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弹指,很快就到了年关,这回李之晴早早买好了票打算早早回家,人心很快就浮躁起来,做什么事情都上不了心。

    学校路上擦肩而过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跟李之晴一样的情绪。可医院又是另一个天地,另一幅人间,李之晴猜测不到锁住的眉毛意味着什么,是时间金钱的无力,是受苦受难的心疼,还是两者之间暗藏、犹豫的、不得不做的选择。

    宋星回早早就包了个红包给她,让她带回去除夕夜再打开,还有一个红色包装的小礼物,也说是除夕夜再拆,李之晴嘴甜说了两句吉祥话,又问他过年怎么办。

    “回家吃饭,我父母就在A市,可能也会回医院值班,看安排。”

    李之晴回家的时候只背了一个书包,买了高铁靠过道的位置,出站打车回家,拉活的不是本地人,报小区名也不认识,最后还是李之晴地图搜路线让他跟着走,结果司机又嘴里咕咕叨叨,说什么十分钟的路不乐意接,李之晴的火蹭的一下上来了。

    不乐意接别接。

    但她又把火憋下去了,最近新闻里常有一些恶性伤害事件,她多多少少有点害怕,能忍是福(不是)。

    李之晴回家是工作日,妈妈还在学校,爸爸在单位,都还没放假,她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把绿植浇了水,煮了几个速冻水饺吃,然后躺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电视。

    她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个成年人,如果想对工作负责,对职业负责,那就只能选择对家庭残忍,她小时候不理解,现在能接受。

    电视上播的是老片子《武林外传》,莫小贝吃着糖葫芦倍儿香。李之晴发了条信息问宋星回:你上次吃冰糖葫芦是什么时候?

    发送的时间离他正常下班点还有十分钟,《武林外传》又播了两集回复来了:

    记不得了,好多年前了。你想吃了?我可没办法飞过去给你串糖葫芦。

    李之晴从沙发上“腾”的一下弹起来,手指飞速敲击屏幕:那我把肚子留着,等回A市给你个机会串糖葫芦?

    宋星回发了一个“?”,又发了一个“好”。

    凌女士上了一天班回来也不觉得累,想让人民群众李之晴再一次验收自己厨艺班的成果,于是跃跃欲试又下了厨。

    炖了五香猪肘子,还有一些小炒菜。凌女士的先生,老李,也就是李之晴她爸,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桶柠檬茶,民族企业,本土牌子,李之晴言之凿凿说是自己的生命之水。

    猪肘子炖得喷香,入口即烂,虽然满满的胶原蛋白并不能被克化掉增添几分美丽,但李之晴还是吃得满口黏滋滋的,张嘴的时候感觉上下两片嘴唇被粘牢了。

    饭桌上凌女士和老李已经在商量明年六月李之晴毕业去A市参加她毕业典礼的事了,热火朝天,顺带着还讨论一下可以去哪里玩一玩。

    李之晴泼了盆冷水,“你俩别想太早了,万一我明年毕不了业怎么办。”

    被凌女士瞪了一眼,“大过年的,说点好听的,我的女儿本科都毕不了业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李之晴撇撇嘴,不置可否。

    晚上的觉睡得很香,家里的床总是莫名其妙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也可能是因为床垫很软,学校里的床板太硬,硌得人生疼。

    -

    第二天李之晴去看电影,电影院在上一部武侠片,导演是她喜欢的,但被影评人骂得很惨,李之晴本来决定不去浪费那个钱了,但昨晚睡觉前刷到二创的剪辑,有个情节她非常喜欢——故事里最厉害的杀手初登场却似踏月谪仙而来,象征身份的竹牌一亮,众人闻风丧胆,而他头也不抬,折扇开合的功夫,在场之人已经全无气息,踏月谪仙登时成了嗜血凶煞。

    老家的气温比A市低得多,李之晴把家里的老棉袄找出来套上。她之前已经跟妈妈通过电话说嫌麻烦不带衣服回来,所以凌女士早早把旧衣服翻出来洗过,又在太阳下晒过日光浴。

    到电影院走路差不多要二十分钟,途径一个历史人物的露天纪念堂,很多人来这里上香祈福,但早些年有穷到不行的小偷来这里割了铜像的一根脚趾,闹得小镇人尽皆知。李之晴没进去上过香,上了香许了愿就要还愿,人生所有的东西都是要做等价交换,看清楚这些有时候是会让人觉得挺伤心的。

    在电影院李之晴碰上了十年前的初中同班同学,镇子太小了,缘分再少都能被给个机会。

    大家都长大了,成熟了不少。

    “韩佑铭。”李之晴叫他,这个名字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初中时期,韩佑铭是邹宣的最好的朋友,而邹宣就是李之晴以前有疾而终的暗恋。

