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二年,皇帝不辍早朝。新年新气象,大臣们也格外卖力。本打算下朝直接去慈宁宫请安,刚走出殿,飘飘洒洒的鹅毛雪片从空中盘旋而落。下雪了,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便想着从御花园中绕些路去慈宁宫,顺便在湖心亭中赏一赏雪景。

    还未走几步就看到御花园中几个小宫女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位华服丽人,皇帝只见得一个背影,还以为是哪宫嫔妃,便走上前去。“天寒地冻的怎么...咦?”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少女,飘扬的雪中撑着一把红纸伞,迎雪绽放的点点红梅也成为她的陪衬。眉目如黛,在雪中衬得她更显清冷。

    眉宇间难掩才气的少女见到皇帝一惊,忙低下头去行礼。一旁的小宫女们见你,也立刻跪倒一片。小宫女们齐声道,“奴婢参见陛下。”少女福身道,“臣女云慕清参见陛下。”

    皇帝抬手,“今儿下雪地冷,都起来吧。”“谢陛下恩典。”皇帝好奇地问她,“你是哪家的今日进宫来的?朕怎么都没听人说起。”至于为什么非是宫妃,孟宫后宫的妃嫔皇帝一个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有没有这号人物,还是心中有数的。

    这黑红冬装的女儿不慌不乱,沉稳回答。“回陛下,臣女乃显国公之女,今日奉太后娘娘召见,携舍弟入宫。”皇帝略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毛,“显国公?太后怎么想着请你们进宫了?显国公和国公夫人也入宫了?”她看向地面的清秀面庞,摇摇头。“太后娘娘慈爱,家母素有风湿,便未曾让家母进宫同来。娘娘关心家母,还赏下毛皮料子去府中。”

    “原来如此,那你如何在御花园?”皇帝点点头,是母后的周到作派。白皙的玲珑面似乎在冷风中被冻得红,鼻头泛起微微红来。“太后娘娘说,御花园中的红梅如今开得正好,便让宫女领着臣女来此折几支回去。”看着一旁的小宫女怀中抱着的白净瓷瓶,点点头。“国公夫人既是腿脚不便,你便多折几支回去带给夫人赏玩。”

    她又是一福,“是,臣女谢陛下恩典。”

    皇帝又看一眼少女,转身离开前往慈宁宫。

    在慈宁宫外遇到了张嬷嬷。张嬷嬷上前行礼,尽管是母后宫中的老人,礼也周到不差分毫。“奴婢参见陛下。”

    “嬷嬷请起,朕来给母后请安。”皇帝虚扶她的手肘,不等皇帝施力,张嬷嬷便起身笑着回答,“陛下来的正好,太后娘娘正和显国公家的小世子在说话呢,陛下来了也正好见见。”

    “显国公家的小世子朕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正好去看看。”皇帝一边迈过坤宁宫宫门。一边轻微摇头表示自己的确没有印象。张嬷嬷解答道,“世子今年方才九岁,陛下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奴婢给您通传一声。”“劳烦嬷嬷。”

    “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后笑盈盈地说,“皇帝来了,快起来吧。外头那么大的雪,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皇帝注意到侍立在太后身旁的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小男孩。你们目光相交,他不见怯懦一本正经地大声给你请安道,“微臣元沧参见陛下!”“平身吧。你就是显国公家的世子?”

    太后笑道,“皇帝,这孩子便是显国公的幼子,乳名唤作明净。”

    昔年显国公一家跟在太祖身边征战四方,功勋赫赫。战事平定封为显国公后便定居在京城,对太祖忠心耿耿。显国公一门尽为保皇党,烽火燃时族中男丁便请命出征。先帝曾派兵与越嘉一战,当年的显国公世子也自请入黄豫军。

    还记得当年听闻,显国公世子玉树临风,意气风发,不知是多少京城闺秀的梦中人。然而就是那样的英杰,也随着黃豫军一去不复返,化作他乡一抔黄土。

    老显国公难承丧子之痛,自此一蹶不振,把府中事务都交给了次子,和国公夫人闭门不出。后来次子承了爵位,在朝中仍是默默无闻。只是在定王与简王激烈相争时,显国公夫人递了牌子进宫与母后长谈过一回。

    母后是一直想与显国公府交好的,只是如今的国公爷与国公夫人不是爱热闹的人,宫中的宴席也多半是走个过场。

    今天倒不知怎的了,竟让小辈们进宫请安来了。

    太后拉着元沧的手与他乐呵呵的说话,“可有什么喜爱吃的东西?一会回去的时候哀家让人给你装一些带回去。”元沧大声随即答到,“宫里的玉芙糕好吃!”

    看着元沧那张顾盼生辉的小脸,头戴镶玉金冠,竟让你似是看见当年的显国先公世子,不知他的眉目也是否如此灵动鲜活。

    收了收追忆往昔的心神,逗弄他道,“你与你姐姐今日进宫是来装东西来了?一个拿红梅,一个拿玉芙糕的。”太后哑然,“皇帝是如何知道月牙儿去御花园取红梅的?”“月牙儿?”

