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了一刻，京师城西蓥华街上的云府一早就热闹了起来。后宅槐香斋正屋门口悬着的檀木珠帘时不时被人打起，几个仆妇打扮的女子手里捧着木盆、铜镜等物来回穿梭。
“今日出去做客，怎还能给姑娘用这一丝纹饰都没有的素银簪子？快去我妆台上把那个乌木首饰盒拿来！”
堂屋中间站着个身着香色如意纹蜀锦褙子的妇人，一张容长脸上如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正团团地指使仆妇们围着屋里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将不少平日里压箱底的绸缎衣裳、宝石头面往二人头上身上打量。
槐香斋是云府后宅最大的一进院子，正厅里的摆设装饰全是一水的簇新：紫檀木嵌桦木的方几和藤心椅，墙上挂着的山水字画，半开的支摘窗下无瑕的白玉净瓶，瓶里插的既不是牡丹也不是芙蓉，而是当下文官太太们最为喜爱推崇的素冠荷鼎。
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那妇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这才像样。”随即转过身去，颇有几分恭敬地对堂屋上首乌木回纹椅上坐着的人道：“母亲，您觉得如何？”
“你的眼光自是好的。”
椅子上坐着的是个穿着宝蓝百寿纹绉绸团衫的老妇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精精神神地用玉簪绾着，看起来颇为精神矍铄，只是形容有些瘦削，眉眼之间透着掩都掩不去的精明神色。
“老爷这次升了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如今也是正五品的文官了，咱们家虽说在京中算不上多清贵的人家，可毕竟也是数得着的书香门第，家中的姑娘们理应去见见世面。”
“书香门第”四个字一出，屋里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在厅中那个一身淡茜红绣牡丹花的潞绸小袄，同色绣百蝶穿花湘裙的少女身上绕了一绕。那少女身形娇挺如秀竹，头上一支赤金嵌宝珊瑚珠流苏灿然生辉，可再华贵的衣饰也压不住少女自身的皎然风流，白得几乎透明的细腻肌肤衬着花朵般的明眸皓齿，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惹眼。
那中年妇人的视线也不由得落在了她身上，眼神里的挑剔与不喜只是一闪便消失了，她轻轻推了一下那少女，状似喜爱地笑道：“开儿，虽说你只是寄住在咱们家，可二婶从来拿你都当亲生的姑娘看待，老太太自然也是，你头上这支步摇还是老太太压箱底的嫁妆，连你二姐都没有。”
“多谢老太太，多谢二婶。”
云开微微一福，随即稳稳地直起身来，头上的珊瑚珠子几乎连动都没动，姿态礼仪端的是无可挑剔。
云老夫人严氏颔了颔首，随即眯着眼睛盯着云开看了一会儿，面上的神色陡然有些不悦：
“开儿，你昨夜可用了安神药？”
云开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二婶钱夫人忙上来打量了云开一番，见其精神虽是还好，可脸色依旧透着几分苍白，眼下淡淡的青黑依旧挥之不去，钱夫人眉一挑，大惊小怪地尖叫起来：
“开儿！你脸色怎这般不好？老太太早就吩咐了，这几日睡前都要用安神药，就是为了今日去襄王府做客，你这副荏弱样子，王妃见了不喜可怎么是好？”
钱夫人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视线登时落在了云开身后侍立着的小丫头豆蔻儿身上，见其正手足无措地盯着自己，钱夫人的指尖就险些戳上了豆蔻儿的鼻子。
“你这丫头，必定是你昨夜偷懒，没去给你家姑娘传安神药！若是今日误了事，看我和老太太该如何责罚你！开儿，这丫头这般不得用，不如二婶匀给你几个手脚伶俐的过去伺候……”
豆蔻儿如今不过十一二岁，随云开入京也只一年，平日里是个绵软性子，被钱夫人气势汹汹的手指猛地一点，不由得受惊地睁大了一双兔子般的圆眼，见其犹不解气地继续口沫横飞，眼圈也不自主地红了起来。
“二婶，”云开提高了几分声音：“昨夜的安神药我是用了的。”
钱夫人一句呵斥险些卡死在嗓子眼，回身望向云开，云开依旧是那个不咸不淡的神情，只是偏过头满屋子里寻摸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一个穿着青布比甲的粗使仆妇身上：
“贾嫂子，昨夜我记得让豆蔻儿去传了安神药，半个时辰后你亲自给我送来的，可有此事？”
