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天界清池处，清澈的池水转眼混浊不堪。
清池已经数百年未变，一直保持着澄澈清明的样子，象征着三界太平，如今却转瞬混浊，伴有浓重的妖气，不可谓不令人生寒。
看守的天兵见状，舌挢不下，双目圆睁：“有大妖现世！快去禀告神君！”
说罢化作一道飞烟闪过，穿过一弯白玉石桥后，尽头是一座恢宏的神殿。
这里是岘悟神君的宫殿，数千年前，天界为巩固地位，笼络人心，允许妖魔族破例通过修炼晋升为仙，为神。岘悟神君便是通过晋升的一员，他原只是上古应龙一族的部下，在南海得了机缘，修为一日千里，在天界对妖魔族下诛杀令的前夕，他却一路通途，飞升为神。
成为神君后，却与曾经的宗族势同水火，不仅不伸手帮助一二，还连同天界其他天将把族人一道诛杀，这场大战，妖魔死伤无数，几乎尽数覆灭，天界也损失惨重，因为不少仙君仙子曾是妖魔族人，天帝不管不顾，一朝疯魔，毫不念及此事。因此许多仙君仙子选择了与族人共赴幽冥，唯独岘悟是个例外。
数百年来，伴随他的除了对他无双的样貌的称赞，还有那场大战后得到的忘恩负义一词。
“禀神君，清池池水突然混浊不堪，有一股妖气萦绕，恐有大妖现世。”天兵神情慌乱。
白玉石桥上方雾气缭绕，一道月白色身影赫然出现，岘悟锦衣缎衫，腰束玉带，剑眉下是一双出尘清明的桃花眼，薄唇轻启，噙着一丝与气质不符的漾笑。
“本君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天兵上一次见他还是百年前，听闻岘悟神君终日不出神殿，如今一见，还是会为这画中人一般的相貌惊叹。
他愣了一瞬，道‘是’后才转身离去。
那抹笑容只停了片刻，便消失不见，岘悟拂袖，空中出现一面水镜，荡过几圈飘渺的涟漪后，镜中浮现出一个黑衣少年，怀里还抱着一个绿裙少女。
看起来，是在山中。
*
晏山边界处，青林环绕，溪水因为下雨涨水的缘故，水流较平时湍急，流下陡峭的崖壁，天蒙蒙亮，地平线窜起的一缕曙光照的水流熠熠生辉。
晏归程在一处地势稍平坦的草地上停了下来，背后双翼倏尔收拢，将何逐月轻轻放下，少女脸色苍白，嘴唇干的起皮，几缕凌乱的头发随意披散，体温高的烫人。
草地上沾满露水，何逐月身体骤然蜷缩，双手抓着晏归程不放，直往他身上靠。
“难受……”
少年不敢动弹，任由她这么抓着，他咽了咽唾沫，维持这个姿势不到一会，身体已经酸麻了，他小心翼翼的松开何逐月的手，起身坐在一旁的青草地上，表情凝重起来。
何逐月身上有太多疑点，譬如她仿佛知晓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他知道自己是妖，知道关于黑羽的秘密。
在蛮荒之地的时候，对于突然到来的她其实有些手足无措，她打乱了自己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
但冥冥中似乎一直指引他往一个深渊去，他不知道这个深渊是救他的还是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晏归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只知道明事起，自己就一直在流浪，他从没有化过形，因为根本不知道怎么化，脑子里关于身世的记忆仿佛从不存在，周围的妖物都想要在他这里获得什么，他拼命逃跑，拼命想要活下去，在一次次的颠沛流离中跌跌撞撞的慢慢长大。
直到六岁那天，晏归程正在山中觅食，恍惚间听见远处有一声鸟鸣，那鸟鸣声不似寻常鸟叫，比起来更加浑厚，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晏归程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他慌忙扑灭火堆，钻进草里提防的看着那个方向。
一只巨大的黑色羽毛的鸟朝着他看，微微侧头，露出了后面长长的尾羽，晏归程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顿时被吓得不敢出声。
那巨鸟离他越来越近，它好奇的凑近被扑灭的火堆，眼里突然一亮，又是一声幽长的鸣叫，晏归程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被它发现了，连滚带爬的从草里出来，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它把刚烤得兔子扔了过去，想趁机悄悄溜走。
巨鸟嗅了一下那只烤兔子，又把它拱到晏归程脚下，竟俯身蹲下，呆呆的看着他。
“这是……让我吃吗？”奶团子声音颤抖，试探的询问。
“啾啾。”巨鸟一改之前的浑厚长鸣，对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奶团子发出两声小鸟般的叫声。
奶团子本就饿极，眨巴着眼睛警惕看了巨鸟两眼，捡起地上的烤兔子就啃，灰都没拍。
吃完后，依旧坐在那里不敢动，他怕巨鸟想吃个饱死鬼。
下一秒，巨鸟拱拱背，舒展了一下羽毛，巨大的身体加上长长的尾羽扫到树身上，发出飒飒的声响，它叼起一动不动的奶团子，侧头甩到自己身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巨鸟展开翅膀，飞上云霄。