    太后道,“便是明净他姐姐,家中人都唤她月牙儿。明净这名字是他娘带他去佛前寄名时取的,和他姐姐不同。”“原来是这么回事,方才儿臣想着绕路御花园赏一番雪景,恰巧遇到了,便问了几句。”

    元沧央着问,“陛下,臣姐什么时候才回来呀?”太后一语道破这小鬼机灵的心思,“这才多久没见你姐姐,便想了?还是又怕你姐姐管着你,不让你多吃点心?”元沧嘻嘻一笑,“太后娘娘圣明。”太后忍俊不禁,赶紧又拿了几个玉芙糕塞他怀里。“吃吃吃。多吃些。”

    见这孩子在你面前也不怵,倒是颇为喜爱。“你今年九岁?如今读了哪些书了?”元沧放下拿着玉芙糕的手,想了想。“臣如今跟着父亲在读《儒论》。”“哦?那朕来考考你,《广才章》中圣人说的“不恶”,所指何意?”

    元沧支支吾吾答不出来,“意思...意思是...”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意思就是天气好就没有雾了!”太后笑骂,“真真是个曳儿!”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朕问你话呢,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好好答。”

    这时一位小宫女来通传,“陛下,太后娘娘,世子,显国公府大姑娘回来了。”“回来了?快请进来。”云慕清稳步行至三人前,“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皇帝点头,“平身吧。”

    太后半是抱怨,半是调笑说,“你可回来的正是时候,这小鬼头方才...”

    看着太后与显国公府二人聊得正好,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们二人既然都是显国公府的,怎么一个姓云,一个姓元?”云慕清回道,“回陛下,母亲乃家中独女,当年嫁与父亲时,两家商量好,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便跟着母亲姓云。”

    难怪了…

    太后问着京中的趣闻,“显国公是个疼媳妇儿的,你父亲如今可还为你娘下厨做汤?”元沧抢着答“我爹做的汤可难喝!也只有娘才喝的下去!”云慕清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你功课的时候也没见你答得这么快过。”元沧不禁缩了缩脖子。

    皇帝还护着笑道,“男孩子,皮实一点儿才好。可是读书也得好好读。你问问你长姐,方才朕说的‘不恶’,应当是什么意思。”元沧吐吐舌头,“是,臣回去就问。”

    云慕清轻声问,“陛下说的‘不恶’,可是出自于《儒论》中的《广才章》?”他看向她,“正是出自于《广才章》。”她语调轻平,娓娓道来。“圣人所曰不恶,乃指学不恶旧,不恶新,不恶苦,不恶深。日复一日,学之苦乐长相依。”

    他赞许地点点头,“解得好。”虽有预感她是才女,但显国公家大姑娘的才情仍然在他预料之上。

    皇帝又看向元沧,“你方年少,需得记住读书当不畏艰苦。君子当学诗礼,你旣然在学《儒论》,又怎可拿圣人之言作玩笑?”元沧低下头,俊秀的脸也蔫蔫的。“是,元沧知错了。”皇帝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知错能改便好,你还小,将来日子还长着。”云慕清替弟弟谢恩,“多谢陛下教诲,舍弟...向来散漫惯了”。皇帝轻轻摇头,“也別这么说,平日里宽严相济才好,逼他太紧,起反作用反而越发不想读书 。”云慕清称是。

    太后忧心地看了眼窗外的雪。“既然梅花折好了,哀家也不留你们。这雪看上去还得下,你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国公和国公夫人担心你们。”

    云慕清起身谢恩,“多谢太后娘娘,多谢陛下恩典。”元沧马上跟着姐姐起身,“多谢太后娘娘赏的玉芙糕!”太后又笑了起来,“知道,知道!忘不了你的玉芙糕。”

    慈宁宫中一阵笑声,其乐融融。

    片刻后,显国公家姐弟离开后。“母后怎么想起请显国公家的进宫了。”

    太后说,“也不是一时兴起,明净这孩子生的有些艰难,国公夫人自那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爽利。哀家即便想请,也得顾着她身子。现在好了,他们都大了,让孩子们进宫也是同样的亲近,免得劳烦国公夫人。”

    “如今想来,朕和显国公倒是没什么交情。梓潼与显国公家的亲缘,已经隔了不知多少代。除了有同样的姓,也攀不上什么亲眷。”

    太后又说,“皇帝对京里头的勋贵人家也该稍稍上些心才好,将来这些人家的子弟大半都是要领差事的。”皇帝颔首,“嗯,母后说的对,是该上心些了。”

    离开慈宁宫,已是日渐黄昏,孟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昏黄中。皇帝的轿辇已经进了养心殿的宫门,这时有小太监向聆安来报。皇帝坐在桌旁,听聆安复述。“陛下,皇后娘娘去了慈宁宫一趟,据太后娘娘说,近来宫里端嫔常给太后娘娘抄经,太后娘娘感其心诚呢。”

