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晴的毕设实验得了一组还不错的数据，只要论文好好写，答辩不出篓子，应该就没啥问题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放下，因此有了心思跟廖有静出去逛街。
廖有静为了皮肤科何旻聿的事难受得很，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还挺清高的，不就是山寨何旻聿么，牛逼哄哄些什么，何旻聿本人都不见得有他那么大牌。”
李之晴觉得挺奇怪的，“你不是喜欢人家么，干嘛又说他不好。”
廖有静懒得解释，只说：“我们这种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啦。”
一边说一边拉着李之晴就要冲进香奶奶的店，李之晴竭力拽住她，“你忘记之前在里面吐得天昏地暗的情景了吗，我有阴影了，除非黄土白骨，此生守不了你呕吐无忧了。”
廖有静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身后有一声嗤笑，李之晴心里顿时有点毛毛的。
后头是两个瘦高个儿男人，戴着口罩，神神秘秘的，从刚她两人聊何旻聿和符祁八卦，嗑cp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亦步亦趋。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李之晴心想，正经人谁戴口罩啊，有问题，有大问题。
旁边的廖有静却已经两眼发光冲到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旁边了，“何旻聿！你是何旻聿吧！是本人吧！《流水落花自迢迢》我看了3遍了，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瘦高个儿闻言摘下口罩，十分有礼貌地笑笑，“你好，我是何旻聿。”
廖有静拽着包带的手一下子都更紧了些，李之晴也瞪大了眼睛。
这高鼻梁、大眼睛的，也长得太优越了些吧。李之晴在心里想。
廖有静拿出来空白笔记本要签名，被另一个应该是助手的瘦高个儿拒绝之后，廖有静又要求合影，这回倒是被欣然同意了。
人临走，廖女士恨不得化身亲妈，苦口婆心地劝何旻聿：“你可一定要对我们福气宝宝好啊呜呜呜。”
弄得何旻聿哭笑不得，只能连声答应。
廖有静觉得自己嗑的cp真得不能再真了，心满意足。
李之晴却问她：“你这算不算是舞到正主面前啊。”
廖有静：“怎么了还能拉我去浸猪笼啊整这些，我跟你说他两绝对是真的，你看这人刚刚听墙角嗑糖听那么开心，我圆满了。”
“你多在意在意自个儿跟皮肤科帅哥的事情吧。”
……
两人出了商场决定去逛最近风很大的古着店，这个古着店非常地接地气，一楼是古玩城和鲜花批发市场，二楼则是古着店。
是非常差劲的体验。
空间狭小、逼仄，跟批发市场没什么两样，大衣风衣还能挂起来，毛衣和包直接团吧两下塞一块，空气里弥漫着霉菌和男老板辛辣刺鼻的香烟味儿。
进门第一家店看见一件黑色风衣内衬上有一大块污渍的时候，李之晴跟廖有静交换了个眼神已经想走了，但两人又回忆起来网红们的“忠告”：良莠不齐，多逛几家，总能找到好的。便又咬着牙又走了几家。
可事实证明，网红的话骗人的鬼，半个字都不能相信。批发市场里面七拐八拐的又找不到下去的路，转了半天才看见来时的那个楼梯，直像逃命似的冲下去。
一呼吸到新鲜空气廖有静就迫不及待开始骂了，“这什么破地方，些破烂玩意儿，一开口一千多，真敢想啊这些人。”
“可不呢，”李之晴应和，“我刚听两个老板聊天说一个月能挣六万多，我真是惊了，我毕业之后改行能行么，我也愿意从死人身上扒衣服。”
“诶，”廖有静纠正她，“多少有些不尊重了啊。”
“罪过罪过。”廖有静有些偏信风水命理之类的事，在她的耳濡目染下，连带着一个宿舍的人都不太敢说不吉利的话。
古着店铩羽而归，两人打车回学校，出租车在离学校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停下，廖有静口口声声说要走路散心，呼吸新鲜空气，但善解人意的李之晴注意到她眼睛一直往附院招牌哪里瞄，便说：“我有点事想去找宋医生，你陪我去吧。”
