“目前外界能追溯到最早的时间线是行弋那条，他认识平陵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平陵很久了。”
和萝铃一样，壹索也很少听闻关于母亲的事情。所以对于有人愿意告诉他们关于母亲的事情的事情时，都会下意识产生想要知晓的欲望。不过不太一样的是，壹索并不信任钟离飘的记忆魔法，而且在他印象里钟离飘和丘子若的交情并不是特别深。而凝兰他却是熟悉的，即便有了“梵天殿殿主”这个头衔，她在他面前展露出的熟悉的神情依然会让他下意识让他产生熟悉信任的感觉。
“那你们认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在一片血泊里，”凝兰语气讽刺，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那会她才十来岁，刚没了父母。”
壹索一愣。
监听器后头的长老们也纷纷愣住了，紧接着小声议论起来，既意外凝兰会如此直白，也意外墨夷家族会残忍到连同族都不放过。
“从那时候起我们就认识了，平陵以放弃父母所有财产为代价离开本家，并将名字登记在家族分支下，逐渐开始和丘子若那一脉的族人熟络起来，在转入魔族魔法学校之后认识了你父亲了，直到你快出生前，她的一生都顺风顺水。”凝兰微微停顿，面部肌肉扯动着嘴角掀起一个极具讽刺的弧度，她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眼睛反射出点点不同寻常的光晕，她下意识眯眼，身体肌肉在这一刻紧绷起来，“接下来需要我和你们复述当年他们是怎么对待一个孕妇的吗？”
周围的魔力波动似乎有些狂躁，凝兰看着窗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眼底反射出淡淡的蓝光，她忽然转过身，厉声喝道：“往左加速!”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就见壹索的车在道路上突然转向，唰地一声朝左前方冲去，前面的车连忙提速避让，否则下一刻就会被追尾，而跟在后方的车吓了一跳，司机下意识踩了刹车。放在车内的对讲机传来屈引气急败坏的质问声。
很可惜他还没有说完话，一团蓝光就在壹索刚才轿车所在的位置爆炸开了，爆炸冲击了后方的车辆，不过幸好后方的司机及时踩了刹车，没有被波及到。而适才的那个位置，或许他们只要再多停留一秒，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就是他们了。
壹索紧急踩了刹车，将车辆停在路边。
凝兰寒着脸解开了安全带，按着壹索的肩膀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那时候还能活着的话，本殿主不会容忍那些蠢货。”说完便径直下了车。
那显然是对躲在监听器之后的长老所说的。
不过壹索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他连忙下了车，凝聚起全身的魔力，身体肌肉高度紧绷。其它人也纷纷下了车，然后借着汽车的掩护观察着四周。而屈引则用对讲机礼貌性地询问了一下这两位有没有受伤。
凝兰瞬移到大使馆的车旁边：“弃车，全部瞬间转移离开，直奔大使馆。”
大使馆车上的外交人员全都是文官，虽然都有魔力，也都经历有一定的自保训练，但比起军人出身、手握兵权的殿主而言还是不够看。
换而言之，即便能一眼看出敌方就是冲着凝兰而来的，她依然是全场最不需要保护的人，让全部的文官离开是明智之举。
官高半阶都能压死人，何况面前这个人只比枫杨共和国的总统低了半阶，外交人员在殿主的威严下迅速撤离现场。
魔光熄灭瞬间，数道魔光俯冲向大使馆的车辆，凝兰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几道魔光，借着向后的力顺势离开原先的位置，掌心间闪烁魔光瞬间分散开来。
在暗处躲避的黑袍人被魔光逼得纷纷现身。
大约有二十来个人，为首的黑袍人身形高大，身高直逼两米，宽松的黑袍都难以掩盖住他肌肉发达的躯体。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壹索依然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当时拦截医疗队的骛拉。当时云舒给他们下了毒，虽然他不清楚那致不致命，那他依然意外还能在这里看见“熟人”。
黑袍人很明显是冲着凝兰来的，只有小部分人被分去拖住还在一旁的萧龙共和国警察，而剩下的几乎都在围攻凝兰。
壹索消除掉冲他而来的夺命咒，紧接着干脆利落地甩出一道钻心咒，击倒拦在他面前的黑袍人，拎着他的领子扔到一边，翻看了眼他衣服内衬的纹路，确认是血盟的人无疑。他几乎立即就想起了那日的对话，脸色瞬间铁青，被血盟肆无忌惮的疯狂挑衅而挑起的羞辱之感引发了重重怒火。
相比起上次外交会议的安保级别而言，这次的级别实在是低，参与护送的只有武警部队的小支精锐队伍，魔族行动队和枫杨行动队都没有派人参与，这算是枫杨共和国对本国这位位高权重、将数位试图暗杀她的政敌反杀的军事家最大的肯定。
可显然这份肯定给萧龙共和国带了极大的麻烦——政府该怎么和邻国政府以及本国的民众交代恐怖组织肆无忌惮地在国境内截杀外交人员这种事？！
屈引在反应过来的瞬间立刻向对讲机请求支援，命令手下警员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对方来势汹汹，使用的魔法大多都是他们不曾见识过的，他们逐渐趋于防守，黑袍人占尽了上风。