    聆安接着道,“皇后娘娘说,端嫔此番应当酌情升下位份才是,您看?”皇帝点头,这样也好。“嗯,她有心了,传朕口谕,晋端嫔为端婕妤。二月里择良辰吉日一并册封,让内务府准备上吧。”

    皇帝闲来无事想起这一波秀女已经入住储秀宫,想去探探情况。人品过于恶劣者,即便是进了殿选也打发出去,别把难得平静的后宫搅得一团糟。他路过储秀阁附近,听到阁前树下小太监和小宫女在闲聊。

    小太监怒气难遏,“晦气!都是那个萧秀女!”小宫女忙让他噤声,“嘘!嘘!別说了。一会儿又要被罚!”太监仍然愤愤不平,“不就把她那什么花瓣弄掉了一片,就一片啊!就被撵出来做这洒扫的活儿!”正扫着地的小宫女发出心有戚戚的一声叹息,“唉...”

    什么花瓣,这样金贵。不过看来是事出有因且过了明路,不存在为难宫人的内情。

    夜晚他又路过储秀阁附近,又听到阁前树下小太监和小宫女在闲聊。小太监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戳戳一旁小宫女的手臂。“哎哎,你听说了没,小立子和红缨被嬷嬷给赶出储秀阁,送去掖庭伺候了。”小宫女精神一振,“听说了听说了!说是要献给太后过目的东西,小萧秀女本要用那什么珍奇花瓣拼出福和泰两个字。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那个花瓣泰字竟然少了一点!这可是不敬的大罪啊!”

    小太监啧舌,“真吓人,说是那两人本来都来外院洒扫,这事也算结了。不知怎么的遇上了另一位萧秀女,哭哭啼啼地和大萧秀女诉苦呢。”小宫女附和着,“就是就是,这下可好。大萧秀女心地善心肠也软,把人带去了嬷嬷那儿。这不问不好,一问反而把他俩自己送进掖庭里...”

    小太监撇嘴,“真是倒霉透顶。不伺候小萧秀女,不能被赶出去洒扫,丢了内院伺候的差事。不遇见大萧秀女,这事也就到此为止。现在可到好...”小宫女用胳膊肘推他,“你可小声点儿,別被嬷嬷听见了。”

    夜已深,他又又路过储秀阁附近,又又听到阁前树下小太监和小宫女在闲聊。小太监扯闲篇,“哎哎,马上就要选秀了。你说,大概谁会被选上?”小宫女摇摇头,“这我哪能知道呀,不过,两位萧秀女她们生的这么美,该会被选上的吧。”小太监满脸的喜色,“我觉得也是,最近刚从那一位手里又拿到了赏钱呢。”小宫女惊喜道,“真的?今晚你可得请客吃锅子!冬日里的锅子,可是最好了!”

    小太监嘿嘿一笑,“吃锅子味儿大,我去找小魏子去,他有办法去御膳房里弄些点心来。”小宫女大失所望,泄气地说,“还不如锅子呢,御膳房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给陛下的御膳。”

    二年一月在忙碌的听墙角和光明正大的八卦中度过,至于二月二日上过朝后,就带着聆安出宫闲逛。

    在街上走呀走呀,走着走着发现...这街上的人怎么都突然用嫌恶的眼光看着你?!“聆安?吾脸上是沾了什么没有?怎么感觉人人都在盯着吾看?”姜士武狐疑地问。聆安欢快地答道,“哪有哪有,您脸上什么都没有沾,百姓们看着您是因为您长得实在太俊了!”

    是吗?可那些眼神看起来可不像是觉得吾长得俊...姜士武伸手摸摸脸,没有什么异样鬼使神差间,又把手伸高了些。

    “嗯?!”姜士武大惊失色。聆安听闻他的惊呼,马上关切询问。“五爷?出什么事了?!”“吾头上居然有鸟...鸟...!”他说不下去了。聆安往姜士武头上看去,“啊!哎呀!这不是鸟粪吗!”“別大庭广众之下说那么大声!”聆安大呼小叫起来,姜士武完全没来及阻拦他。

    现在为时已晚,周围的人都边看边窃窃笑起来。姜士武恨不得捂着脸,拉着聆安赶快从这里溜走。

    好不容易把头给擦干净,天公不作美,又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来。噼里啪啦的雨滴子纷乱坠落,毫不留情淋得人满头满脸。热闹街道上的人们被雨滴驱赶,鸟兽一般四散奔逃消失在各个小巷子小胡同里。

    聆安在雨声中惊呼,“五爷!这雨也太大了!咱今日还是回吧,吾居然忘了带伞!”姜士武一边扯着聆安奔到屋檐下躲雨,一边大声回答。“你上回说的那个卖炸饼的,就今天来财神大街卖!今天回去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吃着炸饼?”聆安哀叹,“唉,五爷!您要是淋坏身体那可怎么得了!下回他再来卖饼,小的亲自给您排队买回去!”

