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春雨贵如油,可今年的雨水未免也太多了些。

    屋檐处雨水顺着流下来,雨势小了,但还是不停。周望舒望着那溅起的水花,忧心忡忡,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南方又要开始闹水灾了。

    南州府地势本来就低洼,洛河崩堤久治不愈,照今年春天的这个势头,怕是大事不妙了。

    可惜老天爷似乎并没有把周望舒的祷告听到心里,雨还是不急不缓的下着,雨势不大,但一连下了小半个月还未停歇,南州府果然又闹了灾荒。

    朝廷拨了钱粮下去,灾情却还是毫无进展。于是皇帝派工部侍郎朱赞作为钦差大臣,一是带了钱粮去救济难民,二是监察南州府各官员。

    钱款早早的拨了下去,救灾却一点进程都没有,不光是百姓怨声载道,朝廷百官颇有微词,皇帝也起了疑心。

    工部侍郎朱赞领命巡查,过了一个月才回到京城。他向皇上上折子说:“实在不是南州府的官员偷奸耍滑贪污粮草,南方的雨水比京城要多得多,府尹明大人已经带着各位同僚亲自去治理河堤了。”

    听了这话,皇帝和百官才不再怀疑南州府救灾一事。

    朱赞这个人,出身贫寒,当了官后,也没有奢靡的作风。年纪大了后,逐渐身宽体胖起来,更是和蔼可亲,很得人的敬重。

    可刚回到京都不过八九天,便突然传来了朱赞死亡的消息。

    来报案的是朱府的家丁。这案子出了人命,又涉及朝堂四品命官,自然是移交给大理寺处理。

    陆晃再见到周望舒,很是不合时宜的开心:“陈兄,好久未见,别来无恙否?”

    周望舒笑道:“暂别半月,陆兄风姿更胜从前!”大宁尚美,男子簪花风流,也是雅事。

    陆晃道:“陈兄面前怎敢论美!”

    周望舒道:“恐怕又要劳烦陆兄同我走一遭了。”

    陆晃道:“弟之幸也。”

    李熟先将尸体检查了一番。

    朱赞脖子有一道深紫色的痕迹,瞳孔放大,表情痛苦,舌头伸出变成紫黑色,是吊死无疑。

    一部分肌肉开始僵硬,死亡时辰应该是一到两个时辰。

    只可惜发现尸体了便被人从这挂着的樱花树上解了下来,破坏了第一现场。

    发现朱赞尸体的第一个人是朱府里的一个小丫环。小丫鬟正是豆蔻年华,此刻却被吓得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她哆哆嗦嗦的开口:“女鬼,一定是女鬼!”

    周望舒轻声安慰这小女孩:“小姑娘别怕,什么女鬼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又吩咐卢襄去倒一杯热茶来。

    小丫环瑾儿喝了热茶,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她看周望舒笑意绵绵温柔可亲,轻颤着开口:“是死了的王姨娘和藤姨娘,她们回来报仇了,她们回来了……”

    瑾儿说着又害怕起来,捂住脑袋蹲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论周望舒怎么循循善诱,再也不曾开口。

    一个美貌夫人走进屋内,她面带忧伤,脸上尚有泪痕,气质高华。能在朱府做女主人装扮的,也只有朱赞的夫人凌素尘了。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她和朱赞少年的夫妻,年岁相差不大,可朱赞已经从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变成了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凌夫人却还是美貌依旧,甚至时光又给她添了一层温柔从容。

    瑾儿看到了凌夫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呜咽着扑到凌素尘怀里。这在大家中算是极其不合礼数的了。瑾儿虽然年幼,但到底是奴仆。周围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姿态,周望舒心道,凌夫人大家出身,家教森严,她父亲周望舒也有所耳闻,出了名的严厉,凌夫人做女儿的,倒是和煦如春风。

    凌夫人一边安抚瑾儿一边向周望舒道:“小瑾儿胆子小,驸马爷有什么想知道的还是问我吧。”

    周望舒道:“夫人节哀。”

    凌夫人勉强点点头道:“人已经死了,再怎么忧伤也改变不了事实,我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这个道理也是懂得。”

    周望舒看凌夫人通情达理,情绪稳定,这才开口问道:“刚才我听瑾儿说女鬼报仇的事情,夫人能否将原委告知陈某呢?”

    凌夫人擦拭了眼角,缓缓道:“家夫新丧,他的丑事,我本来不应该说。可大人既然问起来了这朱府女鬼的传说,我不能不全盘告知了。”

    周望舒:“愿闻其详。”

    凌素尘道:“家夫朱赞,出身不是很富贵。我的父亲看中他的风姿和才华,把我嫁给他当妻子。世人皆说郎才女貌,我和朱赞也算的上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夫妻了。可父亲和我都没想到的是,其实朱赞在高中探花之前便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虽然因为父亲的权势与我成婚,但并不曾舍下那位姑娘。郑姑娘是个有气性的姑娘,她觉得朱赞背信弃义,不肯和好。朱赞便强行将她留在朱府。郑姑娘逃也逃过,闹也闹过,朱赞怎么也不放她离开。后来,郑姑娘有了身子,温顺起来。我们都以为她认命了,谁也没想到她在一天晚上掐死了那个男婴,自己也在那颗樱花树吊死了。也是个可怜人啊。”

    凌夫人的故事算不得很长,周望舒听了下来,总结出来。

    总而言之,这大概就是一个古代版强取豪夺的故事,朱赞既想要凌素尘的权势地位,又舍不下青梅竹马郑缨的渣男故事。

    令人唏嘘的是,郑红缨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女子,朱赞既然娶了别人,便与他一刀两断。没想到朱赞反而来装起深情来了。

    周望舒继续问道:“那王姨娘和藤姨娘又是?”

