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农用尽全力挤出人群,站不稳,摔了一跤,又赶忙爬起来,大声嚷嚷道:“就是!你们陈家合起火来欺负的姑娘还少吗!陈勇耕今年二十八有了吧,大小姐才十八岁,年龄都差好几轮了,比年纪小,是你张嘴说说就是了的吗,你们不能因为她有钱,就这么欺负人吧,人家来村里害谁了。”

    “她还教我们唱歌呢,她还经常把好东西分享给我们,她每天跟我们呆在一块儿玩,哪有时间认识劳改犯啊。”

    “你不就是想给你犯罪的儿子找个好媳妇吗,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是什么货色,不好骗,就把注意打人家身上,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配吗!”

    “大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猪精呢,也不看看陈勇耕长得什么鬼样,给人家□□趾头都嫌脏。”

    人群里断断续续的传出好几声年轻的声音,都是说完即消失,让人找不着源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

    安苹只感觉手上传来紧紧攥着的温度,她安抚的捏了捏余尽欢温热的手,紧接着又感觉到一两滴温热的水滴,滴在手背上。

    她回头,余尽欢扑在她怀里,仅仅攥着她的衣襟,将哭声闷在厚实的衣服里,小声抽泣着,肩头的布料,很快渗透出了深色的湿意。

    季木知第一次看到余尽欢掉眼泪,第一次看到她这样难过,明明一分钟以前,她还是那样的游刃有余,安苹来了之后,她情绪的转变,不过在瞬间。

    就好像是,来了为自己撑腰的人,彻底放松之下,觉得自己好委屈。

    她眼泪掉得毫无征兆,在灯光下闪着水光的泪水,也不过是在季木知的眼皮子底下,模糊的晃荡了几秒,余尽欢便扑在了安苹的怀里。

    哭得是那样的委屈,伤心。

    季木知看着她耸动的肩膀,看着安苹拍在她后背,安抚的双手,他神色暗淡,双拳微松,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母还在继续输出,不到最后关头,她似乎就是不死心,执着的可怕,“你们饶不了我儿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贱人,一群贱人!一群应该浸猪笼的破鞋!”

    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

    安母虽然不赞同安苹的做法,但见自己女儿也参和进去了,立马撸起袖子就是干,扯开嗓子骂道:

    “你他娘的骂谁呢!别人拿肩膀挑大粪,你丫拿张破嘴就能装着,嘴巴给你长着,感情不是拿来吃饭,是拿来到处喷粪的!张口闭口贱人破鞋,你不就仗着人家父母不在身边,不然由着你这样欺负,你要是死了,前些年让你们陈家逼死的姑娘,第一个先把你扒皮吃肉,像你儿子这样的祸害,不沉湖底,都是给你们家香火留了点脸面。谁不是长了张嘴啊,真当说出去的话,没人给你怼回来,就你这样的,放旧社会,那也是要撕烂了嘴再缝上的!……”

    余尽欢没想到,外婆的战斗力居然这么强,一个人就把从头到尾扯着嗓子叫骂的陈母,骂得半句回不了。

    她的情绪在这场单方面碾压的骂战中,稍微缓和了些,来得莫名,去得也快,还有心情睁着水溜溜的眼睛看热闹。

    外婆外公都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她对他们的印象不多。

    安苹想逗她开心,故意苦着脸说道:“看到我妈妈的厉害了吧,我今天这一遭,回去可得惨了。”

    余尽欢:“那我给你求情,有外人在,你妈妈肯定收敛一些,就随便说你几句。”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会这样。”

    余尽欢心想:因为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虽然插曲很多,但主要的事情,她还是没有忘的。

    余尽欢:“警察同志,麻烦你们大半夜跑一趟了,你们把他带走吧。”

    说着,余尽欢转头看向季木知。

    几分钟后,季木知突然从一个保镖身后窜出,猛地把他扑到在地,那人高马大的保镖,只呆愣了一瞬,就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他也不辩解,不疑惑,似乎是知道季木知为什么这样对他。

    季木知哪怕力气再大,再有本事,那也就是个半大的小伙子,压制住一个常年干活,身材健壮的成年人,还是相当吃力,且隐隐落于下风的。

    余尽欢冲不知变数的众人喊道:“快抓住他!他跟那贼是一伙的!”

