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闹过后,众人唱了几首歌,又高谈阔论许久,见时间已至晚上十点,于是纷纷同意散场。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往大街上走。

    晚风正温柔,海盐气扑面而来。

    张家辉喝了酒,上头了,抱着电线杆不撒手,非说这是他老婆。

    二班人虽然和他并无交集,但经过今晚的交流,大多数都和他相熟了些。

    男生嘛,有几个共同话题就可以是兄弟。

    李云开整个晚上都憋着股劲,见状连忙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哈哈哈!”

    几个玩的开的男生还入镜和抱电线杆的张家辉合影,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朱囡笑着和他们打闹了几句,转头看向一直安安静静的崔夏:“夏夏,你待会自己打车回去吗?”

    崔夏有些茫然的抬头,愣愣的“啊”了声。

    她抿唇:“应该是。”

    朱囡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十点多了,你一个人多危险。”

    好像是有点。

    崔夏看着黑漆漆的四周,他们站着路灯下,再加上人多,所以气氛很柔和,但要是一个人待着就恐怖多了。

    正巧李云开那边闹完了,问有没有家顺路的人,可以一起搭伴回去。

    众人各自报了地址,离得近的就一起约车。

    崔夏回状元楼那边,同行的还有住状元大道边上小区的体育委员和盛椟。

    不多时,众人约的车陆续到了。

    崔夏这拨是最后走的。

    车上,体育委员宋吴谦抢先上了副驾驶,崔夏和盛椟各自坐在后面靠窗,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

    司机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话很多。

    云关市的司机口音好像都挺重,嗓门还大。

    崔夏和盛椟都是安静的性子,也就宋吴谦和司机聊的起来。

    相比于前面的热闹,后面就显得冷清许多。

    崔夏手扒拉着车窗,透过窗玻璃朦胧的虚影,看着盛椟。

    思绪回到从前。

    崔夏觉得自己挺肤浅的。

    当初喜欢上盛椟,就是因为他学习好,又长得帅,也没什么负面消息。

    因为干净,所以吸引人。

    就像虫子趋光一样,耀眼的少年同样会让很多人莫名其妙的喜欢。

    其实刚开始,崔夏只是对他有好感。

    真正让崔夏开始在意他,是一次体育课跑步,崔夏兜里的姨妈巾掉下来了,她没发现,她跑步一窍不通,落队伍后面,而盛椟李云开他们则跟飞似的。这就导致,盛椟他们直接落了后面的人将近一圈。后来盛椟看见了掉地上的姨妈巾,脱了校服,把那东西包着,几步加快脚步追上她,低声道:“你是不是有东西掉了?”

    崔夏因为跑步而呼吸不均匀,猛的听见他的话,呆呆的停下身子:“什么?”

    盛椟看着她因热气散发而微红的脸,避开了和那双杏眼的视线交汇:“我说,你是不是口袋里有东西掉了。”

    说完,把手中团成一团的校服给她,偏头:“在里面包着,看是不是你的。”

    李云开正好追上他,大笑:“不是,老盛你行不行啊,才两圈就停下了!”

    盛椟笑,抬脚掠去:“那就比比啊。”

    一阵风带过。

    空气里都是少年身上清甜的多芬樱花沐浴露香。

    和巧克力用的一样的沐浴露。

    崔夏还没缓过神,打开衣服,里面确实是她掉的姨妈巾。

    这是头一次,崔夏没有因为姨妈巾被男生看见而产生难堪的情绪。

    之前在初中,她拿姨妈巾被后桌男生看见,那群不学无术的少年纷纷吹口哨,问她来姨妈是什么感觉,有多难受,至于吗每次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吗。

    崔夏那一刻是真的觉得他们恶心,冷眼瞧了他们一眼就转身离开。

    上高中后,女同学们虽然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遮遮掩掩,但被男生瞧见后,还是会下意识有点羞涩和难堪。

    连崔夏也不例外。

    有了这次的经历,崔夏开始无意识的关注盛椟。

    一关注就是大半个学期。

    曾有研究表明,当你留意一个人过于久时,他身上的优缺点就会无数倍放大。

    而像盛椟这样耀眼的人。

    留意过久,无疑会让“喜欢”这种情绪不断攀升。

    崔夏就是一个典例。

    她现在,一天恨不得看盛椟八百遍,倒不是她多想看,只是有时候走神莫名其妙的就走到了盛椟的背影上。

    视线描绘少年薄厚适中的宽肩,他低头时那一节白皙的脖颈和突出的颈骨。

    骨脊线明显,像是有无穷的张力。

    朱囡总是说崔夏上课莫名其妙的就脸红,事实上,那是因为她总是在看盛椟。

    其实崔夏本身并不是那种上进型学生,她这么拼,一个是因为想赶上其他人,还有是因为,盛椟真的很优秀,优秀到让人自卑。

    崔夏虽然不是那种敏感自卑的女生,但是依然希望自己能够与盛椟并肩而立。

    向往光,追逐光,成为光。

    与其说是喜欢,崔夏对盛椟的感情更像是欣赏,但青春期的感情实在是复杂,崔夏很少深究,所以把这种情绪归为喜欢。

    初夏的夜晚总是安静的,连海浪声都渐渐听不真切。

    耳边只有宋吴谦叽叽喳喳的讲话声和司机大叔热情爽朗的笑。

    夹杂着几句“崔夏”。

    嗯?崔夏?