那仆妇素日里管着府中的砂壶、陶锅等物事，专给府中的主子们煎药，听了云开这话后先是偷偷觑了钱夫人一眼，随即满脸堆笑道：“姑娘说得没错，昨夜褚玉苑的确有小丫头来传了安神药，小的煎好了之后的确送了过去……”
贾嫂子见自家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不满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了起来。这时一声婉转的笑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贾嫂子平日里当差最是尽心，既然三妹传了安神药，就一定会亲自送去，只是那药进了三妹的屋子，贾嫂子也没法子瞧着三妹喝不是？”
此言一出，贾嫂子立即感激地望过去，口中立马附和了起来：
“多谢二姑娘，二姑娘说的是，小的把药送进院子里就打转回来，没亲眼瞧着三姑娘用安神药，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该死……”
方才巧笑倩兮的是方才装扮好的另一个少女，她现下正亲昵地依偎在严氏身侧，这少女生得虽不如云开端丽，可眉眼清秀身段婀娜，一身清丽的浅碧色绣罗袄裙，头上是清清爽爽的碧玉簪，耳边垂着的却是两颗上好的南珠，这一身打扮处处合着如今京城清贵高门闺秀们的风潮，正是钱夫人所出的嫡女云筝。
钱夫人听了云筝和贾嫂子的话又要发作，云开却毫不在意地一转身，对豆蔻儿道：
“去把昨夜我用过的药碗拿来，我记着就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那里头应该还有剩下的药渣，你去拿来给二婶和老太太看看。”
豆蔻儿闻言应了一声便想走，上首的严氏冷眼观了半天，此时威严地清了清嗓，肃然道：
“罢了，开儿，你二姐随口一说，她打小就没有机心，你何必同她斤斤计较？”
云开唇边挑出一个两分讥诮的笑意，话语中却是丝毫不显：
“老太太和二婶疼我，我自是领情，昨夜我用了安神药后睡得倒是还好，只是依旧有些多梦，不妨事的。”
严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今日襄王妃宴请，帖子既然下到了咱们家，你们姊妹就必得不能给府上、给老爷抹黑，今日得见王妃，定然要精精神神地去。何况……”
严氏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看向云开的眼神中不自主地含了一丝深意：
“说不定今日，你们能遇上难得一见的贵人，你们姊妹好自为之，需得为自己、也为云家的门楣好好打算才是……”
云开和云筝听了这话，神情都是一肃，见两人垂头应了严氏的话，一旁立着的钱夫人忙上前笑道：
“你们姊妹懂事，自然不会给咱们家丢脸的。开儿，你快回去在眼下再敷些粉，定要看起来精神些，一会儿备好车我遣人去叫你，我和老太太还有几句话吩咐你二姐……”
云开闻言迅速福了一福，随即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带着豆蔻儿出了正房，还没走出槐香斋，就听得身后云筝的娇笑：
“祖母，你瞧三妹的性子，竟是在您身边多留一会儿也不肯，也不知大伯和大伯母如何教养三妹的……”
云开柳眉一蹙，却连回头都懒得，只脚步顿了一顿便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院子，身后豆蔻儿小碎步走上前来，扶着云开闷头往所居的褚玉苑走，两人进了屋子，云开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歇了口气，见豆蔻儿依旧眼圈红红，不由笑道：
“怎么？你还想留在那屋子里？不嫌气闷么？”
豆蔻儿闻言摇摇头，咬了咬嘴唇不忿道：
“只是她们怎么能这么编排姑娘？明明她们一家如今住的这座宅子，从前都是皇上赏给姑娘家的……”
“嘘！”
云开猛然坐直了身子盯住豆蔻儿，也压低了声音：
“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豆蔻儿有些被云开吓住了，愣了一会儿才委屈道：
“是膳房那几个嫂子在屋子里闲聊，正好我在门外听去了，我当时惦记着给姑娘送点心，没听完她们说什么就匆匆回来了。”
云开松了口气，又软软靠回榻上，摇摇头笑道：
“这话厉害，被二婶她们听去了说不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你以后可千万别提起。”
小豆蔻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点点头凑近了云开，认真道：
