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通安的第三个冬天,周南意早早备好了冬日的棉褥和大家过冬的冬衣。她打开窗,窗边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外面小雪纷至,飘飘扬扬,犹如纯白的散云散落人间。

    一入冬她便喜欢赖床,硬是睡到了晌午才起来,往日还要早晨起来买菜,有了平安过后,倒是省了许多事,什么事都揽着做。

    起身伸了个懒腰,床边放着周礼然专门为她准备的厚棉袜。梳妆完毕之后,搬着冬衣便去了客栈。

    “来,平安,给大伙发一下,过冬的冬衣。今年冬天格外冷呢”

    “南意姐,你可真贴心,大伙正愁今天格外冷,没有准备加厚的冬衣呢,你说这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呢”

    “嘴怎么这么甜,怎么,想着要过年了,提前讨好我,想着除夕多要点压岁钱呀?”她摸摸平安的头,笑呵呵的说

    “哈哈南意姐最好了,对了,南风哥呢,今日怎么不见他呢”

    “他?不知道又去哪晃悠了”周礼然平日里晌午都在客栈今日怎么不在,是出什么事了吗

    吃过午饭,准备去集市买些炭火,平安屁颠颠地跟在身后,走着走着,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周南意和平安纷纷让路,看骑马之人不像是本地人,穿着也是上好针线缝制而成,快过年了,还有外面的人来,肯定出事了

    “平安,我还有点事,你去买炭火,买了之后马上回客栈不要在外面逗留听见没?”交代完之后,周南意立马跑回客栈,去了后院地下室,那是教里的总舵。

    一进去便看见周礼然他们一群人坐在里面论事,很久没见他如此严肃了。

    “南意姐”他们纷纷向周南意打招呼,这些年,很多情报都是她经营客栈时得知,这些人虽都是幸存下来的士兵,但是骨子里并没有瞧不起她一介女流的身份,反倒是周南意做的点点滴滴让他们对她产生了敬畏。

    “哥哥,通安来了好多人”

    “朝内生了变故,朝中一部分朝臣主张善待丹阳战俘让他们可以在东州安家生存,另一部分以萧岁年为首的一部分朝臣主张斩草除根。”

    “萧岁年?”

    “嗯,萧文策的三弟,淮州王。最终,萧文策决定将这部分战俘押往丹阳处死,也算是让他们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人都没了落叶归根有个屁用”

    “你今天看到的应该就是朝中来的使臣,明日战俘就会到达通安,年后送押丹阳”

    “营救他们!”周南意站起身,心中愤慨,丹阳将士怎么能够受此屈辱

    “南意,这几天下雪,通安客栈不多,如果有人入住你留意一下,其余的我再做计划。”

    夜晚,周南意和沈知乔在客栈喝着酒,几杯酒下肚“现在这世道太乱了,这不,今儿个不知道又是哪来的人,我看呐,要出大事喏”

    沈知乔摇摇头“害,都是朝里的事”她左看看右瞅瞅,手挡着嘴,悄咪咪的说道“我给你说,你保密啊”

    周南意假装不在乎“什么事呀 这么神秘”

    “哎呀,你靠过来我给你讲”

    她慢慢靠过去

    “我爹都叫我最近这几天少出门了”

    “哎哟,怎么了,真出事了?”

    “那可不,明天江北要押来一帮丹阳战俘,听说个个都遭受了严刑拷打,身上都没一处完整的皮。”

    周南意心里一怔,随即又笑着说“你这开玩笑吧,就区区战俘,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刑”

    “你怎么还不信呢,听说是淮州王萧岁年亲自审问的这群战俘,想从战俘口中得知牡丹决的下落。”

    她继续装傻“牡丹决又是个什么啊”

    “这你都不知道,牡丹决是丹阳国宝,牡丹圣母的仙物,传说这牡丹决牡丹花形态,边色偏红,中间有一纯白花蕊,每每月圆之夜,这白色花蕊犹如圆月一般晶莹透亮散发出通透的白光,渗出不知名的花水,无色无味,只要在月圆之夜饮下这花水便能治百病乃至长生不老。”

    “有这么玄乎?”

    “那可不,这当今圣上不就是为了牡丹决才攻打丹阳嘛,听说是他身体欠安,国师又说他活不过二十,他想拿牡丹决续命呢,当年可是倾尽兵力攻打丹阳,可还是没找到牡丹决。”

    “那圣上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对呀!也不知怎么的,圣上二十那年确实生了场大病,后来怎么好的,也不得而知,可这萧岁年为什么想要牡丹决你知道吗”

    周南意摇摇头

    “当年先帝最疼爱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圣上另一个就是萧岁年,一个病秧子登基了,这萧岁年能服气嘛,传闻啊,这牡丹决里还藏有一藏宝图钥匙,萧岁年是想要牡丹决寻宝呢”

    周南意瞪大了眼睛大叫起来“放他娘的屁!我怎么不知道啊!”刚说完,便意识到说错了话,好在沈知乔也是个不细心的主,也没放在心上。

    深夜周南意辗转反侧,一直在回想沈知乔晚上说的话,这萧岁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牡丹决里有宝藏钥匙?有个屁!越想越乱,天边亮起了肚白才勉强入睡。

    “南意姐!南意姐!快起来!出事了!”门外传来平安的叫喊声。

    周南意艰难地睁开眼,打开门

    “南意姐,出事了,你怎么还在睡啊,客栈来了好多人,说要住店,我看他们身着不菲,还带了,好像,好像是犯人。”

    周南意立马清醒了过来,套了件外衫就往客栈里走“有犯人为什么会住客栈?”