    凌夫人又摸了摸泪:“这两位也是朱赞的妾室,后来都被发现吊死在这棵樱花树下。从此以后,朱府就有了女鬼的传说。”

    陆晃皱眉:“既然死了人,为何不上报官府?”

    凌素尘苦笑道:“这位大人说笑了,这两位姨娘本来就是贱籍,别说是自杀吊死,打死了也是不犯法的。”

    陆晃默然,人命如草芥。

    周望舒心中思量,这女鬼的事情当真可疑,先后三个女人都死在这樱花树下,现在朱赞也死了,难道真的是复仇?怪力乱神之事,她是不信的。可是能复仇的,可不止是鬼魂。

    周望舒道:“夫人可否告知府中众人这两个时辰内的行踪?”

    凌夫人略微想了一下道:“两个时辰?这朱府的人都在藏书阁晒书。”雨后天晴,凌夫人是个有名的才女,也是个爱书之人,便在午饭后叫了朱府的仆从去将阁内受潮的书籍都翻晒一番。

    周望舒道:“所有人吗?”

    凌夫人道:“还有几人未去。”

    既然朱府的绝大部分人都在晒书,互相监督,藏书阁也和朱赞书房前的这棵樱花树几乎是一东一西,路程太远,肯定没有作案时间。

    周望舒决定把嫌疑人锁定到没去晒书的几个人。

    第一个是朱赞的妾室林姨娘林翠翠。她长的高挑健康,不是贱籍,是清白的农家女子。朱赞年纪已经四十岁了,可还没有子嗣,看林姨娘长的一副宜男相,花了银子纳的良家妾。可惜这位媒婆夸上了天好生养的林姨娘,也没给朱赞传上香火。她也不是朱赞喜欢的楚楚可怜模样,反而有些粗粗笨笨的。林姨娘很快就失了宠,如今在朱府中只管吃斋念佛,外事一概不理。

    周望舒问林姨娘两个时辰内她在何处。

    林姨娘只转动手腕子上的佛珠,低声回答在侍候佛祖,其他的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周望舒不由感叹道,这朱府倒像是个吃人的魔窟,看林翠翠也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神态却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别无二致。

    第二个还是朱赞的小妾。楚姨娘是最新纳进来的,进朱府才一年多。她是戏子出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傍上的朱赞。据说,楚姨娘进了朱府后无意间得知了自己长的很像朱赞死去的那位青梅竹马,她便有意模仿那位郑姑娘,所以很得朱赞的宠爱。

    这位楚姨娘盯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眼泪浮夸的过分,她几乎是嚎叫道:“老爷~你去了~可让奴家一个弱质女子~怎么过呀!”不愧是唱戏出身,婉转洪亮,一波三折。

    周望舒温声问她:“楚姨娘莫要哀伤太过,烦请仔细想想这两个时辰你身在何处,可有人作证?”

    楚姨娘哭声不止:“奴家一个女人~自然是呆在房中了~”

    她扫了一眼周望舒,脸上显出一分惊喜:“我与大人一见便面善的很,不知道大人现在官居几品,年龄几何,可有婚配呢?”

    周望舒尬笑了两声:“我已经娶亲。”

    楚姨娘有些纠结的看了周望舒一眼,又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奴家出身卑微,残花败柳自然是做不到大人的正妻。我对大人可谓是一见钟情,若大人怜惜,还请大人给我一个栖身之处。”

    周望舒:“……”

    卢襄不乐意了,他向前走了几步,隔开了楚姨娘虎视眈眈的目光。卢襄:“你想得倒美,我们陆大人可是驸马爷,娶的可是公主。”

    楚姨娘轻飘飘的“奥”了一声,驸马爷嘛,的确不是她能染指的。她转而又转向陆晃:“这位大人官居几品年龄几何家中可有妻子呢,我对大人实在是一见倾心,如果大人不嫌弃……”

    周望舒、陆晃:……

    周望舒心中暗道:我还在这呢,姐们儿你就不能重新想个词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多撒网吗?

    楚姨娘一个劲的抛媚眼,也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说自己身体不好,在房间里休养。卢襄不满:“我看她挺想得开的,朱大人尸骨未寒呢,就想着找下家了。”

    周望舒摇了摇头:“一个弱女子”

    第三个是朱府的大管家朱骏。他是个健壮的男人,长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眼珠子却乱转,漏出几分违和的精明。据凌夫人所说,朱骏是朱赞的心腹,他做什么事情都要带着朱赞。一个月前的赈灾,这位管家也去了。他不去多半是偷奸耍滑,婢女们都说,他平日里对凌夫人就不是很尊重,这次晒书他更是说自己身体不适,推脱了。朱骏对朱赞倒是唯命是从。

    最后一个是马夫徐四,整个人又黑又壮实,像头成年公牛。徐四的风评很是不好,他经常色眯眯的调戏婢女,也曾经仗着侍郎府的名声在外面欺男霸女作威作福。这次朱赞去南州府赈灾,他也是随从之一。

    有趣的是,最后这两个人,朱管家和马夫徐四,都对周望舒说了对方的坏话,认为凶手就是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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