    “这炸饼只能现买现吃!不然就不好吃了!”这千金之子,这时候倒是上来拗脾气了。聆安只得为难地说,“...那小的去看看那人今天出摊了没有,看这天气说不准人也没来呢。”姜士武同意了,“去去去,快去快回!”聆安冒着雨一路小跑,匆匆忙忙离开。

    留下原地的姜士武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这个聆安到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咦?”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

    “嗯?”姜士武回过身,去看来人。

    一身清丽蓝裳的云慕清正惊讶的看着他,“陛...”话未说完,姜士武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五爷。”他提示道。她从善如流,改了口。了然道,“五爷,您如何在这儿?”

    “...走访民生?”这话说来自己都心虚。不成想那显国公府大姑娘,却是点点头。“原来如此,可五爷,您身上都湿了,为何没有撑伞呢?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淋坏的。”他骑虎难下,说不出实情。硬着头皮,瞎掰扯,“吾这是...雨中看物,別有一番风味。”

    云慕清钦佩地看了他一眼,其中的崇敬之意让他身上发麻,干笑两声。“五爷所思所为果真是风雅。”姜士武突然感到鼻子一阵发痒,“哈...哈丘!!”...场面陷入沉默,还是云慕清出言打破凝滞。“五爷,虽说如此。可这么淋着还是不成的,国公府就在东街。不如您先坐府中马车到府里换身衣裳,等雨停了再回吧。”被雨淋湿的身上感到阵阵凉意,吹来的冷风更是让人发抖。“...也好,听云大姑娘的。”

    片刻后,国公府厢房内的云慕清温声问道,“不知这身衣裳陛下可还合身?是父亲年轻时的旧衣了,只得让陛下将就片刻。”姜士武微笑着摇头,“无碍。今日国公和国公夫人都不在府中?”

    她答到,“回陛下,父亲母亲今日去大慈恩寺礼佛去了,都不在家。”可也不见元沧的身影,“原来如此,你弟弟呢?”云慕清微笑道,“他四岁开蒙,原先都是父亲亲自教他。今年刚被父亲送去齐大人府中念书去了。”国公真是为子计深远,“京中一般的人家都是在考上秀才后再去书院读书,他倒是上得早。”

    云慕清浅笑着摇头,既是无奈又是宠爱。“明净爱玩爱闹,性子不安定。父亲也是怕惯坏了他,便让他早早出去和其他人一块儿念书,平日也有个伴儿。”

    “朕记得...你大伯身后没有子嗣?”她回答,“大伯留有一女,大伯走时还小。如今与大伯母回她外祖家省亲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元家...不容易。”云慕清并不同意,元家大姑娘自有一番傲骨。“国公府门前的牌匾本是先人用军功挣下的,大伯乃元家子孙,自当报效于朝廷。”皇帝赞赏地点点头,“元家的女儿能如此想,显国公教的好啊”。她白净秀丽的脸红了红,“陛下谬赞了。”

    “平日与哪些人家走的近些?魏国公府离这儿不远吧,同他们府上的小姐们可熟悉?”谈话的融洽气氛麻痹了皇帝,他一时间没有意识到他问了不该问的话,只见她面上淡淡的。“臣女自幼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除了一二知己要好之外,与京中其他人家并不熟络。”

    皇帝正想接着说些什么,拯救一番她身周不快的氛围。一个侍女匆匆跑来,“陛下,大小姐。外头有个男子。说是陛下身边的聆安,聆大总管...”

    皇帝一拍脑门,“...差点儿把他给忘了,让他进来吧。”小侍女应是。

    没一会儿,浑身湿淋淋的聆安来到近前,“陛下!您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奴才差点没给急死,在那一顿好找!还好梁侍卫看着您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朕还想问你呢,去买……在朕体察民情的时候去哪儿逛去了?”聆安一脸疑惑,“陛下,不是您让奴才...”这傻小子怎么没听出来啊...

    “得得得,別说了。你看看你浑身湿淋淋的,快换身衣裳。”云慕清适时开口,“聆总管若是不嫌弃,家父以前的旧衣裳可以拿来先穿着。”

    聆安连连搖头,“大小姐,那可是国公爷的衣裳,奴才的衣裳搅两下就干了,您別费心了。”皇帝给出折中的办法,“拿两件府中家丁的衣裳给他。”她马上点头,“是,那臣女这就让人去准备。”说完,就组织侍女为聆安拿衣服去了。

    聆安冲着门外张望,完全不见云慕清的身影后,才回过头来问。“...陛下,您怎么跑国公府来了?”皇帝撇嘴,“你迟迟不回来,朕正好浑身湿漉漉地在街上撞见了国公府的大小姐,便坐车过来了,不然朕都快冻病了。”聆安嘟囔着,“是您说非要吃那个炸饼...”

    “对了!炸饼呢?!”怎么只见聆安,不见炸饼。

    聆安道,“今天那摊主像是没来出摊,奴才找遍整条街都没找着人...好不容易雨停了,奴才回头找您,您却不见了!可把奴才急坏了!”