这是晏归程变成人类孩童模样第一次遇见黑羽雀，也是在昨晚五行剑阵的作用下，他被尘封数百年的记忆才得以重见天日，原来他是上古应龙一族的后裔，天界与妖魔族大战后，晏归程失去记忆，妖印也被封印，黑羽雀作为部下，忠心护主，将他救出，怕自己妖力被天界觉察，遂又回了族人避世的仙山，吞了能隐藏妖力的锦绣珠，却在路上遇上魔族在与天界大战，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战斗中，晏归程与黑羽雀分散，直到晏归程妖印被封，重新变成人类小孩的模样才又找到他。
“啾啾。” 小雀鸟扑扇翅膀，侧头看晏归程，似乎在安慰他。
“我没事。”晏归程挤出一丝笑容。
“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回头默默看着瑟缩在地上的绿裙少女，眼神微妙。
“啾啾，啾啾。”
“你是说她没有恶意？可为何她知道我那么多事情？”
“啾啾。”
“那就听你的吧。”
晏归程起身拍拍身上的露水，他本来较瘦，经过天墟阁的事件，妖印觉醒后，身形倒显得有些压迫感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深沉的狭长凤眼，永远蕴含看不清情绪的眸子里此刻多了一分柔和。
何逐月高烧不退，半梦半醒之间回到了大学时候，她与室友一道在操场上蹲帅哥，在路灯昏暗的光下，看见一个黑衣黑裤，看上去很是高冷的男生。
“帅哥，加个V呗，嘿嘿嘿嘿。”
那男生转头，一双眼睛射出诡异的蓝光，嘴角还噙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晏归程！”何逐月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随即醒了过来，身上全是冷汗。
有没有搞错，做梦都能梦到攻略对象。
黑衣少年蹲下看她，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可何逐月却看出了一丝关切，他说：“好了？走吧，我们不能待在这。”
好吧，是自己看错了，他还是很高冷！
何逐月撇撇嘴，揉了揉酸胀的脑袋，起身准备跟上晏归程，右腿瞬间传来剧烈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黑衣少年转身，微微皱眉，略带歉意道：“忘了你的腿受伤了。”他转身蹲下，“我背你。”
算你还有良心！
何逐月趴上去，双手紧紧环住晏归程，少年起身往崖边飞去。
何逐月慌了：“等等，我们去哪？”
她环着少年脖子的手紧了些，整个人贴在他背上。
“别怕，这崖底部有一方天地，是天墟阁为有朝一日避难的地方。”头顶传来少年温柔的话语，何逐月有些晃神，上一次听见这话还是蛮荒之地她编故事的时候。
岘悟的水镜在他们起身后，画面转为一片虚无。
他收起水镜，眼神变得阴鸷起来，嘴角又浮起戏谑般的笑容：“结界？在蛮荒之地我能让你差点觉醒妖印，这区区结界能奈我何？”
晏山的溪流尽头，此刻流水湍急，晏归程背着何逐月往崖底飞。
“抓紧我。”
感受到背上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缠绕在他身上，晏归程嘴角勾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他故意加快速度，在陡峭的岩石上停下，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何逐月恐高，在背上哇哇大叫，之前在黑羽雀背上的时候好歹是平平稳稳的飞，晏归程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像做跳山羊一样，给人吓得魂都飞出去了。
她正想开口骂他，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看日出。”
一脸懵的何逐月从他背上把脸抬起来，太阳正从远处的山坳上一点点窜出，像个火红的球，照的周围环境愈发明亮起来，却令她周身泛起寒意。
果然日出温度很低，何逐月打了个喷嚏。
少年侧头问他：“冷吗？”
何逐月点头：“冷。”
她身上衣衫还未干透，背后又有溪水溅起，偶尔打在背上。
背着绿裙少女的手又紧了些，晏归程踩在凸起的石壁上，三两下跳到崖底，崖底的水帘更宽，帘后有个石洞，水潭周围尽是青葱密林，被大雨冲刷过显得格外翠绿。
“到了吗？”何逐月环顾四周。
“到了。”晏归程回答，一边放下她，“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捡一点柴。”
黑衣少年走到一边捡起落下的树叶和树枝，凑到一起，掌心一挥，一团蓝色火焰燃起，树叶树枝被烤干后，晏归程拿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柴火噼噼啪啪作响，不一会，一股暖意爬上何逐月全身，她把小雀鸟拿出来，放在一边跟她一起烤火。
少年弯起膝盖，两只手搭在上面，看了眼何逐月，见她专心烤火，却并没有什么想要问他的，他决定主动起来。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正在享受烤火带来的温暖的何逐月顿时有些懵，随即又反应过来：“噢……咱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可我是妖。”