    崔夏回神,怔然偏头:“盛椟,你叫我吗?”

    盛椟看着她,有些无奈的举着手机:“我手机关机了,待会你能帮我付一下车费吗?我回去充电了转你,可以吗?”

    崔夏和他对上视线,撞入那双黝黑的眼眸,有一瞬恍惚。

    她缓了缓心神,镇定道:“可以。”

    本身车费也没多少钱,再加上都是同学,开学了总会见面,崔夏倒不至于担心他骗她钱。

    盛椟偏头看向车窗外,放在身侧的手动了下,松开衣角:“谢谢。”

    “不用谢。”崔夏没多想,只是觉得盛椟的脸好像有点红,但她记得他今晚没喝酒,估计是车内灯光问题。

    后座的气氛又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宋吴谦到地方了,和几人打过招呼下车。

    司机大概也看出来后面那两不太爱说话,于是也没打扰。

    说不上是觉得时间快还是慢,但这种安静的、有盛椟存在的、狭小空间,明显让崔夏觉得有点别扭。

    终于,车停了。

    盛椟已经下车,崔夏则拿着手机扫码支付车费。

    状元大道的路灯很亮,但光不刺眼。

    崔夏和盛椟保持距离一起往状元楼走。

    风轻轻的。

    吹起少女的裙摆。

    崔夏侧头看路边的花花草草,发丝带着香,若有似无的扫过少年垂在身侧的手臂。

    有点痒。

    盛椟低眸看她。

    这个视角,可以看见崔夏脖颈侧转时那条清晰的线。

    和莹白的锁骨。

    崔夏是典型的蝴蝶结锁骨,平常不是很明显,只有动作时才会看的分明。

    盛椟被烫的移开视线。

    崔夏并不算特别白。相较于干净清冷的白色,她的肤色更偏奶白一点,有点像打磨过的上好佳玉,莹润光滑,不扎眼,但看着很舒服。

    给人一种抱起来香香软软的感觉。

    盛椟上学期曾在学校宿舍住过一个月,男生嘛,晚上讨论的无非是游戏、女人、新鲜事。

    那个宿舍是混住,人多话多,话题也杂。

    盛椟很少和他们一起交流,他睡得早,已经有生物钟了,到点就开始困。

    唯一一次没按常规时间睡觉,是因为那天晚上,宿舍里三班有个男生在弄校花排名,当然,是他们自己所认为的,口头校花。

    刚开始聊的是高二高三的学姐,后面不知道谁喊了句:“其实我们这一届漂亮的也不少。”

    于是他们又开始聊高一的女生,比如哪个班班有谁长得好御姐,比如谁身材好火辣,比如谁军训时跳舞那个腿好漂亮,比如谁化妆了、素颜怎么怎么样……这种东西,男生一般越聊越深入,逐渐就猥琐起来。

    盛椟躺床上数绵羊数的昏昏欲睡,却在听见“崔夏”两个字时猛的清醒过来。

    他下铺那个人,是四班的,说起崔夏来头头是道,就像他俩认识一样:“崔夏初中就是我们那内定的清纯女神,你们是不知道,她当时初中运动会做主持人时穿那个抹胸礼服,啧啧啧,身材是真的可以,这大概就是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

    也有人不信:“假的吧,我平常看她走路也没有多突出啊!”

    “你懂屁,我们校服这么宽松,再加上女生们平常走路都故意缩肩,你能看出来才怪。”

    “不过她确实白啊,看着就软乎乎的,安安静静。”

    这种话题,聊几句就过去了,众人聊着聊着又跳到哪个哪个国家打仗,什么军队又驻扎,都在天马行空的诉说自己的少年意气。

    盛椟于是又闭上眼。

    但却有点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崔夏”两个字。

    那个时候,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对于崔夏,他的印象只有:数学好,安静,白。

    一夜昏昏沉沉,虽说什么也没想,但崔夏这个人,确实开始莫名其妙的进入他的视野。

    或者说他开始莫名其妙的关注起崔夏。

    这种关注很隐晦,隐晦到他自己都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回状元楼的路不长,走几分钟就到了。

    巧克力一如既往的守在楼底下,见到他俩,撒着欢的跑来。

    或许是初次见面盛椟给巧克力留下了好印象,所以这些天上下学,巧克力看见他,总会凑上去绕几圈,一来二去这一人一狗也渐渐相熟。

    崔夏和盛椟道别后,抱着巧克力往楼上走。

    盛椟住在四楼,崔夏的公寓在六楼。

    直到楼上传来开关门的声响,盛椟才回身推门进屋。

    照顾他的保姆请假回老家探亲,公寓里就他一人。

    盛椟简单洗完澡,懒得吹头发,找了块干净毛巾搭头上,光着上身坐床边看手机。

    卧室里只亮了盏台灯,灯光偏暗。

    黄昏般的光线笼罩住少年,黑发微梢凝结出水珠,顺着少年肌理分明的上身,缓缓滑着。

    过了会,微信传来消息,显示好友验证通过。

    盛椟点开和她的聊天页面,还没想好怎么说,崔夏就先发来消息:

