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江璃的速度很快，魔力气息随着体力的消耗自然而然残留下来。以壹索对江璃的了解程度，他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太大的力气就能从空气中残留的魔力气息里分辨出江璃的，然后顺着气息跟了上去。
“你怎么跟上来了？”江璃速度不减，目视前方。
“我不能让你自己去。”壹索回答，他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和江璃并肩前进，目光前移就能看见隐留下的残影，“更何况，你给了我两支价值连城的AH药剂，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你抛下。”
江璃的声音很轻，隐隐间透着一点冷酷：“可我希望你别跟上来。”
壹索没说话。
“这里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要危险，你知道我希望你活着。”
壹索这个角度看不清江璃的神色，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道路上，话音被凌厉的风声裹挟着，显得残败破碎。
“母亲抛下了我和哥哥，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还没有回来，我更不能把哥哥一个人丢在这个鬼地方。”江璃的声音坚定，有着能轻易辨认出的难过和慌张，似乎带着一点恼怒的恨意和不满。
记忆不断翻涌，幼年时期的记忆不断浮现在江璃的脑海里。面前的景象扭曲，仿佛刹那间变成了她幼年时期那个差点困死了她和兄长的鬼谷密林。
一样的幽深，一样的黑暗。
那近半个月的经历就此成为她和兄长心里永远拔不掉的刺，多年来留下的伤口逐渐扩大溃烂。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像他当年……没有放弃我一样……”
江璃是七岁左右来青阳山庄的，那时候壹索其实也才回到青阳山庄没有多久。
那时他只记得尚且年幼的江璃的脸色特别的差，身体孱弱，浑身都萦绕着浓郁的草药味道。凝兰在青阳山庄陪了江璃一个月多，一个月后她离开，但仍然会每隔一个星期送来固定的草药麻烦余道奇管家煎药，直到一年多后江璃才逐渐断了药。
他年幼时期曾经问过一次发生了什么。
但凝兰含糊其辞为飞来横祸。
而江璃的回答是——不记得了。
现在看来未必是真的不记得了，但壹索根本顾不上纠结江璃对幼年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因为他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江璃的魔力已经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可能下一刻就要将他团团包裹，彻底将他拦下。
蓝色魔力盘桓而上，悄然间在壹索周围建立起一道保护的屏障，同时一部分透过江璃的魔力，意图用魔力包裹住她。
两人速度依旧不减，两道身影在空气中留下一蓝一紫两道流光。
“你现在的想法应该和那天兰姨的想法差不多。”壹索徒然出声。
魔力裹着壹索的声音，屏蔽掉涌动气流的呼啸声，毫无保留地传入江璃的耳中。
江璃的身体一僵，飞行的速度在一瞬间慢了下来。但仅仅只有两三秒，她又重新提速，保持回原来的位置。
壹索继续：“‘由我独自面对危险，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我猜这也是兰姨做选择时的想法。”
江璃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所以你在医院的时候摆出那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是在生她的气。”壹索用着陈述句的语调。
江璃被他戳中心思，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恼怒。
“对。我生气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和哥哥，甚至连陵姨都被蒙在鼓里。”
壹索突然莞尔：“看来洛灵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江璃皱眉看向壹索。