“啊… ”廖有静作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我爸说医院这种地方要少去，多少沾点晦气…。”
“差不多得了啊你，有台阶赶紧下。”
廖有静变脸变得极快，挽住李之晴的手兴高采烈往医院去了。
热脸贴冷屁股贴得起劲，可李之晴找宋星回却没有那么顺利——办公室的灯关着。
李之晴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哪儿，回复倒是很快就来了，“前几天跟别人换了班，今天休息，现在在长街溜达，要过来吗？请你吃烤红薯。”
“好。”
-
定位定在一家香氛店门口，李之晴去过，搞些希腊神话的概念，看起来不明觉厉，下了地铁，小跑过去，轻车熟路。
一路上红薯的香味四散，飘得很远。宋星回站在红薯摊的后面，双手揣在大衣兜里，一言不发看着摊贩和摊贩面前的人来人往。
“嘿！”李之晴故意搞怪在他背后大声，试图吓他一跳。
宋星回带着笑回头看她。
李之晴最近喊他经常是“诶”、“喂”，不算有礼貌，可她觉得“宋叔叔”是万万不能再喊了，“宋医生”又显得生疏，叫“小宋”吧多少是真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便只能选有些旨意不明的代词进行沟通。
宋星回买了两个红薯，剥好外皮递给李之晴，然后开始解释，“其实是我自己想吃，但一个人吃感觉很可怜，你看人来人往、三两成群的。”
一口甜滋滋、热乎的软糯在大冷天进肚子，摊贩的锅炉冒着白气儿，一碰上暖黄的路灯就消散。
李之晴跟宋星回并肩站着，拿着塑料小勺铲挨着红薯皮的果肉，她觉得那块儿最甜、最香。
长街很快有人拿着设备过来唱歌，朴树的《那些花儿》。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
宋星回问：“你听过这歌吗？”
李之晴点头，“听过。”
“这歌发行的时候你应该才两三岁吧，那会儿民谣很流行，抱着个木吉他，头发半长不短的，摇滚也流行，劲劲儿的。”
“我还听过他的《f》，我喜欢这个，just 那么年少，还那么骄傲，两眼带刀，不肯求饶……”歌词念着念着情不自禁唱了出来，咧开嘴笑了。
宋星回也笑了，“这歌99年的时候还有一版，叫《new boy》，轻松一下，indows 98是什么么？”
“你烦死了。”李之晴撇嘴。
“走吧。”宋星回笑笑，“长街尽头有一家书店，一半新书，一半旧书，去看看吧。”
旧书……李之晴今天被古着市场伤得有点深，一边跟着宋星回走，一边试图抗争：“旧书肯定有很多霉菌的，你可是医生，最爱干净的，去了干嘛嘛。”
“你不要用叠词撒娇。”
“谁撒娇了啊。”李之晴震惊，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难道是“嘛嘛？”这也行？
“我跟你纠正哦，我没有撒娇，我一个钢铁意志的新时代女青年怎么可能撒娇。”
嘀嘀咕咕一路，到了旧书店门口才意识到好像被带跑偏，转移了注意。
宋星回把门打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好啊好啊，真有你的。李之晴忿忿，但路都走到这了，还是硬着头皮进了。
店铺收拾得挺干净的，旧书都处理过，再用塑封袋包装起来，背面右下角用娟秀的小楷字写了书名和标价，看得人很舒服，李之晴也来了兴趣翻找起来。
磨磨蹭蹭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李之晴挑了一本旧的剑谱和二手绘本——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宋星回倒是去新书区域挑了本新出的书。
李之晴微笑脸，“我以为你是古董书发烧友呢，真有你的。”
“老人家要与时俱进，你就怀怀旧，这不是刚刚好么。”宋星回笑眯眯的，也看不出阴阳怪气。
“好吧，”李之晴妥协，“那我帮你付你的书钱，你付我的。”
“我来就行，小孩子能有什么钱。”
李之晴急眼了，“你别瞧不起人啊，一本书的钱我总归拿得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星回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闹”，不过有点奇怪，“为什么非得交换着付？”