    杨农率先冲去,两精力充沛的小伙子齐心协力,才死死的压制着这保镖。

    季木知主动跟警察解释道:“这人从最开始就神色慌张,还几次想趁乱溜走,我莫名抓他,他也不说什么,就好像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他一样,陈勇耕对这房子这么清楚,我们对他又不面熟,不可能是他自己蹲点看出来的,肯定是有我们内部的人,向外通风报信。”

    眼见着后面来了更多的警察,那保镖也只是个乡野村夫,没多少见识,见来了这么多警察,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根本扛不住问,就哆嗦着都招了,说是家里缺钱,一时鬼迷心窍,就应了陈勇耕。

    人让警察带走了,村长都拉着灰败的脸,沧桑的站在余尽欢面前鞠躬道歉,姿态格外卑微。

    余尽欢已经有些累了,加上这事也没有村长什么事,但她还是说了一句:“村长,我如果在你们村子里出事,那追究起来,也有你们对村子管辖不利的一份责任,我也不希望您为我的事情到处折腾,有些事,交代敲打到位了,就不会节外生枝了。”

    村长连连说是,余尽欢是希望能借他的力量,再好好敲打敲打这群村民。

    这一场闹剧一直延续到远处的天,渐渐泛出微白,才停歇下来。

    安苹本打算留下来陪陪余尽欢,但安母不允许她留在别人家过夜,哪怕此刻天快亮了也不行,大概也存了点教训安苹的意思。

    余尽欢见识过刚才外婆的嘴皮子,忍不住担心妈妈会不会被训得厉害,便也要跟上去,被安苹制止了。

    安苹让她放宽心,道:“你今天过来了,隔天我妈妈还是要说我的,你来了,她可能也能猜出你是为我求情的,别担心,我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等天完全亮了,我再过来陪你,今天我没有活干,整天都可以陪你。”

    安苹骗了余尽欢,今天是有些活计,但她打算跟大姐换换,欢欢才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还哭得那么凶,一时半会肯定还有些害怕,她得陪着她。

    经此一事,季木知招来的那群人是得好好敲打敲打了,实在不行,只能彻底换掉。

    余尽欢进了屋,冷僵的身子慢慢在房子里的暖气中复活,她感觉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人,知道是季木知,也没拦着。

    本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跟她讲,没想到他只是全程跟着,跟个影子一样,沉默,像个鬼。

    余尽欢实在忍不住,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突然停下来,季木知差点撞上去,后退几步,看着余尽欢欲言又止,眉峰蹙起,却不是高高驾着的神色,反而带着一股子示弱。

    季木知:“对不起。”

    余尽欢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他在为什么道歉,双手抱胸,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对不起什么?”

    季木知声音低低的:“保镖。”

    那些人都是季木知千挑万选的,他本以为家世清白,便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还是存在潜在问题,存在变数,人性是最经不起挑战,和信任的。

    他还是太自负了,太相信自己的眼光,觉得自己认定的,便是永远不会变的。

    余尽欢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开始复盘自省了,大佬能成为大佬,永远都不是毫无道理的,这事,他自己靠自己就能想通。

    但余尽欢是谁啊,给她个梯子,她能上天,给她个颜色,她能开染坊,让她抓着机会了,不蹬鼻子上脸,就不是她了。

    余尽欢道:“知道是你的错就好,当你欠我一次了,季木知,不拿走那欠条,你也还是要欠我,你注定还不清咯。”

    等到白天完全笼罩世界,余尽欢从床上第二次清醒,安苹在午饭之前来到了她家。

    但她看上去不是很开心,闷闷不乐的,余尽欢以为她让外婆骂得狠了,便问道:“你妈妈骂你了吗?”