“孩子都希望能成为家长的骄傲，能够强大到和他们并肩而行。”
江璃顿时语塞，而她一时不察，壹索魔力已经不知不觉间包裹住她，如果她现在还想把壹索甩掉，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包裹在她身边的魔力就像是天然的定位器，时时刻刻能让壹索定位到她的具体位置。
江璃轻啧一声。
“声东击西。”江璃瞥了一眼壹索，“你倒是玩得挺明白的。”
壹索沉默接受夸奖，只是最后留下一句：“你会因被排除在外而生气，别人也会。”
环绕在周身的属于江璃的魔力流动迟滞了一瞬间，随后更加浓郁起来，魔力凝结化作一个小小的印记落在他的手腕上。
“嗯。”
似乎是彻底放弃把壹索推开的想法。
再往前一看，隐的身影几乎已经很难看到，但江璃的速度仍然不减，仿佛她一直很确定云舒的位置一样。
壹索：“你知道你哥哥的位置？”
江璃不否认：“能感应到他的生命迹象和大致位置。”
壹索疑惑：“为什么？”
“融合魔法，我的体内有哥哥的魔力，哥哥的体内也有魔力的，我们能彼此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壹索迟疑了一会，紧接着问：“所以，你也能感应到兰姨的位置。”
“母亲切断了位置的感应，我们现在只能感应到她活着，具体位置感应不到。”
壹索点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对融合魔法升起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和人的基因一样，每个人的魔力都独一无二，个人也很难接受外界的魔力，如果使用摄入魔力魔法强行摄取别人的魔力，就会非常痛苦。”
“这就是融合魔法的魅力所在，它几乎能规避掉不同魔力之间排斥，让两股甚至多股魔力在同一个人的身体里同时存在并受躯壳主人的驱使。这种魔法，血亲之间是最容易练成的，”江璃的声音清晰传入他的耳中，透露着一股无奈和温柔，“等回去了，我教你融合魔法，你可以和斛律哥哥或者陵姨先尝试一下……”
江璃话音未落，瞳孔紧缩，心跳在瞬间收紧。
一道魔光冲天而起，化作几米宽巨刃当头劈下，壹索江璃紧急往两边散开，炽热的光几乎贴着两个人的衣角，恶狠狠地砸在地上，地上晶体爆裂成碎片，夹杂着滚滚尘土漫天飞舞，浓郁恶心的腐败气息刹那间弥漫开来。
“江璃！”
壹索大声呼唤。
前方的隐尾巴甩出一道红色残影，折过头来飞到江璃身边，魔光乍现，身体瞬间庞大，异族血统在此刻发挥作用，支撑着它化作体型庞大的骇人巨蟒。
隐环绕在江璃和壹索周身，替他们挡去四面八方因突然袭击而卷来的石块。
十道黑衣身影在飞扬的尘土中逐渐现身，胸口处泛着诡异的红光，衣服内衬有着血盟的暗纹。
“血盟……”江璃眯着眼睛，这段时间压抑在心底的怒气翻涌上来。拳头不自觉握紧，藏在手套下的手背青筋凸起，五指收拢间传出骇人的咔嚓声。
壹索将魔力凝聚于眼球，几乎在抬眼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看清了黑袍人身上的不对劲。
那根本就不是人！
不过是十几个以红晶为驱动的灵偶！
没有痛觉、打坏就能报废是个傀儡！
甚至这一次壹索见到的灵偶要远比他在外交会议上第一次见到的用劣质棉花填充躯体的灵偶要好太多——这次是用木头做的，抗打能力比软绵绵用魔光一切就能随风四处飘散的棉花高级太多。
江璃也反应过来了。
下一刻，十个灵偶同时动作，胸口散发着的红光蔓延全身，在全身形成诡异的红色符文。仔仔细细看去才能发现，那些红色符文就像是一只又一只妖娆鬼魅的红色蝴蝶。
这还没完，地上的红晶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召，纷纷散发其红光，不约而同地发出细微的嗡鸣。成千上万道嗡鸣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令人难以人受到的嘈杂。
壹索感觉头晕目眩，两侧太阳穴突突地疼，胃里翻腾，时时刻刻感觉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抱着垃圾桶吐到天荒地老。
江璃也好不到那里去，下意识释放魔力，为她自己抵挡所有的危险。
这个时候反倒是隐受到的影响最小。蛇类几乎没有听力，因此周围的嗡鸣几乎很难对它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但很可惜蛇类的视力也并不好，它们捕食靠的是热感应。面前这一片都是红晶，红晶的温度高过人体温度，周围一片红热。
这让它感到极度地不舒服和烦躁。