“妖怎么了，妖也要生存啊，况且那些仙门弟子个个趾高气扬，道貌岸然，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审问你。”
柴火的亮光很快被高高升起的太阳盖过，一束穿过斑驳树叶的光打在晏归程脸上，照的他深沉的眸子闪烁微光，在这光里，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快要在心里扎根。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晏归程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跟着自己，还愿意替自己挡刀，明明不是她的事情，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问吧。”何逐月轻轻摸着小雀鸟，抬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又为什么要跟着我？”
少年是真的期待她的回答，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理由。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从上面来的，就是来拯救你的。”少女状似天真，扬着脸对他说。
又是这个答案，晏归程失望的叹了口气。
又回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吧，我信。”
何逐月看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小雀鸟也满地撒欢。
“没事，就算你的师傅不在了，以后还有我呢，我陪着你。”何逐月安慰他。
真的会吗？晏归程内心此刻说不出的感觉，他不明白师傅口中说的凡人的七情六欲到底是什么，他只在师兄悄悄给他的话本子里看到过，故事里的狐妖爱上了凡人，可凡人最后却连同道士一起将她挫骨扬灰，渣都不剩。
师兄是个感性的人，被狐妖的爱感动的痛哭流涕，晏归程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只觉得一股恶寒，情爱这种恶心的东西，他一辈子也不要触碰。
可说到底，晏归程并不懂什么是爱，第一次见她时，听何逐月说她喜欢自己，他也只是觉得恶心。
回想何逐月对自己的行为，晏归程脑子里还是很疑惑。
他想起师傅说的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如果一个人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那证明他一定很相信你，相对的，如果你渐渐接受了他的好意而不是一直反感，那么你也渐渐的信任他了。
是信任吧，晏归程如是想。
清池已经数百年未变，一直保持着澄澈清明的样子，象征着三界太平，如今却转瞬混浊，伴有浓重的妖气，不可谓不令人生寒。
看守的天兵见状，舌挢不下，双目圆睁：“有大妖现世！快去禀告神君！”
说罢化作一道飞烟闪过，穿过一弯白玉石桥后，尽头是一座恢宏的神殿。
这里是岘悟神君的宫殿，数千年前，天界为巩固地位，笼络人心，允许妖魔族破例通过修炼晋升为仙，为神。岘悟神君便是通过晋升的一员，他原只是上古应龙一族的部下，在南海得了机缘，修为一日千里，在天界对妖魔族下诛杀令的前夕，他却一路通途，飞升为神。
成为神君后，却与曾经的宗族势同水火，不仅不伸手帮助一二，还连同天界其他天将把族人一道诛杀，这场大战，妖魔死伤无数，几乎尽数覆灭，天界也损失惨重，因为不少仙君仙子曾是妖魔族人，天帝不管不顾，一朝疯魔，毫不念及此事。因此许多仙君仙子选择了与族人共赴幽冥，唯独岘悟是个例外。
数百年来，伴随他的除了对他无双的样貌的称赞，还有那场大战后得到的忘恩负义一词。
“禀神君，清池池水突然混浊不堪，有一股妖气萦绕，恐有大妖现世。”天兵神情慌乱。
白玉石桥上方雾气缭绕，一道月白色身影赫然出现，岘悟锦衣缎衫，腰束玉带，剑眉下是一双出尘清明的桃花眼，薄唇轻启，噙着一丝与气质不符的漾笑。
“本君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天兵上一次见他还是百年前，听闻岘悟神君终日不出神殿，如今一见，还是会为这画中人一般的相貌惊叹。
他愣了一瞬，道‘是’后才转身离去。
那抹笑容只停了片刻，便消失不见，岘悟拂袖，空中出现一面水镜，荡过几圈飘渺的涟漪后，镜中浮现出一个黑衣少年，怀里还抱着一个绿裙少女。
看起来，是在山中。
*
晏山边界处，青林环绕，溪水因为下雨涨水的缘故，水流较平时湍急，流下陡峭的崖壁，天蒙蒙亮，地平线窜起的一缕曙光照的水流熠熠生辉。
晏归程在一处地势稍平坦的草地上停了下来，背后双翼倏尔收拢，将何逐月轻轻放下，少女脸色苍白，嘴唇干的起皮，几缕凌乱的头发随意披散，体温高的烫人。
草地上沾满露水，何逐月身体骤然蜷缩，双手抓着晏归程不放，直往他身上靠。
“难受……”
少年不敢动弹，任由她这么抓着，他咽了咽唾沫，维持这个姿势不到一会，身体已经酸麻了，他小心翼翼的松开何逐月的手，起身坐在一旁的青草地上，表情凝重起来。
何逐月身上有太多疑点，譬如她仿佛知晓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他知道自己是妖，知道关于黑羽的秘密。