李之晴组织了一下语言，“怎么说呢，就当是十几岁的宋星回买书给我看啊，你小时候长啥样啊，什么时候拿张照片给我看看，我审判一下你是不是从小帅到大……”
李之晴叽里咕噜地抱着书走向收银台，宋星回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梳着高马尾，后脑勺的头发有些乱，刚踮脚够书的时候，一回不成，后跟落下，自己懊恼挠的。
宋星回微怔。
-
李之晴回到宿舍，翻《向左走向右走》。很薄的绘本，画风一看就是有些年代，跟现在流行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光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朴素得很。
故事讲了一个总是向左走的女孩儿，和一个总是向右走的男孩儿，尽管他们的住处仅有一墙之隔，却从没有遇见过。但是平行线没有交汇的可能性，两条背道而驰的线绕着地球走完一个圈，总值得一个短暂的会面——他们在公园里的喷水池前相遇了。
现代故事里讲“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是可以做这样的形容。
谈天说地，快乐非凡。美好的下午短暂，很快迎来了狂风暴雨和寒潮，交换电话号码的纸条被打湿，字迹氤氲看不分清。
他们重新开始绕全世界一大圈的“征程”。
绘本里出现很多页密集的人群，而女孩子总爱戴一顶鲜艳的红色帽子，略为鲜艳，所以李之晴总能一眼找到她，由此也来了兴趣，凑在台灯下仔细寻找那个爱穿风衣，眼睛小小、鼻梁也不高的男孩儿。
作者故意把同一页无关之人的特点放大，比如鼻子画大，嘴也放大到略微夸张的地步以作区别。
地铁站台，坐着的女孩儿、抱着小提琴的男孩儿；人来人往中，摘掉帽子、背着黄色包包的女孩儿，驻足看生长出绿叶的小树的男孩儿；大半年过去，仍然是人潮拥挤，同一条路，复又戴上红帽子的女孩儿，白色外套的男孩儿……
每一次的擦肩而过，出现在两页纸上呈现在面前，隐隐约约的宿命感出现。
李之晴觉得很有意思。
后来在宋星回家里吃糖水蛋的时候，李之晴惊奇地跟他说这个超级厉害的发现，宋星回从家里的书柜上拿出一本画风相近的绘本给她看，作者仍然是几米，名字叫《地下铁》。
是一个盲女和地铁的故事，整个故事围绕的主题是盲女的世界，她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有人会在地下铁的出口等你吗？”
李之晴很快吃掉碗里的两颗蛋，红糖水也咕噜进了肚子，她又开始做寻人游戏。
她原本以为这也是一个爱情故事，盲女会在地铁遇见属于她的Mr.right，但并不是。地铁人头攒动，绘本上的文字写：不断地坐错车，并一再下错车。李之晴惊叫一声：“我找到了《向左走向右走》里面的主人公！”
她回过头去看宋星回，宋星回低着头，应该是在查阅邮件或者别的东西，没注意到李之晴地话。
可低头的角度跟绘本地铁里低着头像在打瞌睡的男主人公很像，李之晴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闪光灯忘记关，晃眼，终于引起了宋星回的注意，他戴着眼镜抬头看她一眼，略显疑惑。
李之晴忙指着窗外，“你看外面的月亮！好亮哦！”
宋星回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忙他的事，李之晴也继续翻看绘本。
故事的最后几页，又出现了两个主人公，依然是在地铁的擦肩而过，依然是向左走向右走，依然是小提琴和红帽子。
故事的配文是：“我在纷扰的城市里，寻寻觅觅。寻找一颗最甜美的红苹果，一片遗落的金叶子，寻找心中隐约的光亮。”
最后一张图，男孩儿和女孩儿在同一班地铁，隔了一个车厢，两个座位。
李之晴问宋星回，“你以前看绘本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去找他们两个人吗？”
宋星回匀出心思来回答她，“没有刻意找过，但是我总能看见他们。”
“哦……”李之晴若有所思点点头，“还好他们最后又遇到了，就算绕了一圈，多耽误了一些功夫，但是还能再遇见，多好啊。”
