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和我的仇人都是徐家。”

    陆念慈垂着眸子,脑中混乱,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又稍瞬即逝。

    父亲在朝中属于中立派,不是徐相的爪牙,也不是激进地站立在徐相对立面,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矛盾,至少明面上没有,可为什么突然陆家被抄了?

    陆念慈想起来,她父亲曾在被抄家的一日曾进宫一趟,当时面色沉重,她问父亲有什么不开心的,父亲却没有开口。还是她问了府上的马夫才得知。

    难道是因为徐云川执意要和自己成婚,徐逊不满?

    但是下一刻她就将这个想法抹掉,如果徐云川真的爱她,也不会亲手向皇帝递上陆家“罪证”。

    陆念慈眼里浮现讽刺,徐云川不但演戏很厉害,对自己也能狠下心,皮肉计说用就用。

    要说徐家最得徐逊宠爱无疑是徐云川,他对于这个孙子也是极具期望,亲自带在身边教习,对自己的众多子女倒是不甚理睬。徐逊有一亡妻,是年少夫妻,从青州到京城,从寂寂无名到京城官员,都是由发妻陪伴身边,两人育有一儿一女,在徐逊早年被贬至黄石县不久病逝。

    徐逊被贬十年后升入京城后,没有再续弦,但有许多小妾,为他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在众多子女中没有一个得他青眼,哪怕是他与发妻生下的嫡子也同样不慎在意。

    徐云川是徐家嫡子的长子,徐家嫡子没有入仕,听闻是个浪荡公子,而为父亲不喜,谁知他的孩子徐云川是京有名的聪慧很受他父亲喜爱,自小养在徐逊膝下。

    单凭亲自教授,足以看出徐逊多看中他,但是他和陆念慈的关系不受徐逊所喜,当时徐云川在徐家祠堂跪了整整七日 ,都没能征得他祖父同意去陆家下聘,最后被抬了出来。

    后来徐云川在一次宫宴上求得一纸婚书。

    如此谁也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当时徐云川是这般想的,得知这个消息的陆家父母并不愉快,将婚期一推再推。

    徐云川还曾经笑说,不如他们舍弃一切逃离京城,那样便没有烦恼了。

    曾经她很是感动,以为她和他都是为了努力奔赴对方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只是为了替他祖父扳倒陆家接近她。

    亲人的面容又在她眼前浮现,血腥又鲜活,她突然想起程尉泽的兄长,她不记得他的面容了,只记得亭子里站立得如青松般的男子。

    陆念慈抬眸轻声问:“阿泽,你还记得兄长的面容吗?”

    程尉泽一愣,反应过来回道:“记得。”

    “我见过你兄长,在陆家的时候。”

    程尉泽笑着道:“这般也算是见了彼此的长辈了,我兄长也是提前见到弟媳妇了,他总是把我当儿子养,盼我早日成家,自己却不肯娶妻。”

    她弯了弯嘴角,听出他在逗自己笑。

    轻咳一声,她将话题拉入正轨,“你兄长和徐家对立是有什么缘由吗?”

    程尉泽一默,缓声吐出几个字:“兄长他想做皇帝的臣子,民众心中的官员,他一直追着自己认为的大义,做一个君子。”

    陆念慈瞬间明白了,没有背景却一腔孤血的人在东越朝堂一向很危险。

    “原因不单是这些,还有他想查明父母死因。”

    她知道程尉泽父母双亡和兄长相依为命,却没想到他父母死因不明,自己好似从来没听说过他幼年生活,“你是说,你父母的死和徐家有关?”

    程尉泽点点头,道:“之前兄长瞒着我,我是后来知道的。”

    幼时家被村民烧,父母倒在血泊中,那些人叫嚣着不要留下一人,众人围着房子,偏偏跑出两个孩子,任其逃走,怎么看都不对劲。

    当时兄长和他年幼又惊慌,没从昔日熟悉和蔼的村民却要杀了自己中回神,同样没有意识到他们能逃走全靠的是那些村民。

    只是等他们回神后,再回去已经物是人非,他们曾经熟悉的家园已经不在,熟悉的人也没了。

    或许当时兄长已经查到些什么,遭到灭口。

    看着陆念慈疑惑的眼神,程尉泽拉她坐在榻上,将自己幼时一切,简短的讲了出来。

    “我和兄长是蕲州人,那边山多人少,父亲在村中当夫子,母亲在家中种菜种花,在我七岁时候,碰到一对被追杀的男女,追杀那对男女的人发现了我,他们逼着村民杀了我父母,之后点燃一把火要将我和兄长烧死,兄长带我逃了出来。”