在蛮荒之地的时候，对于突然到来的她其实有些手足无措，她打乱了自己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
但冥冥中似乎一直指引他往一个深渊去，他不知道这个深渊是救他的还是将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晏归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只知道明事起，自己就一直在流浪，他从没有化过形，因为根本不知道怎么化，脑子里关于身世的记忆仿佛从不存在，周围的妖物都想要在他这里获得什么，他拼命逃跑，拼命想要活下去，在一次次的颠沛流离中跌跌撞撞的慢慢长大。
直到六岁那天，晏归程正在山中觅食，恍惚间听见远处有一声鸟鸣，那鸟鸣声不似寻常鸟叫，比起来更加浑厚，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晏归程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他慌忙扑灭火堆，钻进草里提防的看着那个方向。
一只巨大的黑色羽毛的鸟朝着他看，微微侧头，露出了后面长长的尾羽，晏归程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顿时被吓得不敢出声。
那巨鸟离他越来越近，它好奇的凑近被扑灭的火堆，眼里突然一亮，又是一声幽长的鸣叫，晏归程不明所以，以为自己被它发现了，连滚带爬的从草里出来，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它把刚烤得兔子扔了过去，想趁机悄悄溜走。
巨鸟嗅了一下那只烤兔子，又把它拱到晏归程脚下，竟俯身蹲下，呆呆的看着他。
“这是……让我吃吗？”奶团子声音颤抖，试探的询问。
“啾啾。”巨鸟一改之前的浑厚长鸣，对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奶团子发出两声小鸟般的叫声。
奶团子本就饿极，眨巴着眼睛警惕看了巨鸟两眼，捡起地上的烤兔子就啃，灰都没拍。
吃完后，依旧坐在那里不敢动，他怕巨鸟想吃个饱死鬼。
下一秒，巨鸟拱拱背，舒展了一下羽毛，巨大的身体加上长长的尾羽扫到树身上，发出飒飒的声响，它叼起一动不动的奶团子，侧头甩到自己身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巨鸟展开翅膀，飞上云霄。
这是晏归程变成人类孩童模样第一次遇见黑羽雀，也是在昨晚五行剑阵的作用下，他被尘封数百年的记忆才得以重见天日，原来他是上古应龙一族的后裔，天界与妖魔族大战后，晏归程失去记忆，妖印也被封印，黑羽雀作为部下，忠心护主，将他救出，怕自己妖力被天界觉察，遂又回了族人避世的仙山，吞了能隐藏妖力的锦绣珠，却在路上遇上魔族在与天界大战，在这场毁天灭地的战斗中，晏归程与黑羽雀分散，直到晏归程妖印被封，重新变成人类小孩的模样才又找到他。
“啾啾。” 小雀鸟扑扇翅膀，侧头看晏归程，似乎在安慰他。
“我没事。”晏归程挤出一丝笑容。
“你说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回头默默看着瑟缩在地上的绿裙少女，眼神微妙。
“啾啾，啾啾。”
“你是说她没有恶意？可为何她知道我那么多事情？”
“啾啾。”
“那就听你的吧。”
晏归程起身拍拍身上的露水，他本来较瘦，经过天墟阁的事件，妖印觉醒后，身形倒显得有些压迫感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双深沉的狭长凤眼，永远蕴含看不清情绪的眸子里此刻多了一分柔和。
何逐月高烧不退，半梦半醒之间回到了大学时候，她与室友一道在操场上蹲帅哥，在路灯昏暗的光下，看见一个黑衣黑裤，看上去很是高冷的男生。
“帅哥，加个V呗，嘿嘿嘿嘿。”
那男生转头，一双眼睛射出诡异的蓝光，嘴角还噙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森可怖。
“晏归程！”何逐月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随即醒了过来，身上全是冷汗。
有没有搞错，做梦都能梦到攻略对象。
黑衣少年蹲下看她，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可何逐月却看出了一丝关切，他说：“好了？走吧，我们不能待在这。”
好吧，是自己看错了，他还是很高冷！
何逐月撇撇嘴，揉了揉酸胀的脑袋，起身准备跟上晏归程，右腿瞬间传来剧烈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黑衣少年转身，微微皱眉，略带歉意道：“忘了你的腿受伤了。”他转身蹲下，“我背你。”
算你还有良心！
何逐月趴上去，双手紧紧环住晏归程，少年起身往崖边飞去。
何逐月慌了：“等等，我们去哪？”
她环着少年脖子的手紧了些，整个人贴在他背上。
“别怕，这崖底部有一方天地，是天墟阁为有朝一日避难的地方。”头顶传来少年温柔的话语，何逐月有些晃神，上一次听见这话还是蛮荒之地她编故事的时候。
岘悟的水镜在他们起身后，画面转为一片虚无。