宋星回笑笑，不置可否。
没等到李之晴收拾东西回学校，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儿似凿锤咣咣打在玻璃上。
“怪吓人的。”李之晴撑着脑袋，绘本看完了有点无所事事。
“要不然你来看我干活？”宋星回挪出一点沙发上的位置，拍一拍让她过来坐。
李之晴依言坐过去了，但是屏幕上的东西只能看懂只言片语，所以严格来说还是无所事事，只能长叹一声，抬头仰望天花板。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在外面租了间阁楼住，屋顶上的天窗就开在沙发正上方，晚上熬夜写论文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月亮。”
“可是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李之晴的注意点跑偏，“阁楼不都是没什么钱的人租住的吗？”
宋星回笑笑，没再说话。
这下李之晴有点急了，一个劲儿晃他胳膊，“你别说话说一半啊，好烦呀。”
“你好好说话，不要撒娇。”
“谁没好好说话啊，谁撒娇了啊，”李之晴无语了，鉴于他有倒打一耙的“前科”，学机灵了些，“你可别转移注意力啊。”
正说着呢，狂风大作起来，不知道被定性为几级的恶劣天气剌着窗子，李之晴忽然有些毛了，“不会回不了学校吧……”
“那不能，一会雨小点了，我开车送你回去，你就跟门卫说家长来帮你搬东西的。”
“哦……”李之晴嘴里应下。
-
那天虽然很晚才回到宿舍，但到底还是回到了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已经睡了，李之晴拿了画具去宿舍楼的自习室——会有考研的学姐在这里熬通宵。李之晴不一样，她是去画画的，把偷拍的宋星回垂眸的照片，改成了水彩画：窗外有一轮皎月高悬在他头顶，衬得他脸庞明亮。
李之晴试了很久找回了之前画画的微博账号，复又更新。
很快收到了熟悉ID是金子不是铜板的评论：还坚持着呢？
小李：我贼心不死。
还有一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评论，“赶紧的吧，你再不告白，我就要人肉宋医生，去他医院替你说了。”
小李：人肉判几年？
耳机里单曲循环一整幅画时间的歌叫“moonlight”，李之晴可以盯着歌词看很久：
we fall ihe moonlight?
Poetry and handpicked flowers
Say you’ll meet me at the alter
……
李之晴想或许自己只是太喜欢这首歌了，错把宋星回跟这首歌对等，才让她如此惦记，无法自拔。
重新打开微博，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来久违的鹤立，梁晓那边事情平息下来，也不怎么提那位学生，但把微博跟鹤立这两者联系起来，对李之晴来说就像肌肉记忆一样，甚至像巴普洛夫的狗，讲起来难听，但确实是事实。
李之晴在搜索栏打了这个名字，微博十天半个月发一条，更新一些创作和广告，最近连着三天都是广告，评论区的粉丝们都开始叫苦不迭，往下刷一刷，看到一条内容更新，这才发现她已经在画新故事，点开是两个男孩子的故事，蛮有意思的，李之晴看了一章，退了出去。
每个人与他人的生活产生联系，欢欣或悲伤，都只是片刻的交联，运气好很久以后想起来找一找踪迹，大家都在过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办法。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之晴容易产生很多想法，但大多时候都是想想而已，她不是能把想法付诸实践的人，性格上也有很多软弱的地方让自己痛苦，她如果有人生目标的话应该也只是看明白生活，想透世情，然后云淡风轻地爱人、爱自己。
可这太难了。
廖有静为了皮肤科何旻聿的事难受得很，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还挺清高的，不就是山寨何旻聿么，牛逼哄哄些什么，何旻聿本人都不见得有他那么大牌。”