但他们并没有在凝兰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正常而言，人的体力巅峰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之后便会逐渐下滑，但这个常理显然放在她的身上不太合适。即便是在这个年纪、在双方体型的硕大差距之下，她依然能够游刃有余地避开为首黑袍人袭来的攻击，左手握着的长刀在转身的瞬间割断从身侧袭来的人的喉咙，琥珀色瞳孔里流淌着令人生畏的冷漠和残忍。
两人的距离已经远离了警察所在的位置。
壹索最后一道魔光击到眼前的对手，在试图跟上去的一刻遭到了骛拉的阻拦。他面色不虞，嘲讽道：“我还以为不会有第二次看见你的机会。”
壹索并不认为舒会手下留情给他们下一个不痛不痒的毒，最具可能性的解释只能是血盟内部有着擅长下毒和解毒的医学专家——而他很可能就控制着蝴蝶蛊。
骛拉挑衅一笑，用肆意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壹索：“壹索先生放心，你不会再有第三次看见我的机会，当然了你要是愿意跟我的话……”
一道魔光打断了骛拉，在他的脸颊边留下一条炽热红肿且丑陋的疤痕。
“可以理解舒厌恶你的缘由，”壹索回想了一段他与云舒的对话，挑着骛拉的雷点狠狠踩了下去，嘲讽地看着他，“即便是有这异族中少有的光系能力，行为作风依旧让人觉得恶心和看不起。”
曾经受尽白眼屈辱、性格扭曲的人在成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更听不得这种包含着轻蔑、不屑情绪的话。
“我改主意了，”骛拉咬牙切齿，“我一定把你活/捉回去折/磨/死……”
“你最好有这个本事。”壹索冷笑。
大多数时候光带给人最直接的感受是光明和温暖，但骛拉的光系能力却和两个词半点都搭不上关系，壹索不仅要避开光箭带来的高温，还要避免与强光直视，以免出现短暂性失明，好在他的魔力和耐力都属万里挑一，在被克制的情况下依旧不落下风。
然而增援迟迟未到，身后的警员已坚持不了太久。
“缚灵阵，百鬼夜行。”
这是壹索第三次见识这个魔法，但这次的威力和波及范围显然比前两次都要大。
鲜艳的红色光芒和荧绿的光芒交错在一起，强烈的颜色对比给人带来极度难受的视觉体验，脚下亮起的魔法阵将整篇区域笼罩于她的威严之下，闪着森然寒光的骷髅从地下吭哧爬出，尖锐的指尖刺入黑袍人的皮肤，不断地收紧力道，骨骼受到挤压，发出轻微的声音，紧随而来的黑袍人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一声鹰唳划破天际，体型庞大的白鹰俯冲而下，骛拉被脚下的骷髅死死牵制住，难以避开，被迫留下了一道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的伤痕，又被地下探出的骷髅从后背一口咬住了后颈，几乎是困死在了原地。
我方劣势的局面瞬间扭转。
屈引及一众警员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他们望向凝兰的目光第一次包含了畏惧的情感。
而所有人也在这刻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凝兰身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什么出现的？”屈引低声惊道，他们从来没感觉到有任何生命体的靠近。
“那不是人，是灵偶。”壹索纠正道。
灵偶的身体修长，一身打扮看起来像是二三十岁的斯文上流人士，脸上没有任何的遮挡，面容雕刻得特别漂亮，就是那双木偶眼睛看起来漂亮得让人难以忽略，更重要的是，他衣裳的样式和花纹都让壹索觉得似曾相识。他只稍稍一回想，便得到了答案。
“母亲的身边有只叫‘Queen’的灵偶，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King’了。”壹索说。
远远间红蓝光交相辉映，警笛声由远及近，空气中裹挟异族特有的魔力气息远远便给人带来压迫感。
他们的支援总算是要到了。
“当年震惊国内的312案的主谋宗翳，逃脱了梵天殿和中央政府的联合围剿，一年后以“宗老三”的名字在枫杨共和国与萧龙共和国的边境进行违/禁/品走/私，最后在边境警方的联合围剿之后销声匿迹，”凝兰盯着不远处捂着受伤手臂的宗翳，语气冰冷，“直到去年再度出现，持续在萧龙境内犯下多件恶性案。”
“四十多年了，我依然记得你。”凝兰说。
壹索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向凝兰。
他们曾见过？
宗翳阴沉的目光里蓦然漫上几分懊恼之情，他冷笑一声：“我也是未曾想到能在那么早就遇见你，如果我早知道是你，你一定活不到今天。”
凝兰掌心中的紫色魔光盘桓而上，在她的手臂处形成一个复杂而绚丽的花纹，King的眼睛随机亮了亮，身上关节咯吱咯吱地响，关节交界处浮现出相应的花纹。她淡定地分出余光看了眼已经出现轮廓的支援车队，眼中戾气毕现。
宗翳也没打算乖乖束手就擒——他很清楚一旦被落入政府的手里就真的没有再逃出来的机会，而且他干过很多残忍的事，要是按面前那个疯女人改的刑法判，他将生不如死！
疯狂的情绪在他眼中流转，催动着他进行最后的反击。
空间系！
居然是和星一样少有的空间系。
壹索瞳孔一缩，厉声让所有人远离这里——他曾请教过江璃关于空间系的问题，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江璃告诉他：
“空间系能力稀少而珍贵，能够建立起沟通两个地方的空间通道，也能做到短暂控制一个空间内的变化，但有这种能力的罪犯是非常危险的，他们是有能力扭曲一定范围内空间，从而对空间内的所有生物和物品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可以理解为，两股无形的力量同时对生命体进行挤压或者撕裂。”