    “听说好像是驿馆住不下了”

    “你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叫他务必做好准备,店里不要留太多人,让帮里的兄弟全部撤离”

    到了客栈,一群身着黑色长袍,头戴面具的人站的笔直,他们手握长剑,有两人中间架着一个男子,头耷拉着,头发散乱,衣不蔽体,皮肤上全是血迹,可以清晰看到伤口已经溃烂,双手被拷了起来,双脚无力地拖在地上,全靠那两人架着他。

    周南意打了个哆嗦,这是受了多么重的刑啊

    为他们办好入住。

    “掌柜的,此处有后院吗?”

    周南意一愣,后院表面是他们休息的地方,可帮里总舵就设在后院地下室里,这帮人是知道了什么吗,来者不善啊

    “我们押送的这个犯人身份特殊,想麻烦掌柜的通融一下,在后院为我们准备一件房”

    她松了口气原来虚惊一场。也不知这犯人到底什么来头,这帮人竟如此谨慎。

    周南意把平安的房间安排给了他们,平安的房间在她房间隔壁,因为平安和她亲近,做事干净利落,是她非常信任的人,所以她在她房间和平安房间设立了一道暗门以防万一,把床板翻开就能看见,空间很小,一次只能一人通过。

    和周礼然商议之后决定等夜深了,潜进他的房间。

    外面宵禁了,夜里内院静得出奇,天一片漆黑,窗边上的冰开始融化,顺着屋檐滴落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格外清脆。

    周南意穿上夜行衣,周礼然和平安在旁边看着她,眉头紧锁着。

    “别担心,我能做好的”

    “如果你过去,他在床上睡觉就会暴露的,我还是不放心”

    “他就算不在床上睡觉,我过去,也是去询问他消息,也会暴露,别担心,你们注意外面守卫的情况,如有异常,马上逃”

    不等他们反应,周南意溜进了地道。

    地道里黑暗潮湿,她拿着蜡烛,举步艰难,摸索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出口,她吹熄蜡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隔着的床板,一听没有动静,周南意轻轻往上举起床板,从地道爬了出来,屋里一片漆黑,她点燃蜡烛,一看,差点吓得叫出了声。那人坐在一旁地上,一只手用铁链拷在床桩上,他浑身是伤呼吸都变得混沌起来,可就算如此也挡不住他自身那股高贵冷漠的气质,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南意,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仿佛一头饥饿的嗜血猛兽正盯着他的食物,好似下一秒,他就会将周南意狠狠撕烂,咬碎。

    沉默着,他就一直盯着周南意,周南意看着他,心里发憷,不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空气仿佛也不流动了,寒气逼人。

    “蜡油要滴到你手上了”他看着周南意手中的蜡烛又看看周南意

    他的声音好像压在深潭里水草,深沉而又缥缈。

    “你是谁。”

    “啊,我是周,”周南意反应过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你们不是调查过了嘛,我是丹阳的战俘”

    看来这人心思深沉,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周南意从兜里拿出一瓶药“吃下,止痛的”

    他低下的眼眸迅速抬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周南意,他眼里的清亮转瞬即逝。

    “你是丹阳哪的人”

    “里崇的”

    “他们为什么单独关押你”

    “因为我说我知道牡丹决的下落”

    “你知道?”

    “我不知道,关押在驿站的战俘要不就是丹阳的将军要不就是皇亲国戚,只有我是一无名士兵,如果我不让他们知道我有利用价值他们不会让我活下去,所以我才谎称我知道牡丹决在哪,只要活着就有机会逃走”

    “还算机灵,你放心,我们会救你们出去会让你们回家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霄,”

    “凌霄?是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的凌霄吗”

    这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周南意,眼里竟出现了一丝欣喜“姑娘,好文采”

    周南意看着他的胸口,血肉模糊,轻轻用指尖触碰了中间腐烂的肉,他吃疼的皱起了眉

    “疼吗?”

    他的心跳变得急促起来,气息也有些紊乱“疼”

    “你好好待着,这几天下雪,他们不会赶路的,离过年还有小半个月,我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替你疗伤,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你们是谁”

    “你不用知道,你只用相信我们”

    “你叫什么”

    “我叫周南意,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州的南意。”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那人喃喃着。

    上好了药,周南意轻声说“好了,我要走了,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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