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的华灯模糊了桑州城夜晚的轮廓。纵横的长街店铺林立，贩售各类绣品、皮货、木器、药材。再向南走，便是到深夜仍热闹着的茶会、书场、歌楼、浴堂的集聚地。
林雪拂逛了一会，随意走进一间戏园。
在这间戏园里，若只是站在露天的戏台前听戏，或是在挤满了人的方桌长凳间寻得一席之地，是不收钱的。而若想在听戏的同时，享用一些茶水点心，或是到二层视野好的敞开式包厢里稳稳当当地看，就需要一笔花费了。
林雪拂在看池的边缘找了个位置，坐着听了不到半折时，二楼闪过一个身影。
她眼神很好，便是稍纵即逝的一瞥也认了出来。是苏沉檀。她今日才问得了他的名字。
见到他第一眼，林雪拂就想起了那篮谁都没能吃到的木莓。以及约好一起摘木莓的人，直到分别，她也只知道他的乳名而已。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同样浓长的眉，略微下折的内眼角，玉雕似的下颚线，鼻梁挺直，靠近左耳有一颗浅小的痣。苏沉檀的容貌完全就是那个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但是他表现得全然不认得她。
并非同一个人，还是他都忘了？
他出现在这里，是在跟踪她吗？他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吧。
林雪拂起身往侧廊走。楼梯口遇见的小二问道：“您几位？”
她只说：“我找人。”
走到二楼东侧最里一间，厢门推开，坐在软椅上的苏沉檀闻声回过头来。
料到她会来似的，什么也没说。
林雪拂走到另一张软椅边坐下，发现这里看戏台非常清楚，连花旦戴的步摇都纤毫毕现；桌子上还摆了果盘，中央插着一只蜜瓜雕成的花。
她原来的散座前面有根柱子，大半戏台都挡住了，怪不得没人坐。
果盘边摆着紫砂壶，一只茶碗里的茶冒着热气，另一只空着。
“我渴了。”她说。
苏沉檀已经移开了视线，望着戏台，但好像也没有专心在看。
“要喝茶。”林雪拂又说了一遍。
苏沉檀冷淡地出声：“可以。”
林雪拂看着他。
苏沉檀端起自己那盏抿了一口。
这种时候，林雪拂又觉得他没那么像了。
她没有碰茶壶，过了一会，突然道：“你之前有没有撞到过头？”
苏沉檀大概是觉得荒谬，没有答话。
“头被门挤过？”她继续猜测。
苏沉檀怫然道：“不曾。”
想也是的，话本里的失忆哪有那么普遍。而且，当初他们太小了，随着年纪增长，忘记小时候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都不重要了，先利用他找到师傅的线索是正经事。
“跟我来。”
苏沉檀不动。他又不真的是她的家仆，不必听她使唤。
“吃了我的药还不听我的话。”林雪拂自言自语道。
苏沉檀对她的威胁毫无反应，颇有骨气。
“不单自己视死如归，师兄的性命也枉顾吗？”林雪拂故意说得又慢又清楚。
瞬间，苏沉檀目光如浸满杀机的剑，直直射向她：“你给过解药了。”
“是给了。”林雪拂说，“但你不会以为，只吃一次解药，他就好全了吧。”
定定地看她片刻，苏沉檀压下眼中阴霾，站起了身：“去哪里？”
林雪拂没有回答，只说：“我现在有点渴。”
苏沉檀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走到桌边，倒了盏茶。
林雪拂看了一眼：“烫。”
苏沉檀顿住，又拿一只空茶碗，将滚烫的茶水在两只茶碗间颠倒几回，终于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
“乖。”林雪拂嘉赏地说，端起茶喝了。
乖？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令苏沉檀感到刺耳，他又不是她养的狗。
从戏园出来，林雪拂走在前面，穿过几条街道，喧闹和灯火逐渐落在了身后。到了一片在夜色中安静睡着的屋坊，路巷穿插错落、彼此相似，仿佛没有尽头。