凝兰和King不退反进，头顶盘旋的白鹰听从主人的指示俯冲而下，叼着离他们最近的警员飞上天空，将他们放在了距离较远的一座房屋的屋顶上。
沥青路面上裂开几条裂痕，魔力激起的气浪裹挟尖锐的碎石无差别地攻击在场的所有人，扬起的尘土阻碍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难以判断对方的位置，而原先困死在原地的黑袍人尚且没有挣脱开骷髅的束缚，便随着骷髅一起被粗暴的扭曲，在几声绝望的求救之后渐渐失去了声息。尘土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
“退后！退后！快退后！”屈引大声喊道。
壹索用魔力包裹住要害，魔力覆盖上眼睛，让他得以清晰地看到风暴中心的情况。
两人和一个灵偶依旧打得难舍难分，凝兰的身上也渐渐带了几处伤痕。殷红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甩出来，刚刚出现不过一会的伤痕被皮肤上蔓延的魔力纹路迅速覆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留下一道淡红色的伤疤。而King本是灵偶，根本没有感受疼痛的能力，也就无所谓伤害。
凝兰嘲讽道，“空间系，而已。”
她并不落下风，反而在King的辅助下越战越勇，反而是对面的宗翳没有能治疗的魔法而渐入颓势。
壹索稍稍放下心，转过身来将身边受伤的警员一一送到较安全的地方。
然后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风暴中心忽然发生了极度剧烈的爆炸，白光刺眼，更猛烈的气浪袭来，直接将在场的所有人掀翻了，尘土夹杂着破碎的血肉劈头盖脸地淋下，甚至是逼停了不远处的支援车队。
壹索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一把拽着离他最近的人趴下，蓝色的魔力罩笼罩在他们的头上，耳边的嗡鸣散去，他才迟钝地察觉到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感，温热的血液裹着细小的石块停留在他的皮肤上，黏腻地令他恶心和难受。
白鹰盘旋在空中，喉咙间发出的叫声暴躁而凄厉。
壹索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才发现适才还在对打的两个人和灵偶已经消失不见，只能在空气中感知到他们战斗后留下的残余魔力。
他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吃力地靠近，却始终难以在这里追寻到熟悉而强烈的魔力气息，终于在半辆车下感知到微弱的生命气息。
是奄奄一息的骛拉。
支援队姗姗来迟，然而战斗早已结束。枫杨驻外人员安全撤离，萧龙警方有伤无亡，黑袍人伤亡尚不明确，而梵天殿殿主随着为首的宗翳下落不明。
壹索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那个装着不菲珠宝的丝绒盒子，上面残存的魔力气息仿佛反复提醒着他这一难过的消息。
支援队伍迅速分散开来，一部分为伤者进行应急处理，一部分沿线搜寻殿主和宗翳的下落，还有一部分就地对残留的现场进行取证和保护、扣押还幸存的黑袍人。
壹索被随行而来的医生搀扶着去包扎。
迎面而来的丹心面色铁青。
“楚安背叛了夫人，她在云霄大厦从背后偷袭了平陵，两人缠斗了一段时间之后，平陵蛇毒发作，让她跑了。”丹心的脸色很差，既有对楚安叛变的不敢相信，也有疏于防范而导致伤亡的懊恼，“而且她在偷袭之前篡改了系统，导致你们支援请求迟了二十分钟。”
壹索目光一凝。
丹心一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壹索的神色，“同时，血盟派人去了看守所，小璃已经带着小组过去了，但……”丹心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还是去晚了一步，行弋已经昏迷被送到医院了，”她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慌乱，“但是人一个都没跑，现在已经全部被控制起来了……”
名为理智在这一刻拉扯到临近断裂，壹索面色猛然阴沉，双手握拳，被压迫的双手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咽下那口哽在喉咙出的猩甜血液。
恐怕现在唯一痛快的事就是他能掐着奄奄一息的鹜拉的脖子说：
“你这辈子都被想从大牢里出去了。”
清风谷。
在凝兰魔力躁动的那一刻，远在清风谷的洛灵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体内的魔力变化，她面色一沉，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书阁之中，书阁中央的星盘光芒闪耀，魔光闪耀，呈现出的画面正好是宗翳给凝兰最后一击的场景。
场面戛然而止，画面散去。
魔光堪堪擦过凝兰手臂的一幕是洛灵的最后印象。
“给我一个解释！”她怒道，“这个世界上能封锁我消息的人不多，但你绝对算是一个。”
一团白色的魔力在洛灵的背后逐渐化作一个女人的样子。
她的脚下没有影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灵魂，而她的容貌几乎与洛灵一模一样。
“姐姐，”女人靠近洛灵，一手虚揽着她，脑袋靠在她的肩，“其实你比我更清楚那个孩子经历过什么，你也知道那件事在她心里是怎么样的一根刺。”
“所以你就帮她瞒着我，让她敢以自己为饵、孤军奋战？”洛灵反问。