庞大粗壮的蛇尾随着一甩，地上的晶体被蛇尾裹挟着的沉重力道一拍击碎，竟然阴差阳错间将其中一个灵偶恶狠狠地拍成一地碎片，胸口处驱动的红色石头应声碎裂，灵偶全身的符文随之失去光芒，周围的红晶也不再供给那个灵偶能量。
有时候身躯庞大还是个好事。
眩晕间，壹索眼睛一瞥，瞄到这个瞬间。
“魂石！”壹索厉声道，“是魂石在驱动人偶！”
只要把魂石毁掉，灵偶就会停止运作。
“隐！”
上前来攻击的灵偶不存在任何的痛觉，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江璃，大多都避开壹索直接朝江璃而去，凌厉的拳风裹挟着千斤重的力道，一股脑地冲着江璃砸下去。
江璃身体娇小、动作灵活，呼吸间避开动作，那拳头几乎次次擦着江璃的衣角滑过，然后不加克制地直接击打在地上。红晶破裂激起一阵尘土。
隐身体虽然大，但身体却是格外的灵活，泛着彩光的鳞片格外坚硬，木质的拳头难以与之抗衡，即便有着魔力的保护，认真看依然能发现拳面上的裂痕。
壹索控制着飞行棍高速移动，一次次避开冲他而来的灵偶，右手握着□□朝着灵偶的胸口开/枪，左手魔光闪烁构建起自己的防护网，一点一点往江璃的方向移动。
但没有那么容易。
这里四面都是充满魔力红晶，剩下九个灵偶靠着它们源源不断输送的能量在胸口处构筑成足够坚硬的魔力罩，即便是将子弹和魔力冲击结合在一起，他们也需要同时攻击上四五次才能完全击破，更不要论魔力罩的强度还在不断提升。
而且这里对江璃所掌握的元素魔法其实非常不利。
“这里附近都是红晶，用风元素构成的魔法根本不行，气流携带着红晶朝他们打……”江璃喘着气，避开近身攻击，侧身就是一个打击，气急败坏，“这跟让我给这帮没脑子没心肝的烂东西白送装备有个见鬼的区别？！！！！”
壹索一手持AK一手发射撕裂咒。
他轻啧一声，“真是要命。”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
通讯器彻底断开了，无论是他还是江璃，都没有办法联系上其它队员，根本无从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袭击……
灵偶再次一扑而上，红光清晰倒映到两人的眼底，两人暗藏心底的那一点狠辣被这一抹红光彻底勾了出来，一如这漫山遍野的红晶，狠辣与冷酷在身体血脉里游走，一寸一寸在肌肤上蔓延开。
*
不远处红光漫天，尘土飞扬，晶体破碎交杂。
崩的一声，黑衣人被云舒按着脑袋“砰”地一声掼到地上，满头满脑扎着红色晶体的碎片，红晶触碰到污血纷纷起了反应，化作浓郁的魔力涌进黑衣人的脑袋。
然而云舒五指收紧，抓着他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提，浓郁到发黑的紫色魔力灌入黑衣人的脑袋，皮肤上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红色的魔力经络。
只听到细微的崩裂声，魔力经络逐渐断裂，红色晶体被迫停止运作，逐渐失去光芒。
“呵。”云舒冷哼一声，打一个响指，百鬼夜行魔法中的骷髅纷纷出击，将周围一圈毫无痛觉感受的感染者全部爆头。
被云舒按在地上的黑衣人虚弱地喘着气，唇角一挑扯动伤口，被迫吐出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其实云舒从进入M镇的那一刻起，他就很清楚地明白这是一场陷阱。
突然暴露出来的蝴蝶蛊发源地、奇迹般还能在这个小镇里生存下来的117个无辜居民，不经意间自曝行踪的蝴蝶蛊控制者，这如同海底藤壶般铺满整个M镇的红晶……
怎么看都觉得是布置拙劣到极致的老鼠诱捕器。
但即便是如此，以萧龙共和国政府现在情况，即便知道这是一场陷阱，他们也得老老实实地安排行动队员和特警队过来解救那无助弱小可怜的无辜居民——萧龙政府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历史最低点，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对这些“人质”的营救，无疑将对社会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这也将直接影响到各个种族同洛灵统治着的异族族群的合作。
而且云舒需要找到蝴蝶蛊的控制者——如果能在这个人手中得到更多的一手资料，他们能够更快地研制出蝴蝶蛊的解药。
进入M镇这么多天，云舒凭借着自己对毒物的研究和丰富的战斗经验避开大部分感染者，费劲心思将所有的幸存者集中在三个区域，并把隐留在外界指引壹索他们进入M镇，自己独自深入寻找。