李之晴觉得挺奇怪的，“你不是喜欢人家么，干嘛又说他不好。”
廖有静懒得解释，只说：“我们这种人就是口是心非的啦。”
一边说一边拉着李之晴就要冲进香奶奶的店，李之晴竭力拽住她，“你忘记之前在里面吐得天昏地暗的情景了吗，我有阴影了，除非黄土白骨，此生守不了你呕吐无忧了。”
廖有静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身后有一声嗤笑，李之晴心里顿时有点毛毛的。
后头是两个瘦高个儿男人，戴着口罩，神神秘秘的，从刚她两人聊何旻聿和符祁八卦，嗑cp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亦步亦趋。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李之晴心想，正经人谁戴口罩啊，有问题，有大问题。
旁边的廖有静却已经两眼发光冲到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旁边了，“何旻聿！你是何旻聿吧！是本人吧！《流水落花自迢迢》我看了3遍了，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瘦高个儿闻言摘下口罩，十分有礼貌地笑笑，“你好，我是何旻聿。”
廖有静拽着包带的手一下子都更紧了些，李之晴也瞪大了眼睛。
这高鼻梁、大眼睛的，也长得太优越了些吧。李之晴在心里想。
廖有静拿出来空白笔记本要签名，被另一个应该是助手的瘦高个儿拒绝之后，廖有静又要求合影，这回倒是被欣然同意了。
人临走，廖女士恨不得化身亲妈，苦口婆心地劝何旻聿：“你可一定要对我们福气宝宝好啊呜呜呜。”
弄得何旻聿哭笑不得，只能连声答应。
廖有静觉得自己嗑的cp真得不能再真了，心满意足。
李之晴却问她：“你这算不算是舞到正主面前啊。”
廖有静：“怎么了还能拉我去浸猪笼啊整这些，我跟你说他两绝对是真的，你看这人刚刚听墙角嗑糖听那么开心，我圆满了。”
“你多在意在意自个儿跟皮肤科帅哥的事情吧。”
……
两人出了商场决定去逛最近风很大的古着店，这个古着店非常地接地气，一楼是古玩城和鲜花批发市场，二楼则是古着店。
是非常差劲的体验。
空间狭小、逼仄，跟批发市场没什么两样，大衣风衣还能挂起来，毛衣和包直接团吧两下塞一块，空气里弥漫着霉菌和男老板辛辣刺鼻的香烟味儿。
进门第一家店看见一件黑色风衣内衬上有一大块污渍的时候，李之晴跟廖有静交换了个眼神已经想走了，但两人又回忆起来网红们的“忠告”：良莠不齐，多逛几家，总能找到好的。便又咬着牙又走了几家。
可事实证明，网红的话骗人的鬼，半个字都不能相信。批发市场里面七拐八拐的又找不到下去的路，转了半天才看见来时的那个楼梯，直像逃命似的冲下去。
一呼吸到新鲜空气廖有静就迫不及待开始骂了，“这什么破地方，些破烂玩意儿，一开口一千多，真敢想啊这些人。”
“可不呢，”李之晴应和，“我刚听两个老板聊天说一个月能挣六万多，我真是惊了，我毕业之后改行能行么，我也愿意从死人身上扒衣服。”
“诶，”廖有静纠正她，“多少有些不尊重了啊。”
“罪过罪过。”廖有静有些偏信风水命理之类的事，在她的耳濡目染下，连带着一个宿舍的人都不太敢说不吉利的话。
古着店铩羽而归，两人打车回学校，出租车在离学校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停下，廖有静口口声声说要走路散心，呼吸新鲜空气，但善解人意的李之晴注意到她眼睛一直往附院招牌哪里瞄，便说：“我有点事想去找宋医生，你陪我去吧。”
“啊… ”廖有静作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我爸说医院这种地方要少去，多少沾点晦气…。”
“差不多得了啊你，有台阶赶紧下。”
廖有静变脸变得极快，挽住李之晴的手兴高采烈往医院去了。
热脸贴冷屁股贴得起劲，可李之晴找宋星回却没有那么顺利——办公室的灯关着。