“不，姐姐，她不是孤军奋战。”洛云温柔地纠正她，“哥哥手里的军队和姐姐的獠牙军队都很强，但灵族不只有这两个军队，她还有我的傀儡军在帮她。我的傀儡军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世人眼里了，这将是她最大的底牌。”
洛云语气渐冷，“魇以及他的血盟不止是在针对凝兰，针对云族，是试图摧毁那个姐姐一手建立起来的共和国，更是在挑战姐姐作为异族最高统治者的权威。”
洛灵沉默地望向与自己一卵双生的妹妹，大脑中快速思考着后续的动作。
“她很需要一个能直面仇人的机会，”洛云诚恳地看着她的姐姐，“请姐姐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有让血盟损失惨重的领导能力和战斗能力，也请姐姐能借这个机会，让异族中那些因为萧龙共和国而对您有了怀疑之心的群体彻彻底底归顺于姐姐。我们兄妹三人都曾为人族动过心，但能真正尝试让人族和异族和平共处的却只有姐姐。”
“姐姐，”洛云放开了她，以近乎臣服的姿态将自己的脸贴近她的脸颊，
“请您相信我始终站在您这边，永不背叛。”
“我相信你的。”洛灵说。
她抬手唤来在外等候的朔风，“召集獠牙军队，然后把这件事的细节全都调查，”她一顿，语气一时间有些微妙，“有时间让大哥去一趟凝兰在祖宅里的暗室，不出意外她应该能留下什么线索。还有，关于这件事，在本座没指示之前，枫杨共和国国内不管对她有没有意见，全都得闭嘴！”
“遵命，殿下。”
壹索最后还是去了魔力洲国际机场接人。
他是随警察部一起去的，同时另一波接机的人还有以Dail为首的枫杨外交人员。
介于星对警察部施压的事情，屈引憋了一肚子气，但他作为警察部部长，对方又身为邻国五大首领之一，仅仅比总统官低半阶，碍于礼数和流程问题不得不出面。但即便他再尽力克制，也难掩面上那一点愠怒之色。
“感谢贵国愿意配合我们调查这个案件。”凝兰笑盈盈同屈引行握手礼。她戴着梵天殿专属的银色面具，身着殿主服饰，胸口处的勋章彰显着她的能力，腰间用银色的衣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还会在光线下反射出森然寒光，衣摆处以针线勾勒出的异兽栩栩如生，纤细的双手更是被轻薄的白色手套所包裹住，双手小臂上都还戴着护甲。
这还是壹索第一次看见凝兰穿着梵天殿的服饰，一身凌厉的军人打扮与他印象里温柔长辈的样子相去甚远。
“壹索先生，”凝兰笑了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又见面了。”
壹索伸出手与她握了握，“您好。”
凝兰身后的随行人员并不多，只有一个负责卷宗记录的文职人员和一个检验科的法医。两个都不是什么能打的，壹索也不清楚到底是凝兰太信任萧龙政府一定会“乖乖”协助案件推进还是过于自信到觉得这么少的人力就能把嫌犯抓捕归案。
他理解不了凝兰的想法，但本能地觉得古怪。
“想必屈引部长已经看过案件卷宗了。”凝兰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
“是的。”屈引神色严肃，“之前贵国警方向我们提供了嫌疑人的画像和相关信息，请求配合对其实施追踪抓捕，但嫌疑人过于狡猾，几次都被他们逃脱。”
两人开始讨论起了案情，壹索离开警察部之后就没有了翻阅卷宗的权限，只能从他们的对话中大致推断出某些零碎的案情进展，具体的他并不会过问。
旁边两位的对话只持续了一小会，后边有人匆匆而来对屈引耳语，虽然那人的声音已经压低，但对于魔力强且感官能力强到发指的壹索而言，还是敏锐地听想清楚了对话的内容。
无非就是云霄大厦要求屈引进一步推进下面的计划。
对于这位看起来温温和和传言中阴晴不定让枫杨共和国内部一众领导人都闻风丧胆的梵天殿殿主，萧龙种族的长老们始终抱有防备的心思。
警察部的人分批坐了三辆车，大使馆派来的人坐了两辆车，壹索自己开一辆车，位置只多不少。不过在临上车之际，凝兰提出了要和同乘壹索一辆车。
壹索眼皮一跳，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我想云霄大厦的各位领导人们也挺希望壹索先生能和我聊聊，”凝兰咬字清晰，目光扫过某些人的耳朵，漫不经心地提问，“或者各位让我同你们耳机里的‘大人们’聊聊？”
旁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保持沉默的权利。
屈引面色一僵，尴尬地打了几个哈哈，算是把这事糊弄了过去，直到凝兰坐进壹索轿车的副驾驶，屈引才沉下脸，秉持着别在外人面前破坏萧龙共和国光荣警察形象的原则催促司机赶紧开。
“你这车上不会也装了监听器？”凝兰懒洋洋地问，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拉开了副驾驶处的抽屉，轻轻啧了一声，“不过这里没有啊，还是说你带身上了？”
壹索眼皮一抬，借着余光扫了一眼凝兰的侧脸。
这辆车里的确有枚监听器，是莫明提前和他知会过的，就放在他的左侧的裤带里。
凝兰也没等壹索回答，“啪”地一声关上抽屉，“无所谓了，就算你带身上了我也不会和你扯什么对他们有营养的话题。”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云霄大厦某间办公室里，办公室内坐着的长老和各级部长面面相觑，一来没料到凝兰的敏锐程度，二来没想到她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比如？”壹索顺势抛出一个问题。
“比如聊聊你鲜为人知的小时候？”凝兰看着壹索，虽然以前那个冷冰冰的小孩已经长得很大，不会轻易被她逗得面红耳赤，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但好像直到今天她都觉得逗他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并且乐此不疲地干着。