    与他平淡无波的语气相比,听到被人追杀的那对男女,陆念慈心里可谓是波浪四起,惊讶的望着他。

    程尉泽将她嘴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微动,戳了戳她柔软的脸颊,继续道:

    “逃跑途中生了一场大病,兄长给人背粮食挣钱买药,药很苦,所以兄长会在买药的时候买杏子给我吃。后来我病好之后,兄长给人写信卖字画攒钱,价格很便宜,然后我们不用住在破庙中了,我也学着挣了些钱,兄长不想我挣钱,将我送进了学堂。”

    陆念慈震惊中带着一丝心疼,没想到他幼年过的这般不好,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披着狐裘披风,衬得他更加面如冠玉,衣摆随风飘扬,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一种从容淡定。

    嗓音温和,活脱脱温润贵公子般。

    没曾想,他竟在居无定所,四处奔波中成长,程尉泽和他兄长两个年幼的孩子逃离家乡,当时程尉泽还在生病,她不敢想象该有多艰难。

    她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将自己的幼年遭遇和伤痛扒开,坦诚同她讲,她抿了抿唇,握紧他的手。

    “没两年我们在的地方山匪横行,围住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将人抓了起来,一两银子换一人,我们攒的钱都被兄长拿了出去,但还是死了很多人。”

    陆念慈心紧张的提了起来,没注意他眼里闪过冷意。

    兄长当时已经拿出所有钱,却还是救不了所有人,人群中有人慌忙拿出钱袋交钱,却因为差一个铜板被砍下头颅,他起初不愿多加理会,但兄长不同,通红眼冲山匪喊,山匪头子嘴里说着不破道上的规矩,却将他打得头破血流。

    他抽出匕首,被打得站立不住的兄长眼疾手快按住他,将他护在身下。

    也是那时他开始习武,不择手段的变强。

    “山匪过后,我们回到了蕲州,发现曾经的村民都不见了,房子都被烧了。”纵然他语气依旧说到这句话,但陆念慈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戾气。

    她能从程尉泽话中听出他兄长是个极好的人,那个自小带着年幼弟弟讨生活的程尉安,从始至终想做君子,为他人着想的臣子,死在朝堂争斗中。

    他怎么不恨呢。

    “之后我们又开始居无定所,去了很多地方。”也看到兄长口中的许许多多人间劫难。

    “再之后就是和兄长来到京城,遇到了你。”他眼神柔和,嘴角挂着笑说。

    不知道是不是陆念慈的错觉,她总感觉此时的他是脆弱的。

    她放开他的手,倾身抱住了他,在他背后拍了拍。

    对于他的信任坦诚,陆念慈突然有点心虚。

    程尉泽手指勾着她带走凉意的发,缓慢的道:“幼时逃亡之路我脑子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间给兄长描述过那对男女的样貌,女子眉间有着朱砂痣,男子手背有圆形的疤痕。”

    “后来有了纸墨,我也画了两人的人像。”

    “我和兄长找了很久没再见过她,直到来到京城。”

    陆念慈听到眉心朱砂痣,心中一跳,京城,眉间朱砂痣,她知道有一个人对的上。

    但那位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蕲州。

    她直起身子问程尉泽:“她……是不是生的很美,特别是眉眼精致,远山含黛下有着一双桃花眼?”

    程尉泽点着头,手抚上她眼下朱砂痣,道:“但是没阿苑美。”

    无人能比上他的阿苑。

    陆念慈心中的猜想落实,惊讶的竟一时没说话。

    半晌,她才再次开口道:“你也在京城见到过他?”

    程尉泽道:“我在京城祭神节再次看到了她。”

    东越祭神节说是祭神其实是皇帝祭祀先祖,皇帝坐于莲花台上从皇宫出发,穿过过繁华街道,沿着京城宽阔官路,在京城各处绕三圈,所到之处万民的仰慕,之后进入帝王庙,仪式繁杂且隆重。

    在东越现任皇帝沈渡之前没有绕京城三圈的习俗,也没有如今繁杂。

    祭神节那日,京城万民在道路两旁观礼,噪杂人群突然禁声,映入眼帘的白衣飘飘的袍子,浩浩荡荡的抬着巨大莲花台缓缓前行,莲花栩栩如生,莲中盘腿坐着两人。

    一黄一绯,端坐莲花台上,莲花前进的同时使者撒着莲花花瓣,空气中花香味弥漫。

    乐声悠扬,与莲花台的行进节奏相合,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

    还有宫女手捧香炉,香烟袅袅,增添了几分神秘与神圣。

    而最令人瞩目的无疑是莲花台上的皇帝和贵妃。

    程尉泽就在那时,再次见到眉心朱砂痣的女人,她高坐于莲花台,气质非凡,发髻高挽,插着金步摇,仿若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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