    【夏天:是盛椟吗?】

    【SD:嗯。】

    他发过去一个转账。

    【SD:车费,谢谢了。】

    【SD:找李云开要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不方便加人的话,红包领了可以删。】

    正在嗦夜宵的崔夏看见这条消息,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双手打字:

    【夏天:没关系!我方便的!】

    【SD:嗯。】

    崔夏看着这个“嗯”,眉间轻皱。

    自己发的话有问题吗?

    感觉好冷淡的样子。

    正多想着,那边却撤回了那个“嗯”,崔夏不明所以。

    过了几秒,盛椟又发来一条消息:

    【SD:嗯嗯。】

    虽然就多了一个字,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崔夏于是也回了他一个“嗯嗯”。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各自下线。

    **

    暑假零零散散加起来,也就二十天左右。

    崔夏没打算去哪儿玩,云关市又逛了十几年了,没什么可以玩的,再加上她本身有点宅,索性窝公寓里,上午锻炼养生睡觉,下午学习,晚上追剧,倒也充实。

    一晃又到了开学的时间。

    严格意义上讲,是补课的时间。

    这几年学校补课不敢太明目张胆,也没规定学生们穿校服。

    一开学,那满眼都是花花绿绿。

    盛椟还是一身黑。

    他在学校穿的衣服好像都挺单调,非黑即白。

    补课按以前的座位坐,等正式开学了再换。

    虽然是补课,但校园值周还是得有人来,这周刚好轮到二班。

    崔夏去老师那里领了值周安排表,对着花名册一个个分组。

    每次到这种时候,免不了有人来找她换组,崔夏又惯来不会拒绝人,最后是朱囡看不下去了,直接堵了那些人几句,他们才消停。

    朱囡叹气:“夏夏,你就是性子太软了,他们才不停的来找你。”

    崔夏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太没棱角,抿唇:“我尽力改。”

    朱囡扬拳:“嗯!我帮你!那么先从小事做起,待会要是再来人,你一定要狠狠的拒绝!”

    崔夏坚定点头:“好!”

    上课铃打响,两人收心听课。

    这节课是化学,讲新一个单元的重难点,崔夏听的迷迷糊糊,只能先把笔记做好,课下再去琢磨。

    一节课毕,接水的接水,上厕所的上厕所。

    崔夏低头看书上的课后习题。

    忽然,一道阴影自上投下,正好笼住她的桌面。

    崔夏抬头,看见来人,有点蒙:“盛椟?”

    有事吗?

    教室里有人在补觉,盛椟声音压的略低:“班长,我想换组。”

    崔夏下意识拿出抽屉里的安排表,却被旁边的朱囡用胳膊肘碰了下。

    朱囡压低眉眼看她:要拒绝!拒绝!

    崔夏:“……”

    盛椟见她不动了,有点疑惑:“怎么了?班长?”

    崔夏想起自己四十分钟前的flag,看着盛椟,欲言又止。

    盛椟敛眸:“不方便吗?那就算了,麻烦了。”

    盛椟的神情与平常无异,但崔夏莫名觉得他有点失落,大概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少年低垂着眉眼,鸦黑的长睫在眼下渡上层阴影。

    崔夏暗自叹气,拿起桌边的修正带:“你要换那个组?”

    反正还没交给老师,还能改。

    她无视掉身侧朱囡无语的眼神,在第一组写下“盛椟”二字。

    盛椟又说了几句“谢谢”才回座位,崔夏却再也看不进去题目,于是盯着安排表看自己有没有漏人。

    朱囡恨铁不成钢的凑过来:“夏夏,你刚才怎么说的!拒绝啊!怎么就学不会啊!你这样会吃亏的!”

    崔夏无奈。

    但是她好像真的无法拒绝盛椟啊。

    少女郁闷趴桌,视线停在纸上,心里思绪万千。

    不过盛椟换到第一组干嘛?

    第一组是巡逻组,不仅要检查全校,捡草丛垃圾,还要收管卫生工具,扫好了没功劳,扫差了就揽罪,简而言之,吃力不讨好。

    巡逻组有五个人。这个是自愿进入。

    崔夏作为安排人,自然填的这个组,朱囡于是也跟着,顺带拉上李云开,除了他们,还有副班长姜文和宋吴谦。

    盛椟换的是宋吴谦。

    估计是为了李云开吧。

    崔夏习惯性咬着腮帮软肉,发呆。

    窗外阳光倾泻,梧桐树绿的耀眼。

    她恍神,目光一顿。

    看着安排表里并联的“崔夏”“盛椟”四字,唇角悄然上扬。

    虽然是自我幻想,但仅仅是看着并排的名字,依然会觉得开心。

    或许这就是少年时代不可言说的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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