但越到深处他越觉得不对劲。
感染者其实特别少，红晶虽多，但他几乎也感觉不到有异魔的魔力气息。
直到他和鬣狗正面撞见，他的身边只有几个爆头就能结束生命的感染者，一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
“看来母亲对血盟的打击真的很大，”云舒勾唇轻笑，眼底泛着偏执又狠辣的精光，“血盟的人居然已经少到连几个护卫你的人都没有了。”
鬣狗放缓呼吸，生怕呼吸一急就会咳嗽，他冷笑一声，沙哑道：“杀了我吧。”
“杀了我啊！”他冷笑着挑衅云舒，“杀了我啊！你现在敢杀我吗？！！！杀了我拿什么破蝴蝶蛊？！”
云舒面色冰冷沉郁，他毫无怜悯地把现在像一摊无骨烂肉的鬣狗异族从地上拖起来，另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力道不断收紧，看着他逐渐喘不上气来才渐渐放松力道，唇角一勾，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杀了你？我们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血盟什么时候对待人质那么干脆过？”
“这就是你身为梵天殿少主的觉悟吗？”鬣狗异族微微喘着气，眼神依然阴狠，“也不怕后面你会跟你的顶头上司解释不清？”
云舒倒是丝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宛如降临人间的恶魔：“这里没有信号，我的摄像设备也坏了，我对你做了什么又有谁能知道？甚至连你这人是否真的存在，其他人也不从考证，不是吗？”
“以及，你忘了吗？拜你们所赐，母亲下落不明，现在本少主才是梵天殿权力最大的人。”
鬣狗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发凉，一股寒意冲上天灵盖。
“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我还能考虑给你留一个完整的躯壳。”云舒眉眼含笑，“蝴蝶蛊的解药在哪里？这附近还藏着多少血盟的人？你们为什么躲藏在这里？还有血盟总部在哪里，内部的权力结构是怎么样的？”
鬣狗咬紧牙关，死活不肯透露。
“不愿意啊？”云舒没多大意见，反倒是气定神闲起来，“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里和你耗，”他手一挥，一排瓶瓶罐罐出现在两人身边，“本少主平日没什么爱好，就是比较喜欢折腾些乱七八糟的药物，不妨你帮我试试？”
他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小罐，轻轻摇晃着，听着里面液体晃动产生的细微声音，“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些药物能有什么效果？腹泻？起疹子？溃烂？腐蚀？”
云舒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与他言语中的冷酷与无情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告诉我，就帮我试试这堆东西？”
鬣狗瞳孔紧缩，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向后蠕动，却被云舒扣着受伤的那条腿拖了回来。
“跑……”
云舒瞳孔突然紧缩，身体内魔力暴动，和远处某道魔力遥相呼应。
江璃！
他急匆匆往江璃所在的方向反向看去，魔力感知瞬间蔓延开来，几乎就能确认那一头的是他的妹妹和壹索。
云舒面色阴冷，甚至不太顾得上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鬣狗，手一挥收起所有的瓶子，立刻就打算往他们那边赶——
鬣狗奋力抓住他的脚腕，甚至是竭尽全力抱着他打算拖住云舒的步伐。
“你——”
云舒突然顿住，蔓延开的魔力察觉到那里战场的不对劲——
怎么会有十来个用魂石驱动的灵偶！
他最早觉得那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现在看来，血盟可能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江璃！
“呵！”
鬣狗头顶爆出一声冷笑，包裹在手套下的修长五指瞬间扣住他脑袋，紧接而来的声音温柔却满是冰冷。