    安苹叹气道:“哪能不骂啊。”

    “凶不凶啊。”

    “可凶了,但是我已经习惯了,我妈妈这人可重规矩了,她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大半夜跑出去抛头露面,还跟长辈对骂,很没教养,也怪我,拉着大姐一起出来,害的大姐也被骂了。”

    余尽欢:“陈勇耕那老妈算什么长辈啊,再说了,你妈妈不也骂了吗?”

    “那哪里一样,我妈这个人吧,有些事她能做,但我不能跟着学,不然就是没教养。”

    余尽欢笑嘻嘻:“你妈妈不知道吗?这种口头教育是没有用的。”

    就像她,她妈妈教了她多少遍,婚姻的重要性,生孩子的重要性,告诉她多少遍世上还是有好男人。但她以身作则,给她看到的,就是一塌糊涂,一败涂地,一地鸡毛的破烂婚姻。

    一场失败的婚姻,毁了婚姻在内的所有人。

    季木知在一旁看着她们聊天,他感觉,余尽欢跟安苹呆在一起,是跟所有人呆在一起都不一样的,那样轻松自在,想说什么说什么,温柔,撒娇,骂人,不着调……千姿百态,甚至会做一些极其亲密的举动。

    每次看到余尽欢的一个新模样,季木知都要想:如果不是安苹,他甚至不知道余尽欢还有这么一面。他低头又想着:为什么要区别待遇,安苹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暗着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她跟绝大多数的女性都差不多,没有任何特别的,唯一的特别,就是余尽欢对她的特别。

    短短几天,她就对安苹格外亲密,格外亲近,几乎每次出门,都是为了跟安苹黏着,她那样懒,有时候连下楼都懒得,还格外怕冷,进了屋就要开暖气,得亏她有钱,不然这样的小孩,哪家养得起。

    她们两聊天,季木知就坐在另一边沙发看书。

    余尽欢聊了半天,才发现他的存在,惊奇道:“你怎么不去书房看书,我们在这聊天,你看的进去吗?”

    季木知顿了下,若无其事的翻页,道:“看得进去。”

    余尽欢想着,可能聪明人就是不容易受外界影响。

    等到了中饭的时间点,压根不用看闹钟,余尽欢的肚子准时传来饥饿感,她摸了摸肚子。

    安苹道:“你饿了吗?”

    余尽欢点头,拿了桌上切好的苹果塞嘴里。

    季木知放下书,刚要起身,说他去厨房做点吃的。

    便见安苹率先起身,边走去厨房,边说,“你家有什么吃的吗?我给你做一顿午饭吧。”

    季木知身子一僵,下意识看向余尽欢。

    余尽欢眼睛刷的就亮了,兴奋的点着头,那样子,就差站起来放个鞭炮庆祝了,“好耶好耶!”

    季木知心底涌上来说不出的郁闷,坐回去,重新拿起书本,余光瞄着余尽欢的动向,见她全身心都在安苹那,丝毫没有过问一句原先做饭的人的感受。

    他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呼出重重的一口气。

    坐在餐桌上,季木知还捧着那本书,一副对书兴趣很深的样子,余尽欢跟他闲聊,他也爱答不理的嗯嗯啊啊。

    余尽欢道:“安苹做饭可好吃了,你今天沾了我的光,有口福了。”

    季木知:“嗯。”

    先前也不知道是谁说他做饭好吃,她真那么好吃,干什么不招她。

    余尽欢:“我一想到,我的口腔就开始分泌唾液了。”

    季木知:“嗯。”

    不想听,少跟我说话。

    余尽欢:“你看什么东西呢,这么入迷。”

    季木知高冷的把书一合,递给她看,然后拿回来,捧手上继续看。

    只看到书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了一个模糊影子的余尽欢:……

    这人有病?

章节目录

回到过去拆散我爸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瞎比比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瞎比比并收藏回到过去拆散我爸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