壹索原先面无表情的脸现在绷得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裂开，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地捏紧了。
“记不清了，那时候太小了。”
“你这话翻译一下，”凝兰低头憋笑，“不是就‘你说得都对，反正我不认’？”
壹索：“随您高兴。”
适才因为监听器引起的尴尬气氛一下子就被几句玩笑话赶走了。
说起来萝铃第一次见金格的时候，就把他归类为魔族人中“玩世不恭”一派，之后也曾就金格那张得理不饶人嘴吐槽过，但饶是金格，也没胆子在他又爱又恨的堂哥面前嬉皮笑脸，更没胆子这么当着壹索的面揭他老底，还能让对面气得无语。
有一说一，凝兰平日里确实待他不错，还是为数不多从他出生看到长大的人。
而且壹索几乎没什么对方的黑历史。
“不逗你了。”凝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翻手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是材料质地一眼看过去都会让人觉得价值不菲的程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接平陵？”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监听器了，长老们眼睛一亮，好奇心被纷纷勾起。
“什么东西？”壹索依然目视前方。
“一对耳坠。”凝兰已经打开了盒子，“是我给她的新年礼物。”
壹索趁着前面交通信号灯变化，停下来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珠宝。
盒子里的耳坠镶嵌了两枚雕花翡翠，黄金镶边，还有钻石点缀的花朵图案，华丽而复古，很漂亮且看上去就很对平陵的胃口。
壹索犹豫了一会：“枫杨共和国公职人员工资这么高？”
“你套我话？”凝兰敏锐地指出。
其实凝兰不说，壹索也能猜出个大概，毕竟云族延续千年，家族产业还是有不少的，以他们的底蕴……说不准这对耳坠还是他们自己品牌的东西。
壹索也懒得在纠结这个问题，只是有一点不解：“你怎么不自己给她？”
“工作忙，不一定能有机会给她。”
“行。”壹索收起盒子。
兰殿主芳心大悦，连语调都轻快不少，稍微调整了一下座位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翻出了卷宗看起来，“对了，稍微提醒一件事，为了防止有人偷走了倒卖，我在这盒子上施展了魔力辨识魔法，打开这个盒子的人拿出耳坠的人只能是平陵，不是的话就会被炸。”她笑容阴森森的，“别人敢拿的话，我就是毁了也不会让他好过的。”
藏在监听器后的长老听得一身鸡皮疙瘩，被那明显笑里藏刀的语气惊得差点扔掉手里的耳机，明明这家伙前几分钟还是挺高兴的样子。
之后他们就没有再从监听器里听到任何两人交谈的声音了，安静得只有车轮压过马路、窗外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其中夹杂着车内空调运行的细微声音。
似乎凝兰特地来找壹索就是为了给他交代这么件事。
长老们有些不甘，却也不好开口让壹索主动挑起话题。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壹索专注着开车，而凝兰看了一会卷宗，心不在焉的，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刚认识平陵的时候，想到了她们两各自结婚各时候，也想到壹索刚出生的时候，突然心底涌出一股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悲伤。
“最近平陵和祭司族的事情闹得很大对吧？”她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甚至懒得管监听器之后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壹索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大多数人都觉得平陵是在成为祭司之后才跟我亲近的，也有人说我们两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后来也有人反驳说地理因素上不成立，”凝兰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手指轻轻敲打着大腿，“目前外界能追溯到最早的时间线是行弋那条，他认识平陵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平陵很久了。”
和萝铃一样，壹索也很少听闻关于母亲的事情。所以对于有人愿意告诉他们关于母亲的事情的事情时，都会下意识产生想要知晓的欲望。不过不太一样的是，壹索并不信任钟离飘的记忆魔法，而且在他印象里钟离飘和丘子若的交情并不是特别深。而凝兰他却是熟悉的，即便有了“梵天殿殿主”这个头衔，她在他面前展露出的熟悉的神情依然会让他下意识让他产生熟悉信任的感觉。
“那你们认识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在一片血泊里，”凝兰语气讽刺，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那会她才十来岁，刚没了父母。”
壹索一愣。