魔力涌出，鬣狗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下一刻魔力裹着他的灵魂直接被云舒压缩成一块黑色的魂石。
失去灵魂控制的躯壳砰一声砸在地上。
“不巧，我对魂石魔法非常熟悉。”
江璃的速度很快，魔力气息随着体力的消耗自然而然残留下来。以壹索对江璃的了解程度，他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太大的力气就能从空气中残留的魔力气息里分辨出江璃的，然后顺着气息跟了上去。
“你怎么跟上来了？”江璃速度不减，目视前方。
“我不能让你自己去。”壹索回答，他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和江璃并肩前进，目光前移就能看见隐留下的残影，“更何况，你给了我两支价值连城的AH药剂，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你抛下。”
江璃的声音很轻，隐隐间透着一点冷酷：“可我希望你别跟上来。”
壹索没说话。
“这里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要危险，你知道我希望你活着。”
壹索这个角度看不清江璃的神色，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道路上，话音被凌厉的风声裹挟着，显得残败破碎。
“母亲抛下了我和哥哥，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还没有回来，我更不能把哥哥一个人丢在这个鬼地方。”江璃的声音坚定，有着能轻易辨认出的难过和慌张，似乎带着一点恼怒的恨意和不满。
记忆不断翻涌，幼年时期的记忆不断浮现在江璃的脑海里。面前的景象扭曲，仿佛刹那间变成了她幼年时期那个差点困死了她和兄长的鬼谷密林。
一样的幽深，一样的黑暗。
那近半个月的经历就此成为她和兄长心里永远拔不掉的刺，多年来留下的伤口逐渐扩大溃烂。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像他当年……没有放弃我一样……”
江璃是七岁左右来青阳山庄的，那时候壹索其实也才回到青阳山庄没有多久。
那时他只记得尚且年幼的江璃的脸色特别的差，身体孱弱，浑身都萦绕着浓郁的草药味道。凝兰在青阳山庄陪了江璃一个月多，一个月后她离开，但仍然会每隔一个星期送来固定的草药麻烦余道奇管家煎药，直到一年多后江璃才逐渐断了药。
他年幼时期曾经问过一次发生了什么。
但凝兰含糊其辞为飞来横祸。
而江璃的回答是——不记得了。
现在看来未必是真的不记得了，但壹索根本顾不上纠结江璃对幼年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因为他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江璃的魔力已经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可能下一刻就要将他团团包裹，彻底将他拦下。
蓝色魔力盘桓而上，悄然间在壹索周围建立起一道保护的屏障，同时一部分透过江璃的魔力，意图用魔力包裹住她。
两人速度依旧不减，两道身影在空气中留下一蓝一紫两道流光。
“你现在的想法应该和那天兰姨的想法差不多。”壹索徒然出声。
魔力裹着壹索的声音，屏蔽掉涌动气流的呼啸声，毫无保留地传入江璃的耳中。
江璃的身体一僵，飞行的速度在一瞬间慢了下来。但仅仅只有两三秒，她又重新提速，保持回原来的位置。
壹索继续：“‘由我独自面对危险，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我猜这也是兰姨做选择时的想法。”
江璃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所以你在医院的时候摆出那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是在生她的气。”壹索用着陈述句的语调。
江璃被他戳中心思，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恼怒。
“对。我生气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和哥哥，甚至连陵姨都被蒙在鼓里。”
壹索突然莞尔：“看来洛灵说的没错。”
“什么没错？”江璃皱眉看向壹索。