“可是姑娘，我觉得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最近有些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
云开半闭着眼，豆蔻儿点点头继续说道：
“姑娘来京城养病都一年了，老夫人让姑娘进府之后就不闻不问，甚至请大夫煎药都是姑娘自己掏银子，一日三餐也粗陋得紧。四季衣裳向来只有二姑娘的份，偶尔有一两身不合体的才会送来给姑娘，首饰头面更是没影的事……”
豆蔻儿喘了口气，继续掰着指头数道：
“可这两个月，二夫人和老夫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左一样右一样的东西送来给姑娘：花盆摆设、点心茶叶、上好的衣裳首饰……前几日居然说要带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出门去王府做客，对了，就是那时开始，老夫人开始使人日日送安神药给姑娘……”
豆蔻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云开饶有兴趣地看向她，调侃道：
“不愧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果真聪慧。”
豆蔻儿闻言并没笑，反而咬了咬唇，她深知自家姑娘万事懒得计较的疏朗性子，上前握住云开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姑娘，今儿出门你要小心…若是有了什么不好，不如咱们给大人和夫人去信，接咱们回北疆去，姑娘如今身子也好了，何必留在这……”
“放心。宴无好宴，早知她们算计我，咱们只要有心避开，就不会有什么凶险。要知道，再厉害的场面，咱们在北疆时可都是见过的……”
云开悠悠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漾开，她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放着的一张剔红香几，上头一盆宝珠山茶正兀自盛开，粉白的重瓣茶花惊人地大朵大朵绽着，繁茂得令人咋舌，而花底的泥土中正散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今日出去做客，怎还能给姑娘用这一丝纹饰都没有的素银簪子？快去我妆台上把那个乌木首饰盒拿来！”
堂屋中间站着个身着香色如意纹蜀锦褙子的妇人，一张容长脸上如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正团团地指使仆妇们围着屋里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将不少平日里压箱底的绸缎衣裳、宝石头面往二人头上身上打量。
槐香斋是云府后宅最大的一进院子，正厅里的摆设装饰全是一水的簇新：紫檀木嵌桦木的方几和藤心椅，墙上挂着的山水字画，半开的支摘窗下无瑕的白玉净瓶，瓶里插的既不是牡丹也不是芙蓉，而是当下文官太太们最为喜爱推崇的素冠荷鼎。
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那妇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这才像样。”随即转过身去，颇有几分恭敬地对堂屋上首乌木回纹椅上坐着的人道：“母亲，您觉得如何？”
“你的眼光自是好的。”
椅子上坐着的是个穿着宝蓝百寿纹绉绸团衫的老妇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精精神神地用玉簪绾着，看起来颇为精神矍铄，只是形容有些瘦削，眉眼之间透着掩都掩不去的精明神色。
“老爷这次升了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如今也是正五品的文官了，咱们家虽说在京中算不上多清贵的人家，可毕竟也是数得着的书香门第，家中的姑娘们理应去见见世面。”
“书香门第”四个字一出，屋里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在厅中那个一身淡茜红绣牡丹花的潞绸小袄，同色绣百蝶穿花湘裙的少女身上绕了一绕。那少女身形娇挺如秀竹，头上一支赤金嵌宝珊瑚珠流苏灿然生辉，可再华贵的衣饰也压不住少女自身的皎然风流，白得几乎透明的细腻肌肤衬着花朵般的明眸皓齿，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惹眼。