    “…唉。罢了罢了,你快去换身衣裳咱们该回宫了 。”淋了雨,还没吃上炸饼,这上哪儿说理去。聆安应是。

    云慕清从外头进来,“聆总管,衣裳都准备好了。”聆安向她行礼,“多谢小姐。陛下,奴才去去就来。”厢房中不知怎地,只剩下二人独处。皇帝出言击破有些紧张的气氛,“今日真是多谢你了,朕一会也该走了。”云慕清嚅嗫着嘴唇,支支吾吾说不利索话。“是。臣女...陛下...”

    “嗯?怎么?”皇帝越发迷惑。

    她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视线聚焦在他的头发上。“陛下,您的头发上似是沾上了些什么东西,是白色的。”皇帝疑惑伸手往头上摸了摸,嘴里嘀咕着,“白色的?”而手上的确摸到了些黏腻的东西,“嗯?这是...”他大惊失色,“嗯?!这难道是!!”

    云慕清被他吓了一跳,“陛下?”皇帝语气急促,“...还要劳烦你打一盆水来,朕要把这东西给擦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然答应了。“是,臣女这就让人送水。”

    等水送来,用巾子沾了水,用力地擦了好几遍头发。皇帝在镜子前反复确认头上没东西了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云慕清轻声道,“陛下,您的头发都乱了。”皇帝闻言从镜子里看向自己的头发,“果真...罢了,回宮再收拾吧。”

    云慕清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皇帝身后。她轻声出言,“您先坐着吧,让臣女来便是。”

    “嗯?”皇帝发出小小的疑问的喉音。

    雨过天晴,太阳从云层后悄步移动。雨后的阳光,照耀地面。一阵凉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一阵青草与松叶混合的清爽味道拂动,安抚了皇帝因下雨天事繁多而有些焦躁的心。

    “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臣女有新得的鸭脯油,对头发最是好。”他感到发丝被人用梳子轻柔地梳理着,鼻尖传来身后人飘忽清幽的香气,心中一动。

    “显国公府的确是不一般哪。”

    云慕清轻声道,“让陛下见笑了,这发油哪儿都有的卖,宫里的怕是比这要好上不少。”“朕也不单是说这发油。”她迟疑着说,“...陛下?”

    “你是个聪明姑娘,应当无需朕来点破。”她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陛下还是莫说笑了...”“家中可有开始为你议婚了?”皇帝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无声轻轻敲击着。云慕清垂着头,涩声说,“...此事自有父亲母亲主张,臣女不知。”

    “显国公若是知道你今日与除在一处,当会如何说?”她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你父亲如此看中你母亲与你,甚至让你跟随你母亲的姓,你觉得你家中可会高兴?”

    云慕清退到一边,低下头。“臣女今日逾越了。”皇帝叹了口气,“朕也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你如今这是...”云慕清仍然低头不语。

    “朕与你统共也就见过两回,你所求为何?”她轻声开口,“陛下对臣女怕是没有印象,臣女倒不止见过陛下两回。”皇帝微微挑眉,“哦?”

    “往年每年宫宴,臣女也都会跟着父亲母亲一块进宫,也曾远远地见过陛下几回...陛下当年鲜衣怒马时,已可初见凌云意。今陛下乃少平天子,臣女自知望尘莫及...”她抬眸看着皇帝,眉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化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不知是在叹自己。还是在叹你。

    “不用说了,朕都知道...”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想清楚了?”两人良久的沉默后,皇帝出言。云慕清黛眉微蹙,眼中有惊有喜,却带着一丝犹豫。“陛下,臣女...”

    “怎么?”她大着胆子凝望着皇帝,“臣女斗胆...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看着少女毫不掩饰的纯粹目光,竞有些不敢与她四目相对。“朕...说实话,给不了像你父亲对你母亲那样的…”即便自己未登大宝,被封为王,也早早就有瑛姐儿和两位侧妃。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像她母亲一般...

    一对剪秋瞳水意涟涟,未语泪先流。“陛下也不必说了,臣女都知道.…您能对臣女说这话,臣女已是心满意足。而臣女所求,不过是常伴陛下身侧。陛下既能察臣女心意,那对臣女也不是完全没有...”

    聆安炸雷一样闯进门,“陛下!奴才换好了!”皇帝轻轻上前几步,侧身挡住身后拿帕子拭泪的云慕清。

    他回过身,“嗯,那今日便叨扰了。朕该回了。”她低头福身,“臣女恭送陛下。”

    “陛下,显国公府的大姑娘已经入宫了,国公夫人刚才在太后那儿哭了半天呢...”“家里看重她,自是不舍的,也亏了她然说动国公和国公夫人。”

    “不知您要娘娘什么位份?”皇帝不假思索加恩于她,“先定为婕好,享贵嫔待遇。封号慧,赐居昭阳宫东侧殿。”他略一停顿,“还有一事,东侧殿改为松梅馆,让内务府换上新牌匾。再将松梅馆重新添置一番,需要什么,你来报一声,东西就从朕库中出。”