李之晴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哪儿，回复倒是很快就来了，“前几天跟别人换了班，今天休息，现在在长街溜达，要过来吗？请你吃烤红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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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位定在一家香氛店门口，李之晴去过，搞些希腊神话的概念，看起来不明觉厉，下了地铁，小跑过去，轻车熟路。
一路上红薯的香味四散，飘得很远。宋星回站在红薯摊的后面，双手揣在大衣兜里，一言不发看着摊贩和摊贩面前的人来人往。
“嘿！”李之晴故意搞怪在他背后大声，试图吓他一跳。
宋星回带着笑回头看她。
李之晴最近喊他经常是“诶”、“喂”，不算有礼貌，可她觉得“宋叔叔”是万万不能再喊了，“宋医生”又显得生疏，叫“小宋”吧多少是真的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便只能选有些旨意不明的代词进行沟通。
宋星回买了两个红薯，剥好外皮递给李之晴，然后开始解释，“其实是我自己想吃，但一个人吃感觉很可怜，你看人来人往、三两成群的。”
一口甜滋滋、热乎的软糯在大冷天进肚子，摊贩的锅炉冒着白气儿，一碰上暖黄的路灯就消散。
李之晴跟宋星回并肩站着，拿着塑料小勺铲挨着红薯皮的果肉，她觉得那块儿最甜、最香。
长街很快有人拿着设备过来唱歌，朴树的《那些花儿》。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
宋星回问：“你听过这歌吗？”
李之晴点头，“听过。”
“这歌发行的时候你应该才两三岁吧，那会儿民谣很流行，抱着个木吉他，头发半长不短的，摇滚也流行，劲劲儿的。”
“我还听过他的《f》，我喜欢这个，just 那么年少，还那么骄傲，两眼带刀，不肯求饶……”歌词念着念着情不自禁唱了出来，咧开嘴笑了。
宋星回也笑了，“这歌99年的时候还有一版，叫《new boy》，轻松一下，indows 98是什么么？”
“你烦死了。”李之晴撇嘴。
“走吧。”宋星回笑笑，“长街尽头有一家书店，一半新书，一半旧书，去看看吧。”
旧书……李之晴今天被古着市场伤得有点深，一边跟着宋星回走，一边试图抗争：“旧书肯定有很多霉菌的，你可是医生，最爱干净的，去了干嘛嘛。”
“你不要用叠词撒娇。”
“谁撒娇了啊。”李之晴震惊，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难道是“嘛嘛？”这也行？
“我跟你纠正哦，我没有撒娇，我一个钢铁意志的新时代女青年怎么可能撒娇。”
嘀嘀咕咕一路，到了旧书店门口才意识到好像被带跑偏，转移了注意。
宋星回把门打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好啊好啊，真有你的。李之晴忿忿，但路都走到这了，还是硬着头皮进了。
店铺收拾得挺干净的，旧书都处理过，再用塑封袋包装起来，背面右下角用娟秀的小楷字写了书名和标价，看得人很舒服，李之晴也来了兴趣翻找起来。
磨磨蹭蹭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李之晴挑了一本旧的剑谱和二手绘本——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宋星回倒是去新书区域挑了本新出的书。
李之晴微笑脸，“我以为你是古董书发烧友呢，真有你的。”
“老人家要与时俱进，你就怀怀旧，这不是刚刚好么。”宋星回笑眯眯的，也看不出阴阳怪气。
“好吧，”李之晴妥协，“那我帮你付你的书钱，你付我的。”
“我来就行，小孩子能有什么钱。”
李之晴急眼了，“你别瞧不起人啊，一本书的钱我总归拿得出来，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星回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闹”，不过有点奇怪，“为什么非得交换着付？”
李之晴组织了一下语言，“怎么说呢，就当是十几岁的宋星回买书给我看啊，你小时候长啥样啊，什么时候拿张照片给我看看，我审判一下你是不是从小帅到大……”