那中年妇人的视线也不由得落在了她身上，眼神里的挑剔与不喜只是一闪便消失了，她轻轻推了一下那少女，状似喜爱地笑道：“开儿，虽说你只是寄住在咱们家，可二婶从来拿你都当亲生的姑娘看待，老太太自然也是，你头上这支步摇还是老太太压箱底的嫁妆，连你二姐都没有。”
“多谢老太太，多谢二婶。”
云开微微一福，随即稳稳地直起身来，头上的珊瑚珠子几乎连动都没动，姿态礼仪端的是无可挑剔。
云老夫人严氏颔了颔首，随即眯着眼睛盯着云开看了一会儿，面上的神色陡然有些不悦：
“开儿，你昨夜可用了安神药？”
云开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二婶钱夫人忙上来打量了云开一番，见其精神虽是还好，可脸色依旧透着几分苍白，眼下淡淡的青黑依旧挥之不去，钱夫人眉一挑，大惊小怪地尖叫起来：
“开儿！你脸色怎这般不好？老太太早就吩咐了，这几日睡前都要用安神药，就是为了今日去襄王府做客，你这副荏弱样子，王妃见了不喜可怎么是好？”
钱夫人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视线登时落在了云开身后侍立着的小丫头豆蔻儿身上，见其正手足无措地盯着自己，钱夫人的指尖就险些戳上了豆蔻儿的鼻子。
“你这丫头，必定是你昨夜偷懒，没去给你家姑娘传安神药！若是今日误了事，看我和老太太该如何责罚你！开儿，这丫头这般不得用，不如二婶匀给你几个手脚伶俐的过去伺候……”
豆蔻儿如今不过十一二岁，随云开入京也只一年，平日里是个绵软性子，被钱夫人气势汹汹的手指猛地一点，不由得受惊地睁大了一双兔子般的圆眼，见其犹不解气地继续口沫横飞，眼圈也不自主地红了起来。
“二婶，”云开提高了几分声音：“昨夜的安神药我是用了的。”
钱夫人一句呵斥险些卡死在嗓子眼，回身望向云开，云开依旧是那个不咸不淡的神情，只是偏过头满屋子里寻摸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一个穿着青布比甲的粗使仆妇身上：
“贾嫂子，昨夜我记得让豆蔻儿去传了安神药，半个时辰后你亲自给我送来的，可有此事？”
那仆妇素日里管着府中的砂壶、陶锅等物事，专给府中的主子们煎药，听了云开这话后先是偷偷觑了钱夫人一眼，随即满脸堆笑道：“姑娘说得没错，昨夜褚玉苑的确有小丫头来传了安神药，小的煎好了之后的确送了过去……”
贾嫂子见自家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不满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了起来。这时一声婉转的笑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贾嫂子平日里当差最是尽心，既然三妹传了安神药，就一定会亲自送去，只是那药进了三妹的屋子，贾嫂子也没法子瞧着三妹喝不是？”
此言一出，贾嫂子立即感激地望过去，口中立马附和了起来：
“多谢二姑娘，二姑娘说的是，小的把药送进院子里就打转回来，没亲眼瞧着三姑娘用安神药，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该死……”
方才巧笑倩兮的是方才装扮好的另一个少女，她现下正亲昵地依偎在严氏身侧，这少女生得虽不如云开端丽，可眉眼清秀身段婀娜，一身清丽的浅碧色绣罗袄裙，头上是清清爽爽的碧玉簪，耳边垂着的却是两颗上好的南珠，这一身打扮处处合着如今京城清贵高门闺秀们的风潮，正是钱夫人所出的嫡女云筝。
钱夫人听了云筝和贾嫂子的话又要发作，云开却毫不在意地一转身，对豆蔻儿道：
“去把昨夜我用过的药碗拿来，我记着就放在床头的小几上，那里头应该还有剩下的药渣，你去拿来给二婶和老太太看看。”
豆蔻儿闻言应了一声便想走，上首的严氏冷眼观了半天，此时威严地清了清嗓，肃然道：
“罢了，开儿，你二姐随口一说，她打小就没有机心，你何必同她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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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和二婶疼我，我自是领情，昨夜我用了安神药后睡得倒是还好，只是依旧有些多梦，不妨事的。”
严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今日襄王妃宴请，帖子既然下到了咱们家，你们姊妹就必得不能给府上、给老爷抹黑，今日得见王妃，定然要精精神神地去。何况……”