在一条长街前，林雪拂停住了，给他示意转角处一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铺子：“带我进去那里。”
苏沉檀看到了挂着的招牌，眸光一凝。是杜如冕跟他讲过的，灯烧月银楼。
“不是已经进去偷过东西，需要我带？”
林雪拂说：“换锁了。”
苏沉檀冷嘲道：“莫非你只会开一种锁？”
林雪拂“嗯”了一声：“我又不是锁匠。”又补充道，“也不是飞贼。”
“你只是偷东西而已。”苏沉檀讥讽地说。
林雪拂看了他一眼：“物归原主的事，能叫偷吗。”
苏沉檀一怔。
林雪拂早知道锁必然会换的，因为原来那把琵琶造型的花旗锁，如今在她手里。
第一次经过这家银楼，她便发现，门上挂着的锁她认识，原本是属于师傅的。由于式样别致，她小时候经常拿来玩，对里面的机关很熟悉。
师傅的锁怎么会出现在这家银楼的门上，是否还有其他物品流落到了其他人手里？
趁四下无人，她按记忆中的位置在匙孔中拨弄几下，簧片轻微地“叮”一声，弹开了。
她走进去，时间仓促，只大致观察了一下内间的陈设，没发现其他眼熟的东西。除了一只小巧的皮箱。
听说她将皮箱和门锁带走后，店主很快便发觉失窃，请来巡捕捉拿贼手。
似乎也是正常的反应。
这家银楼的院墙很高，想再次进入，她需要一个武功高强、能够飞檐走壁的人。
苏沉檀不愿配合，即使心里知道，帮她做事有利于了解并参与她的谋划，但想到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仍然感到抗拒。
“你到底行不行。”林雪拂见他始终不动，不耐地说，“不想要解药了？”
纸灯笼昏沉的光照在她眼睛上，那双瞳孔里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苏沉檀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的反感，伸手揽住身边的少女，一跃而起。
她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柔润软腻，隐隐透出体温。贴近的刹那，鼻端错觉般嗅到橙子微涩的香气。
卷起她长发的风又带着热度吹向他，苏沉檀像陷入危机的野兽，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
甫一落地，他立刻松开了手。
银楼的院子像上次一样，安静而空荡。林雪拂用一把特制的钥匙摆弄了足有半刻钟才打开后门。如果直接在前街花这么长时间开大门，很容易引起路人怀疑。
回身把门关好，林雪拂拿出玻璃灯，用罗纱罩住，让光亮只微微透出一点，不至于被外面经过的人看见。
苏沉檀第一次进入这个充满纷扰的银楼，不由四下打量内部的构造。两层的制式，货橱里陈列着掐丝点翠的银饰、银器。柜台边挂了一只红木算盘、一根吹火管、一把铁钉锤，以示百年老店从小作坊起家的传承。
回头就见林雪拂已经开始在各处敲敲打打，翻箱倒柜。
她的方式很严谨，移开的东西在检索完毕后都会放回原位。
初时苏沉檀只隔一段距离冷冷地看，但当林雪拂拆出抽屉后面的暗格时，他也看出这里的异样了。
镶宝石的坠角和发簪、沉香封金的手持、剔红珊瑚的盆景……堆积累叠，珠光闪烁，全不像是普通银楼的货色。
林雪拂捡起一只翡翠镯子，在朦胧的光线下端详片刻，又放了回去。
她这样不择手段之人，怎么不偷鸡摸狗、顺手牵羊一番？苏沉檀留意着，然而林雪拂有条不紊地重新封上暗格，什么也没有拿。
苏沉檀又拧眉看她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之前那个皮箱里有什么？”
“什么？”林雪拂有些走神地说，“哦，一些药材。我家乡的山上有很多。”
师傅云游前，会带她去山上采药，告诉她哪种植物惯常生长在哪里。
那时她已十四岁了，师傅讲起她很小的事，道：“你那时候，只有这么大点。我左手就能托着你，右手护住，这样抱着走到柜子那边。你小手抓着我的钥匙晃着玩。”又说：“现在可抱不动了。”
