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一大早就同夏荷和小塘告别,独自前往酒楼打算等一会儿江朝,刚进去却被小二领到了楼上的包厢,小二边走边说:“这位公子习惯坐在东边的包厢。”沈鸢不知如何回应,便没有作声,她走了进去看见江朝已经坐在窗边等待。听见人来,就抬手就将窗户关上,朝沈鸢推了推刚倒的热茶。

    沈鸢昨日没看见他,便有些着急地将昨日经历的一字不落地转述,她听不出其中的门道,只能尽可能地详细讲述她看到的细节。

    江朝安静地听着,也不曾出言询问,直到沈鸢说梦婆说她只能再活一两年的时候,才动了动,重新给她换了一杯热水。

    沈鸢喝了一口,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到底能活多久,只问:“你听出来什么吗?”

    如今这家医馆有问题已成事实,只是她们和明音被抓一事究竟有没有关系,沈鸢并不知道,她已从医馆搬出,也无法继续查探。

    “这家医馆有很大问题。之前我去查商队人员失踪一事,发现失踪的就是年轻男子,几乎都是在山上失踪,昨日我去了一趟,发现那山上长着不少的草药。而我在走访的时候,除了几家猎户勉强能够辨别草药,其他人都不懂这些,而只有一个人,会经常来山上采摘草药。”

    沈鸢几乎马上想起来了什么,“是梦婆。”

    “不错。且你刚刚说到这梦婆所说的话,很奇怪。她既知道无忧寒病发的详细症状,并且她也知道丁香并没有制作过无忧寒的解药。她一定与魔教脱不了干系,最为奇怪的是,听你所述,她对丁香的称呼也相当随意。江湖人士大多憎恶魔教,称呼丁香多为‘毒丁香’,而丁香作为长夏殿殿主,魔教的人多恭敬称呼殿主。所以,我更倾向,给你把脉的这个梦婆,或许就是丁香本人易容的。”

    沈鸢这几日小心翼翼,昨日被梦婆的话有些动怒,也很快忍下,可现在却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江朝却没有停顿,“如果这家医馆是丁香的,那么她们掳走那些年轻男子,或许是将他们抓去做药人。”

    然后他不再解释。这间包厢里点着安神的香,下一秒却听见一声惊雷,窗外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沈鸢看见江朝张了张嘴,却因为雷声和说话声重叠,她并没有听清,于是她好奇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雨声将他的声音拉扯得悠远,这次倒是听清了,他问:“你为何下山?”

    沈鸢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的声音清冷如水:“之前与阁主说过的,寻我兄长。”江朝感觉沈鸢与他之间有着一堵无形的墙,那是沈鸢自己建立的,和所有人的距离。

    “仅此而已吗?找到你兄长然后呢?”

    沈鸢不知道他想听到一个什么答案,至少找到兄长真的是她下山的原因之一。

    “找到后,就问他,为什么离开家。”就问他,那日你和阿娘下山到底发生了什么?就问他,阿娘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就问他,你走之后过得好吗?

    她不欲多说,他也不多问了。

    “我会帮你继续查的。”

    沈鸢正准备继续问,却听见门外的动静,有人推门进来了。

    *

    殷识渺和明致这几日几乎是连轴转,他们对打听消息几乎没有任何门道,只庆幸龙年年给予了极大的帮助,让他们查到消息后赶回来与江朝和沈鸢汇合。

    “江阁主,沈姑娘。”

    二人风尘仆仆赶来,衣服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和刚刚突然下起的雨水。明致对于自己师姐的失踪焦急不堪,这几日也不曾休息好,眼里泛着一些红丝。

    “槐序主帮我们查到了在中原活动的那一拨明月楼杀手,他们的首领只有一个代号,叫五十一。他们接过很多中原的刺杀任务,也和魔教有生意往来。而且我们查到确实有人发出过委托,让他们抓走我师姐。可奇怪的是,这个委托是在祭祀当日发出的。所以有人在祭祀那天,看见了我师姐,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将她掳走。”

    明致一口气说完,才停下来顺了口气。

    殷识渺看上去比明致的状态好一些,他声音清晰问道:“沈姑娘和江阁主有什么发现?”