    聆安点点头,“娘娘托奴才问您,可否带着她的古琴入宫。”皇帝无有不允,“就带着她心爱之物入宫吧。另外转告慕清,多带几只箱子入宫。带都带了,也不差这一点东西。”聆安称是应下。

    云慕清和她的箱笼们一起经由宫道,进入昭阳宫松梅馆。几天后就是她封为慧婕妤的册封礼,慧婕妤云慕清自此正式入宫。

    借着她入宫的辉光,恒珍嫔藤原百合子晋恒珍婕妤,享贵嫔待遇;端嫔王黑黑晋端婕妤,凌常在白婉宁晋凌美人。宣乐殿正中,由慧婕妤为首,带领余下者行册封礼。之后就是依次到太后的慈宁宫中行礼,皇帝的昌德宫正殿行礼,最后到皇后的坤宁宫。新册封的妃嫔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宫室,接受宫人们的拜见。

    当天皇帝特意去看望云慕清,松梅馆内布置雅致,很有她自身清冷而有才情的风格。看她高桌上散发着润白光泽的长颈瓷瓶中空空无一物,不禁失笑道,“怎么,不去御花园中折红梅去了?”

    云慕清清丽的面容浮起红,嗔道,“陛下...怎地取笑妾...”她用帕子掩住面,不愿抬脸。皇帝看到那还是那天她仓促拭泪的帕子,心中一动。牵着她的手,坐在圆桌桌边。

    “多多去太后那儿,母后她老人家会喜欢你这样懂事文静的姑娘。皇后是后宫之主,面对皇后也要有尊敬的态度。二妃为人良善,你不需要畏惧她们。”慧婕妤轻轻点头,“妾省得,陛下且安心。”他没有多留,只是来看看慕清,没多久就离开松梅馆。

    皇帝经过储秀宫,仰头看了看黄昏的天色,又搓了搓寒风中的手。“这个时候秀女都在学规矩吧...今天的天儿真冷啊,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下雪...”皇帝自言自语道。身后的聆安伸过来头,密切关注他。皇帝注意到聆安,他摆摆手示意无事。脚步并没有在储秀宫门口停留太久,主仆二人直接前往宫外。

    今日财神大街似乎有集市,街道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叫卖声络绎不绝,小贩们标着劲一声高过一声。生的高的小贩,唱着歌一般高声吆喝。“来瞧一瞧咯!瞧一瞧咯!俺家的大饼五文钱一个!还有芝麻馅咯!”而街对面生的矮的小贩不甘示弱,“来瞧一瞧!俺家的大饼只要三文钱!隔壁家的大饼馅只有一粒芝麻那么大咯!”

    高小贩火冒三丈,“你说啥?!俺看你家大饼馅才芝麻粒儿那么大!”矮小贩却毫不畏惧,他索性煽动起周围的百姓们。“俺才没瞎说!有本事你掰开你家饼给大伙儿看看!”

    高小贩极力分辨,“看俺打不死你个毁人生意的!”矮小贩吼道,“怎的啦!你就是个黑店!还好意思出门来!你有本事就来打!”高小贩怒火上头,直接从摊子后边冲出来。“你以为老子不敢怎地?!”

    两个小贩突然撕扭在一起,争执起来。人群四散躲避,还有的人恰恰相反反而上前凑个热闹,原本拥挤的街道更拥挤。

    哎,左绕右绕怎么走也走不过去。“前面这位大婶,你能否让一让?”姜士武探着头问。结果人声太过嘈杂,大婶根本没听见,反而更剧烈地拱来拱去把他挤去了一边。他猝不及防,身子往旁边狠狠歪过去。聆安挤不过来,只能被人群挤在中间干着急,“五爷!小心!”

    “哎哟!”姜士武惊呼道,他结结实实撞在一个身上,紧忙站住脚,才没有把对方撞倒在地。

    “哎呀!”对面也是一声惊呼,好在对方稳稳脚步,好歹是站住了。“这位兄台!麻烦你看着点路!”

    姜士武连连抱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刚才吾也是被人挤过来的...不曾想撞到小兄弟身上。”对面的小兄弟通身黑衣,样貌俊俏的过分。

    不知道从人群哪里又窜出来一个身量娇小的姑娘,她急切开口,“小...少爷!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撞到哪里?”黑衣小兄弟摆摆手,开口颇有些不自在,“香宝,我...少爷我没事!就是被人撞了下。”那香宝轻抚心口,“可真吓死奴婢了,您不要一个人突然就走。不然奴婢找不到您,回去怎么和夫人交代?”