理所当然的，林雪拂对这段往事没有任何印象，但师傅讲过好几次，恍惚间她真以为，自己记住了一岁时站在大人手掌上巡游的感受。
她也记得和师傅玩纸牌，自己玩不赢，于是费了半天功夫把牌按一张大一张小的顺序排列好，这样摸完自己全是好牌，对方全是坏牌。师傅一定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会问她：“一定要你先摸牌吗？我先摸不可以？”她说不可以，师傅就笑了。
师傅教她明算，用木棍在土地上给她出题。教她写字，和她比谁的字又正确又好看。她说：“你这里连笔了，我赢了。”师傅说：“小雪拂真厉害。”
她也记得师傅讲故事给她听，故事里有野狐狸和老神仙。夏日午后师傅躺在凉席上休息，她在旁边滚来滚去，等师傅醒，等不到便把她乱醒：“师傅讲故事。”师傅就讲：“从前有个人，种出来一个葫芦。完了。”她不满：“要讲长的。”师傅便讲：“葫芦秧从北极长到了南极，长不长？”
师傅买到了一种好吃的糖，只有在她表现好的时候才给她一颗。她没事的时候就满屋子乱转，最后在一个挂在墙上、她踩着椅子才能够到的布袋里找到了满满一包。
师傅用小椅子给她做了一架秋千，用木头做了一个只有弦没有箭的长弓，用树枝做了一杆不准的秤，秤头刻了三个秤星，分别代表福禄寿。
林雪拂有时回想起来，都佩服师傅的耐心。至少换了她自己收徒，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纵容宠爱，更不耐烦陪小孩玩。
但她很喜欢这些记忆，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幸福。
而且，她突然想到，师傅那么多次讲到自己小小的站在她手里这件事，是否也因为这一回忆令她感到幸福呢？
思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林雪拂抬眼，见苏沉檀也在同一时刻望向自己——门外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林雪拂逛了一会，随意走进一间戏园。
在这间戏园里，若只是站在露天的戏台前听戏，或是在挤满了人的方桌长凳间寻得一席之地，是不收钱的。而若想在听戏的同时，享用一些茶水点心，或是到二层视野好的敞开式包厢里稳稳当当地看，就需要一笔花费了。
林雪拂在看池的边缘找了个位置，坐着听了不到半折时，二楼闪过一个身影。
她眼神很好，便是稍纵即逝的一瞥也认了出来。是苏沉檀。她今日才问得了他的名字。
见到他第一眼，林雪拂就想起了那篮谁都没能吃到的木莓。以及约好一起摘木莓的人，直到分别，她也只知道他的乳名而已。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同样浓长的眉，略微下折的内眼角，玉雕似的下颚线，鼻梁挺直，靠近左耳有一颗浅小的痣。苏沉檀的容貌完全就是那个小孩长大后的样子。
但是他表现得全然不认得她。
并非同一个人，还是他都忘了？
他出现在这里，是在跟踪她吗？他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吧。
林雪拂起身往侧廊走。楼梯口遇见的小二问道：“您几位？”
她只说：“我找人。”
走到二楼东侧最里一间，厢门推开，坐在软椅上的苏沉檀闻声回过头来。
料到她会来似的，什么也没说。
林雪拂走到另一张软椅边坐下，发现这里看戏台非常清楚，连花旦戴的步摇都纤毫毕现；桌子上还摆了果盘，中央插着一只蜜瓜雕成的花。
她原来的散座前面有根柱子，大半戏台都挡住了，怪不得没人坐。
果盘边摆着紫砂壶，一只茶碗里的茶冒着热气，另一只空着。
“我渴了。”她说。
苏沉檀已经移开了视线，望着戏台，但好像也没有专心在看。
“要喝茶。”林雪拂又说了一遍。
苏沉檀冷淡地出声：“可以。”
林雪拂看着他。
苏沉檀端起自己那盏抿了一口。
