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里,她是这样的。但在同学眼中,她倔强的行为显得可笑。

    除了我跟老师之外,同学都把她当作一个玩笑。而如今她又多了一个新绰号:胡垃圾。并且要她包了班里倒垃圾一职。

    他们没有罪恶感,因为他们自觉高人一等。

    而她并未与他们争论,只是淡淡应了声:“可以。”

    她每周五都会被她父亲接回去一次。每一次,都会引来同学们的围观。

    我见过她父亲,身材矮小,皮肤黝黑,满头白发,满身水泥。拘谨的站在走廊,和蔼的笑着与每个老师鞠躬。

    同学们像围观一场猴戏般将他们围起来。她的身影会在同学热闹的注视下与她父亲消失,但她的名字会在同学的口中反复出现。

    我突然想与他接触,尽管我知道这件事情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再次跟她说话,是在高二最后一个星期,我主动跟她说话了。

    那天早读下课,我去垃圾桶扔空笔芯,正好碰到她去倒垃圾。

    我一直在想,垃圾桶直径不小,为何只安排一个人倒垃圾,还是一个女孩子。

    我走过去,提起垃圾桶一边,眼神至始至终没在她身上停过一秒,我说:

    “我帮你。”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礼貌笑道:“不用了,谢谢。”

    我不容她拒绝,提起了另一边。

    她客气道:“谢谢你同学。”

    我说:“唐井然。”

    她抬头看下我,说:“哦,好。”

    垃圾堆在教学楼跑操道路的角落,快到垃圾堆时,我要她放开那一边。自己提着垃圾桶走到垃圾堆旁。

    垃圾堆旁有一个用砖头垒成的三阶楼梯,我踩到第三个砖头上把垃圾倒了。

    我提着垃圾头回过头,看到她站在原地看着我笑。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跟她往回走。

    我说:“你买新鞋了?”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开口,她有一瞬间惊讶,眼底流露出许久未见的烂漫笑意。她说:“对,今天是我生日。”

    一阵风轻轻从跑道吹过,带落了一段香樟树枝。树枝在空中旋转落到地面,正好落在她脚步前方。

    她穿着新鞋踏上去,然后她抬头对我问道:“好看吗?”

    我不知道她是在问我鞋,于是我用余光匆匆瞥了一眼她的脸,回答道:“好看。”

    我一直觉得她长得好看,犹如清水出芙蓉,尤其她笑的那一刻,虽然这比喻有点俗。

    “谢谢。”她说道,听语气很开心。

    我顿了顿,从兜里拿出一条悠哈糖,在我手心展开,僵硬的递给她,我说:“生日快乐。”

    “哇!”她很开心,指尖碰到我的掌心,从我手里接过糖,“这个好贵的!”

    我的手像受到了了不得的惊吓,一直颤抖不已。它一点也不受控制,我就把手插裤兜里。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又说一句:“生日快乐。”

    之后我们是如何从那段路走回来的我不记得了,那段记忆很模糊,我只记得她一直很开心,而我插在裤兜里的手也一直不受控制的颤抖,像个禽兽。

    她个子不算矮,在女生中算高挑。一次在我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我竟看到她在篮球场打篮球!

    那天是周五,本该是她父亲来接她回家的日子,但那天她父亲没有来。我站在场外看了她一会。

    夕阳斜沉,晚霞如血。球场上的她恣意潇洒,率真纵情。一如我初见她那般。

    可我只看了一会便走了,因为我要去查阅生物基因遗传之类的问题,理智告诉我不能浪费自己的时间。

    那天在图书馆,我偶然看到这一本关于人体神经递质的书:

    “多巴胺带来的快感短暂而刺激,而内啡肽带来的快感更为悠长,两者被称为身体的止痛剂,且都使人上瘾。”

    于我理解为,冲动是多巴胺,理性便是内啡肽。所以,我体内分泌更多的是内啡肽。

    从那次在球场见过她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学校。

    高二的夏天快过去了,我突然很想见到她。

    后来从老师口中得知她父亲被工地里的钢筋扎穿了肺部,需要做手术。而做手术需要很多钱,她可能不能来读书了。

    那一刻,我的耳朵里一阵耳鸣,满脑子都是落日余晖的背景下,她打篮球的画面。

    我心里那如猛兽般的意识麻痹了大脑,像断电波从大脑流过,从左侧流到右侧。她需要钱,但我不想向父亲伸手。于是一整个漫长而蝉鸣喧闹的暑假,我都呆在工地,我觉得我好没用。

    直到高三开学前,我都没见过她。她像从没出现过一样消失了。我想,我也只与她说过寥寥几句话,可能我对于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日子又回到了她从未出现过,我也是按时去图书馆,定时刷题,认真听课。周而复始,一成不变。一切都悄无声息,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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