    “你家少爷不小心被吾撞了下,想来是无碍”。姜士武安抚这婢女忧心主任的心,香宝看了他一眼,胡乱点点头。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香宝继而哀求着说,“少爷,咱们回去吧,今天这里人这么多...”黑衣少年叹气,“好吧,就知道出来不了多久,回吧。”香宝松了口气,“太好了!走吧少爷,奴婢给您带路。”

    两人很快消失在人流之中。

    聆安气喘吁吁,艰难从人群中挤出来。“五爷...您...您还好吧?”姜士武招呼他,“走吧,人也太多了些,咱还是別在这儿瞎掺和了。”聆安马上护着他离去,“是,五爷您往那儿走,那儿有条小路奴才认得。”他点点头。

    这对主仆二人也消失在财神大街的人流中。

    “哎哎,香宝,你说这个好看不好看?给母亲戴肯定好!”黑衣的小公子侧着头,有些意动的对着婢女说。没想到财神大街一个照面之后,没过多久就在三黑斋门外听到熟悉的声音。

    “好看好看!这个刻得真好!比咱们那里的好看多了!”小香宝连声赞同。“嘿嘿嘿,好看不?小公子,这个玉佩现在便宜卖咯。”老黑头平日里暗含算计的声音,现在已经毫不遮掩自己奸商的本质。这对主仆,听着话是从别地来京。也是他们对三黑斋毫不知情,恐怕要被老黑头抓住机会狠狠宰上一笔。

    “真的?!多少钱?”小公子一句话,老黑头更是笑得两眼咪咪,仿佛看到肥羊入套那般心满意足的开口。“只需要,三十五金钱!”说得好像真事一样,这老黑头。

    “啊...这么贵啊...”“公子,算了吧。咱身上没有这么多钱了。”衷心的婢女劝慰着。

    门外的姜士武,上手撩开帘子进店看看。“老黑头,又在做什么黑生意了?”突然的声音,击破那咬着下唇正在犹豫的公子和小公子身边哀劝的婢女。

    老黑头一见来人,立马满脸堆笑。“唉哟,这不是五爷嘛,您大驾光临,失敬失敬。”姜士武看向他们,“你是上次在街上的那个...”黑衣公子有些生疏地拱拱手,“原来是你,还真是巧了。”

    “小公子今日也来三黑斋买东西?”他的余光看到抓耳挠腮的老黑头,心中暗暗发笑。小公子点点头,“本公子来给家母挑点首饰。”

    “原来如此,可挑得什么好东西了?”姜士武似笑非笑的目光扫在热过上蚂蚁一般的老黑头身上。那老黑头急切道,“五爷...您别现在来插一脚行不?之后您要怎么着都行!”他却不管老黑头,随意环视一周,看到台上有一个打开的盒子,盒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玉佩。“小公子看上的就是这块玉佩?”

    黑衣小公子毫不知情,点点头说,“这块玉佩的雕工甚是好看,就是价格贵些...”这块玉佩实在是说不上好看,甚至颇为简陋,成色也不好,明显就是放在店中骗骗不识货的人的。

    “掌柜的,这块玉值二十五?”

    老黑头讪笑,“嘿嘿,不知五爷今儿在,献丑了。”姜五爷扬起眉毛,“你再说说,这块玉多少?”老黑头一脸肉疼,痛下决心一般颤巍巍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哼!这还差不多。”

    他转向一面之缘的公子,“小公子,用不着二十五啦。”对面人非常惊讶,“一下子就砍了那么多价钱?!太好了!”

    香宝轻扯小公子的衣袖,尽可能压低声音,面上尽是焦急。“少爷!就算便宜这么多...可咱们的房费...”那小公子咬了咬牙,“这点钱本少爷还是出的起的...”

    还是对面的姜士武摆了摆手,“小公子,这玉佩你拿去吧,这些钱吾帮你付了。”老黑头大喜,“唉哟五爷,您真是大人大量!”

    黑衣公子一愣,“多谢...这位兄台,只是你我素不相识,这个礼我可不能收下。”姜士武实在看不下去他们被一枚不太精美的玉佩难为成这样的境况,又是外地入京游玩,别留下一个糟糕透顶的印象就好。他抽出神,瞪了一眼旁边侍立的老黑头。“无碍,吾也是见公子一片纯孝之心才突作此举,是吾唐突了。但有一事不大对,你我也并非素不相识。上回在街上也是吾先撞到了你,就算是吾给公子你赔罪吧。”

    公子连连摇头,“不就是撞了一下,有何要紧?兄台无需多礼,这礼我实在是不能收。”眼见两人要在三黑斋店里就拉扯起来,赶紧从袖中摸出钱来,放在桌上。“老黑头,拿去吧。”

    老黑头的一对老手闪电一样摸走桌上的金钱,又把拿着钱的手揣着袖中。那小公子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对的余地。老黑头笑眯眯应答,“是,多谢五爷。”

    没等到店内二人反应过来,便转身出了店门。

    “五爷,刚才那姑娘,倒是有点儿意思。”聆安跟在姜士武身边,小声说。他失笑,“怎么?你也看出来那是个姑娘?”

    聆安嘿嘿笑着,“奴才又不是傻子,这么明显就是一位姑娘。”姜士武摇摇头,“那姑娘是有点意思。可也不知家里人怎么教的,就这么让她穿着男装只带着一位婢女就跑上街来了。”

    聆安却别有关注重点,“五爷刚才体面大方,那姑娘在后头都呆住了。”这话捧到他心里去了,“毕竟吾也是出了三金钱的!”聆安马上附和,“可不是!”