严氏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看向云开的眼神中不自主地含了一丝深意：
“说不定今日，你们能遇上难得一见的贵人，你们姊妹好自为之，需得为自己、也为云家的门楣好好打算才是……”
云开和云筝听了这话，神情都是一肃，见两人垂头应了严氏的话，一旁立着的钱夫人忙上前笑道：
“你们姊妹懂事，自然不会给咱们家丢脸的。开儿，你快回去在眼下再敷些粉，定要看起来精神些，一会儿备好车我遣人去叫你，我和老太太还有几句话吩咐你二姐……”
云开闻言迅速福了一福，随即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带着豆蔻儿出了正房，还没走出槐香斋，就听得身后云筝的娇笑：
“祖母，你瞧三妹的性子，竟是在您身边多留一会儿也不肯，也不知大伯和大伯母如何教养三妹的……”
云开柳眉一蹙，却连回头都懒得，只脚步顿了一顿便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院子，身后豆蔻儿小碎步走上前来，扶着云开闷头往所居的褚玉苑走，两人进了屋子，云开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歇了口气，见豆蔻儿依旧眼圈红红，不由笑道：
“怎么？你还想留在那屋子里？不嫌气闷么？”
豆蔻儿闻言摇摇头，咬了咬嘴唇不忿道：
“只是她们怎么能这么编排姑娘？明明她们一家如今住的这座宅子，从前都是皇上赏给姑娘家的……”
“嘘！”
云开猛然坐直了身子盯住豆蔻儿，也压低了声音：
“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豆蔻儿有些被云开吓住了，愣了一会儿才委屈道：
“是膳房那几个嫂子在屋子里闲聊，正好我在门外听去了，我当时惦记着给姑娘送点心，没听完她们说什么就匆匆回来了。”
云开松了口气，又软软靠回榻上，摇摇头笑道：
“这话厉害，被二婶她们听去了说不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你以后可千万别提起。”
小豆蔻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点点头凑近了云开，认真道：
“可是姑娘，我觉得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最近有些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
云开半闭着眼，豆蔻儿点点头继续说道：
“姑娘来京城养病都一年了，老夫人让姑娘进府之后就不闻不问，甚至请大夫煎药都是姑娘自己掏银子，一日三餐也粗陋得紧。四季衣裳向来只有二姑娘的份，偶尔有一两身不合体的才会送来给姑娘，首饰头面更是没影的事……”
豆蔻儿喘了口气，继续掰着指头数道：
“可这两个月，二夫人和老夫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左一样右一样的东西送来给姑娘：花盆摆设、点心茶叶、上好的衣裳首饰……前几日居然说要带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出门去王府做客，对了，就是那时开始，老夫人开始使人日日送安神药给姑娘……”
豆蔻儿的声音越来越小，云开饶有兴趣地看向她，调侃道：
“不愧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果真聪慧。”
豆蔻儿闻言并没笑，反而咬了咬唇，她深知自家姑娘万事懒得计较的疏朗性子，上前握住云开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姑娘，今儿出门你要小心…若是有了什么不好，不如咱们给大人和夫人去信，接咱们回北疆去，姑娘如今身子也好了，何必留在这……”
“放心。宴无好宴，早知她们算计我，咱们只要有心避开，就不会有什么凶险。要知道，再厉害的场面，咱们在北疆时可都是见过的……”
云开悠悠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漾开，她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放着的一张剔红香几，上头一盆宝珠山茶正兀自盛开，粉白的重瓣茶花惊人地大朵大朵绽着，繁茂得令人咋舌，而花底的泥土中正散着一股淡淡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