他收起水镜，眼神变得阴鸷起来，嘴角又浮起戏谑般的笑容：“结界？在蛮荒之地我能让你差点觉醒妖印，这区区结界能奈我何？”
晏山的溪流尽头，此刻流水湍急，晏归程背着何逐月往崖底飞。
“抓紧我。”
感受到背上的人恨不得将自己缠绕在他身上，晏归程嘴角勾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容，他故意加快速度，在陡峭的岩石上停下，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何逐月恐高，在背上哇哇大叫，之前在黑羽雀背上的时候好歹是平平稳稳的飞，晏归程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就像做跳山羊一样，给人吓得魂都飞出去了。
她正想开口骂他，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看日出。”
一脸懵的何逐月从他背上把脸抬起来，太阳正从远处的山坳上一点点窜出，像个火红的球，照的周围环境愈发明亮起来，却令她周身泛起寒意。
果然日出温度很低，何逐月打了个喷嚏。
少年侧头问他：“冷吗？”
何逐月点头：“冷。”
她身上衣衫还未干透，背后又有溪水溅起，偶尔打在背上。
背着绿裙少女的手又紧了些，晏归程踩在凸起的石壁上，三两下跳到崖底，崖底的水帘更宽，帘后有个石洞，水潭周围尽是青葱密林，被大雨冲刷过显得格外翠绿。
“到了吗？”何逐月环顾四周。
“到了。”晏归程回答，一边放下她，“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捡一点柴。”
黑衣少年走到一边捡起落下的树叶和树枝，凑到一起，掌心一挥，一团蓝色火焰燃起，树叶树枝被烤干后，晏归程拿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柴火噼噼啪啪作响，不一会，一股暖意爬上何逐月全身，她把小雀鸟拿出来，放在一边跟她一起烤火。
少年弯起膝盖，两只手搭在上面，看了眼何逐月，见她专心烤火，却并没有什么想要问他的，他决定主动起来。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正在享受烤火带来的温暖的何逐月顿时有些懵，随即又反应过来：“噢……咱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可我是妖。”
“妖怎么了，妖也要生存啊，况且那些仙门弟子个个趾高气扬，道貌岸然，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审问你。”
柴火的亮光很快被高高升起的太阳盖过，一束穿过斑驳树叶的光打在晏归程脸上，照的他深沉的眸子闪烁微光，在这光里，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快要在心里扎根。
“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晏归程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跟着自己，还愿意替自己挡刀，明明不是她的事情，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问吧。”何逐月轻轻摸着小雀鸟，抬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又为什么要跟着我？”
少年是真的期待她的回答，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理由。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从上面来的，就是来拯救你的。”少女状似天真，扬着脸对他说。
又是这个答案，晏归程失望的叹了口气。
又回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吧，我信。”
何逐月看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小雀鸟也满地撒欢。
“没事，就算你的师傅不在了，以后还有我呢，我陪着你。”何逐月安慰他。
真的会吗？晏归程内心此刻说不出的感觉，他不明白师傅口中说的凡人的七情六欲到底是什么，他只在师兄悄悄给他的话本子里看到过，故事里的狐妖爱上了凡人，可凡人最后却连同道士一起将她挫骨扬灰，渣都不剩。
师兄是个感性的人，被狐妖的爱感动的痛哭流涕，晏归程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只觉得一股恶寒，情爱这种恶心的东西，他一辈子也不要触碰。
可说到底，晏归程并不懂什么是爱，第一次见她时，听何逐月说她喜欢自己，他也只是觉得恶心。
回想何逐月对自己的行为，晏归程脑子里还是很疑惑。
他想起师傅说的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如果一个人愿意为你做很多事情，那证明他一定很相信你，相对的，如果你渐渐接受了他的好意而不是一直反感，那么你也渐渐的信任他了。
是信任吧，晏归程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