“孩子都希望能成为家长的骄傲，能够强大到和他们并肩而行。”
江璃顿时语塞，而她一时不察，壹索魔力已经不知不觉间包裹住她，如果她现在还想把壹索甩掉，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包裹在她身边的魔力就像是天然的定位器，时时刻刻能让壹索定位到她的具体位置。
江璃轻啧一声。
“声东击西。”江璃瞥了一眼壹索，“你倒是玩得挺明白的。”
壹索沉默接受夸奖，只是最后留下一句：“你会因被排除在外而生气，别人也会。”
环绕在周身的属于江璃的魔力流动迟滞了一瞬间，随后更加浓郁起来，魔力凝结化作一个小小的印记落在他的手腕上。
“嗯。”
似乎是彻底放弃把壹索推开的想法。
再往前一看，隐的身影几乎已经很难看到，但江璃的速度仍然不减，仿佛她一直很确定云舒的位置一样。
壹索：“你知道你哥哥的位置？”
江璃不否认：“能感应到他的生命迹象和大致位置。”
壹索疑惑：“为什么？”
“融合魔法，我的体内有哥哥的魔力，哥哥的体内也有魔力的，我们能彼此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壹索迟疑了一会，紧接着问：“所以，你也能感应到兰姨的位置。”
“母亲切断了位置的感应，我们现在只能感应到她活着，具体位置感应不到。”
壹索点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对融合魔法升起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和人的基因一样，每个人的魔力都独一无二，个人也很难接受外界的魔力，如果使用摄入魔力魔法强行摄取别人的魔力，就会非常痛苦。”
“这就是融合魔法的魅力所在，它几乎能规避掉不同魔力之间排斥，让两股甚至多股魔力在同一个人的身体里同时存在并受躯壳主人的驱使。这种魔法，血亲之间是最容易练成的，”江璃的声音清晰传入他的耳中，透露着一股无奈和温柔，“等回去了，我教你融合魔法，你可以和斛律哥哥或者陵姨先尝试一下……”
江璃话音未落，瞳孔紧缩，心跳在瞬间收紧。
一道魔光冲天而起，化作几米宽巨刃当头劈下，壹索江璃紧急往两边散开，炽热的光几乎贴着两个人的衣角，恶狠狠地砸在地上，地上晶体爆裂成碎片，夹杂着滚滚尘土漫天飞舞，浓郁恶心的腐败气息刹那间弥漫开来。
“江璃！”
壹索大声呼唤。
前方的隐尾巴甩出一道红色残影，折过头来飞到江璃身边，魔光乍现，身体瞬间庞大，异族血统在此刻发挥作用，支撑着它化作体型庞大的骇人巨蟒。
隐环绕在江璃和壹索周身，替他们挡去四面八方因突然袭击而卷来的石块。
十道黑衣身影在飞扬的尘土中逐渐现身，胸口处泛着诡异的红光，衣服内衬有着血盟的暗纹。
“血盟……”江璃眯着眼睛，这段时间压抑在心底的怒气翻涌上来。拳头不自觉握紧，藏在手套下的手背青筋凸起，五指收拢间传出骇人的咔嚓声。
壹索将魔力凝聚于眼球，几乎在抬眼的那一刻就清楚地看清了黑袍人身上的不对劲。
那根本就不是人！
不过是十几个以红晶为驱动的灵偶！
没有痛觉、打坏就能报废是个傀儡！
甚至这一次壹索见到的灵偶要远比他在外交会议上第一次见到的用劣质棉花填充躯体的灵偶要好太多——这次是用木头做的，抗打能力比软绵绵用魔光一切就能随风四处飘散的棉花高级太多。
江璃也反应过来了。
下一刻，十个灵偶同时动作，胸口散发着的红光蔓延全身，在全身形成诡异的红色符文。仔仔细细看去才能发现，那些红色符文就像是一只又一只妖娆鬼魅的红色蝴蝶。
这还没完，地上的红晶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召，纷纷散发其红光，不约而同地发出细微的嗡鸣。成千上万道嗡鸣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令人难以人受到的嘈杂。
壹索感觉头晕目眩，两侧太阳穴突突地疼，胃里翻腾，时时刻刻感觉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抱着垃圾桶吐到天荒地老。
江璃也好不到那里去，下意识释放魔力，为她自己抵挡所有的危险。
这个时候反倒是隐受到的影响最小。蛇类几乎没有听力，因此周围的嗡鸣几乎很难对它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但很可惜蛇类的视力也并不好，它们捕食靠的是热感应。面前这一片都是红晶，红晶的温度高过人体温度，周围一片红热。
这让它感到极度地不舒服和烦躁。