    十年了,连韩佑铭都能再碰上,没准有一天还能再见到邹宣呢。

    可是……我想见邹宣吗?李之晴这样问自己。

    也未必吧,假设由来就是不可靠的。

    两人寒暄到进场前,在韩佑铭的强烈要求下交换了号码。电影还是很对李之晴胃口的,尽管她时时打岔,脑子里想起来韩佑铭说肖甜结婚的事情,肖甜是她初中还是个胖墩时候最好的朋友,如今她结婚了,李之晴却是从韩佑铭那里才得知。

    电影里杀手对月花间饮一壶酒,感叹知交零落,正合衬李之晴此时心意。

    影评人对电影的恶评大多是说不伦不类,杀手主角,又是嗜血残暴,又是温润如玉,仿佛精分,李之晴却恰恰喜欢这种不按常理出牌,好像偏偏要做不合时宜的事,要成为不合时宜的人。

    电影结束,李之晴非常迅速地跑走了,没有再给机会跟韩佑铭碰上,这也是她第一次没看完结束后的字幕就离开。

    李之晴给宋星回发了信息,问他有没有准备好除夕夜的烟花。

    宋星回说A市现在禁止放烟花。

    李之晴一边走路一边哭,还一边回消息,凭什么不让放烟花?!!

    宋星回给她发了两个烟花的表情。

    -

    小年夜过得稀松平常,跟往常的十几年没有什么不同,在楼下爷爷奶奶家吃完团圆饭,凌女士、老李跟爷爷奶奶进小房间小赌怡情,李之晴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看春晚。

    小时候觉得春晚很土,李之晴从来不看,那时候别的台会有贺岁片,一个晚上就能放完一个故事,好几集,或是有贺岁电影重播,李之晴特别爱看那些,有时候看得没劲了,再爬起来写一两个字寒假作业。

    现在大了,开始看春晚,热热闹闹的,却觉得节目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加入吐槽大军怀念小时候,却忘记反省自己根本就不是从前从头看到尾的那批人,只不过热爱上网冲浪,每年的流行梗都能迅速赶潮流跟上。

    从吃晚饭开始外头就稀稀拉拉一直传来鞭炮声,李之晴在等零点的钟声,等电视里和屋外都会出现的烟花。

    沙糖桔吃了好多,手指染上了黄色,瓜子也嗑了不少,有点口干舌燥,觉得有点困,耷拉着眼睛眯了一会,后来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开锁进来,好像是凌女士,喊了一声晴晴,李之晴没应,凌女士走到她跟前看了一会,捋一捋额间的发,又摸摸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妈妈身上长年累月有一股粉笔的味道,非常熟悉,非常安心,她听见凌女士说“瘦了”,她有点想辩驳,自己明明被宋星回养得胖了不少,后来又觉得可能天下父母心,总是觉得孩子在外头过得不够好,便没有开口,凌女士进屋拿了条毯子给李之晴盖上,然后出门去楼下接着打牌。

    从小到大,应该有很多这样子看上去非常温馨的时刻吧,李之晴想,但她都不太记得了。

    -

    李之晴醒来的时候离零点只有十分钟了,她上了个厕所,然后跑到窗口做好了准备要录下来烟花飞天鞭炮齐鸣。

    3!

    2!

    1!

    砰——!

    李之晴手机的画面里出现了无数飞上天的光束,在空中短暂停留之后瞬间绽放。

    她紧赶慢赶录了三十秒,把简短的视频发给宋星回,点开聊天框却发现他的消息早一点在00:00达到:李之晴,新年快乐。

    视频很快传过去,然后她回:新年快乐!

    夜里的寒风刺骨,热闹的氛围烘托也不改,李之晴伸着手在屋外举了会手机,指尖已经被冻冷,她哈了口热气,然后回房间打开宋星回给的压岁钱红包和礼物。

    压岁钱有十张,礼物打开是两个粘土小人,一个是Q版李之晴,还有一个是红围巾胡萝卜鼻子的小雪人。

    李之晴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又发了个问号。

    宋星回解释:之前周末带侄子出去做手工,顺便做的。

    你这么厉害?

    李之晴很惊讶,因为粘土手工艺品做出来确实不会太精致,但看上去有鼻子有眼的,感觉精准拿捏住了李之晴的特点,比如穿着厚羽绒服揣兜歪头,看上去傻乎乎的,确实跟粘土特质某些方面的钝非常贴合。

    李之晴继续问:为什么又塞个雪人啊。

    宋星回:A市下雪基本上都是在正月里,你之前说没赶上过有点可惜,正好有时间多,就多做了一个。

    李之晴把两个小人挨在一起,粘土李之晴侧着头,橙色毛线帽下面露出来两条小麻花辫,看上去很像在侧耳听粘土雪人说什么悄悄话。

    李之晴发:谢谢,我很喜欢。

    然后把粘土小人放在床头,掀开枕头想把压岁钱放底下,却发现里面还有两个红包,很明显是凌女士刚刚回来进屋拿毯子的时候放的,李之晴把三个红包叠起来,用枕头压住,去洗漱准备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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