    “现在那姑娘也能带玉佩回去,好好孝敬她母亲了。今日也算不虚此行,吾也做了一件好事,回去吧。”聆安点头应是。

    “还真是下雪了。”返回孟宫的皇帝停住步子,捻动落在手指上的雪花,轻薄的雪片融化在手指上,留下一滩微凉的水痕。

    “陛下,您这么晚了来储秀阁做什么了。”聆安问。皇帝瞥一眼守在储秀阁外的几个小太监。“白日路过时听到了几个内侍的闲言碎语,不知怎的就走到这儿来了。”聆安劝道,“陛下,还是回吧。这外头又是风又是雪冷飕飕的,您可別冻坏了。”

    “也是...回吧。”皇帝点点头,同意了。

    皇帝刚想转身,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身披淡桃红色披风的身影。他眯着眼,“咦?那边不是秀女们住的屋子么?”聆安也在风雪中眯起眼看了看,“大概是哪个储秀宫的宫女去办事吧,陛下,咱们回吧。”

    他马上否定,“不对,哪有宫女在脖子上围毛皮的?朕过去看看。”徒留被甩在聆安的呼唤着皇帝,“诶,陛下!您等等奴才!”他快步上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个身影径直走到那几个守门的小太监身旁,似是给了他们些东西。又走上前几步,听到了几个小太监连连的道谢声。

    一个小太监面上带着笑,“多谢萧秀女,还亲自给咱们送了您特地从外头带进来的姜糖。这吃食带进宫来,您可得花不少银子打点吧。”

    那身披斗篷边镶有皮毛的女子微微掩口,轻声一笑。“这么点儿小零嘴,还谈不上多麻烦。各位公公们平日多有照顾我与家姐,今夜那么冷,吃点姜糖好歹能熬过去。”

    小太监感激涕零,“萧秀女真是菩萨心肠啊,这点儿小事还让您亲自跑一趟。”萧氏女带着笑意说,“就是小事我才跑呢,大事我可不跑。”

    一时储秀宫门前,一片其乐融融。

    皇帝刚想转身悄悄离开,脚下却踩到了积雪,发出了“咯吱”一声响。

    一个小太监怒声道,“谁!谁在那儿”!另一个小太监马上站直身子,“是谁让你偷偷摸进储秀阁!你哪个宫的?!”

    皇帝还未开口,阻止这场闹哄哄的闹剧。只见那萧氏女似是受了惊,转身就要离开。却不知怎的脚下滑了一跤,踩着湿滑青石板上的雪花,猝不及防直直向皇帝摔过来!

    “小心!”

    萧氏女不由得惊呼,“啊呀!”

    皇帝不由自主扶住怀中女子瘦削的双肩,止住她跌倒的趋势。感觉到怀中女子衣物单薄,皱了皱眉。“屋里伺候的宫女呢?怎么让你穿这么点就出来了?”萧氏怯怯回答,“她...她去烧水了,不在屋里,不是她的错...”雪纷扬而落,落满他们的头发。未至垂老年,沐雪共白头。

    小太监还在尖叫,“你是谁!还不快松手!那可是秀女!还不快乖乖来手就擒!”尖声惊叫让皇帝耳朵阵阵发疼,脑袋也嗡嗡响。

    聆安这时候骂骂咧咧的从后赶来,“好好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还想不想活了你!”几个小太监见到聆安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皇帝扬手,宽恕他们。“大雪天的別折腾了,朕又没穿龙袍,不认识就算了。”眼睛一动,又看到一旁跟着一同跪下的女子,风雪中她的身型显得格外的单薄。“来人,去把萧秀女的外衣拿来给她披上,再送她回去。”

    满头是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太监,忙不遂应道,“是...是!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说着便连滚带爬地跑远。皇帝低头看着脚边的女子,看似柔弱,跪在积雪的硬石板地上却是一声没吭。

    没过多久,远处跑来方才的小太监。小太监气喘吁吁道,话语间呼气的白雾蒸腾在黑夜中,“萧...萧秀女,奴才...来服侍您穿衣,把您的头发也理理吧。”萧氏柔声道,“有劳公公。”看着女子跪着穿戴完毕,才把人叫起。“起来吧,地上凉,也別跪着了。”萧氏恭敬垂着头,并未直视天颜。“臣女谢陛下恩典。”

    她起身虽慢,但是仪态优美,一看便知是从小练过的。“储秀宫秀女按说不可私自上前头来,你既然是一片好心,朕今日也就不追究了。但不可再犯,可知道了?”女子顺从地低下头,“是。臣女谨遵陛下教诲,谢陛下开恩。”

    皇帝看那重新装扮的绯红衣衫的女子一眼,“聆安,回吧。”“是,陛下。”冬雪夜中,皇帝转身离去,红袍的衣摆还在寒风中飘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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