庞大粗壮的蛇尾随着一甩，地上的晶体被蛇尾裹挟着的沉重力道一拍击碎，竟然阴差阳错间将其中一个灵偶恶狠狠地拍成一地碎片，胸口处驱动的红色石头应声碎裂，灵偶全身的符文随之失去光芒，周围的红晶也不再供给那个灵偶能量。
有时候身躯庞大还是个好事。
眩晕间，壹索眼睛一瞥，瞄到这个瞬间。
“魂石！”壹索厉声道，“是魂石在驱动人偶！”
只要把魂石毁掉，灵偶就会停止运作。
“隐！”
上前来攻击的灵偶不存在任何的痛觉，他们的目标似乎是江璃，大多都避开壹索直接朝江璃而去，凌厉的拳风裹挟着千斤重的力道，一股脑地冲着江璃砸下去。
江璃身体娇小、动作灵活，呼吸间避开动作，那拳头几乎次次擦着江璃的衣角滑过，然后不加克制地直接击打在地上。红晶破裂激起一阵尘土。
隐身体虽然大，但身体却是格外的灵活，泛着彩光的鳞片格外坚硬，木质的拳头难以与之抗衡，即便有着魔力的保护，认真看依然能发现拳面上的裂痕。
壹索控制着飞行棍高速移动，一次次避开冲他而来的灵偶，右手握着□□朝着灵偶的胸口开/枪，左手魔光闪烁构建起自己的防护网，一点一点往江璃的方向移动。
但没有那么容易。
这里四面都是充满魔力红晶，剩下九个灵偶靠着它们源源不断输送的能量在胸口处构筑成足够坚硬的魔力罩，即便是将子弹和魔力冲击结合在一起，他们也需要同时攻击上四五次才能完全击破，更不要论魔力罩的强度还在不断提升。
而且这里对江璃所掌握的元素魔法其实非常不利。
“这里附近都是红晶，用风元素构成的魔法根本不行，气流携带着红晶朝他们打……”江璃喘着气，避开近身攻击，侧身就是一个打击，气急败坏，“这跟让我给这帮没脑子没心肝的烂东西白送装备有个见鬼的区别？！！！！”
壹索一手持AK一手发射撕裂咒。
他轻啧一声，“真是要命。”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
通讯器彻底断开了，无论是他还是江璃，都没有办法联系上其它队员，根本无从知道他们有没有遇到袭击……
灵偶再次一扑而上，红光清晰倒映到两人的眼底，两人暗藏心底的那一点狠辣被这一抹红光彻底勾了出来，一如这漫山遍野的红晶，狠辣与冷酷在身体血脉里游走，一寸一寸在肌肤上蔓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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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红光漫天，尘土飞扬，晶体破碎交杂。
崩的一声，黑衣人被云舒按着脑袋“砰”地一声掼到地上，满头满脑扎着红色晶体的碎片，红晶触碰到污血纷纷起了反应，化作浓郁的魔力涌进黑衣人的脑袋。
然而云舒五指收紧，抓着他的头发用力往上一提，浓郁到发黑的紫色魔力灌入黑衣人的脑袋，皮肤上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红色的魔力经络。
只听到细微的崩裂声，魔力经络逐渐断裂，红色晶体被迫停止运作，逐渐失去光芒。
“呵。”云舒冷哼一声，打一个响指，百鬼夜行魔法中的骷髅纷纷出击，将周围一圈毫无痛觉感受的感染者全部爆头。
被云舒按在地上的黑衣人虚弱地喘着气，唇角一挑扯动伤口，被迫吐出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其实云舒从进入M镇的那一刻起，他就很清楚地明白这是一场陷阱。
突然暴露出来的蝴蝶蛊发源地、奇迹般还能在这个小镇里生存下来的117个无辜居民，不经意间自曝行踪的蝴蝶蛊控制者，这如同海底藤壶般铺满整个M镇的红晶……
怎么看都觉得是布置拙劣到极致的老鼠诱捕器。
但即便是如此，以萧龙共和国政府现在情况，即便知道这是一场陷阱，他们也得老老实实地安排行动队员和特警队过来解救那无助弱小可怜的无辜居民——萧龙政府的威望已经达到了历史最低点，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对这些“人质”的营救，无疑将对社会产生更大的负面影响，这也将直接影响到各个种族同洛灵统治着的异族族群的合作。
而且云舒需要找到蝴蝶蛊的控制者——如果能在这个人手中得到更多的一手资料，他们能够更快地研制出蝴蝶蛊的解药。
进入M镇这么多天，云舒凭借着自己对毒物的研究和丰富的战斗经验避开大部分感染者，费劲心思将所有的幸存者集中在三个区域，并把隐留在外界指引壹索他们进入M镇，自己独自深入寻找。
但越到深处他越觉得不对劲。
感染者其实特别少，红晶虽多，但他几乎也感觉不到有异魔的魔力气息。
直到他和鬣狗正面撞见，他的身边只有几个爆头就能结束生命的感染者，一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