监听器后头的长老们也纷纷愣住了，紧接着小声议论起来，既意外凝兰会如此直白，也意外墨夷家族会残忍到连同族都不放过。
“从那时候起我们就认识了，平陵以放弃父母所有财产为代价离开本家，并将名字登记在家族分支下，逐渐开始和丘子若那一脉的族人熟络起来，在转入魔族魔法学校之后认识了你父亲了，直到你快出生前，她的一生都顺风顺水。”凝兰微微停顿，面部肌肉扯动着嘴角掀起一个极具讽刺的弧度，她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眼睛反射出点点不同寻常的光晕，她下意识眯眼，身体肌肉在这一刻紧绷起来，“接下来需要我和你们复述当年他们是怎么对待一个孕妇的吗？”
周围的魔力波动似乎有些狂躁，凝兰看着窗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眼底反射出淡淡的蓝光，她忽然转过身，厉声喝道：“往左加速!”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就见壹索的车在道路上突然转向，唰地一声朝左前方冲去，前面的车连忙提速避让，否则下一刻就会被追尾，而跟在后方的车吓了一跳，司机下意识踩了刹车。放在车内的对讲机传来屈引气急败坏的质问声。
很可惜他还没有说完话，一团蓝光就在壹索刚才轿车所在的位置爆炸开了，爆炸冲击了后方的车辆，不过幸好后方的司机及时踩了刹车，没有被波及到。而适才的那个位置，或许他们只要再多停留一秒，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就是他们了。
壹索紧急踩了刹车，将车辆停在路边。
凝兰寒着脸解开了安全带，按着壹索的肩膀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那时候还能活着的话，本殿主不会容忍那些蠢货。”说完便径直下了车。
那显然是对躲在监听器之后的长老所说的。
不过壹索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他连忙下了车，凝聚起全身的魔力，身体肌肉高度紧绷。其它人也纷纷下了车，然后借着汽车的掩护观察着四周。而屈引则用对讲机礼貌性地询问了一下这两位有没有受伤。
凝兰瞬移到大使馆的车旁边：“弃车，全部瞬间转移离开，直奔大使馆。”
大使馆车上的外交人员全都是文官，虽然都有魔力，也都经历有一定的自保训练，但比起军人出身、手握兵权的殿主而言还是不够看。
换而言之，即便能一眼看出敌方就是冲着凝兰而来的，她依然是全场最不需要保护的人，让全部的文官离开是明智之举。
官高半阶都能压死人，何况面前这个人只比枫杨共和国的总统低了半阶，外交人员在殿主的威严下迅速撤离现场。
魔光熄灭瞬间，数道魔光俯冲向大使馆的车辆，凝兰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几道魔光，借着向后的力顺势离开原先的位置，掌心间闪烁魔光瞬间分散开来。
在暗处躲避的黑袍人被魔光逼得纷纷现身。
大约有二十来个人，为首的黑袍人身形高大，身高直逼两米，宽松的黑袍都难以掩盖住他肌肉发达的躯体。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壹索依然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当时拦截医疗队的骛拉。当时云舒给他们下了毒，虽然他不清楚那致不致命，那他依然意外还能在这里看见“熟人”。
黑袍人很明显是冲着凝兰来的，只有小部分人被分去拖住还在一旁的萧龙共和国警察，而剩下的几乎都在围攻凝兰。
壹索消除掉冲他而来的夺命咒，紧接着干脆利落地甩出一道钻心咒，击倒拦在他面前的黑袍人，拎着他的领子扔到一边，翻看了眼他衣服内衬的纹路，确认是血盟的人无疑。他几乎立即就想起了那日的对话，脸色瞬间铁青，被血盟肆无忌惮的疯狂挑衅而挑起的羞辱之感引发了重重怒火。
相比起上次外交会议的安保级别而言，这次的级别实在是低，参与护送的只有武警部队的小支精锐队伍，魔族行动队和枫杨行动队都没有派人参与，这算是枫杨共和国对本国这位位高权重、将数位试图暗杀她的政敌反杀的军事家最大的肯定。
可显然这份肯定给萧龙共和国带了极大的麻烦——政府该怎么和邻国政府以及本国的民众交代恐怖组织肆无忌惮地在国境内截杀外交人员这种事？！
屈引在反应过来的瞬间立刻向对讲机请求支援，命令手下警员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对方来势汹汹，使用的魔法大多都是他们不曾见识过的，他们逐渐趋于防守，黑袍人占尽了上风。
但他们并没有在凝兰手里讨到什么好处。
正常而言，人的体力巅峰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之后便会逐渐下滑，但这个常理显然放在她的身上不太合适。即便是在这个年纪、在双方体型的硕大差距之下，她依然能够游刃有余地避开为首黑袍人袭来的攻击，左手握着的长刀在转身的瞬间割断从身侧袭来的人的喉咙，琥珀色瞳孔里流淌着令人生畏的冷漠和残忍。
两人的距离已经远离了警察所在的位置。
壹索最后一道魔光击到眼前的对手，在试图跟上去的一刻遭到了骛拉的阻拦。他面色不虞，嘲讽道：“我还以为不会有第二次看见你的机会。”
壹索并不认为舒会手下留情给他们下一个不痛不痒的毒，最具可能性的解释只能是血盟内部有着擅长下毒和解毒的医学专家——而他很可能就控制着蝴蝶蛊。
骛拉挑衅一笑，用肆意露骨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壹索：“壹索先生放心，你不会再有第三次看见我的机会，当然了你要是愿意跟我的话……”
一道魔光打断了骛拉，在他的脸颊边留下一条炽热红肿且丑陋的疤痕。