李之晴叽里咕噜地抱着书走向收银台，宋星回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梳着高马尾，后脑勺的头发有些乱，刚踮脚够书的时候，一回不成，后跟落下，自己懊恼挠的。
宋星回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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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晴回到宿舍，翻《向左走向右走》。很薄的绘本，画风一看就是有些年代，跟现在流行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光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朴素得很。
故事讲了一个总是向左走的女孩儿，和一个总是向右走的男孩儿，尽管他们的住处仅有一墙之隔，却从没有遇见过。但是平行线没有交汇的可能性，两条背道而驰的线绕着地球走完一个圈，总值得一个短暂的会面——他们在公园里的喷水池前相遇了。
现代故事里讲“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却是可以做这样的形容。
谈天说地，快乐非凡。美好的下午短暂，很快迎来了狂风暴雨和寒潮，交换电话号码的纸条被打湿，字迹氤氲看不分清。
他们重新开始绕全世界一大圈的“征程”。
绘本里出现很多页密集的人群，而女孩子总爱戴一顶鲜艳的红色帽子，略为鲜艳，所以李之晴总能一眼找到她，由此也来了兴趣，凑在台灯下仔细寻找那个爱穿风衣，眼睛小小、鼻梁也不高的男孩儿。
作者故意把同一页无关之人的特点放大，比如鼻子画大，嘴也放大到略微夸张的地步以作区别。
地铁站台，坐着的女孩儿、抱着小提琴的男孩儿；人来人往中，摘掉帽子、背着黄色包包的女孩儿，驻足看生长出绿叶的小树的男孩儿；大半年过去，仍然是人潮拥挤，同一条路，复又戴上红帽子的女孩儿，白色外套的男孩儿……
每一次的擦肩而过，出现在两页纸上呈现在面前，隐隐约约的宿命感出现。
李之晴觉得很有意思。
后来在宋星回家里吃糖水蛋的时候，李之晴惊奇地跟他说这个超级厉害的发现，宋星回从家里的书柜上拿出一本画风相近的绘本给她看，作者仍然是几米，名字叫《地下铁》。
是一个盲女和地铁的故事，整个故事围绕的主题是盲女的世界，她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有人会在地下铁的出口等你吗？”
李之晴很快吃掉碗里的两颗蛋，红糖水也咕噜进了肚子，她又开始做寻人游戏。
她原本以为这也是一个爱情故事，盲女会在地铁遇见属于她的Mr.right，但并不是。地铁人头攒动，绘本上的文字写：不断地坐错车，并一再下错车。李之晴惊叫一声：“我找到了《向左走向右走》里面的主人公！”
她回过头去看宋星回，宋星回低着头，应该是在查阅邮件或者别的东西，没注意到李之晴地话。
可低头的角度跟绘本地铁里低着头像在打瞌睡的男主人公很像，李之晴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闪光灯忘记关，晃眼，终于引起了宋星回的注意，他戴着眼镜抬头看她一眼，略显疑惑。
李之晴忙指着窗外，“你看外面的月亮！好亮哦！”
宋星回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忙他的事，李之晴也继续翻看绘本。
故事的最后几页，又出现了两个主人公，依然是在地铁的擦肩而过，依然是向左走向右走，依然是小提琴和红帽子。
故事的配文是：“我在纷扰的城市里，寻寻觅觅。寻找一颗最甜美的红苹果，一片遗落的金叶子，寻找心中隐约的光亮。”
最后一张图，男孩儿和女孩儿在同一班地铁，隔了一个车厢，两个座位。
李之晴问宋星回，“你以前看绘本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去找他们两个人吗？”
宋星回匀出心思来回答她，“没有刻意找过，但是我总能看见他们。”
“哦……”李之晴若有所思点点头，“还好他们最后又遇到了，就算绕了一圈，多耽误了一些功夫，但是还能再遇见，多好啊。”