这种时候，林雪拂又觉得他没那么像了。
她没有碰茶壶，过了一会，突然道：“你之前有没有撞到过头？”
苏沉檀大概是觉得荒谬，没有答话。
“头被门挤过？”她继续猜测。
苏沉檀怫然道：“不曾。”
想也是的，话本里的失忆哪有那么普遍。而且，当初他们太小了，随着年纪增长，忘记小时候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都不重要了，先利用他找到师傅的线索是正经事。
“跟我来。”
苏沉檀不动。他又不真的是她的家仆，不必听她使唤。
“吃了我的药还不听我的话。”林雪拂自言自语道。
苏沉檀对她的威胁毫无反应，颇有骨气。
“不单自己视死如归，师兄的性命也枉顾吗？”林雪拂故意说得又慢又清楚。
瞬间，苏沉檀目光如浸满杀机的剑，直直射向她：“你给过解药了。”
“是给了。”林雪拂说，“但你不会以为，只吃一次解药，他就好全了吧。”
定定地看她片刻，苏沉檀压下眼中阴霾，站起了身：“去哪里？”
林雪拂没有回答，只说：“我现在有点渴。”
苏沉檀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走到桌边，倒了盏茶。
林雪拂看了一眼：“烫。”
苏沉檀顿住，又拿一只空茶碗，将滚烫的茶水在两只茶碗间颠倒几回，终于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
“乖。”林雪拂嘉赏地说，端起茶喝了。
乖？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令苏沉檀感到刺耳，他又不是她养的狗。
从戏园出来，林雪拂走在前面，穿过几条街道，喧闹和灯火逐渐落在了身后。到了一片在夜色中安静睡着的屋坊，路巷穿插错落、彼此相似，仿佛没有尽头。
在一条长街前，林雪拂停住了，给他示意转角处一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铺子：“带我进去那里。”
苏沉檀看到了挂着的招牌，眸光一凝。是杜如冕跟他讲过的，灯烧月银楼。
“不是已经进去偷过东西，需要我带？”
林雪拂说：“换锁了。”
苏沉檀冷嘲道：“莫非你只会开一种锁？”
林雪拂“嗯”了一声：“我又不是锁匠。”又补充道，“也不是飞贼。”
“你只是偷东西而已。”苏沉檀讥讽地说。
林雪拂看了他一眼：“物归原主的事，能叫偷吗。”
苏沉檀一怔。
林雪拂早知道锁必然会换的，因为原来那把琵琶造型的花旗锁，如今在她手里。
第一次经过这家银楼，她便发现，门上挂着的锁她认识，原本是属于师傅的。由于式样别致，她小时候经常拿来玩，对里面的机关很熟悉。
师傅的锁怎么会出现在这家银楼的门上，是否还有其他物品流落到了其他人手里？
趁四下无人，她按记忆中的位置在匙孔中拨弄几下，簧片轻微地“叮”一声，弹开了。
她走进去，时间仓促，只大致观察了一下内间的陈设，没发现其他眼熟的东西。除了一只小巧的皮箱。
听说她将皮箱和门锁带走后，店主很快便发觉失窃，请来巡捕捉拿贼手。
似乎也是正常的反应。
这家银楼的院墙很高，想再次进入，她需要一个武功高强、能够飞檐走壁的人。
苏沉檀不愿配合，即使心里知道，帮她做事有利于了解并参与她的谋划，但想到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仍然感到抗拒。
“你到底行不行。”林雪拂见他始终不动，不耐地说，“不想要解药了？”
纸灯笼昏沉的光照在她眼睛上，那双瞳孔里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苏沉檀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的反感，伸手揽住身边的少女，一跃而起。
她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柔润软腻，隐隐透出体温。贴近的刹那，鼻端错觉般嗅到橙子微涩的香气。