“看来母亲对血盟的打击真的很大，”云舒勾唇轻笑，眼底泛着偏执又狠辣的精光，“血盟的人居然已经少到连几个护卫你的人都没有了。”
鬣狗放缓呼吸，生怕呼吸一急就会咳嗽，他冷笑一声，沙哑道：“杀了我吧。”
“杀了我啊！”他冷笑着挑衅云舒，“杀了我啊！你现在敢杀我吗？！！！杀了我拿什么破蝴蝶蛊？！”
云舒面色冰冷沉郁，他毫无怜悯地把现在像一摊无骨烂肉的鬣狗异族从地上拖起来，另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力道不断收紧，看着他逐渐喘不上气来才渐渐放松力道，唇角一勾，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杀了你？我们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血盟什么时候对待人质那么干脆过？”
“这就是你身为梵天殿少主的觉悟吗？”鬣狗异族微微喘着气，眼神依然阴狠，“也不怕后面你会跟你的顶头上司解释不清？”
云舒倒是丝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宛如降临人间的恶魔：“这里没有信号，我的摄像设备也坏了，我对你做了什么又有谁能知道？甚至连你这人是否真的存在，其他人也不从考证，不是吗？”
“以及，你忘了吗？拜你们所赐，母亲下落不明，现在本少主才是梵天殿权力最大的人。”
鬣狗后知后觉地感到后背发凉，一股寒意冲上天灵盖。
“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我还能考虑给你留一个完整的躯壳。”云舒眉眼含笑，“蝴蝶蛊的解药在哪里？这附近还藏着多少血盟的人？你们为什么躲藏在这里？还有血盟总部在哪里，内部的权力结构是怎么样的？”
鬣狗咬紧牙关，死活不肯透露。
“不愿意啊？”云舒没多大意见，反倒是气定神闲起来，“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在这里和你耗，”他手一挥，一排瓶瓶罐罐出现在两人身边，“本少主平日没什么爱好，就是比较喜欢折腾些乱七八糟的药物，不妨你帮我试试？”
他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小罐，轻轻摇晃着，听着里面液体晃动产生的细微声音，“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些药物能有什么效果？腹泻？起疹子？溃烂？腐蚀？”
云舒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与他言语中的冷酷与无情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告诉我，就帮我试试这堆东西？”
鬣狗瞳孔紧缩，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向后蠕动，却被云舒扣着受伤的那条腿拖了回来。
“跑……”
云舒瞳孔突然紧缩，身体内魔力暴动，和远处某道魔力遥相呼应。
江璃！
他急匆匆往江璃所在的方向反向看去，魔力感知瞬间蔓延开来，几乎就能确认那一头的是他的妹妹和壹索。
云舒面色阴冷，甚至不太顾得上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鬣狗，手一挥收起所有的瓶子，立刻就打算往他们那边赶——
鬣狗奋力抓住他的脚腕，甚至是竭尽全力抱着他打算拖住云舒的步伐。
“你——”
云舒突然顿住，蔓延开的魔力察觉到那里战场的不对劲——
怎么会有十来个用魂石驱动的灵偶！
他最早觉得那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现在看来，血盟可能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江璃！
“呵！”
鬣狗头顶爆出一声冷笑，包裹在手套下的修长五指瞬间扣住他脑袋，紧接而来的声音温柔却满是冰冷。
魔力涌出，鬣狗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下一刻魔力裹着他的灵魂直接被云舒压缩成一块黑色的魂石。
失去灵魂控制的躯壳砰一声砸在地上。
“不巧，我对魂石魔法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