宋星回笑笑，不置可否。
没等到李之晴收拾东西回学校，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点儿似凿锤咣咣打在玻璃上。
“怪吓人的。”李之晴撑着脑袋，绘本看完了有点无所事事。
“要不然你来看我干活？”宋星回挪出一点沙发上的位置，拍一拍让她过来坐。
李之晴依言坐过去了，但是屏幕上的东西只能看懂只言片语，所以严格来说还是无所事事，只能长叹一声，抬头仰望天花板。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在外面租了间阁楼住，屋顶上的天窗就开在沙发正上方，晚上熬夜写论文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月亮。”
“可是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李之晴的注意点跑偏，“阁楼不都是没什么钱的人租住的吗？”
宋星回笑笑，没再说话。
这下李之晴有点急了，一个劲儿晃他胳膊，“你别说话说一半啊，好烦呀。”
“你好好说话，不要撒娇。”
“谁没好好说话啊，谁撒娇了啊，”李之晴无语了，鉴于他有倒打一耙的“前科”，学机灵了些，“你可别转移注意力啊。”
正说着呢，狂风大作起来，不知道被定性为几级的恶劣天气剌着窗子，李之晴忽然有些毛了，“不会回不了学校吧……”
“那不能，一会雨小点了，我开车送你回去，你就跟门卫说家长来帮你搬东西的。”
“哦……”李之晴嘴里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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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虽然很晚才回到宿舍，但到底还是回到了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已经睡了，李之晴拿了画具去宿舍楼的自习室——会有考研的学姐在这里熬通宵。李之晴不一样，她是去画画的，把偷拍的宋星回垂眸的照片，改成了水彩画：窗外有一轮皎月高悬在他头顶，衬得他脸庞明亮。
李之晴试了很久找回了之前画画的微博账号，复又更新。
很快收到了熟悉ID是金子不是铜板的评论：还坚持着呢？
小李：我贼心不死。
还有一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评论，“赶紧的吧，你再不告白，我就要人肉宋医生，去他医院替你说了。”
小李：人肉判几年？
耳机里单曲循环一整幅画时间的歌叫“moonlight”，李之晴可以盯着歌词看很久：
we fall ihe moonlight?
Poetry and handpicked flowers
Say you’ll meet me at the alter
……
李之晴想或许自己只是太喜欢这首歌了，错把宋星回跟这首歌对等，才让她如此惦记，无法自拔。
重新打开微博，不可避免地又想起来久违的鹤立，梁晓那边事情平息下来，也不怎么提那位学生，但把微博跟鹤立这两者联系起来，对李之晴来说就像肌肉记忆一样，甚至像巴普洛夫的狗，讲起来难听，但确实是事实。
李之晴在搜索栏打了这个名字，微博十天半个月发一条，更新一些创作和广告，最近连着三天都是广告，评论区的粉丝们都开始叫苦不迭，往下刷一刷，看到一条内容更新，这才发现她已经在画新故事，点开是两个男孩子的故事，蛮有意思的，李之晴看了一章，退了出去。
每个人与他人的生活产生联系，欢欣或悲伤，都只是片刻的交联，运气好很久以后想起来找一找踪迹，大家都在过自己的生活，没什么办法。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之晴容易产生很多想法，但大多时候都是想想而已，她不是能把想法付诸实践的人，性格上也有很多软弱的地方让自己痛苦，她如果有人生目标的话应该也只是看明白生活，想透世情，然后云淡风轻地爱人、爱自己。
可这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