卷起她长发的风又带着热度吹向他，苏沉檀像陷入危机的野兽，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
甫一落地，他立刻松开了手。
银楼的院子像上次一样，安静而空荡。林雪拂用一把特制的钥匙摆弄了足有半刻钟才打开后门。如果直接在前街花这么长时间开大门，很容易引起路人怀疑。
回身把门关好，林雪拂拿出玻璃灯，用罗纱罩住，让光亮只微微透出一点，不至于被外面经过的人看见。
苏沉檀第一次进入这个充满纷扰的银楼，不由四下打量内部的构造。两层的制式，货橱里陈列着掐丝点翠的银饰、银器。柜台边挂了一只红木算盘、一根吹火管、一把铁钉锤，以示百年老店从小作坊起家的传承。
回头就见林雪拂已经开始在各处敲敲打打，翻箱倒柜。
她的方式很严谨，移开的东西在检索完毕后都会放回原位。
初时苏沉檀只隔一段距离冷冷地看，但当林雪拂拆出抽屉后面的暗格时，他也看出这里的异样了。
镶宝石的坠角和发簪、沉香封金的手持、剔红珊瑚的盆景……堆积累叠，珠光闪烁，全不像是普通银楼的货色。
林雪拂捡起一只翡翠镯子，在朦胧的光线下端详片刻，又放了回去。
她这样不择手段之人，怎么不偷鸡摸狗、顺手牵羊一番？苏沉檀留意着，然而林雪拂有条不紊地重新封上暗格，什么也没有拿。
苏沉檀又拧眉看她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之前那个皮箱里有什么？”
“什么？”林雪拂有些走神地说，“哦，一些药材。我家乡的山上有很多。”
师傅云游前，会带她去山上采药，告诉她哪种植物惯常生长在哪里。
那时她已十四岁了，师傅讲起她很小的事，道：“你那时候，只有这么大点。我左手就能托着你，右手护住，这样抱着走到柜子那边。你小手抓着我的钥匙晃着玩。”又说：“现在可抱不动了。”
理所当然的，林雪拂对这段往事没有任何印象，但师傅讲过好几次，恍惚间她真以为，自己记住了一岁时站在大人手掌上巡游的感受。
她也记得和师傅玩纸牌，自己玩不赢，于是费了半天功夫把牌按一张大一张小的顺序排列好，这样摸完自己全是好牌，对方全是坏牌。师傅一定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会问她：“一定要你先摸牌吗？我先摸不可以？”她说不可以，师傅就笑了。
师傅教她明算，用木棍在土地上给她出题。教她写字，和她比谁的字又正确又好看。她说：“你这里连笔了，我赢了。”师傅说：“小雪拂真厉害。”
她也记得师傅讲故事给她听，故事里有野狐狸和老神仙。夏日午后师傅躺在凉席上休息，她在旁边滚来滚去，等师傅醒，等不到便把她乱醒：“师傅讲故事。”师傅就讲：“从前有个人，种出来一个葫芦。完了。”她不满：“要讲长的。”师傅便讲：“葫芦秧从北极长到了南极，长不长？”
师傅买到了一种好吃的糖，只有在她表现好的时候才给她一颗。她没事的时候就满屋子乱转，最后在一个挂在墙上、她踩着椅子才能够到的布袋里找到了满满一包。
师傅用小椅子给她做了一架秋千，用木头做了一个只有弦没有箭的长弓，用树枝做了一杆不准的秤，秤头刻了三个秤星，分别代表福禄寿。
林雪拂有时回想起来，都佩服师傅的耐心。至少换了她自己收徒，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纵容宠爱，更不耐烦陪小孩玩。
但她很喜欢这些记忆，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幸福。
而且，她突然想到，师傅那么多次讲到自己小小的站在她手里这件事，是否也因为这一回忆令她感到幸福呢？
思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林雪拂抬眼，见苏沉檀也在同一时刻望向自己——门外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