    沈鸢看了江朝一眼,江朝几不可察地轻点头,将方才他们的推测言简意赅地讲了出来,掩去了有关沈鸢病情的那段。

    明致却瞪大了眼睛:“如果我师姐真是被这医馆送走,那就是魔教下了委托,可魔教的人怎么会认识我师姐呢?”他仔细回想祭祀那日的情景,“在场的魔教叫得出名字的只有尸山血海卢飞泉,病书生李行云,还有赵吉祥。我师姐闭关多年,不曾与他们认识。卢飞泉已死,李行云为丁香而来,赵吉祥又冲着花谷主而去,他们都和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哇。”

    江朝并没有顺着明致的思路,有些突兀地问:“你们有没有查过这个五十一什么来历?”

    殷识渺摇了摇头,“时间太短,能查到这些,还是槐序主帮了大忙。”

    此刻已经快到中午,众人已是饥肠辘辘,只得先用过餐食。

    沈鸢注意到江朝一直在想些什么,她开口:“怎么了?”

    她一出声,另外三个人都朝他看了过来。江朝放下碗筷:“此事我们无法继续再查了。剩下的事情我不便与你们多说,后面需要子犀掌门拿主意,我会写信说明缘由,就由明致道长带回学宫,亲自交给子犀掌门。”

    殷识渺有些不解:“那,明致道长的师姐,咱们就不找了吗?”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天色也一下子暗了。

    “这件事,需要子犀道长决定。”

    可明致还是从江朝简短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对劲,他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江阁主,你是不是之前认识我师姐。”

    江朝答地很快:“不认识。只早些年我义父与子犀掌门相识。”

    听到此答案,明致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这些日子给大家添麻烦了。以后若有明致帮得上的地方,明致定会前来相助。”说罢,便举起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

    明致等待江朝写完信,便郑重地收下,他心中焦急便先行动身。他离开不久,外面的雨就停了,天色依旧暗沉,房间里的安神香越来越浓,沈鸢过去支起了窗户。却不经意地往下一看,在她的斜对面,正是她住了几天的夏荷医馆。她心下一愣,又移开了视线。

    “沈姑娘,接下来你要去哪?”殷识渺走到她的身边。

    沈鸢将注意力拉回,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呢?”

    “回凌虚宗继续跟着师傅学剑。我是想说,沈姑娘,如果你……没事,我是说,沈姑娘你多保重。”殷识渺思考了片刻,只是让她保重。

    沈鸢看着这个总是害羞沉默的少年,也真诚道:“你也是。”

    对于殷识渺来说,沈姑娘是神秘的。这次分别,也不知道何时再见。

    等到殷识渺离开,包厢只剩下江朝和沈鸢两个人。

    江朝心下了然,主动问:“你有话要对我说?”

    沈鸢也不忸怩,直言道:“若你要去查我兄长的事情,我同你一道。”

    他的琥珀眸子透露出惊讶,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又听见她说:“你认识一梦,对不对?”她突然发难:“你假扮玄英主,借我的手曾交给她一个黑匣子,她离开后将这个匣子留给了我。我找容姨问过,她说这里面是治疗寒毒的冰莲。你知道她体内有无忧寒。你想帮她,却不愿意露面。她当时收下了匣子,也没有要和你见面的意思。为什么?”

    沈鸢又退了一步,“若你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我要和你一道,只是因为我要查的事情,与此有关。”

    江朝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个刚刚下山步入江湖,总是一派淡然如水的样子,身手又奇好的神秘少女,或许就要掀起自己神秘面纱的一角。

    她的嗓音很清,干净中透露出微冷:“我想知道,我阿娘是怎么中毒的。我想知道我兄长去了哪里。我想知道,我阿娘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然后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我或许活不长了。所以我的时间不多,我需要你的帮助,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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