“可以理解舒厌恶你的缘由，”壹索回想了一段他与云舒的对话，挑着骛拉的雷点狠狠踩了下去，嘲讽地看着他，“即便是有这异族中少有的光系能力，行为作风依旧让人觉得恶心和看不起。”
曾经受尽白眼屈辱、性格扭曲的人在成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曾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更听不得这种包含着轻蔑、不屑情绪的话。
“我改主意了，”骛拉咬牙切齿，“我一定把你活/捉回去折/磨/死……”
“你最好有这个本事。”壹索冷笑。
大多数时候光带给人最直接的感受是光明和温暖，但骛拉的光系能力却和两个词半点都搭不上关系，壹索不仅要避开光箭带来的高温，还要避免与强光直视，以免出现短暂性失明，好在他的魔力和耐力都属万里挑一，在被克制的情况下依旧不落下风。
然而增援迟迟未到，身后的警员已坚持不了太久。
“缚灵阵，百鬼夜行。”
这是壹索第三次见识这个魔法，但这次的威力和波及范围显然比前两次都要大。
鲜艳的红色光芒和荧绿的光芒交错在一起，强烈的颜色对比给人带来极度难受的视觉体验，脚下亮起的魔法阵将整篇区域笼罩于她的威严之下，闪着森然寒光的骷髅从地下吭哧爬出，尖锐的指尖刺入黑袍人的皮肤，不断地收紧力道，骨骼受到挤压，发出轻微的声音，紧随而来的黑袍人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一声鹰唳划破天际，体型庞大的白鹰俯冲而下，骛拉被脚下的骷髅死死牵制住，难以避开，被迫留下了一道几乎覆盖了整个背部的伤痕，又被地下探出的骷髅从后背一口咬住了后颈，几乎是困死在了原地。
我方劣势的局面瞬间扭转。
屈引及一众警员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他们望向凝兰的目光第一次包含了畏惧的情感。
而所有人也在这刻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凝兰身边的男人。
“那个男人什么出现的？”屈引低声惊道，他们从来没感觉到有任何生命体的靠近。
“那不是人，是灵偶。”壹索纠正道。
灵偶的身体修长，一身打扮看起来像是二三十岁的斯文上流人士，脸上没有任何的遮挡，面容雕刻得特别漂亮，就是那双木偶眼睛看起来漂亮得让人难以忽略，更重要的是，他衣裳的样式和花纹都让壹索觉得似曾相识。他只稍稍一回想，便得到了答案。
“母亲的身边有只叫‘Queen’的灵偶，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King’了。”壹索说。
远远间红蓝光交相辉映，警笛声由远及近，空气中裹挟异族特有的魔力气息远远便给人带来压迫感。
他们的支援总算是要到了。
“当年震惊国内的312案的主谋宗翳，逃脱了梵天殿和中央政府的联合围剿，一年后以“宗老三”的名字在枫杨共和国与萧龙共和国的边境进行违/禁/品走/私，最后在边境警方的联合围剿之后销声匿迹，”凝兰盯着不远处捂着受伤手臂的宗翳，语气冰冷，“直到去年再度出现，持续在萧龙境内犯下多件恶性案。”
“四十多年了，我依然记得你。”凝兰说。
壹索愣了愣，有些诧异地看向凝兰。
他们曾见过？
宗翳阴沉的目光里蓦然漫上几分懊恼之情，他冷笑一声：“我也是未曾想到能在那么早就遇见你，如果我早知道是你，你一定活不到今天。”
凝兰掌心中的紫色魔光盘桓而上，在她的手臂处形成一个复杂而绚丽的花纹，King的眼睛随机亮了亮，身上关节咯吱咯吱地响，关节交界处浮现出相应的花纹。她淡定地分出余光看了眼已经出现轮廓的支援车队，眼中戾气毕现。
宗翳也没打算乖乖束手就擒——他很清楚一旦被落入政府的手里就真的没有再逃出来的机会，而且他干过很多残忍的事，要是按面前那个疯女人改的刑法判，他将生不如死！
疯狂的情绪在他眼中流转，催动着他进行最后的反击。
空间系！
居然是和星一样少有的空间系。
壹索瞳孔一缩，厉声让所有人远离这里——他曾请教过江璃关于空间系的问题，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江璃告诉他：
“空间系能力稀少而珍贵，能够建立起沟通两个地方的空间通道，也能做到短暂控制一个空间内的变化，但有这种能力的罪犯是非常危险的，他们是有能力扭曲一定范围内空间，从而对空间内的所有生物和物品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可以理解为，两股无形的力量同时对生命体进行挤压或者撕裂。”
凝兰和King不退反进，头顶盘旋的白鹰听从主人的指示俯冲而下，叼着离他们最近的警员飞上天空，将他们放在了距离较远的一座房屋的屋顶上。
沥青路面上裂开几条裂痕，魔力激起的气浪裹挟尖锐的碎石无差别地攻击在场的所有人，扬起的尘土阻碍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难以判断对方的位置，而原先困死在原地的黑袍人尚且没有挣脱开骷髅的束缚，便随着骷髅一起被粗暴的扭曲，在几声绝望的求救之后渐渐失去了声息。尘土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
“退后！退后！快退后！”屈引大声喊道。
壹索用魔力包裹住要害，魔力覆盖上眼睛，让他得以清晰地看到风暴中心的情况。
两人和一个灵偶依旧打得难舍难分，凝兰的身上也渐渐带了几处伤痕。殷红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甩出来，刚刚出现不过一会的伤痕被皮肤上蔓延的魔力纹路迅速覆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留下一道淡红色的伤疤。而King本是灵偶，根本没有感受疼痛的能力，也就无所谓伤害。
凝兰嘲讽道，“空间系，而已。”
她并不落下风，反而在King的辅助下越战越勇，反而是对面的宗翳没有能治疗的魔法而渐入颓势。
壹索稍稍放下心，转过身来将身边受伤的警员一一送到较安全的地方。
然后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风暴中心忽然发生了极度剧烈的爆炸，白光刺眼，更猛烈的气浪袭来，直接将在场的所有人掀翻了，尘土夹杂着破碎的血肉劈头盖脸地淋下，甚至是逼停了不远处的支援车队。
壹索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一把拽着离他最近的人趴下，蓝色的魔力罩笼罩在他们的头上，耳边的嗡鸣散去，他才迟钝地察觉到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感，温热的血液裹着细小的石块停留在他的皮肤上，黏腻地令他恶心和难受。
白鹰盘旋在空中，喉咙间发出的叫声暴躁而凄厉。
壹索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去，才发现适才还在对打的两个人和灵偶已经消失不见，只能在空气中感知到他们战斗后留下的残余魔力。
他忍着剧痛站了起来，吃力地靠近，却始终难以在这里追寻到熟悉而强烈的魔力气息，终于在半辆车下感知到微弱的生命气息。
是奄奄一息的骛拉。
支援队姗姗来迟，然而战斗早已结束。枫杨驻外人员安全撤离，萧龙警方有伤无亡，黑袍人伤亡尚不明确，而梵天殿殿主随着为首的宗翳下落不明。
壹索把手伸进口袋，攥紧了那个装着不菲珠宝的丝绒盒子，上面残存的魔力气息仿佛反复提醒着他这一难过的消息。
支援队伍迅速分散开来，一部分为伤者进行应急处理，一部分沿线搜寻殿主和宗翳的下落，还有一部分就地对残留的现场进行取证和保护、扣押还幸存的黑袍人。
壹索被随行而来的医生搀扶着去包扎。
迎面而来的丹心面色铁青。
“楚安背叛了夫人，她在云霄大厦从背后偷袭了平陵，两人缠斗了一段时间之后，平陵蛇毒发作，让她跑了。”丹心的脸色很差，既有对楚安叛变的不敢相信，也有疏于防范而导致伤亡的懊恼，“而且她在偷袭之前篡改了系统，导致你们支援请求迟了二十分钟。”
壹索目光一凝。
丹心一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壹索的神色，“同时，血盟派人去了看守所，小璃已经带着小组过去了，但……”丹心紧张地咽下一口气，“还是去晚了一步，行弋已经昏迷被送到医院了，”她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慌乱，“但是人一个都没跑，现在已经全部被控制起来了……”
名为理智在这一刻拉扯到临近断裂，壹索面色猛然阴沉，双手握拳，被压迫的双手关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咽下那口哽在喉咙出的猩甜血液。
恐怕现在唯一痛快的事就是他能掐着奄奄一息的鹜拉的脖子说：
“你这辈子都被想从大牢里出去了。”
清风谷。
在凝兰魔力躁动的那一刻，远在清风谷的洛灵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体内的魔力变化，她面色一沉，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书阁之中，书阁中央的星盘光芒闪耀，魔光闪耀，呈现出的画面正好是宗翳给凝兰最后一击的场景。
场面戛然而止，画面散去。
魔光堪堪擦过凝兰手臂的一幕是洛灵的最后印象。
“给我一个解释！”她怒道，“这个世界上能封锁我消息的人不多，但你绝对算是一个。”
一团白色的魔力在洛灵的背后逐渐化作一个女人的样子。
她的脚下没有影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灵魂，而她的容貌几乎与洛灵一模一样。
“姐姐，”女人靠近洛灵，一手虚揽着她，脑袋靠在她的肩，“其实你比我更清楚那个孩子经历过什么，你也知道那件事在她心里是怎么样的一根刺。”
“所以你就帮她瞒着我，让她敢以自己为饵、孤军奋战？”洛灵反问。
“不，姐姐，她不是孤军奋战。”洛云温柔地纠正她，“哥哥手里的军队和姐姐的獠牙军队都很强，但灵族不只有这两个军队，她还有我的傀儡军在帮她。我的傀儡军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在世人眼里了，这将是她最大的底牌。”
洛云语气渐冷，“魇以及他的血盟不止是在针对凝兰，针对云族，是试图摧毁那个姐姐一手建立起来的共和国，更是在挑战姐姐作为异族最高统治者的权威。”
洛灵沉默地望向与自己一卵双生的妹妹，大脑中快速思考着后续的动作。
“她很需要一个能直面仇人的机会，”洛云诚恳地看着她的姐姐，“请姐姐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有让血盟损失惨重的领导能力和战斗能力，也请姐姐能借这个机会，让异族中那些因为萧龙共和国而对您有了怀疑之心的群体彻彻底底归顺于姐姐。我们兄妹三人都曾为人族动过心，但能真正尝试让人族和异族和平共处的却只有姐姐。”
“姐姐，”洛云放开了她，以近乎臣服的姿态将自己的脸贴近她的脸颊，
“请您相信我始终站在您这边，永不背叛。”
“我相信你的。”洛灵说。
她抬手唤来在外等候的朔风，“召集獠牙军队，然后把这件事的细节全都调查，”她一顿，语气一时间有些微妙，“有时间让大哥去一趟凝兰在祖宅里的暗室，不出意外她应该能留下什么线索。还有，关于这件事，在本座没指示之前，枫杨共和国国内不管对她有没有意见，全都得闭嘴！”
“遵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